人间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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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1~10
一、词以境界为最上
词以境界为最上。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二、造境与写境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
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三、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注】
欧阳修(一作冯延巳)《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秦观《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陶潜《饮酒》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元好问《颖亭留别》:“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
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
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
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
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
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
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
四、优美与宏壮
无我之境,人唯于静中得之。
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五、写实家与理想家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
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
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
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六、境非独谓景物
境非独谓景物也。
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七、“闹”字与“弄”字
“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注】
宋祁《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毂皱波纹迎客楫。
绿扬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张先《天仙子》(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八、境界不以大小分优劣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注】遽:就,竟。
杜甫《水槛遣心二首》其一:“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杜甫《后出塞五首》其二:“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秦观《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九、境界为探本之论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唯在兴趣。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
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注】
严羽,自号沧浪逋客,南宋诗人,著有《沧浪诗话》。
王士禛,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清代诗人,有《衍波词》及词话《花草蒙拾》。
十、太白纯以气象胜
太白纯以气象胜。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注】
李白《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范仲淹,字希文,谥文正,北宋文学家。
其《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夏竦,封英国公,北宋词人。
其《喜迁莺》:
“霞散绮,月沈钩。
帘卷未央楼。
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阶曙,金盘露。
凤髓香和烟雾。
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上卷 11~20
十一、温冯词评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
刘融齐谓:“飞卿精妙绝人”,差近之耳。
【注】
张惠言,字皋文,清词人。
编有《词选》,其《词选·序》:“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
温庭筠,字飞卿,晚唐词人。
冯延巳,字正中,南唐词人。
刘熙载,字融斋,清代学者,其《艺概》卷四《词曲概》:“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
十二、温韦冯词品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
“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
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
【注】
温庭筠《更漏子》:
“柳丝长,春雨细。
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
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
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帘垂。
梦长君不知。
韦庄,字端己,五代前蜀词人。
其《菩萨蛮》: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冯延巳《菩萨蛮》:
“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
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
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十三、南唐中主词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
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注】
李璟,字伯玉,南唐中主,词人,其《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十四、句秀、骨秀与神秀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
韦端己之词,骨秀也。
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注】李煜,字重光,南唐后主,词人。
十五、李后主词眼界大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注】伶工:古代乐人的通称。
周济,字保绪,一字介存,晚号止庵,清词人。
其《介存斋论词杂著》:“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
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飞卿,严妆也。
端己,淡妆也。
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李煜《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温庭筠有词集《金荃词》,韦庄有词集《浣花词》。
十六、后主不失其赤子之心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注】《孟子·离娄下》“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十七、李后主性情真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
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
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十八、后主词以血书者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过自道生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注】
尼采,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唯意志论者。
释迦、基督,佛教始祖以及基督耶稣。
宋徽宗赵佶,因信道教而自称道君皇帝,其《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
愁苦。
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
和梦也、新来不做。
十九、冯词开北宋风气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
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
【注】堂庑特大,指境界开阔,气势恢宏。
《花间集》为五代后蜀赵崇祚编,收录晚唐、五代词人温庭筠、皇甫松、韦庄等十八家词四百九十八首,无冯延巳及李璟、李煜词。
龙沐勋《唐宋名家词选》:“案《花间集》多西蜀词人,不采二主及正中词,当由道里隔绝,又年岁不相及有以致然。
非因流派不同,遂尔遗置也。
王说非是。
二十、冯正中《醉花间》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煊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余谓:韦苏州之“流萤渡高阁”,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不能过也。
【注】
冯延巳《阳春集》载《鹊踏枝》十四首,《菩萨蛮》九首,其《醉花间》:
“晴雪小园春未到。
池边梅自早。
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
少年看却老。
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韦应物,唐代诗人,曾为苏州刺史,其《寺居独夜寄崔主簿》:“幽人寂无寐,木叶纷纷落。
寒雨暗深更,流萤渡高阁。
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
宁知岁方晏,离居更萧索。
孟浩然,唐代诗人,襄阳人,《全唐诗》卷一六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为联诗之句。
唐王士源《孟浩然集》序云:“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
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
上卷 21~30
二一、欧词本冯词
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
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但欧语尤工耳。
【注】
晁补之,字无咎,北宋文学家,其说见于南宋文学家吴曾笔记《能改斋漫录》卷十六引。
欧九,欧阳修也,字永叔,晚号六一居士,北宋文学家、史学家,有《六一词》,“九”乃其行第,即大排行序,其《浣溪沙》: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
绿杨楼外出秋千。
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
人生何处似樽前。
冯延巳《上行杯》:
“落梅著雨消残粉,云重烟轻寒食近。
罗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画墙。
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帘春睡重。
梦里佳期,只许庭花与月知。
二二、永叔学冯词
梅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又了。
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
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注】
梅尧臣,字圣俞,北宋诗人,其《苏幕遮》(草):
“露堤平,烟墅杳。
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
独有庾郎年最少。
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
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落尽梨花春又了。
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引此词云:“此一种似为少游开先”。
少游,秦观字,号淮海居士,北宋词人。
冯延巳《玉楼春》: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纵目。
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
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蹙。
二三、春草词
人知和靖《点绛唇》、圣俞《苏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阕为咏春草绝调。
不知先有正中“细雨湿流光”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注】
林逋,字复君,谥和靖先生,北宋诗人,其《点绛唇》(草):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
王孙去。
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欧阳修《少年游》: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
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
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
冯延巳《南乡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
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
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
负你残春泪几行!”
二四、晏词意近《诗·蒹葭》
《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
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
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注】
《诗经·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晏殊,字同叔,北宋词人,其《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二五、忧生忧世词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诗人之忧生也。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似之。
“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诗人之忧世也。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似之。
【注】
《诗经·小雅·节南山》: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陶潜《饮酒》第二十首: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
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
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
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
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
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
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
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
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
但恨多谬误,君当恕罪人。
冯延巳《鹊踏枝》: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二六、三种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注】
柳永《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它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七、永叔词豪放中有沉着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
【注】
欧阳修《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二八、小山未足抗衡淮海
冯梦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谓:“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
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
小山矜贵有余,但可方驾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
【注】
冯煦,字梦华,号蒿庵,近代词人,有《蒙香室词集》。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北宋词人。
杜甫《戏为六绝句》:“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方驾,并驾齐驱。
张先,字子野,北宋词人。
贺铸,字方回,北宋词人。
二九、少游词境凄婉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
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
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
【注】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引:东坡绝爱“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皮相,从表面看,语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三十、秦词气象似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气象皆相似。
【注】
《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山峻高”句出自屈原《楚辞·九章·涉江》。
王绩,字无功,号东皋子,唐代诗人,其《野望》:“东皋薄暮望,徒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上卷 31~40
三一、词中少陶诗薛赋气象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
抑扬爽朗,莫之与京”。
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
嵯峨萧瑟,真不可言”。
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
【注】
萧统,南朝梁武帝太子,未即位而去世,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编有《文选》、《陶渊明集》等。
王无功语见《王无功集》卷下《答冯子华处士书》,所指薛收赋,系《白牛溪赋》。
薛收,薛道衡子,唐初文学家。
姜夔,号白石道人,又号石帚,南宋词人。
三二、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
【注】郑,指与“雅”相对的靡丽低俗的文风。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北宋词人,有《片玉词》。
三三、美成创意之才少
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
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三四、词忌用替代字
词忌用替代字。
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境界极妙。
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
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
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
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
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所以为东坡所讥也。
【注】
周邦彦《解语花》(元宵):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
桂华流瓦。
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
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
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
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
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吴文英,号梦窗,南宋词人。
秦观《水龙吟》: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
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
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
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
怅佳期、参差难又。
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
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
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宋俞文豹《吹剑三录》云:“东坡问少游别后有何作?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
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骑马楼前过’”。
此事另见《花庵词选》和《历代诗余》卷五引曾慥《高斋诗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
东坡问……”
三五、不可滥用代字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
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
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
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
【注】
《乐府指迷》,南宋沈义父撰,沈字伯时。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二》沈氏《乐府指迷》条:“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绛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
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三六、美成词得荷之神理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注】
周邦彦《苏幕遮》: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姜夔《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
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
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
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
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
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惜红衣》: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
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
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
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
维舟试望故国。
眇天北。
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
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三七、东坡和杨花词似原唱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
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
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注】
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章质夫,北宋词人,其《水龙吟》(杨花):
“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杨花飘坠。
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
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
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霑琼缀。
绣床渐满,香球无数,才圆欲碎。
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
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三八、白石咏梅无一语道着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邦卿《双双燕》次之。
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等句何如耶?
【注】
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南宋词人,其《双双燕》(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
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
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
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
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
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
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
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
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
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
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肆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疏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
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
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杨州。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
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三九、白石写景终隔一层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
北宋风流,渡江遂绝。
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注】运会,时运际会。
姜夔《杨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点绛唇》: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
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四十、“隔”与“不隔”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
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
“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
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
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
语语都在眼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
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
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
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
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注】
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姜夔《翠楼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
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
层楼高峙。
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
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
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
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
天涯情味。
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
西山外。
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上卷 41~50
四一、如此写情写景方为不隔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如此,方为不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注】
《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古诗十九首》第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北朝斛律金乐府《敕勒歌》:“敕勒川,阴川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四二、白石格调虽高但意境弱
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
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四三、幼安有性情有境界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
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
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
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
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
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
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注】颉颃,不相上下。
陆游,号放翁,南宋诗人,有《剑南诗稿》、《放翁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南宋词人。
萧统《陶渊明集》序“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四四、东坡词旷稼轩词豪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注】东施效颦,典出《庄子·天运》,指盲目从表面形式上模仿。
四五、白石词局促辕下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
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终不免局促辕下。
【注】伯夷、柳下惠,古代高风亮节之典型,语出《孟子·尽心下》。
四六、苏辛词中之狂
苏、辛,词中之狂。
白石犹不失为狷。
若梦窗、梅溪、玉田、草窗、西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注】《论语·子路》:“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张炎,字叔夏,号玉田,南宋词人。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南宋词人。
陈允平,字君衡,号西麓,南宋词人。
乡愿,语见《论语·阳货》,引申为见识简陋。
四七、稼轩用《天问》体送月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
【注】
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
因用《天问》体赋。
):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
恍惚使人愁。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四八、梅溪品格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
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此二语令人解颐。
【注】解颐,大笑,语见《汉书·匡衡传》。
梅溪句可参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审。
史邦卿句最警炼。
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四九、梦窗佳语
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
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
有之,其“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二语乎?
【注】
吴文英《踏莎行》: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
绣圈犹带脂香浅。
榴心空垒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香瘢新褪红丝腕。
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五十、梦窗、玉田词评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零乱碧”。
玉田之词,余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评之,曰:“玉老田荒”。
【注】
吴文英《秋思》(荷塘为括苍名姝求赋其听雨小阁。
):
“堆枕香鬟侧。
骤夜声,偏称画屏秋色。
风碎串珠,润侵歌板,愁压眉窄。
动罗箑清商,寸心低诉叙怨抑。
映梦窗,零乱碧。
待涨绿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断红流处,暗题相忆。
欢酌。
檐花细滴。
送故人,粉黛重饰。
漏侵琼瑟,丁东敲断,弄晴月白。
怕一曲、霓裳未终,催去骖凤翼。
欢谢客、犹未识。
漫瘦却东阳,灯前无梦到得。
路隔重云雁北。
张炎《祝英台近》(与周草窗话旧):
“水痕深,花信足。
寂寞汉南树。
转首青阴,芳事顿如许。
不知多少消魂,夜来风雨。
犹梦到、断红流处。
最无据。
长年息影空山。
愁入庾郎句。
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
几回听得啼鹃,不如归去。
终不似、旧时鹦鹉。
上卷 51~64
五一、容若塞上之作
“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
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
【注】
谢灵运《岁暮》:“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徒念关山近,终知返路长。
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
引领见京室,宫雉正相望。
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
驱车鼎门外,思见昭丘阳。
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
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
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
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纳兰性德,字容若,清代词人,其《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性德《如梦令》: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
还睡,还睡。
解道醒来无味。
五二、容若词自然真切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五三、词不易于诗
陆放翁跋《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
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
《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
其言甚辨。
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
善乎陈卧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
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
五代词之所以独胜,亦以此也。
【注】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花间集》:“后有陆游二跋。
……其二称:‘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
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
’不知文之体格有高卑,人之学历有强弱。
学力不足副其体格,则举之不足。
学力足以副其体格,则举之有余。
律诗降于古诗,故中晚唐古诗多不工,而律诗则时有佳作。
词又降于律诗,故五季人诗不及唐,词乃独胜。
此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则运用自如,有何不可理推乎?”
陈子龙,字卧子,明末诗人,有《王介人诗余·序》:“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
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
然宋人亦不可免于有情也。
故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
盖以沈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沈永之趣,则用意难也。
以儇利之词,而制之实工链,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
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
其为境也婉媚,虽以警露取妍,实贵含蓄,有余不尽,时在低回唱欢之际,则命篇难也。
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触景皆会。
天机所启,若出自然。
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
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五四、文体始盛终衰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
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
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
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
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
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五五、诗词无题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
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
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
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注】
黄升,号玉林,又号花庵词客,南宋词人,编《花庵词选》,共二十卷。
《草堂诗余》,词集,原编二卷,今传本前后二集,各二卷,题何士信编集,以宋人词为主,间有唐、五代作品。
五六、大家诗词脱口而出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
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
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诗词皆然。
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五七、诗词贵自然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五八、白吴优劣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
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
白、吴优劣,即于此见。
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注】
白居易《长恨歌》有“转教小玉报双成”句为隶事。
至吴伟业之《圆圆曲》,则入手即用“鼎湖”事,以下隶事句不胜指数。
吴伟业,号梅村,清初诗人,长篇歌行《圆圆曲》、《永和宫词》为其名作,但用典很多,失之于堆砌。
五九、词体与诗体之比较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
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韵之骈体文耳。
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六十、诗人对宇宙人生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
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
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美成能入而不能出。
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六一、诗人对外物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
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六二、游词之病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可为淫鄙之尤。
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
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
非无淫词,读之者但觉其亲切动人。
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
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注】
《古诗十九首》其二:“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古诗十九首》其四:“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金应圭《词选》后序:“规模物类,依托歌舞。
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与乎情。
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
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
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
是谓游词。
游词,浮而不实的话。
唐刘知几《史通书志》:“若乃前事以往,后来追证,课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六三、马东篱《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平沙。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令也。
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
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注】
此曲见诸元刊本《乐府新声》卷中、元刊本周德清《中原音韵定格》、明刊本蒋仲舒《尧山堂外纪》卷六十八、明刊本张禄《词林摘艳》及《知不足斋丛书》本、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等书者,“平沙”均作“人家”,即观堂《宋元戏曲史》所引亦同。
惟《历代诗余》则作“平沙”,又“西风”作“凄风”,盖欲避去复字耳。
观堂此处所引,殆即本《诗余》也。
马致远,号东篱,元曲名家。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天净沙》小令,纯是天籁,仿佛唐人绝句。
六四、白仁甫词粗浅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
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
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与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注】
白朴,字仁甫,元曲名家。
代表作《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等,另有词集《天籁集》。
下卷 1~10
一、白石二语
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注】
姜夔《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二、双声叠韵
双声叠韵之论,盛于六朝,唐人犹多用之。
至宋以后,则渐不讲,并不知二者为何物。
乾嘉间,吾乡周松霭先生著《杜诗双声叠韵谱括略》,正千余年之误,可谓有功文苑者矣。
其言曰:“两字同母谓之双声,两字同韵谓之叠韵。
余按:用今日各国文法通用之语表之,则两字同一子音者谓之双声。
如《南史·羊元保传》之“官家恨狭,更广八分”,“官家更广”四字,皆从k得声。
《洛阳伽蓝记》之“狞奴慢骂”,“狞奴”两字,皆从n得声。
“慢骂”两字,皆从m得声也。
两字同一母音者,谓之叠韵。
如梁武帝“后牖有朽柳”,“后牖有”三字,双声而兼叠韵。
“有朽柳”三字,其母音皆为u。
刘孝绰之“梁皇长康强”,“梁长强”三字,其母音皆为iang也。
自李淑《诗苑》伪造沈约之说,以双声叠韵为诗中八病之二,后是诗家多废而不讲,亦不复用之于词。
余谓苟于词之荡漾处多用叠韵,促结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必有过于前人者。
惜世之专讲音律者,尚未悟此也。
【注】
周春,字屯兮,号松霭,清代学者。
梁武帝,名萧衍,南朝梁代诗人。
刘孝绰,名冉,南朝梁代诗人。
李淑,字献忠,北宋文学家,有《诗苑类格》,今佚。
沈约,字休文,南朝梁代文学家。
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四》引陆龟蒙诗序:“叠韵起自如梁武帝,云‘后牖有朽柳’,当时侍从之臣皆倡和。
刘孝绰云‘梁王长康强’,沈少文云‘偏眠船弦边’,庾肩吾云‘载碓每碍埭’,自后用此体作为小诗者多矣。
三、叠韵不拘平仄
世人但知双声之不拘四声,不知叠韵亦不拘平、上、去三声。
凡字之同母者,虽平仄有殊,皆叠韵也。
四、唐诗宋词盛衰
诗之唐中叶以后,殆为羔雁之具矣。
故五代、北宋之诗,佳者绝少,而词则为其极盛时代。
即诗词兼擅如永叔、少游者,词胜于诗远甚。
以其写之于诗者,不若写之于词者之真也。
至南宋以后,词亦为羔雁之具,而词亦替矣。
此亦文学升降之一关键也。
【注】羔雁,小羊和大雁。
古代卿大夫相见时所执的礼品,后泛指应酬礼物。
五、误解“天乐”
曾纯甫中秋应制,作《壶中天慢》词,自注云:“是夜,西兴亦闻天乐。
谓宫中乐声,闻于隔岸也。
毛子晋谓:“天神亦不以人废言。
近冯梦华复辨其诬。
不解“天乐”两字文义,殊笑人也。
【注】
曾觌,字纯甫,南宋词人,其《壶中天慢》(此进御月词也。
上皇大喜曰:“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瓯’事,可谓新奇。
赐金束带、紫番罗、水晶碗。
上亦赐宝盏。
至一更五点回宫。
是夜,西兴亦闻天乐焉。
):
“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
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
玉手瑶笙,一时同色,小按霓裳叠。
天津桥上,有人偷记新阕。
当日谁幻银桥,阿瞒儿戏,一笑成痴绝。
肯信群仙高宴处,移下水晶宫阙。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
何劳玉斧,金瓯千古无缺。
《宋六十名家词》毛晋(字子晋,明末藏书家)跋《海野词》:“进月词,一夕西兴,共闻天乐,岂天神亦不以人废言耶?”
冯熙《宋六十一家词选》序:“曾纯甫赋进御月词,其自记云:‘是夜,西兴亦闻天乐。
’子晋遂谓天神亦不以人废言。
不知宋人每好自神其说。
白石道人尚欲以巢湖风驶归功于平调《满江红》,于海野何讥焉?”
六、方回词少真味
北宋名家以方回为最次。
其词如历下、新城之诗,非不华瞻,惜少真味。
【注】华瞻,言文学作品词藻富丽多彩。
李攀龙,历城(今山东济南)人,明代诗人。
王士禛,新城(今山东桓台)人,清代诗人。
七、诗文词创作之难易
散文易学而难工,骈文难学而易工。
近体诗易学而难工,古体诗难学而易工。
小令易学而难工,长调难学而易工。
八、诗词鸣不平
古诗云:“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鸣者也。
故欢愉之辞难工,愁苦之言易巧。
【注】
《乐府诗集·子夜歌》:“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韩愈《送孟东野序》:“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韩愈《荆谭唱和诗序》:“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
九、习惯杀人
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
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十、景语皆情语
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
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下卷 11~20
十一、绝妙情语
词家多以景寓情。
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顾夐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注】
牛峤,字松卿,五代前蜀词人,有《牛给事词》,其《菩萨蛮》: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顾夐,五代后蜀词人。
有《顾太尉》词,其《诉衷情》: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柳永《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词又误入《欧阳文忠公近体诗乐府》及《醉翁琴趣外编》。
周邦彦《庆宫春》:
“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
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
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
花艳参差,香雾飘零。
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
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十二、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词之为体,要眇宜修。
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
诗之景阔,词之言长。
【注】
屈原《楚辞·九歌·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
十三、言气质神韵不如言境界
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
有境界,本也。
气质、神韵,末也。
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
十四、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美成以之入词,白仁甫以之入曲,此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者也。
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
【注】
贾岛《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此夜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周邦彦《齐天乐》(秋思):
“绿芜凋尽台城路,殊乡又逢秋晚。
暮雨生寒,鸣蛩劝织,深阁时闻裁剪。
云窗静掩。
叹重拂罗裀,顿疏花簟。
尚有綀囊,露萤清夜照书卷。
荆江留滞最久,故人相望处,离思何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
凭高眺远。
正玉液新蒭,蟹螯初荐。
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敛。
白朴《双调·德胜乐》(秋):“玉露冷,蛩吟砌。
听落叶西风渭水。
寒雁儿长空嘹唳。
陶元亮醉在东篱。
又《梧桐雨》杂剧第二折《普天乐》:“恨无穷,愁无限。
争奈仓促之际,避不得蓦岭登山。
銮驾迁。
成都盼。
更哪堪浐水西飞雁,一声声送上雕鞍。
伤心故园,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十五、周柳苏辛最工长调
长调自以周、柳、苏、辛为最工。
美成《浪淘沙慢》二词,精壮顿挫,已开北曲之先声。
若屯田之《八声甘州》,东坡之《水调歌头》,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
【注】
周邦彦《浪淘沙慢》: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
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
正拂面、垂杨堪揽结。
掩红泪、玉手亲折。
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
望中地远天阔。
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
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
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销纹衾叠。
连环解、旧香顿歇。
怨歌永、琼壶敲尽缺。
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又一阕:
“万叶战,秋声露结,雁度沙碛。
细草和烟尚绿,遥山向晚更碧。
见隐隐、云边新月白。
映落照、帘幕千家,听数声、何处倚楼笛?装点尽秋色。
脉脉。
旅情暗自消释。
念珠玉、临水犹悲感,何况天涯客?忆少年歌酒,当时踪迹。
岁华易老,衣带宽、懊恼心肠终窄。
飞散后、风流人阻。
兰桥约、怅恨路隔。
马蹄过、犹嘶旧巷陌。
叹往事、一一堪伤,旷望极。
凝思又把阑干拍。
柳永,字耆卿,官至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北宋词人,有《乐章集》,其《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低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十六、稼轩别茂嘉十二弟
稼轩《贺新郎》词“别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
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
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注】
辛弃疾《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
“绿树听鹈鴂。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十七、辛韩词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
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又《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
耳热”,“绿”、“热”二字,皆作上去用。
与韩玉《东浦词·贺新郎》以“玉”、“曲”叶“注”、“女”,《卜算子》以“夜”、“谢”叶“节”、“月”,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注】
辛弃疾《贺新郎》:
“柳暗凌波路。
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
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
又樯燕、留人相语。
艇子飞来生尘步,唾花寒、唱我新番句。
波似箭,催鸣橹。
黄陵祠下山无数。
听湘娥、泠泠曲罢,为谁情苦。
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稳渡。
望金雀、觚棱翔舞。
前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幺弦诉。
辛弃疾《定风波》:
“金印累累佩陆离,河梁更赋断肠诗。
莫拥旌旗真个去。
何处?玉堂元自要论思。
且约风流三学士,同醉。
春风看试几枪旗。
从此酒酣明月夜。
耳热。
那边应是说侬时。
韩玉,字温甫,南宋词人,有《东浦词》,其《贺新郎》(咏水仙):
“绰约人如玉。
试新妆、娇黄半绿,汉宫匀注。
倚傍小栏闲凝伫,翠带风前似舞。
记洛浦、当年俦侣。
罗袜生尘香冉冉,料征鸿、微步凌波女。
惊梦断,楚江曲。
春工若见应为主。
忍教都、闲亭邃馆,冷风凄雨。
待把此花都折取,和泪连香寄与。
须信到、离情如许。
烟水茫茫斜照里,是骚人、九辨招魂处。
千古恨,与谁语?”
韩玉《卜算子》:
“杨柳绿成阴,初过寒食节。
门掩金铺独自眠,哪更逢寒夜。
强起立东风,惨惨梨花谢。
何事王孙不早归?寂寞秋千月。
十八、蒋、项不足与容若比
谭复堂《箧中词选》谓:“蒋鹿潭《水云楼词》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间,分鼎三足。
然《水云楼词》小令颇有境界,长调唯存气格。
《忆云词》精实有馀,超逸不足,皆不足与容若比。
然视皋文、止庵辈,则倜乎远矣。
【注】倜,远离的样子。
谭献,好复堂,近代词人,选辑清人词为《箧中词选》,另著有《复堂词》。
蒋春霖,字鹿潭,清代词人,有《水云楼词》。
项鸿祚,字莲生,清代词人,有《忆云词甲乙丙丁稿》。
十九、清人推尊北宋词
词家时代之说,盛于国初。
竹垞谓:词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深。
后此词人,群奉其说。
然其中亦非无具眼者。
周保绪曰:“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
又曰:“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润,四照玲珑。
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故深者反浅,曲者反直。
潘四农曰:“词滥觞于唐,畅于五代,而意格之闳深曲挚,则莫盛于北宋。
词之有北宋,犹诗之有盛唐。
至南宋则稍衰矣。
刘融斋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用细亦阔,用精亦浑。
南宋只是掉转过来。
可知此事自有公论。
虽止庵词颇浅薄,潘、刘尤甚。
然其推尊北宋,则与明季云间诸公,同一卓识也。
【注】
朱彝尊,号竹垞,清代词人,其《词综·发凡》:“世人言词,必称北宋。
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
保绪语见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潘德舆,号四农,清代诗人,其语见《养一斋集》卷二十二“与叶生名澧书”。
刘融斋语见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
云间诸公,指明末词人陈子龙、宋征舆、李雯,三人皆为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云间为松江别称)人,时称“云间三子”。
二十、论唐五代北宋词
唐五代、北宋之词,可谓“生香真色”。
若云间诸公,则綵花耳。
湘真且然,况其次也者乎?
【注】“生香真色”语出王士禛《花草蒙拾》。
湘真指陈子龙词集《湘真阁》,今佚。
下卷 21~30
二一、论《衍波词》
《衍波词》之佳者,颇似贺方回。
虽不及容若,要在浙中诸子之上。
【注】浙中诸子,指清代词人朱彝尊、陈维崧诸人。
二二、论近人词
近人词,如《复堂词》之深婉,《疆村词》之隐秀,皆在半塘老人上。
疆村学梦窗,而情味较梦窗反胜。
盖有临川、庐陵之高华,而济以白石之疏越者。
学人之词,斯为极则。
然古人自然神妙处,尚未见及。
【注】
朱孝臧,一名祖谋,号疆村,近代词人,有《疆村词》。
王鹏运,号半塘老人,又号鹜翁,近代词人,有《半塘定稿》、《鹜翁词》等。
王安石,临川人,北宋文学家。
欧阳修,庐陵人,北宋文学家。
二三、两首《蝶恋花》
宋直方《蝶恋花》:“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谭复堂《蝶恋花》:“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
可谓寄兴深微。
【注】
宋征舆,字直方,明末词人。
其《蝶恋花》:
“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
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
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伤心,镜里颜非昨。
曾误当初青女约,至今霜夜思量著。
谭献《蝶恋花》:
“帐里迷离香似雾,不烬炉灰,酒醒闻余语。
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
莲子青青心独苦,一唱将离,日日风兼雨。
豆蔻香残杨柳暮,当时人面无寻处。
二四、半塘和冯词
《半塘丁稿》中和冯正中《鹊踏枝》十阕,乃《鹜翁词》之最精者。
“望远愁多休纵目”等阕,郁伊惝恍,令人不能为怀。
《定稿》只存六阕,殊为未允也。
【注】
王鹏运《鹊踏枝》(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蒙耆诵焉。
春日端居,依次属和。
就均成词,无关寄托,而章句尤为凌杂。
忆云生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三复前言,我怀如揭矣。
时光绪丙申三月二十八日。
录十。
):
“落蕊残阳红片片,懊恨比邻,尽日流莺转。
似雪杨花吹又散,东风无力将春限。
慵把香罗裁便面,换到轻衫,欢意垂垂浅。
襟上泪痕犹隐见,笛声催按梁州遍。
其一。
“斜日危阑凝伫久,问讯花枝,可是年时旧?浓睡朝朝如中酒,谁怜梦里人消瘦。
香阁帘栊烟阁柳,片霎氤氲,不信寻常有。
休遣歌筵回舞袖,好怀珍重春三后。
其二。
“谱到阳关声欲裂,亭短亭长,杨柳那堪折。
挑菜湔裙春事歇,带罗羞指同心结。
千里孤光同皓月,画角吹残,风外还呜咽。
有限坠欢真忍说,伤生第一生离别。
其三。
“风荡春云罗衫薄,难得轻阴,芳事休闲却。
几日啼鹃花又落,绿笺莫忘深深约。
老去吟情浑寂寞,细雨檐花,空忆灯前酌。
隔院玉箫声乍作,眼前何物供哀乐?”其四。
“漫说目成心便许,无据杨花,风里频来去。
怅望朱楼难寄语,伤春谁念司勋误?
枉把游丝牵弱缕,几片闲云,迷却相思路。
锦帐珠帘歌舞处,旧欢新恨思量否?”其五。
“昼日恹恹惊夜短,片霎欢娱,那惜千金换。
燕睨莺颦春不管,敢辞弦索为君断?
隐隐轻雷闻隔岸,暮雨朝霞,咫尺迷云汉。
独对舞衣思旧伴,龙山极目烟尘满。
其六。
“望远愁多休纵目,步绕珍丛,看笋将成竹。
晓露暗垂珠簏簌,芳林一带如新浴。
檐外春山森碧玉,梦里骖鸾,记过清湘曲。
自定新弦移雁足,弦声未抵归心促。
其七。
谁遣春韶随水去?醉倒芳尊,望却朝和暮。
换尽大堤芳草路,倡条都是相思树。
蜡烛有心灯解语,泪尽唇焦,此恨消沈否?坐对东风怜弱絮,萍飘后日知何处?”其八。
“对酒肯教欢意尽?醉醒恹恹,无那忺春困。
锦字双行笺别恨,泪珠界破残妆粉。
轻燕受风飞远近,消息谁传,盼断乌衣信。
曲几无憀闲自隐,镜奁心事孤鸾鬓。
其九。
“几见花飞能上树,难系流光,枉费垂杨缕。
筝雁斜飞排锦柱,只伊不解将春去。
漫诩心情黏地絮,容易飘扬,那不惊风雨。
倚遍阑干谁与语?思量有恨无人处。
其十。
《半塘丁稿》于《鹜翁词》集中原有十阕《鹊踏枝》,王鹏运晚年自删的《半塘定稿·鹜翁集》中存《鹊踏枝》六阕,计删第三、第六、第七、第九四阕。
二五、皋文评词深文罗织
固哉,皋文之为词也!飞卿《菩萨蛮》、永叔《蝶恋花》、子瞻《卜算子》,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罗织。
阮亭《花草蒙拾》谓:“坡公命宫磨蝎,生前为王珪、舒亶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
由今观之,受差排者,独一坡公已耶?
【注】
张惠言曾辑唐、五代、宋词四十四家共一百一十六首为《词选》,但对前人词作索隐过甚,而且多有迂腐的所谓“微言大义”的评注,实为其弊。
命宫磨蝎,命运不佳,倍遭磨难。
王珪、舒亶,北宋词人、翰林学士。
温庭筠《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张惠言《词选》评:“此感士不遇也,篇法仿佛《长门赋》。
‘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
欧阳修《蝶恋花》,即冯延巳《鹊踏枝》: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张惠言《词选》评:“庭院深深,闺中既以邃远也。
楼高不见,哲王又不寤也。
章台游冶,小人之径。
雨横风狂,政令暴急也。
乱红飞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为韩范作乎?”
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梧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张惠言《词选》评:“此东坡在黄州作。
鮈阳居士云〔《唐宋诸贤绝妙好词选》卷二〕:缺月,刺明微也。
漏断,暗时也。
幽人,不得志也。
独往来,无助也。
惊鸿,贤人不安也。
回头,爱君不忘也。
无人省,君不察也。
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
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
此词与《考槃》诗极相似。
王士禛《花草蒙拾》:“仆尝戏谓:坡公命宫磨蝎,湖州诗案,生前为王珪舒亶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耶?”
二六、画工化工之殊
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暗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
然“柳暗花暝”,自是欧秦辈句法,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
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
【注】
贺裳,字黄公,清代词人,语见《皱水轩词荃》。
姜夔论史词,见《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七所引。
二七、遗山论诗
“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
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
此遗山《论诗绝句》也。
梦窗、玉田辈,当不乐闻此语。
【注】
陈正字,北宋诗人陈师道,号后山居士,曾官秘书省正字。
元好问,号遗山,金代文学家。
有《论诗三十首》,此为第二十九首。
二八、南宋以后词无句
朱子《清邃阁论诗》谓:“古人诗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
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
余谓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后便无句。
如玉田、草窗之词,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得”者也。
【注】
朱熹,号晦庵,南宋理学家,有《清邃阁论诗》。
二九、草窗、玉田词枯槁
朱子谓:“梅圣俞诗,不是平淡,乃是枯槁。
余谓草窗、玉田之词亦然。
三十、梅溪、玉田警句可议
“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此等语亦算警句耶?乃值如许笔力!
【注】
史达祖《喜迁莺》:
“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
翠眼圈花,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直。
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
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
踪迹。
谩记忆。
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
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
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
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
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
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
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
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
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
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下卷 31~49
三一、文文山词
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叔夏、公谨诸公之上。
亦如明初诚意伯词,非季迪、孟载诸人所敢望也。
【注】
文天祥,号文山,南宋抗元英雄、诗人。
圣与、叔夏、公谨,分别指南宋词人王沂孙、张炎、周密。
刘基,字伯温,封诚意伯,明初开国功臣、文学家,有《写情集》。
高启,字季迪,明初诗人,有词集《扣舷集》。
杨基,字孟载,明初诗人,有《眉庵集》。
三二、和凝《长命女》
和凝《长命女》词:“天欲晓。
宫漏穿花声缭绕,窗里星光少。
冷霞寒侵帐额,残月光沈树杪。
梦断锦闱空悄悄。
强起愁眉小。
此词前半,不减夏英公《喜迁莺》也。
【注】
和凝,字成绩,五代后晋词人,有词集《红叶稿》。
三三、梅溪以下气格凡下
宋李希声《诗话》曰:“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
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
后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憎。
余谓北宋词亦不妨疏远。
若梅溪以降,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
【注】
李錞,字希声,北宋诗人。
“唐人”语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
三四、《草堂诗余》有佳词
自竹垞痛贬《草堂诗余》而推《绝妙好词》,后人群附和之。
不知《草堂》虽有亵诨之作,然佳词恒得十之六七。
《绝妙好词》则除张、范、辛、刘诸家外,十之八九,皆极无聊赖之词。
古人云:小好小惭,大好大惭,洵非虚语。
【注】洵:诚然,确实。
《绝妙好词》为词总集,由南宋词人周密编。
朱彝尊《书(绝妙好词)后》:“词人之作,自《草堂诗余》盛行,屏去《激楚》《阳阿》,而《巴人》之唱齐进矣。
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尽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
张、范、辛、刘指张孝祥、范成大、辛弃疾、刘过。
韩愈《与冯宿论文书》:“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
及示人,则以为好。
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则必以为大好矣。
三五、南宋诸家词失之肤浅
梅溪、梦窗、玉田、草窗、西麓诸家,词虽不同,然同失之肤浅。
虽时代使然,亦其才分有限也。
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瓠,实难索解。
【注】周鼎,指周代传国宝器,比喻高贵的人和物。
康瓠,已经破裂的空瓦壶,比喻庸才。
语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三六、沈昕伯词
余友沈昕伯自巴黎寄余蝶恋花一阕云:“帘外东风随燕到。
春色东来,循我来时道。
一霎围场生绿草,归迟却怨春来早。
锦绣一城春水绕。
庭院笙歌,行乐多年少。
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
此词当在晏氏父子间,南宋人不能道也。
【注】
沈紘,字昕伯,王国维就读于东文学社时同学。
晏氏父子,指北宋词人晏殊及其子晏几道。
三七、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
“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政治家之言也。
“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诗人之言也。
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
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
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
故感事、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
【注】
罗隐,唐代诗人,有诗集《甲乙集》传世,其《炀帝陵》:“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
唐彦谦,唐代诗人,其《仲山》(高祖兄仲山隐居之所):“千载遗踪寄薜萝,沛中乡里汉山河。
长陵亦是闲丘垅,异日谁知与仲多?”
三八、宋人小说多不足信
宋人小说多不足信。
如《雪舟脞语》谓:台州知府唐仲友眷官妓严蕊奴。
朱晦庵系治之。
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台,蕊乞自便。
岳问曰:“去将安归?”蕊赋《卜算子》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
案:此词系仲友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以侑觞者,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
则《齐东野语》所纪朱、唐公案,恐亦未可信也。
【注】
此小说系指记述传说、轶闻之类的笔记,非指文学体裁的彼“小说”。
严蕊,字幼芳,南宋歌妓,其《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引《雪舟脞语》:“唐悦斋仲友字与正,知台州。
朱晦庵为浙东提举,数不相得,至于互申。
寿皇问宰执二人曲直。
对曰:秀才争闲气耳。
悦斋眷官妓严蕊奴,晦庵捕送囹圄。
提刑岳商卿霖行部疏决,蕊奴乞自便。
宪使问去将安归?蕊奴赋《卜算子》,末云:‘住也如何住,去又终须去。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宪笑而释之。
朱熹《朱子大全》卷十九“按唐仲友第四状”:“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
待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
’”
周密《齐东野语》书中考证古义颇多,记南宋旧事尤多,其卷十七“朱唐交奏本末”:“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言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
盖唐平时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父颇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
同父游台,尝狎籍妓,嘱唐为脱籍,许之。
偶郡集,唐语妓曰:‘汝果欲从陈官人耶?’妓谢。
唐云:‘汝须能忍饥受冻仍可。
’妓闻大恚。
自是陈至妓家,无复前之奉承矣。
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
朱问:‘近日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案,乞再巡按。
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
立索郡印,付以次官。
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以奏驰上。
时唐乡相王淮当轴。
既进呈,上问王。
王奏:‘此秀才争闲气耳。
’遂两平其事。
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记》。
而朱门诸贤所作《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
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之婺之诸吕云。
三九、诗词工拙
《沧浪》、《凤兮》二歌,已开《楚辞》体格。
然楚词之最工者,推屈原、宋玉,而后此之王褒、刘向之词不与焉。
五古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
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诸公不与焉。
【注】
《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王褒、刘向,皆为西汉文学家。
阮籍,字嗣宗,三国魏诗人。
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
郭璞,字景纯,东晋文学家。
曹、刘,指汉末建安诗人曹植、刘桢。
陈子昂,字伯玉,唐代诗人。
四十、有篇有句之词家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
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
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四一、南宋词家如俗子
唐五代、北宋之词家,倡优也。
南宋后之词家,俗子也。
二者其失相等。
然词人之词,宁失之倡优,不失之俗子。
以俗子之可厌,较倡优为甚故也。
四二、六一《蝶恋花》
《蝶恋花》“独倚危楼”一阕,见《六一词》,亦见《乐章集》。
余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耳。
【注】
柳永《玉女摇仙佩》: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拟把名花比。
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
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
且恁相偎倚。
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
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
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四三、词不可作儇薄语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倖,而恕其奸非。
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
此人人之所同也。
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
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
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
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
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
【注】儇(xuan)薄,轻薄浮滑。
《会真记》,即唐代元稹的传奇《莺莺传》。
龚自珍,字定庵,清代诗人,此引为《己亥杂诗》第三百十五首,见《定庵续集》。
康与之,字伯可,南宋词人。
四四、词人须忠实
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
即对一草一木,亦须有忠实之意,否则所谓游词也。
四五、词集的格调
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
读《草堂诗余》,令人回想韦縠《才调集》。
读朱竹垞《词综》,张皋文、董子远《词选》,令人回想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
【注】
《尊前集》,词集,一卷,辑唐、五代三十六家词二百六十首,编者佚名。
《玉台新咏》,古诗总集,十卷,南朝陈代徐陵编选。
《才调集》,诗总集名,十卷,收唐代各时期诗作,五代后蜀韦縠编。
《词综》,词总集,三十六卷,前二十六卷为朱彝尊编,后十卷为同时人汪森增补,共选录唐、五代、宋、金、元词六百余家,二千二百五十三首。
董毅,字子远,清代词人,系张惠言(字皋文)外孙,继张氏《词选》编成《续词选》。
沈德潜,字确士,号归愚,谥文悫,清代诗人,编选有《唐诗别裁》、《明诗别裁》、《清诗别裁》。
四六、明清人论词之失
明季国初诸老之论词,大似袁简斋之论诗,其失也,纤小而轻薄。
竹垞以降之论词者,大似沈归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注】
诸老,指陈子龙、李雯、朱彝尊、汪森、宋征舆等。
袁枚,字子才,号简斋,又号随园老人,清代诗人,有《随园诗话》。
竹垞以降,指张惠言、周济、谭献、冯煦等。
四七、白石之旷在貌
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
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此其所以可鄙也。
【注】
王衍,字夷甫,西晋政治家,以清谈老庄而闻名天下。
阿堵物,阿堵,即“这个”,后代称“钱”。
营三窟,指事先安排避祸求安的藏身之所,典出《战国策·齐策四》“冯谖客孟尝君”。
四八、词尤重内美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文字之事,于此二者,不可缺一。
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
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
【注】内美,指高尚的人格。
修能,指卓越的才能。
“纷吾”句出自屈原《离骚》。
四九、诙谐与严重缺一不可
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
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
【注】严重,此处指严肃、庄重。
王国维《人间词话》内容简介
内容简介
《人间词话》,王国维著。
作于1908~1909年,最初发表于《国粹学报》。
王国维根据其文艺观,把多种多样的艺术境界划分为三种基本形态:“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
王国维比较科学地分析了“景”与“情”的关系和产生的各种现象,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次提出了“造境”与“写境”,“理想”与“写实”的问题。
“造境”是作者极逞“创意之才”,充分发挥想象力,使万物皆为我驱遣,“以奴仆命风月”,这正是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基本特征。
“写境”则是作者极逞状物之才,能随物婉转,“能与花鸟共忧乐”,客观的真实受到高度的重视,这正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基本特征。
王国维还提出,“理想派”与“写实派”常常互相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新的创作方法。
而用这种方法创作出来的艺术境界,则不能断然定为“理想派”或“写实派”。
在这种境界里,“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自然与理想熔于一炉,“景”与“情”交融成一体。
王国维认为,这是上等的艺术境界,只有大诗人才能创造出这种“意与境浑”的境界。
王国维还进一步论说文艺创作必有取舍,有主观理想的注入;而虚构或理想,总离不开客观的材料和基本法则。
所以,“理想”与“写实”二者的结合有充分的客观根据。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两种创作方法相结合也有其客观可能性。
王国维的见解可谓透彻,精辟。
“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虽“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
在当时来说,是一种比较卓越的艺术见解。
王国维还指出,词中所写的形象(境界)不管是素描式地写出来,还是由作者综合印象创造出来,它们都不是对事物作纯客观的,无动于衷的描写,而是贯穿作者的理想,即按照作者的观点,感情来选择,安排的。
这就进一步说明了文学艺术中的形象是客观事物在作者头脑中的主观反映。
当然,王国维并没有明确和具体地论说这一点。
创作背景
创作背景
王国维生活在中国黑暗的时代,外族入侵,清政府没落崩溃,社会失控,价值体系紊乱,人们的思想观念经历着剧烈动荡,个体生命在精神上处于迷茫和苦痛。
王国维的人生也经历着时代痛苦的洗礼。
1902年,王国维因病从日本回国,他说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而性格又是如此的忧郁,“人生之问题,日往复于胸臆,自是始决计从事于哲学的研究”。
人生问题的困扰使他走向了哲学。
在哲学之中他涉足到康德、叔本华哲学,希望通过哲学能够揭示人生的真理,摆脱人生的痛苦与无奈。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1907年,他又感叹:“哲学上之说,大都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
对于王国维来说,“可信”与“不可爱”的哲学是以现象界为对象,可以得到确切的实证科学知识,这种知识可信,不过这种知识只是陈述经验事实,并不能满足人们对人生意义的追求,所以他觉得不可爱。
他追求的是“可爱”与“可信。
的统一,这就便他陷入学术界自近代以来形而上学与科学实证的内在紧张,非理性主义与实证主义冲突、对峙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
王国维本以为研究哲学可以解决“人生之问题”,从中寻觅人生解脱之途。
但事与愿违,倒使王国维陷入了“可爱”与“可信”两难境地的烦闷之中,他不得不放弃哲学的研究,另寻解脱之路。
他的学术注意力由哲学移于文学,以期在文学中能够寻觅到人生痛苦的慰藉,找到自己的人生境界与目标。
在文学研究中,文学本身的非功利给他带来了审美的愉悦,于是他撰写了《人间词话》。
作品思想
作品思想
境界说
《人间词话》不同于当时有影响的词话,它提出了“境界”说。
“境界”说是《人间词话》的核心,统领其他论点,又是全书的脉络,沟通全部主张。
王国维不仅把它视为创作原则,也把它当作批评标准,论断诗词的演变,评价词人的得失,作品的优劣,词品的高低,均从“境界”出发。
因此,“境界”说既是王国维文艺批评的出发点,又是其文艺思想的总归宿。
清朝词派,主要有浙派和常州派。
浙派词致力纠正明末词流迂缓淫曼的毛病,崇尚清灵,学习南宋姜夔,张炎的词,不愿迫近北宋词人,不师秦观,黄庭坚,只学张炎,其流蔽在于主清空而流于浮薄,主柔婉而流于纤巧。
于是常州派词起而纠正浙派的流弊,提倡深美闳约,沉着醇厚,以立意为本,发挥意内言外之旨,主张应有寄托,推崇周邦彦而轻薄姜夔,张炎。
这的确使词论前进了一大步。
[2]
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突破浙派,常州派的樊篱,克服两者之弊,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浙派词主清空柔婉,结果导致浮薄纤巧,不真切,王国维的境界说提倡不隔,以纠正浙派词的流弊。
他强调写真景物,真感情,要写得真切不隔。
这确实击中了浙派词的要害。
对于常州派,他反对所有词都必须有寄托的说法,认为并不是有寄托的词才是好词。
他指出:“若屯田之《八声甘州》,东坡之《水调歌头》,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
并引牛峤等词,称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
他认为,伫兴之作,写情语,写景物,只要真切不隔,有境界,便是好词。
这种观点有利于纠正常州派词偏于追求寄托的狭隘见解。
情景交融
《人间词话》在词论方面超越了浙派和常州派的范围,而其美学观点,一方面受叔本华的影响,一方面又有所突破。
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以物观物”直接承继了叔本华的哲学观点。
而其“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
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这源于叔本华的天才论。
但《人间词话》并没有陷入这种境地而不能自拔。
王国维区分了两种境界,与叔本华不同的是,他没有贬低常人的境界,相反还十分看重,认为“故其入于人者至深,而行于世也尤广。
王国维一面推重“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一面又推重”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
“这与叔本华只强调天才具有赤子之心不一样。
此外,叔本华讲天才强调智力,王国维则强调感情。
“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在诗人与现实的关系上,王国维主张:“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这显然透显出朴素的唯物因素和辩证法睿智。
从理论上说,"境界"所要求的正与以形象反映现实的艺术规律相通;既要入乎其内,又要出乎其外;既要有轻视外物之意,又要有重视外物之意,这与作家必须深入生活,又要高出生活的创作要求相一致。
王国维的“境界”说具体地,明确地揭示出艺术境界内在的特殊矛盾,说明了文艺的本质特征。
与前人相比,这是一个新的贡献。
文学批评史上,那种只重“言志”“抒情”的论点,偏执一端;那种只重形象,画面的论点,偏执另一端。
清初的王夫之关于“情景互”的观点,叶燮关于“形依情,情附形”的观点,虽然已为境界说中的本质论奠定了基础,但毕竟是王国维最明确,最系统地阐述了艺术境界中“景”与“情”的关系,自觉地“探其本”,完成了境界说的本质论。
王国维认为,景多无限,情也说不尽,“境界”本质上是“景”和“情”两个元质构成的。
但不论是客观的“景”,还是主观的“情”,都是“观”——人的精神活动的结果。
“情”“景”这种特殊矛盾的多样化的对立统一,便形成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文学艺术作品。
作品评价及作品影响
作品影响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是中国近代最负盛名的一部词话著作。
他用传统的词话形式及传统的概念、术语和思维逻辑,较为自然地融进了一些新的观念和方法,其总结的理论问题又具有相当普遍的意义,这就使它在当时新旧两代的读者中产生了重大反响,在中国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
《人间词话》,在理论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一些问题上颇有创见。
作品评价
朱光潜在《诗的隐与显——关于王静安的〈人间词话〉的几点意见》:“近二三十年来,就我个人所读过的来说,似以王静安先生的《人间词话》为最精到。
王攸欣《选择、接受与疏离——王国维接受叔本华、朱光潜接受克罗齐美学比较研究》:“王国维寥寥几万字的《人间词话》和《红楼梦评论》比朱光潜洋洋百万字的体系建树在美学史上更有地位。
王国维简介
王国维(1877年12月3日-1927年6月2日),初名国桢,字静安,亦字伯隅,初号礼堂,晚号观堂,又号永观,谥忠悫。
汉族,浙江省海宁人。
王国维是中国近、现代相交时期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学者。
王国维早年追求新学,接受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把西方哲学、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相融合,研究哲学与美学,形成了独特的美学思想体系,继而攻词曲戏剧,后又治史学、古文字学、考古学。
郭沫若称他为新史学的开山,不止如此,他平生学无专师,自辟户牖,成就卓越,贡献突出,在教育、哲学、文学、戏曲、美学、史学、古文学等方面均有深诣和创新,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留下了广博精深的学术遗产。
人物生平
早年经历
1877年12月3日(清末光绪三年十月二十九日),王国维出生于浙江杭州府海宁州城。
王氏家族世代书香,家学渊源及学人辈出的海宁乡风,对王国维的成长和人生道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王国维的父亲王乃誉,是宋安化郡王三十二世裔孙。
王氏家族因抗金名将王禀及袭封前爵、赐第盐官的王沆,在海宁受到当地人民的长期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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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到1899年赴上海就读农学社及东文学社以前,他的童年、青少年时期主要是在海宁故乡度过的。
四岁时,母亲凌夫人去世,他和姐姐蕴玉的生活主要由叔祖母照顾,而他的读书生活,则主要受到其父王乃誉的影响。
王乃誉攻书画、篆刻、诗古文辞,博涉多才,著有游目录八卷,古钱考一卷及其他文稿,题画诗、画粕等数卷。
王国维生活在一个富有文化修养的家庭里,从小聪颖好学。
1883年,他七岁起,先后入邻塾从师潘紫贵(绶昌)及陈寿田先生就读,接受过塾师的启蒙教育,并在父亲王乃誉的指导下博览群书,涉猎了传统文化的许多领域,并初步接触到近代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和维新思想,逐步形成了读书的志向和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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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年,王国维全家迁居城内西南隅周家兜新宅,此处后成为王国维故居纪念馆。
1892年7月,入州学,参加海宁州岁试,以第二十一名中秀才。
与陈守谦、叶宜春、诸嘉猷被誉为“海宁四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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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之路
1892年,王国维入州学,名在第六十余名,同年赴杭应府试未取。
1893年,又赴杭应科试不第,1894年赴杭州考入崇文书院。
他自从考入州学后,并未用主要精力准备应试,而是从博览群书中产生了对史学、校勘、考据之学及新学的兴趣。
1894年甲午战争以后,大量的西方文化科学向中国输入,王国维接触到新的文化和思想,产生了追求新学的强烈愿望。
虽然因为家贫而不能以资供其外出游学,他仍关心时事,研读外洋政书和《盛世危言》、《时务报》、《格致汇编》等等,至1897年,他在同邑陈枚肃家任塾师时,很不安心在家乡为人做家庭教师,由其父为之请人推荐留洋学堂,向往出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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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11月,王国维与莫氏成婚。
1897年年底,王国维与同乡张英甫等谋创海宁师范学堂,并上呈筹款缘由,未果。
1898年正月,王国维由父亲王乃誉亲自陪送,踏上了赴上海求学的航程,由水路抵沪,入《时务报》馆。
二月,入罗振玉所办东文学社。
其时在《时务报》社师事维新派人士欧榘甲,在东文学社从师日本教师藤田八丰、四岗佐代治,学习日文之余,兼学英文及数理等。
这一年戊戌变法,六君子遇害,王国维深感不平,“颇有扼腕槌胸、搔首问天之慨”(据王乃誉《日记》)。
1900年春,王国维为参加出洋考试及安排赴日留学事奔波,在罗振玉的资助及藤田、田岗两位日本教师的帮助下,于1900年12月赴日本东京物理学校学习。
因病于次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日由东京返国抵沪,五月返家养病。
八月后,赴武昌农学校任译授。
王国维的编译工作,始自王氏在东文学社时期,日本留学后,他又在罗振玉办的《教育世界》发表了大量译作,继而成为该刊的主笔和代主编,通过编译,并加以自己的论述,介绍了大量近代西方学人及国外科学、哲学、教育学、美学、文学等领域的先进思想。
他从1898年到上海(时年二十二岁),至1906年三十岁其间,除在东文学社、东渡日本留学,还曾任教于南通师范学校、江苏师范学堂等。
此时他以攻哲学为主,研究了康德、叔本华、尼采哲学,兼英法诸家,结合先秦诸子及宋代理学,又攻西方伦理学、心理学、美学、逻辑学、教育学,所译心理学、逻辑学名著有开拓之功。
他自称这一时期为“兼通世界之学术”之“独学”时期。
代表作有《红楼梦评论》及《静庵诗稿》、《人间词》。
此外王国维曾担任学部总务司行走、学部图书编译局编译。
三十岁以后,转治文学。
他第一次全面地向国人介绍了俄罗斯文学家托尔斯泰,并对莎士比亚、但丁、歌德等进行介绍和比较,介绍了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名著及英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诗人拜伦等人。
同时,王国维还对美学、词学进行研究,写出了著名的《人间词话》,对中国戏曲史进行研究,撰有《曲录》等多部著作,为《宋元戏曲考》的完成奠定了基础。
1908年1、2月间,王国维太夫人病故,奔丧返里。
3月,与继室潘夫人完婚。
4月,携眷北上返京,赁屋于宣武门内新帘子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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侨居日本
1911年辛亥革命后,清政府解体,王国维携全家随罗振玉东渡日本,侨居四年有余。
在罗振玉的帮助下,有机会静下心来做学问,研究方向转向经史、小学。
他与罗振玉一家相邻居,平时互相切磋,往返论学,协助罗氏整理大云书库藏书,得以尽窥其所藏彝器及其他石器物拓本,并与日本学者广泛交流。
6 他治甲骨文字,始于此时。
由于专力于研究新发现的史料,并能以古文字学为基础,研究古史,从古器物到古代书册、服装、建筑,所涉甚广,著述甚丰。
此外,在戏曲研究方面亦有重大的突破,所著《宋元戏曲考》,被誉之为“戏曲史研究上一部带有总结性的巨著”。
在日本期间,王国维有感于时局动荡和清王朝灭亡,结合人生体验,有诗作问世,编定诗集《壬癸集》。
这一时期,他的生活颇安定,学术上也更有成就,他自述此间“生活最为简单,而学问则变化滋甚。
成书之多,为一生冠。
只因生计问题,有同乡邹安邀其返沪,为英国人哈同编《学术丛编》杂志,他不愿再以全家生活有累罗振玉,遂于1916年回国。
在哈同“广仓学窘”《学术丛编》任编辑主任,兼仓圣明智大学教授。
主要从事申骨文字及商周历史研究,作出了超越前人的成就,曾参与编摹《浙江通志》,为江南著名藏书家蒋汝藻编《乌程蒋氏密韵楼藏书志》等。
并将辛亥以来重要的研究成果,编成《观堂集林》,其中《艺林)八卷、《史林》十卷、《杂林》二卷,对后世具有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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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生涯
1921年年初,马衡受北京大学委托,再次来书邀王国维出任北大文科教授,为其所拒。
1922年年初,王国维允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通讯导师,但没有接受酬金。
1923年春,当时溥仪要选海内硕学之士,王国维经升允推荐,到北京充任逊帝溥仪的南书房行走。
按清代惯例,在南书房工作,大都应是进士、翰林以上学问渊博的著名人物,王国维虽只是布衣出身,以他的学识,与杨钟羲、景方、温肃三人同时入南书房工作,有幸得窥大内所藏,曾检理景阳宫藏书。
1924年冬天,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驱逐溥仪出宫。
王国维引为奇耻大辱,愤而与罗振玉等前清遗老相约投金水河殉清,因阻于家人而未果。
王国维结束了“南书房行走”的工作,遂有崇仰他学问的胡适、顾颉刚等人推荐他担任新成立的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王国维推而不就院长职,仅任教职。
讲授《古史新证》及《说文》、《尚书》等课程,从事《水经注》校勘及蒙古史、元史研究,以其精深的学识、笃实的学风、科学的治学方法和朴素的生活影响了清华学人,培养和造就了一批文字学、历史学、考古学方面的专家学者,同时他自身的学术也更加精进,学术成果丰硕,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其论殷周、释甲骨、释钟鼎,处处卓绝,语语精到,皆出自己心得、发明和独创,对古代历史古代地理等研究做出重大贡献,博得海内外学人的推崇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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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2月,清华委任吴宓筹办研究院,并拟聘王国维为导师。
王国维在请示溥仪后就任。
此后治学转入西北地理及元史。
1925年9月14日,国学研究院普通演讲正式开始,王国维讲《古史新证》。
1925年10月15日,加授《尚书》课程。
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李济(一说吴宓)被称为“五星聚奎”的清华五大导师,桃李门生、私塾弟子遍充中国史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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溘然长逝
1927年6月2日。
王国维早起盥洗完毕,即至饭厅早餐,餐后至书房小坐。
王国维到达办公室,准备给毕业研究生评定成绩,但是发觉试卷、文章未带来,命研究院的听差从家中取来。
卷稿取来后,王国维很认真地进行了评定。
随后,王国维和研究院办公处的侯厚培共谈下学期招生事,相谈甚久,言下,欲借洋二元,侯给了五元钞票,王国维即出办公室。
王国维雇了一辆人力车,前往颐和园。
王国维吸完一根烟,跃身头朝下扎入水中,于园中昆明湖鱼藻轩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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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人们在其内衣口袋内发现遗书,遗书中写道“五十之年,只欠一死。
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短短数言,却给了后人无数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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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废帝溥仪事后赐王国维谥号为“忠悫”。
1927年6月3日,王国维入殓,停灵于成府街之刚秉庙,7日,罗振玉来京为其经营丧事,16日举办悼祭。
1927年8月14日,王国维被安葬于清华园东二里许西柳村七间房之原。
1928年6月3日,王国维逝世一周年忌日,清华立《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碑文由陈寅恪撰,林志钧书丹,马衡篆额,梁思成设计。
主要成就
作为中国近代学术史上杰出学者和国际著名学者,王国维从事文史哲学数十载,是近代中国最早运用西方哲学、美学、文学观点和方法剖析评论中国古典文学的开风气者,又是中国史学史上将历史学与考古学相结合的开创者,确立了较系统的近代标准和方法。
王国维抓住时代的契机,找到自己的道路,也为学术界指出新路。
他青年时期走用西方的学术与中国的学术相化合的路径,开创学术的新境界。
他中年后在“五大发现”中的三个方面,即甲骨学、简牍学、敦煌学上均作出了辛勤的卓有成效的探索,被公认为是这些国际性新学术的开拓者、奠基者。
王国维在学术上是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国际学术平台上来观察、思考问题的。
文学方面
王国维在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上最著名的是其《人间词》与《人间词话》,这两者又构成互相印证的关系。
他词作的成就在境界的开拓上,而境界也正是《人间词话》所着力强调的。
从具体作品分析,王国维的词作多摆脱了抒写离情别绪、宠辱得失的俗套,重在展现个体的人在苍茫宇宙中的悲剧命运,是对生命与灵魂的考问。
他“往往以沉重之心情,不得已之笔墨,透露宇宙悠悠、人生飘忽、悲欢无据之意境,亦即无可免之悲剧”(周策纵《论王国维人间词》),诗词中因此每每流露出哀伤的气息。
如《采桑子》中言:“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发现人间的苦难,是与因循守旧、知足常乐的人生相对立的境界,是人的觉醒。
如此,“境界”被赋予了新的内涵,他的词表达的就是一种哲学境界,而超越了伦理的境界。
《人间词话》中“无我之境”的“无我”,即为王国维《叔本华之哲学教育学说》一文中讲的“无欲之我”;所谓“理想”与“写实”的提法,也是来源于叔本华使用的概念“理想”和“摹仿自然”。
王国维将叔本华等人的哲学美学观内化为自己的人生观艺术观,并与中国的传统艺术实践进行了完美结合。
《人间词话》成为中国美学史上融通中西、承前启后的理论巨著。
后来王国维在戏曲研究、历史研究、古文字研究等领域进一步做出突出贡献,也都与其极富创造性的精神追求和思想导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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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谈到了治学经验,他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第一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这词句出自晏殊的《蝶恋花》,原意是说,“我”上高楼眺望所见的更为萧飒的秋景,西风黄叶,山阔水长,案书何达?在王国维此句中解成,做学问成大事业者,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明确目标与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
第二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引用的是北宋柳永《蝶恋花》最后两句词,原词是表现作者对爱的艰辛和爱的无悔。
若把“伊”字理解为词人所追求的理想和毕生从事的事业,亦无不可。
王国维则别具匠心,以此两句来比喻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不是轻而易举,随便可得的,必须坚定不移,经过一番辛勤劳动,废寝忘食,孜孜以求,直至人瘦带宽也不后悔。
第三种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引用南宋辛弃疾《青玉案》词中的最后四句。
梁启超称此词“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
这是借词喻事,与文学赏析已无交涉。
王国维已先自表明,“吾人可以无劳纠葛”。
他以此词最后的四句为“境界”之第三,即最终最高境界。
这虽不是辛弃疾的原意,但也可以引出悠悠的远意,做学问、成大事业者,要达到第三境界,必须有专注的精神,反复追寻、研究,下足功夫,自然会豁然贯通,有所发现,有所发明,就能够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
“三种境界”论出自晚清学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之二六,原文如下:“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在《文学小言》一文中,王国维又把这三境界说成“三种之阶级”。
并说:“未有不阅第一第二阶级而能遽跻第三阶级者,文学亦然,此有文学上之天才者,所以又需莫大之修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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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常用这“三重境界”来解析爱情离合、仕途升迁、财运得失等等。
大师的阐释与这俗世的轮回的确是不谋而合的。
洞悉人生,爱情也罢,仕途也罢,财运也罢,所有成功的个案无非都是经历着三个过程:有了目标,欲追求之;追求的过程中有所羁绊,坚持不放弃;成败关键一刻,挺过来了,喜获丰收。
而所有失败的个案大都是败在第二个环节上了。
凡人都可以从容地做到第二境界,但要想逾越它却不是那么简单。
成功人士果敢坚忍,不屈不挠,造就了他们不同于凡人的成功。
他们逾越的不仅仅是人生的境界,更是他们自我的极限。
成功后回望来路的人,才会明白另解这三重境界的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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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方面
王国维的史学研究成果主要收集在《观堂集林》卷9至卷22的14卷《史林》中,大致包括八个方面:殷周研究、司马迁研究、历史地理研究、古代北方民族研究、辽金元研究、汉晋简牍研究、青铜器物、石经、碑刻、度量研究、敦煌研究,而以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文书文物和古代北方民族、辽金元研究五大方面成就最为卓著,贡献最为杰出。
1925年新印讲义《古史新证》,第一章总论为其思想方法的理论总结,提出“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结合的著名“二重证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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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甲骨学由文字学演进到史学的第一人,则推王国维。
他撰写了《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续考》、《殷周制度论》、《殷虚卜辞中所见地名考》、《殷礼徵文》以及《古史新证》等,他将地下的材料甲骨文同纸上的材料中国历史古籍对比来研究,用卜辞补正了书本记载的错误,而且进一步对殷周的政治制度作了探讨,得出崭新的结论,他的考证方法极为缜密,因而论断堪称精审。
他自己称以上考证方法为“二重证据法”,意思是运用地下的材料(考古)与纸上的材料(文献)相量印证比较以考证古史的真相,成了一种公认科学的学术正流。
这种考证方法既继承了乾嘉学派的考据传统,又运用了西方实证主义的科学考证方法,使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在古史研究上开辟了新的领域,创造了新的方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郭沫若曾赞颂说:“王国维……遗留给我们的是他的知识的产品,那好像一座崔巍的楼阁,在几千年来的旧学的城垒上,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
哲学方面
王国维在中国哲学学科建构上做出了巨大贡献。
王国维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来梳理中国哲学所进行的开创性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20世纪中国哲学研究的雏形。
有人认为,王国维是西方哲学的介绍和传播者,即所谓“早年西洋哲学之介绍”。
12 而在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新编》中,王国维的“哲学姿态”虽然越来越明显,但是由于所据文献的限制,因此主要是将其视为“中国美学的奠基人”。
13 对于王国维的这种“失察”,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主要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首先,从学术贡献而言,毫无疑问,他在历史和文学上的贡献要超过在哲学上的建树。
其次,他对哲学研究的兴趣持续的时间比较短。
这使得他在职业分化越来越具体的现代知识体系内很难被归入哲学家的行列。
但是与同时代仅仅停留在对于西方哲学思想的介绍的大部分学者不同的是,王国维不仅能对以叔本华、康德为代表的一些哲学家的思想发展脉络有了更深的理解,并做出自己的评论,而且能够运用以叔本华的观念来整理和分析中国哲学的问题和概念,这使他实际上在20世纪初的哲学介绍和研究者中显得高人一筹。
由于时代的限制,王国维对于西方哲学的研究,其接受方式是一种“单一性接受的水平”。
14 这种方式的最主要的表现方式就是基于接受对象的单一性而呈现出与接受对象的一致性,就从王国维的论说方式来看,他十分推崇叔本华的观点,从他的学术取向而言,他所选择的立场基本与叔本华相一致。
另一方面,接受对象的单一性也使得王国维对于被接受者有着深入而正确的了解。
分析和罗列,最后得出结论说:“哲学者,论自然、人生、知识等之根本原理之学也。
15 正因为明确将哲学规定为“根本原理之学”。
王国维对于中国哲学的研究显然是建立在他对于西方哲学的了解和掌握的基础之上,这不仅从他的文章的写法了可以看出,更为重要的是他是试图用他所掌握的西方哲学的观念主要是康德和叔本华的哲学观念来整理和讨论中国哲学的主要问题,梳理中国哲学的一些基本的范畴。
王国维认为从总体上看,中国哲学侧重于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而缺乏纯粹的形上学的兴趣和成果。
16 从范畴整理来说,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论性》、《释理》、《原命》这三篇文章。
比如从王国维研究中国哲学的主要代表作品《论性》、《释理》来说,其基本的立场显然受到他在1902年翻译的日本人元良勇次郎著的《伦理学》的影响。
王国维当时对于西方哲学的了解远远超越了同时代的人,但就他利用西方哲学的方式来整理中国哲学所做的贡献之最大的,还在于他初步创立了作为现代教育的学科而存在的中国哲学的面貌。
王国维为20世纪中国思想界整理古代的哲学传统创立了一种范式,这种新范式有一些基本性的特征就是以西方的哲学问题作为出发点,对于材料的整理以西方哲学的模式为依托。
主要作品
王国维生前著作六十余种,他自编定《静安文集》、《观堂集林》刊行于世。
逝世后,另有《遗书》、《全集》、《书信集》等出版。
更有今人整理出版之遗著、佚著多种。
这位集史学家、文学家、美学家、考古学家、词学家、金石学家和翻译理论家于一身的学者,生平著述62种,批校的古籍逾200种。
(收入其《遗书》的有42种,以《观堂集林》最为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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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评价
综合评价
王国维作为一代大学者,平生钻研学问而无穷尽,他平日不介入政治圈子,不营生计,不交权贵,不慕荣华,不图享受,平日深居简出,生活简朴,虽交游不广,然与同时代之学术界人士有广泛接触,除与罗振玉、缪荃荪、沈曾植等人交流学术,交往较密,其《书信集》所收书信中就有与数十位学者的论学通信,他还与日本、法诸国学者有很多的学术交流。
做学问是他一生的全部工作和事业,他以其杰出的贡献在国内外学术界有着独特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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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是中国近代最后一位重要的美学和文学思想家。
他第一个试图把西方美学,文学理论融于中国传统美学和文学理论中,构成新的美学和文学理论体系。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既集中国古典美学和文学理论之大成,又开中国现代美学和文学理论之先河。
在中国美学和文学思想史上,他是从古代向现代过渡的桥梁,起到了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作用,被誉为“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最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
在史学上,王国维是新史学的开山,其古史新证、二重证据法开拓了史学的新向度,其于上古史、唐史、宋史等古史的研究,于历史地理的种种发明,于历代文物的精心考证、于敦煌学的拓荒,无不展现了王国维卓越的史学才能与博大的堂庑。
在古文字、语言学方面,王国维于甲骨文、金文、简牍文、石经等呈功赫赫,丰碑巍峨;于传统的《说文》学、训诂学、音韵学、版本目录、校勘学,皆渊萃卓如;且纯熟地以小学沟通学术之林,为王国维治学中的一大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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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在做学问方面讲究独立,王国维的为人也同样追求个性,不为人拘。
在受西学浸染极深的清华校园,王国维头戴白棉布瓜皮小帽,穿大袍,勒条粗布腰带,典型的冬烘先生模样,而目,他顶着一条辫子(那是在辛亥革命后重新续起来的)。
王国维的辫子留得不合时宜,却也并非是为忠君而留——溥仪的辫子己经剪掉了。
看来,保存一点对传统文化的纪念,作为与现实生活抗衡的文化品格象征,才是这条辫子存在的意义。
这种欲以一己之坚贞持守与社会相对抗的想法,如果仅就个人品格而言,自然有其可敬的一方面,但从整个社会的发展趋势而言,则又显得极为愚执可怜。
这种带有极浓重的悲剧色彩的选择,也注定了王国维在悲剧中度过他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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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评价
梁启超:“不独为中国所有而为全世界之所有之学人。
郭沫若:“留给我们的是他知识的产物,那好像一座崔嵬的楼阁,在几千年的旧学城垒上,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
伯希和:“中国近代之世界学者,惟王国维及陈(陈垣)先生两人。
胡适:“南方史学勤苦而太信古,北方史学能疑古而学问太简陋......能够融南北之长而去其短者,首推王国维与陈垣。
鲁迅:“中国有一部《流沙坠简》,印了将有十年了。
要谈国学,那才可以算一种研究国学的书。
开首有一篇长序,是王国维先生做的,要谈国学,他才可以算一个研究国学的人物。
(《不懂的音译》)
陈寅恪:“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清华大学王静安先生纪念碑铭》)
王攸欣:“王国维寥寥几万字的《人间词话》和《红楼梦评论》比朱光潜洋洋百万字的体系建树在美学史上更有地位。
(《选择、接受与疏离——王国维接受叔本华、朱光潜接受克罗齐美学比较研究》)
家庭成员
王国维娶莫氏,生潜明、高明、贞明。
莫氏故世,继室潘氏,生子纪明、慈明、登明,生女东明、松明、通明(早殇)。
相关争议
王国维死后,家人在他遗物中发现了他死前一日所写的遗书。
遗书条理清晰,考虑周密,足见死者绝非仓促寻死。
这与王死前几日无异常举止相吻合。
但遗书一开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
经此世变,义无再辱”十六字,却给生者留下种种疑窦,成为70多年来其自沉之因久说纷纭,又难以确论的“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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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国维死因,其亲属自始至终讳莫如深。
而后世臆测大致又分几种:
“殉清”说:王国维为清朝遗老,更对逊帝溥仪向有国士知遇之感——王国维以秀才身份,被溥仪破大清“南书房行走”须翰林院甲科出身的旧制,召其直入“南书房”——有此思想基础和遗老心态,逢“覆巢”之将再,以自杀而“完节”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梁启超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比之,当时的清华校长曹云祥和罗振玉、吴宓等均持此说。
鲁迅在《谈所谓“大内档案”》一文中,称王“在水里将遗老生活结束”,可见也为此论。
但反对此说者认为,王国维与罗振玉、郑孝胥、陈宝琛辈有别,郑等效命清室复辟,不惜委身于日本政客。
而王国维却领清华职,心无旁骛,潜心学术。
他虽“忠清”,却不充其鹰犬,以至“愚忠”至“殉清”程度。
所以当时就有人说:“你看他那身边的遗嘱,何尝有一个抬头空格的字?殉节的人岂是这样子的?”
“逼债”说:当年溥仪在其《我的前半生》中说:内务府大臣绍英委托王代售宫内字画,事被罗振玉知悉,罗以代卖为名将画取走,并以售画所得抵王国维欠他债务,致使王无法向绍英交待,遂愧而觅死。
当时报纸还传,王曾与罗合作做生意亏本,欠罗巨债。
罗在女婿(王长子潜明)死后,罗、王已生隙,罗令女居己家为夫守节,逼王每年供其生活费2000元。
王国维一介书生,债务在身,羞愤交集,便萌生短见。
此说经郭沫若先生笔播,几成定论。
但从王遗书对后事的安排看和事后其他一些证据表明,王国维生前并无重债足以致其自尽。
“惊惧”说:1927年春,北伐军进逼北方,而冯、阎两军易帜,京师震动。
有人认为,王国维自杀是怕自己这个前清遗老落入北伐军手中,蒙受耻辱;又王视脑后辫子为生命,当时传言北伐军入城后将尽诛留有发辫者,所以与其被辱,莫若自我了断。
但这种说当时即多有人鄙而不取,以为不合王国维立身处世方式。
“谏阻”说:认为王国维投湖与屈原投江相类,是以“尸谏”劝阻溥仪听从罗振玉等人主意,有东渡日本避难打算,并认为王、罗两人最后决裂的原因也缘于此因。
“文化殉节”说:与王国维同为清华导师,且精神相通、过从甚密的陈寅恪先是以“殉清”论王之死,后又认为:“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
“诸因素”:以一遗民绝望于清室的覆亡,以一学者绝望于一种文化的式微,一介书生又生无所据——当王国维徘徊于颐和园长廊,回想起“自沉者能于一刹那间重温其一生之阅历”的箴言,遂“奋身一跃于鱼藻轩前”。
也许,这就是王国维自沉之“谜底”。
王国维《人间词话》读书笔记
《人间词话》读书笔记(一)
词,自古以来就是一种文化的诠释,和诗歌一样,它是我们华夏文化中一朵璀璨夺目的奇葩。
喜欢古老的中国文化,更喜爱精美绝伦的词,因而爱上了《人间词话》。
在细雨纷纷的暮春,最惬意的莫过于手捧书卷,憩于窗棂之旁,沏一壶香茗,享受极致的幽雅。
好茶美景,名书在怀,实是人生一大乐事!细品《人间词话》,让灵魂在古词中得以冲涤,然后缓缓地,带着清新的心情,让蛰伏的心灵重新焕发活力。
境界,是王国维先生最为看重的一个词语,也是全书的核心。
“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此言一出,如金石掷地。
若无青莲居士的旷达之境,怎会有“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千古气象?若无欧阳修深沉之境,怎会有“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慨叹?若无稼轩的豪放之境,怎会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塞上绝唱?若无李后主幽婉之境,又怎会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幽怨之曲?
在《人间词话》中古人造境不外乎以下三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境虽过于平直,然登高远望,无遮无拦,妙在深远、旷达。
凡造此种境界必以气象取胜,无大胸襟,大豪气难以为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是也,读罢令人神清气爽,胸襟开阔。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境虽有些柔弱,然感触细腻,凄婉动人,妙在情真、意切。
凡造此种境界必以性情取胜,无细致的感受,痴迷的情怀难以为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也,读罢令人柔肠百转,缠绵悱恻。
此二种境界易造,古诗词中出现也最多,若论造境之难,之高妙当在第三种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境之妙在于 “顿彻”,要入乎物中,又要超然物外,无宇宙间的大智慧而不可得。
或许唯“灵性”二字可当之。
凡含此境之作必为神品。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是也。
造境之种类有三,造境之法却只有一个“真”字。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欲成大事者,必须下定决心在自己的路是一直走下去,披荆斩棘,百折不回。
然而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具有更丰富的内涵。
是的,成功的灵感是一个不速之客,它永远在不经意间光顾,如电光乍现。
然而将这句话细细品呷,仿佛又能读出一种超脱成功的喜悦,透着一丝智慧的禅意。
忘不了李后主之词——那以血书成的文字。
在他的笔下,词不再是风月笔墨,而是生命与亡国之恨的长吟。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李煜的词之所以扣人心弦,是因为无论顺境逆境,他都保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国破家亡,从君主沦为阶下囚的命运不但没有吞噬他的赤子之心,反而使他的性情愈发纯粹,而他的痛苦也愈发深刻。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份深切的亡国之痛,也许深深触痛作为前清遗老的王国维先生,在他的内心引起了激烈的共鸣。
作为前清遗民,眼看国运日下,世道苍凉,王国维先生却只能是徒有心焦,也许他也曾感慨过“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也许他也想褪下长袍马褂,换上盔甲,一如东坡笔下“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保家卫国。
在昆明湖畔,王国维先生纵身一跃,带着一腔的热血以及满怀的无奈与愤懑,在年富力强之际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令人扼腕叹息。
也许那人心动荡的民国乱世,无从存放他的信仰,只有那方悠悠清泠的湖水,才是那颗赤子之心安眠的归宿。
我轻抚书册,昔人已去,然而这由几十条短句组成的著作,仿佛珠玉之声,在每个爱词者耳畔轻奏。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人间词话》读书笔记(二)
曾经,有“秋波横欲流”“魂迷春梦中”的绮丽浮靡;亦有“无泪可沾巾”“飘零事已空”的悔恨悲戚;然后,有了“垂泪对宫娥”“回首恨依依”的亡国之哀。
倾尽“一江春水”,换来牵机毒药。
南唐李煜。
王国维谓:“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
“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一个笔力纵横,他豪放超逸、恬淡旷达;“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一个,笔力雄厚,他壮志难酬、慷慨悲壮。
北宋苏轼、南宋辛弃疾。
王国维曰:“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
“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至情的楞伽山人,面对富贵可以轻看,面对仕途亦会厌倦,面对凡能轻取的身外之物无心一顾,但,面对心与境合的自然合谐状态,他却流连向往。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才是他的《饮水集》。
满清纳兰性德。
王国维评:“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王国维是中国近代杰出的学者,在文学、美学、史学、古文字学领域的成就极为卓著。
他的《人间词话》一书,突破了传统文化思想的束缚,用新的思想与眼光去鉴赏词话。
“境界”,是《人间词话》的核心——“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由名句。
由此观之,“境界”才是根本,只有根深方可叶茂。
恰如国画一般,意在“神”,所以王国维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界也。
这是王国维对三种境界的阐述。
这,是王国维在不断探索中所总结的经验,是以他坚持不懈的精神留下的文化瑰宝,为我们展示人生历练、提升的过程,由懵懂走向成熟的路途。
王国维认为“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有我之境”即“入乎其内”,是指带有较为强烈的感情色彩,直抒胸臆或者用心去体会感受;“无我之境”即“出乎其外”,是一种自我融合到自然之中的状态,客观而无欲无求。
恰如永叔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和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一切景语皆情语”让我们懂得从环境中寻找意境;“三种之境界”让我们看到了探索的态度;“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让我们将客观与主观结合……
在旧日众多的诗词论著之中,《人间词话》见解深远、独树一帜。
的确,如黄霖先生称赞的,“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在中西文艺思想交流融合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它观点新颖,理论精辟,自成体系,在中国诗话、词话发展史上堪称是一部划时代的作品。
人间词话读书笔记
其实写这个,不为别的,只为了大家能多读一遍《人间词话》。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地方能摆得下一张书桌安安静静的看书了。
先聊聊老王吧
要了解一个人,可以从他的文章开始,当然很多时候,反过来也成立。
那就让我们从老王开始我们一次华丽的诗词之旅吧。
首先说说我对王老先生的态度:70%正面,30%负面。
正面的态度里40%是尊重,20%是敬佩,10%是同情,负面的俺就不说了,大家细细看完,也就会明白了。
1. 近代史上的成功广告——三大天才论
有句已经被嚼烂了的话:古往今来中国三大天才死于水,其一屈原,其二李白,其三王国维。
这话传播甚广,影响甚深,静安兄的众多忠实粉丝想必对此都笃信不疑吧。
其实呢,谁也不知道最先说这句话的到底姓甚名谁,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比较相信一句话:google上搜不到,那就是没有。
我搜过的,查无此人)。
大胆猜想一下,这位仁兄呢,只怕是某大学的广告专业优秀毕业生兼老王的超级粉丝,极富想象力的为本校校友作了这个天字第一号广告。
广告的特征有三:一,唬人;二,狂轰滥炸四处传播;三、容易被意志薄弱者奉为圭臬。
嗯嗯,三项全中,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屈李王三人不是同行,看看静安兄的诗词,再看看屈李二位的哲学历史学论文(貌似这两位没写过,写也是不及格),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当然了,为了安抚一众愤愤不平的粉丝,那也勉为其难的比上一下吧。
王国维是天才,应该也算得上一个,但是大家应该很清楚屈李二位在中国古文学史上的地位,那是巅峰之上的巅峰,天才之中的天才。
正所谓说起楚辞,必颂离骚;说起唐诗,必称太白,离骚和唐诗,几乎可以说代表了几千年中华文学的渊源和鼎盛。
不可否认,王老先生足够优秀,但把这么大顶帽子生生的扣在老王头上,还是嫌有些大啦。
总之呢,三天才论可以休矣。
广告而已,不必当真。
再听到这句,您就当多听了个笑话。
广告这东西,信么,没有;不信么,也没有。
2. 王国维和《人间词话》
对“三大甜菜之一”的王国维来说,写文学评论应该还算不得是他的主业,《人间词话》看起来更像是茶余饭后的随笔。
这好比三国第一猛将吕布,武艺天下无双,十八般兵器样样精熟,不但方天化戟用得牛x无比,偶尔玩玩小匕首也能玩的倍儿溜。
静安兄的古文在当时是绝对满分。
为啥说绝对满分呢?人家当年是逊帝溥仪封的“南书房行走”,还赏 “著在紫禁城骑马”。
这要是在康乾时期,那可不得了,策马上朝,何等的威风。
清代才子仿佛只有清初朱彝尊才享有此殊荣。
顺便八卦一下,老朱当年五十一岁布衣入选博学鸿词科会试,被招入南书房,赐“紫禁城骑马”。
于是乎老朱兴奋之余写了首《恩赐禁中骑马》:“鱼钥千门启,龙楼一道通。
趋翔人不易,行走马偏工。
鞭拂宫鸦影,衣香苑柳风。
薄游思贱日,足茧万山中。
mmd,怎么说他呢,纯粹就是一墙头草,好歹他伯父朱茂晖也是明末复社成员,为国家危亡忧心劳力,老朱怎么就不学学同为大儒的顾炎武、吕留良拒绝清廷征召呢?当然了,到了溥仪那个年头,所谓“著在紫禁城骑马”真正的赏赐就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个小马鞭(那时候溥仪也没多少钱,估计买的还是地摊货,真委屈老王了)。
老朱后来可是担任廷试读卷官,想来王国维的地位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当时如果溥仪当时能重开科考,出古文试题十有八九要找他。
自己出题自己阅卷,他不满分谁满分?
《人间词话》妙语连珠,不落窠臼,又是高考满分作文,想不说好都难。
但写得好与写得对完全是两回事。
在我们看看老王如何点评千古名句,如何点评历代词人之前,先来了解了解他的生平吧。
他的观点和他的性格以及所处的历史环境委实有莫大的关系。
3. 老王的生平和个性
王国维(1877—1927),字伯隅,自号静安,又号观堂,浙江海宁人。
父亲王乃誉是商人。
4岁丧母,父亲经常出门经商,对子女教育严格,养成王国维孤僻的性格。
(这句是从百度上抄的,注明一下,嗯嗯)。
他两次到杭州参加乡试,未中,便倾向新学。
甲午战争后,到上海,为《时务报》当书记校对,同时,用业余时间入罗振玉办的东文学社,从日本藤田丰八等学习日文及理化等课程。
上虞罗振玉看到王国维扇面上所写咏史诗,赞赏其才学,在经济上帮助他,留他在东文书社当庶务。
王国维誓事罗振玉并终生依庇于罗。
1901年他曾赴日留学,次年因病回国。
1903年任南通师范学堂教员,1904年任江苏师范学堂教员,讲授心理学、伦理学及社会学。
1906年,罗振玉调京,在学部做官,王国维随之入京,次年在学部总务司行走,任学部图书馆编译。
他对叔本华、康德、尼采哲学颇有兴趣,在《教育世界》发表过一批哲学论文,介绍德国哲学,又从事词和戏曲的研究。
1908年《人间词话》问世,1912年《宋元戏曲考》问世。
辛亥革命后,罗振玉、王国维逃到日本居住。
罗振玉对他说:现在世变很激烈,士欲可为,舍返经信古未由也。
王国维听了罗振玉的劝告,便尽弃前学,专治经史。
他运用罗振玉的大云书库所藏经史、古器物、甲骨文、流沙坠简等,经过研究写出一批学术论文。
1916年他回到上海,应哈同之聘,为《学术丛编》杂志编辑,后又任包圣明智大学教授。
他仍从事甲骨文和古史考证,和沈曾植等研讨学术,关系密切。
1923年他召为南书房行走,为已废的清室皇帝溥仪当先生。
(人懒没救,抄一小段显然不如抄一大段过瘾=。
=引用,引用哈,小声地说下,还是改了几个字的……)
正是应了葛洛夫的那句话:“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老王就是这么一个只认死理脑筋不拐弯的人,说句老实话,也只有老王这样执著的人才真的是块研究国学和史学的料。
前面说他不能与屈李二位齐名不假,但是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大师那还是不过分的。
王国维的一生刚好经历了清王朝的覆灭。
他是个恪守传统、拒绝革新的人,他不能理解革命,亦幻想着清廷能够复辟成功,可惜他的愿望一一破灭。
1924年废帝溥仪被冯玉祥逐出紫禁城,王老先生认为这是“大辱”,想自杀,结果在家人严密监视下未遂。
到1927年,北伐军即将进军华北,北洋军阀即将崩溃,这时候老王终于在留下那句著名的遗言 “经此世变 义无再辱”之后,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
顺便说下,老王至死也没有剪掉他的辫子,这在当时是少见的。
中国最后一个传统士大夫苍老而悲凉的背影,在一汪碧蓝如玉的湖水中,渐渐的沉没、消失,永不再现。
王国维的悲剧是那个时代的缩影,中国的古文明已经步入迟暮之年,再也经不起西方列强的摧残和国内革命浪潮的冲击,走向了彻底的没落。
《人间词话》才情高绝,但一些观点却失之偏颇。
老王对历代名词和词人的种种看法,很大程度上都源于王老先生的这种固执、保守而又带着些偏激的性格。
《人间词话》读书笔记
《人间词话》
一:词以境界为最上。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
所谓境界,为人为学皆是如此:词有境界,自有名句;人有境界,自有身价。
二: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必必邻于理想故也。
就像山水画不可能,也不必要说明所描绘的是哪一座山哪一条水一样,境界的产生是二元的,而这二者是对立与统一的,如此才合乎自然,合乎科学。
三: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彩色。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有我与无我,令笔者想起了《世说新语》中“长安和太阳”哪一个更近的故事。
这样的远近要是以现代科学的思想来加以评论,就没有值得玩味的地方了。
其实,“有我”与“无我”亦是如此,颇有一种从“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提升到“人剑两忘”的层次;为词,当达到“无我无物,物我两忘”境界的时候,就是脱离“人间词”境界的时候了。
而笔者又想,做工程又如何才能达到此种境界呢?
四: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状也。
有我亦可静,我静于画中;无我亦可动,我动与尘外。
《登幽州台歌》,先静后动,得凄美而幽然。
五:自然之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
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
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
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
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艺术需要没有限制的表达。
“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则让我想起了科幻小说……一切材料必来源于自然,一切构造必符合自然之定律,这样才是和谐的。
六:……故能写真景、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真情实感,真境界。
一〇:太白纯以气象胜。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
“以气象胜”,乃无我无物的大境界,只留下萧然与苍凉的狂风与汉陵,供读者感怀。
一四:温飞卿之词,句秀也。
韦端已之词,骨秀也。
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论温庭筠、韦庄和李煜的词,“境界”一再提升,骨秀亦不易,神秀为实难!
一五: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弯怜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句谓颠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温、韦、李三人词,以笔者拙见,亦是十分赞同本则对其境界额高下排序的。
李煜词,源于父亲遗传,配偶感染,更源于亡国后幽禁生涯的激发,故能“有此气象”;这样的出身与遭遇,并非人人可得,所以“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就词而言是大幸,就后主而言则是大不幸。
一六:词人者,不失共赤子之心者也。
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评论之精,无可复加。
人诚于词,词必信于人。
一七:……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李煜词中物,无非花鸟楼台,李煜词中情,无非惆怅寂寥,不过,这样天真的李后主,填的不是词,而是无奈,这样幽然的无奈,才能够令人感动。
一八: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然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词为《燕山亭》,然终生未有扬鞭燕山之志,是以,“以血书者”,非人类之罪,实负国之恨。
二二:梅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事(当作“又”)了,满地斜(当作“残”)阳,翠色和烟老。
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
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词,自晚唐而北宋,又至南宋,词的发展是一脉相承的,对前人的学习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并非用“一生似专学此种”即可简单概括。
这种遵循脉络发展的情况,到了元、明、清,则需另当别论。
二四:《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
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
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诗·秦风·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余深以为然,或问,伊人今在何处耳?
二六: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当作“蓦然回首”),那人正(当作“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
关于这段话,学习了铭记了就可以了,真是没什么资格谈鉴赏。
想成大事业,只好按照这样的路走下去~
三二: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会之别。
周邦彦与欧阳修、秦观的境界有所高下,不过,柳永之辈的格调自在所谓的艳词鄙语之间得到体现,是否也可归为永叔、少游之类?
三四:词忌用替代字。
……
至极至简。
三五:沈伯时《乐府指谜》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
若唯恐人不用代字者。
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
的确,如上文所说,“词忌用替代字”,过多的替代,只会丧失格调。
稼轩长短句常用典,用典而非用代字,用典在于明志,与此不同。
三九: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高权利晚蝉,说西风消息。
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
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期间耶?
我倒是觉得“二十四桥仍在”的境界还是蛮高的,桥在波在月在,至少也是逼近最高境界的名句。
至于渡江,渡江即隔江,相看又怎能不朦胧呢?呵呵~
四〇: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持不隔,延年则捎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
……词亦如是。
……
评价陶渊明、谢灵运、苏轼与颜延之、黄庭坚,“隔”与“不隔”,其在于作者的学识、年岁和阅历,更在于读者的学识、年岁和阅历。
试问“商女,犹唱后庭花”,是“隔”还是“不隔”?仁者见仁,单论某句的格调而抛开全文,多少有失境界之说。
四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独游?”“服食求神仙,多为约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写情如此,方为不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写情写景,诗词境界在于“隔”与“不隔”,更在于“高”与“不高”。
“花非花,雾非雾”,“孤舟蓑笠翁,独钓江寒雪”,是写景之“隔”;“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是寓情于景之“隔”。
此时,“隔”即是“不隔”,由此,诗词境界更在于“高”与“不高”!
不得不说,不隔之词直抒胸臆,直言宏愿,高境界之词多为不隔之词。
四三: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
……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姜夔,别号白石道人,是为道人,多才“有格而无情”;陆游,忧国忧民,“有气而乏韵”是其诗词最大短板。
姜夔有“冷月无声”令读者无声之词;陆游则有“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错,错,错。
是故,由此,此二人尚逊于辛弃疾。
幼安词,令人读后畅欢,可笑惊起“蛙声一片”。
四四: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放旷而俊豪,余大爱苏辛。
五一:“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黄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
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差近之。
千古壮观之词,令人读后身临其境,与作者一同赏雪一同赏月,或日落水流,非人力不可学也。
余病卧寒床无眠,读该则所录纳兰性德《长相思》有感,借韵填词,以自娱自乐:
车一程,马一程,我煮黄粮怎舍扔,君已踏远征。
忧一更,怨一更,昏月垂枝鼓朔风,落白弹铁筝。
五二: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此由出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所谓“秋风悲画扇”,汉人之说秋风,之说画扇,又怎知人生初相见?
五四: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
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
豪杰之士,亦难以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
一切文体所以始盛中衰者,皆由于此。
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事物的发展是有普遍联系的,也是遵循内在的规律的。
“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这句话正是对古今文体优劣的最好概述。
五五:……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
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往往人们容易忽略最浅显的道理。
诗词在于言情言志,不知愁滋味,怎能强说愁?可笑。
五七: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字,则于词道已过半矣。
此言差矣。
美刺应景之篇,有《滕王阁诗》“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之作,投赠应酬之篇,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之作;隶事之句,有稼轩怀古之措辞,粉饰之字,有贾岛推敲之典故。
填词在于言志,境界在于明志,美刺、投赠、隶事、粉饰,皆细枝末节也。
六〇: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固有高致。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受教。
六一: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
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诗人,更是一种境界啊!
《人间词话未刊稿》
一〇:散文易学而难工,骈文难学而易工,近体诗易学而难工,古体诗难学而易工;小令易学而难工,长调难学而易工。
大学至真,大工至善?!
一二: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
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呵呵,所以天才需要有境界,自抬身价。
一三:……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诗词俱为一体。
一四: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
有境界,本也;气质、神韵,末也;有境界二二者随之矣。
境界已然很玄,气质、神韵玄上加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七:长调自以周、柳、苏、辛为最工。
……玉局之《水调歌头》(中秋寄子由),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词论也。
丙辰中秋,谓之良辰;欢饮达旦,谓之美景;大醉,谓之赏心;作此篇,兼怀子由,谓之乐事;四者本来难并,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绝妙好辞由此而来。
三五: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
远在圣与、叔夏、公瑾诸公之上。
亦如明初诚意伯词,非季迪、孟载诸人所敢望也。
文天祥,是为丞相,刘基,追赠太师。
此二人,都以乱世之身,享得大名,可见身份和功业上的成就,是取决于人们的品行和能力的,其实,诗词也取决于人们的品行和能力。
就如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比剑,诚于剑只是技法,诚于心才是大道,填词作诗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四一: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
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
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唐、五代之词,尚处于发展时期,所以“有句而无篇”,南宋之词,可说得上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所以“有篇而无句”;李煜降宋之后,为词为人,逐渐成熟,始能有所成就;至于欧阳修、苏轼、秦观、周邦彦、辛弃疾,其实也不必多说。
四三:《蝶恋花》(独倚危楼)一阙,见《六一词》,亦见《乐章集》。
余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等语,固非欧公不能道也。
其实未必,君不见《登徒子好色赋》之宋玉,亦云“悲哉!秋之为气也”(《九辩》)乎?!呵呵,笔者倒是认为,也只有“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的柳永才写得出“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句子,而更“在乎山水之间”欧阳修,似乎不会这般矫情,也不会这般细腻。
四六: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读《草堂诗余》,令人回想韦縠《才调集》;读朱新坨《词综》,张皋文、董子远《词选》,令人回想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
渊博!!
其实吧,上面提到的这些集子,大多是没听说过的……
五〇: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
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
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
缺一不可,亦庄亦谐,雅俗共赏,是为正道。
《人间词话删稿》
三: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高论,妙哉!
一〇:楚辞之体,非屈子所创也,《沧浪》、《风兮》之歌已与《三百篇》异。
然至屈子而最工。
五七律始于齐、梁而盛于唐,词源于唐而大成于北宋。
故最工之文学,非徒善创,亦且善因。
牛顿说过:“如果说我看得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爱因斯坦也是一样,他的成就和波尔、普朗克、德布罗意、居里夫妇,甚至薛定谔等一长串的名字是分不开的。
成功就是这样。
《人间词话附录》
一:……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果何为哉!
词人更需要生于忧患~
一六:山谷云:“天下清景,不择贤愚而与之,然吾特疑端为我辈设。
诚哉是言。
抑岂独清景而已,一切境界,无不为诗人设,世无诗人,即无此种境界。
……
此论倒也不假。
岳阳楼之胜景: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于淫雨霏霏之日,登楼观景,则“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于春和景明之时,登楼观景,则“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不同时间观景都会有不同感慨,那么不同境界之人观景,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
二六:予于词,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而不喜《花间》。
宋喜同叔、永叔、子瞻、少游,而不喜美成。
南宋只爱稼轩一人,而最恶梦窗、玉田。
……
评故论今,必当激昂文字,所谓文无第一,有喜有恶(的评论),方成一品。
限于所读之词、所识之学,笔者喜李后主,大爱苏辛。
二七:(朱希真)《满路花·风情》无限风情,令人玩索。
词云:“你但忘了人呵!”无限风情,又有谁解风情?
二八:朱竹坨《蝶恋花·重游晋祠题壁》。
其“天涯芳草”二句南宋后即不多见,无论近人。
即使天涯芳草看个遍,又怎么年年江畔听落雪?(朱彝尊原词云:“又是天涯芳草遍,年年粉水看归雁。
)
后记:
1、读《人间词话》,更多的是抱着学习的情感的。
却也顺便归纳了一下自己对古词的若干感悟,收获颇丰。
2、王国维先生,除了李煜、苏轼与辛弃疾之外,特别推崇包括[清]纳兰性德在内的,欧阳修、晏几道、秦观、姜夔等人。
笔者的观点是,词的境界与作者的境界是不能相互剥离的,作者的境界随着作者出身、教养、学识、阅历和年龄的不同而有所增减。
并且,在推崇“学而优则仕”的古代,作者的官宦生涯也是其境界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纵观上述几人,无不是有大智慧、大抱负的“高士”,所以,他们词的境界必然是高的。
而近代填词之人,能够达到这种高境界的,其实也有一人。
毛主席建国前的“古词新填”,更多的是山河百姓,可谓高境界。
3、不得不承认,王国维先生的词话是有着时代局限性的,正如我现在侃侃而谈一样,评论者的出身、教养、学识、阅历和年龄正是组成“评说境界”的成分。
再有时间的话,可以具体的从科学与辩证的角度对词话重新进行学习。
《人间词话》读后感
刘豆豆
吉林松原油田第十二中学(138000)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一场场的风花雪夜,一幕幕的菡萏斜阳,美的像画一般的词句,随着时光的流逝,仿佛停滞了百年,依然存留着最初的那抹惊艳。
这便是宋词的魅力。
人生路途上几乎所有烦人心志和情感,都被宋词细腻真切地变数出来了,我们沉浸在宋词的天地里,细听风声雨声,静看花开花落。
品位爱断情伤,尽历狼烟沙场。
我们在宋词里品位这人生百味。
宋词里囊括了世间种种的情绪:“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
倒出了昔日君主的万般惆怅;“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
难以言表的无尽悲愁跃然纸上; “高树鹊街巢,斜月明寒草” ,看似写景的白描,却蕴藏着深深的忧思。
诗词是美的,也是非常奇妙的。
不同的人在同一首词里收获了不一样的心情,你读到的是舒畅,他读到的或许就是忧伤。
王国维先生一部《人间词话》,便把宋词吟咏的种种情致均囊括其中。
境界说是《人间词话》里的核心。
王国维先生不仅把它视为创作原则,也把它当做批评标准。
论断诗词的演变,评价词人的得失,作品的优劣,词品的高低,均从《境界》出发。
境界是一种微妙的东西,王国维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境界之说如此,词人亦是如此。
李煜、姜夔、李清照、晏殊、晏几道……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人,在王国维先生的笔下,在《人间词话》里演绎着不同的才情。
他们的词亦或洒脱,亦或悲壮。
晏几道矜持华贵有余,秦观的词境最为凄婉悲凉,周邦彦极为工致精巧。
词人笔下的《烟雨》、《斜阳》、《梅蕊》在《人间词话》里有了别样的延伸。
岁月的流河中,我们都会慢慢老去。
唯有经典,会与世常留。
阳光满满的午后,身边泡一壶香茗,打开《人间词话》,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中细细品读流传百年的芳香,品味那绝妙的意境,重拾一份百年的感动。
人间词话读后感
篇一:人间词话读后感
《人间词话》是近代极富盛名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它集中体现了王国维的文学,美学思想,使中国古典文艺美学的历史上里程碑的重要作品。
他继承了中国文艺批评的传统形式,乃是段章零语,灵机闪现处便是绝妙好辞成文。
所以这本书极大程度的保存了这种写作的真实。
这本书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王国维《人间词话》的手稿原文;第二部分是附录。
读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顿觉词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当你遨游其中使你会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无知。
最初接触王国维的那三句精辟的论断: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不可不历三种之阶级:“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晏同叔《蝶恋花》此第一阶级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欧阳永叔《蝶恋花》此第二阶级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辛幼安《青玉案》)此第三阶级也。
并不知道是出自他的著作,但已对概括除此三境界的人敬佩不已,便生出急切阅读此书的念头,其时,学习中国古典文学,老师推荐必读的书目中就有这本。
因为经验的浅薄,阅读时感到困难重重,比较晦涩难懂,匆匆读了一遍了事。
但是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人生的阅历积攒的比较丰富,阅读了较多的书之后,忽然又一次想读他一读。
再读之后,对这位天才的敬佩由此剧增。
他有关词的境界的论述确实极为精辟,极为精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引领了一代文学批评的脉搏,引导人们如何去审美,如何在词中品味,感悟,获得美的熏陶。
一首词从怎样的角度去鉴赏。
例如,他提出了“无我之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有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他提出了这两个重要的概念,引导作者和读者向更高的层次迈步。
《人间词话》中还有一种观点正中了我的心扉,让我感受很深。
那就是在《乐府诗集》《子夜歌》中提出的:“人用来排遣愁苦的东西不外三样东西:酒、诗和死亡。
而人又来享受欢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哪里还有功夫来排比字句,搜索枯肠呢?”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感情就是人心中的境界,只有心中有丘壑,才能写出深刻的作品。
文学作品的第一要义就是求真,任何技巧都无法掩饰对真实的敷衍。
所以经历苦难才能写出好作品。
篇二:《人间词话》读后感
《人间词话》是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所著的一部文学批评著作。
接受了西洋美学思想之洗礼后,以崭新的眼光对中国旧文学所作的评论。
表面上看,《人间词话》与中国相袭已久之诗话,词话一类作品之体例,格式,并无显著的差别,实际上,它已初具理论体系,在旧日诗词论著中,称得上一部屈指可数的作品。
甚至在以往词论界里,许多人把它奉为圭臬,把它的论点作为词学,美学的根据,影响很是深远。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是晚清以来最有影响的著作之一。
这是对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的极大评赞。
在学习的生活中,我早就听身边的朋友和老师介绍过这本书,趁着空当我便也仔细的品读了一遍。
《人间词话》写得很有见地很有特色。
这是我个人的最大感触。
书里面大多穿插着诗词、注释和评论。
咋一看很凌乱很散的样子,其实不然。
就像一篇散文一样只是形散而神不散罢了。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人生的三种境界:
一,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三,梦里寻她千百度,漠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后人归之为:知、行、得三境界。
由王国维的三境界论,推崇的很多,有人效仿“三境界”的划分法:知之、好之、乐之;丰之恺认为:“物质、精神、灵魂”这是人生三层境界;有人认为,人生三境界不外乎是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也有人说为知、为己、为人;有人认为理想、事业、爱情等等,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而我和一些人一样喜欢将它喻为“立志”、“勤奋”、“成功”三个阶段。
第一境界为立志,也是最初层次的境界。
西风刮得绿树落叶凋谢,诗人独上高楼,登高极目远眺,找到出路。
第二境界为勤奋,即表述如何去奋斗的。
为了伊人,人瘦了、憔悴了,但始终不后悔。
第三境界为成功。
经过打拼、努力、千辛万苦地奋斗,终于水到渠成,获得了成功。
人之成功,都必须经过立志、奋斗。
成功是每个人的梦想,是每个奋斗的目标。
立志是前提,奋斗是保障。
我们常说“有志者,事竟成”。
越王勾践,为了成就自己的理想,经历百倍挫折,卧薪尝胆,终于灭了吴国。
楚国是个小国,在强大秦国面前十分弱小,但他们通过努力,终于吞并了秦国。
此可谓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没有志向,一切努力是徒劳的。
只要有志气,朝着奋斗的方向努力,我们就会找到我们的成功的归属。
我们立志不难,但需要认清我们自身的形势,因材制宜地确定奋斗目标。
没有勤奋,一切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
朱熹有“业精于勤荒于嬉,形成于思毁于随”之古训,今有“空谈于国,实干兴帮”鉴言。
成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来的。
原北京大学校长季羡林给成功下了个定义:天资+勤奋+机遇=成功。
天资是先天性,机遇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唯独勤奋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
如果不勤奋努力,天资再聪慧都无济于补,机遇再多都白驹过隙,难以抓住。
成功是预期的实现值,虽有预见性,但却隐含未知性。
我们理解王国维的三种境界,最重要就是要躬于行、亲于践,努力把握好今天,以曾国藩“日以学为业”的精神,加强学习,多于锻炼,提高能力,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懈奋斗。
因为,奋斗其乐无穷。
是的。
一旦有了寄托和目标就会奋力拼搏,因为是自己愿意的,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都会是兴奋而执著的,这条道路上兴许痛苦却是快乐的。
当你到达一定的高度时,是孤独的,能理解你的又有几个呢。
不然伯牙怎会为子期断琴,故知音难遇。
特别是君王,一个人站的太高,是寒不胜寒的。
而后,寻寻觅觅,泠泠清清,终于漂泊归于宁静,却发现原来一直追寻的在你不经意间朝你微笑,这一直寻找的就是你的眼前。
人生一世,如此而已。
读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收益颇深,可惜只是浅尝辄止,甚至可谓囫囵吞枣。
想到如此,心生遗憾。
望有闲时,再细斟读。
篇三:《人间词话》读后感
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描述了人生的三种境界:第一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第二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后人归之为:知、行、得三境界。
由王国维的三境界论,推崇的很多,有人效仿“三境界”的划分法:知之、好之、乐之;丰之恺认为:“物质、精神、灵魂”这是人生三层境界;有人认为,人生三境界不外乎是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也有人说为知、为己、为人;有人认为理想、事业、爱情;还有人形象地比喻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等等,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掩卷思之,漫漫的人生历程,是个复杂而多变的过程,对于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看法,可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这种境界是针对孩子说的,初识世界,纯洁无瑕,一切都是新鲜的、陌生的,眼睛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你告诉他这是山,他就认识了山;告诉他这是水,他就认识了水,有一个小故事很能说明这点:一群大人在进行智力竞赛,主持人说“6”“9”不掉头,就出了个题:“6+9=?”,大家都在想,智力竞赛题目决不会就字面那么简单,结果谁都不敢立即抢答,而是苦苦思索。
突然,一个6岁的小女孩争着说等于15,人们都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直到主持人宣布小宝贝的答案正确时,人们才收回目光,并责怪自己的思想太复杂了,错过了抢答的时机。
这里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凡事不必太刻意。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种境界是针对中年人说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增多,人们的思想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尤其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尔虞我诈,互不信任,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同孩提时代相比,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不再轻易相信眼前的一切,而是用心、用脑去认识这个世界。
发现这个世界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感觉到社会并不那么单纯,现实也并不那么美好,经常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无理走遍天下,有理寸步难行,好人无好报,恶人活千年。
进入这个阶段,人是激愤的,不平的,忧虑的,疑问的,警惕的,复杂的。
人不愿意再轻易地相信什么。
此时,人们看到的山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山,水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水了,叫做看山感慨,看水叹息,以致出现了许许多多借古讽今,指桑骂槐,指鹿为马的故事。
有些人,站在这山望着那山更高;沐在此水,又想到那水更净,欲壑难填,永远也没有满足的境地。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是针对那些走过大半辈子或经历太多事件的人而言,在经历了种种事件,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或事,有了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茅塞顿开,回归自然。
也许经历了太多,人的境界也高了,不再会为无谓的事或无伤大雅或不可能实现的事而伤脑费神。
任尔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
面对芜杂世俗之事,一笑了之,这个时候的人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
他们更明白,更懂得,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事物,明白如果跳出是非圈子,以观棋者、看戏人的角度来看事物,也许事情会简单许多,正如苏轼所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王国维所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们都希望能到达人生的最高境界,即这第三境界,体味那战胜自我,超越极限后一览众山小的胜利感,然而在这自我提炼、自我实现的过程中,许多优秀的品质都是不可或缺的。
在悠悠岁月中,我们都是匆匆过客,所有的故事都没有结果而结果,我们只有从容走过,无需彷徨,无需犹豫,无需茫然。
我们应当往第三种境界发展,这才是人的最高境界,“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任天外云卷云舒。
人从烦恼和执着中来,应到无烦恼无执着处去。
其实凡事看开一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不正说明了人应当看戏者,观棋者吗。
也许别人是对的,但我们也没有错,很多事情都无法挽回,再伟大的事情最终也成云烟,所有疯狂之后总归于平静,我们除了平静又能怎样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一切,平静珍惜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看透秋云春梦,接受世事无常。
正如徐志摩《再别康桥》的人生境界:“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篇四:《人间词话》读后感
《人间词话》是王国维先生接受西方美学思想的洗礼之后,对中国旧文学所作的评论。
王国维先生早年从事过西方哲学的研究,而《人间词话》却写于他已厌倦西方哲学而兴趣转移于中国旧文学之际,故其中虽然时时流露出早年所受西方思想之影响,然而就全书的体裁和批评方式而言,其实与中国传统的诗话词话一类作品是相似的。
接触到《人间词话》,便不可避免地谈论到“境界”一词,王国维先生开篇便将“境界”一词作为评词的基准:“说词以境界为最上。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在接下来,则是标举境界说的一些批评理论如“造境”和“写境”之说、“有我”和“无我”两种境界的讨论等等,后部分为批评的实践举例部分。
作为纯粹的诗词评论,“境界”一词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地点出了优秀词作所必须具有的特点。
境界为词之根本,而“兴趣”、“神韵”乃词的表象。
有了意境,“兴趣”“神韵”便自然而然显现出来。
无意境之词,纵然辞藻华丽,也不过是其外金玉而已。
其实对于各种文学体裁,都是要有境界的,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这样才能久远,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通常认为《人间诗话》是王国维关于诗词之学的著作,这只是说对了一半,可以说,王国维其实是以评词的方式,在言说着一种人生态度与生活方式,归结到“境界”这一词上来说,境界不仅仅是对于词、文学艺术创作和欣赏的要求,其实更反映在人生的意义上。
大多数人接触到王国维先生的评词是从他的“三种境界”开始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里,王国维将这三种境界讲的似乎很透彻分明,阐述了那些成就大业,有大学问的人所需奋斗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体现在“独”和“望尽天涯路”上面,指一个人在孤独中寻求自己的梦想,意为人生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第二个阶段,体现在“为伊消得人憔悴”上,确立目标后,应为之付出无悔的努力;第三个阶段,体现在“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上,就是说付出了努力,所追求的的目标便会自然的实现。
在这里,作者用评词的方式说明了人生哲学的道理。
在文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例如:“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
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这可以归到理想与现实的讨论;而“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
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的论述可以作为自身修养对于处事的影响的论证。
在《人间词话》中,作者大量的使用“境界”一词来描述所要表达的事物以及情感,“境界”是《人间词话》的理论核心,我想,王国维先生之所以用“境界”一词来描述,是因为看重于其可以真切生动地表达感受,对于内在的情意和外在描写的景物而言,没有比“境界”更好的词语了,但“境界”在文中到底该做怎样的解释,从自己的理解以及在对别人的评价做参考之后,似乎有了一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但终究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那种朦胧的感觉,可能还是没有读懂的缘故吧,不过从叶嘉莹著的《王国维及其文学评论》中关于境界的讨论来看,似乎有了一点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作者认为王国维选择“境界”一词来作为他的评词的特殊用语,是因为这种选择符合中国文人在用词时强调“有出处”的惯例,所以尽管语义含糊模棱到足可以概括一切作品、衡量不同艺术,但也依然为读者所接受。
可也许这也正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用词的魅力,没有精确的解释,却有很广博的意境,有一种很大气的味道在里面,这是很值得我们为之骄傲的。
《人间词话》是近代极富盛名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它集中体现了王国维的文学、美学思想,是中国古典文艺美学史上的里程碑作品。
在讨论他作品中比较难懂的“意境”以及所反映的人生哲学之余,我却更想将注意力放在他关于词的赏析上面,他的这些评注继承了中国文艺批评的传统形式,虽是断章零语,却都乃绝妙好文,很值得去品味一番,对自己文学修养的提高也是很有裨益。
篇五:《人间词话》读后感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不可不历三种之阶级:「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晏同叔《蝶恋花》此第一阶级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欧阳永叔《蝶恋花》此第二阶级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辛幼安《青玉案》)此第三阶级也。
——王国维王国维的这三境界是我读师范时所了解的,当时就对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次有幸拜读后,顿觉词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当你遨游其中使你会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无知。
王国维一生在考据、哲学、文学评论等多方面成就俱佳,然而他对自己写词的工夫尤其自得,曾说过这么一段雄视百代的话,他说:「余之于词,虽所作尚不及百余阙,然自南宋以后,除一二人外,尚未有能及余者。
」王国维说这话的时候刚满三十岁,只写过百来首词,就轻易把八百年来的词人几乎全不放在眼里,写作能写到这等份上,先不说历史评价如何,就算清狂自信也够透彻的了。
这位生于一八七七年,卒于一九二七年,在他五十岁的壮盛之年,跳入北京颐和园的昆明湖没顶而死,其一生就是对人生问题不断追索讨问的过程。
有人说他是逊节于清朝的遗臣,有人说他是忧心世道的烈士,也有人说他只是受不住罗振玉这位师长的长期欺压,一口怨气咽不下去,就投水自尽了。
王国维戏剧性的死亡对历史学者而言是举足轻重的,但对于写作或画画的人而言,他所留下的文字比他个体生命的终始短长更重要。
《人间词话》是中国近代最负盛名的一部词话著作,是王国维文学批评的代表作,在清代众多的词话中,《人》以其见解之新颖,理论之独创熔中西美学、文艺思想于一炉,突破清代文坛某些学派的门户之见,独树一帜,为中国美学、文艺理论研究开创了一条新路,在中国学术思想宝库中占有重要地位。
它虽为论词而作,但涉及的方面很广泛,不限于词,“可以作为王氏一家的艺术论读”(夏承焘《词论十评》),它突破清代词坛浙派、常州派的门户之见,独创一派。
这《人》是在探求历代词人创作得失的基础上,结合作者自己艺术鉴赏和艺术创作的切身经验,提出了“境界”说,为王国维艺术论的中心与精髓。
境界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一个观点,即文学作品的意境是由作品所描写的生活实际和它所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是主观和客观,理想和现实,情感和理智的统一所谓境界「非独谓景物」,「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有造境,有写境」,即有创造的境界,有写实的境界。
在此,对境界的含意作了明确的说明,继而又对境界的构成作了具体阐述,「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虽写实象,亦理想家也」,这就是说,境界是诗人模写自然又表现理想构成,成功之诗必然是理想与写实的密切结合。
譬如书中对于「境界」的阐释有:
——词以境界为最上。
-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集结了六十四篇短评的《人》,是王国维写词的心得,也是他的艺术观之总结,文章虽短,但篇篇四两千斤,字字珠玑可贵,力可扛鼎。
他用传统的词话形成以及反传统的概念、术语和思维逻辑,较为自然地融进了一些新的观念和方法,其总结的理论问题又具有相当普遍的意义,这就是他在当时新旧两代的读者中产生了重大反响,在中国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
《人》和传统诗词的最大区别是:他不再仅仅关注人的伦理世情,去重复离别相思、宠辱升降的主题;而是将个人自我抛入茫茫大块的宇宙、大化流行、生生不已的永恒中,让自我去面对注定的人类悲剧,甚至将自我做展示的人格分裂,作灵魂拷问,去追究人生无根茎的命数。
它是王国维的生命底蕴,精神生气的灌注,不同于“羔雁之具”,模拟之作,是作者对宇宙与人生、生命与死亡等基本人生问题讨问和思索的结晶。
这也是我对《人》唯独钟爱原因。
我喜欢他的“一切景语皆情语”;我欣赏他那三境界和他那对人生不断探索的不懈精神;更羡慕他“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的那份洒脱与自由。
最后我想借用他人对《人间词话》的一段评论结束我的这篇读后感。
王国维《人间词话》在中西文艺思想交流融合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它观点新颖,立论精辟,自成体系,在中国诗话、词话发展史上看成是一部划时代的作品。
因此,它理所当然地受到国内外学者的普遍重视。
读《人间词话》有感
经老师引荐,我有幸读了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的文学批评论著《人间词话》,这使我受益匪浅。
王国维虽采用传统的词话形式,但却融入了西方美学,哲学思想,以崭新的眼光对古诗古词作出了详细的批评和论述。
他在本书中阐发了自己的美学观点,初步建立了自己的文艺美学体系,这在中国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也在中国美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作用。
在其《人间词话》中,最突出的是他所提出的三中境界。
他说:“古之成大事业者,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第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昨天夜里猛烈的狂风吹落了树上的绿叶,掀动了诗人的愁思,独自登楼,望断这无涯的路途。
那不正是一种求知入门前的茫然失措吗?这一句恰到好处地揭示了诗人求索无门的无奈与苦楚。
第二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虽然望断天涯,“过尽千帆皆不是”,但为了自己所忠爱的人或事,即使“人憔悴”也“终不悔”。
这也正是王国维所说的第二境界:“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第三即“众里寻她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在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的元宵佳节晚上,要找到自己倾慕的对象,犹如大海捞针。
在辗转了“千百度”之后,回头忽见,那人正在那片摇曳的灯光中。
那该是何等的欣喜!这便是王国维所要讲的第三种境界:灵感来临时瞬间的欣喜;求得真知后,心境豁然开朗。
王国维极富生趣的分别用晏殊,柳永(王国维自注为欧阳永叔作,后经考证为柳永词,此处应为王国维误记)辛弃疾的三句诗阐述了艺术创作或研究历程中得三个过程,可谓极其精到。
王国维说:“词以境界为最上。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并说:“境界,本也。
气质,格律,神韵,末也。
有境界而三者都随之矣。
这里的“境界”即意境。
何谓有境界?“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者,谓之有境界”。
王国维将意境作为诗词的创作原则与批评准则,也是《人间词话》的脉络与核心。
意境又分为“造境”和“写境”。
“造境”是诗人凭借才思为表达情感的需要而虚构的意境,“写境”注重描写刻画现实中的情景。
“造境”是基于作者对现实生活的细致观察和真实感悟而造出的,“写境”亦是经过作者情感的洗礼所描绘出的意境,因此不可忽略的是二者背后都有一双情感的手,“一切景语皆情语”。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即以我观物,在所描绘的景物或营造的意境中带有自我情感色彩;“无我之境”即以物观物,作者把自己融入客体所构造出来的意境。
“无我之境,人唯在静中得之。
有我之境,于由动之境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这里带有浓重的西方美学与哲学思想的色彩。
“境界有大小,然不以是而分优劣”,就美的本质来说,它们应该具有超越性的平等。
《人间词话》中许多独到的见解,让我受益颇深。
他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
我认为非常准确。
中国古诗讲究语言简约,意蕴丰富。
如“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的确,“闹”字不仅能够生动的描述红杏的繁多,而且有声有色,把春天生机勃勃的气象尽现眼前。
“云破月来花弄影”非写花,写影,而是写风。
用弄字使画面生趣盎然,没有直接写风,但却让风的吹过栩栩如生。
非风动,亦人心自在动。
诗讲究简约整齐,往往表达典雅疏阔的意境,而词,句法参差,更适合表达婉转曲折的情感。
王国维说:“诗人对于自然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所以能深入挖掘景物特点,融入自己的情感,情景交融;“出乎其外”故能俯瞰万物,借景抒情。
写诗若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则必能动之以情,自然会有境界。
王国维认为“词最忌用替代字”。
而我认为,用大家所熟知的词相互替换,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用替代词可以使诗词具有陌生化效果,增强诗词的艺术感染力。
古时写月的诗词中,对月亮的称谓可以说多种多样。
如苏轼的《水歌调头》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将月写作婵娟;再如辛弃疾的《元夕》中“风萧声动,玉壶兴转,一夜鱼龙舞”,将月写作玉壶;屈原的《离骚》中:“前望舒使发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将月写作望舒;再譬如杜甫的《八月十五夜月》中“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将月写作白兔等等。
此外古诗中对月的称谓还有冰鉴,玉轮,蟾蜍,蟾兔,白玉盘等,能因为这些诗词用了替代就将其全部否定吗?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认为:“北宋名家以方回为最次。
其词如历下,新城之词,非不华瞻,惜少真味。
贺铸《青玉案》中的名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
自然天成,有唐人风味,为他赢得“贺梅子”的雅号。
他有一首悼念亡妻的词《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
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我认为这种对妻子的沉痛哀悼和深切思念并不假。
读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受到了很多启发。
如王国维力主创新,他说:“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
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创新是文学保持其活力的关键,“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只有文学上保持创新才能使文学的殿堂熠熠生辉,不断发光发亮。
再如“双声叠韵之论盛于六朝,唐人犹多用之,至宋以后,则渐不讲,并不知二者为何物”。
我认为当代的诗人应向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营养,在创作中注意对词语韵律的发掘,使白话诗具有一种崭新的内在节奏。
王国维也很注重意境之真:“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
即”对一草一木,亦颇有忠实之事”。
对文学的忠实,归根结底是对自己情感的忠实。
真情实感是文学根基之所在,唯有真情方能打动人,引发人内心深处的共鸣。
而对文学的不忠实,将使我们的灵魂无处栖息。
由于对《人间词话》浅尝辄止地读了一遍,感受又颇深,因此浅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心中不免遗憾,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进一步深入地品读《人间词话》。
王国维的人生三重境界
最近,总能听到一些人在故弄玄虚地与人讲些为人的道理,把王国维的三重境界抬出来唬人,似懂非懂地阐释其中的奥妙。
乍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但是当你真想跟他细做探讨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对王国维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对他的三重境界也是只知其言不知其出处。
其实,“三种境界”论出自晚清学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之二六,原文如下:“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第一境界”原出自晏殊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王国维以这句话形容学海无涯,只有勇于登高远望者才能寻找到自己要达到的目标,只有不畏怕孤独寂寞,才能探索有成。
“第二境界”两句原出自柳永的《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王国维以这句话比喻为了寻求真理或者追求自己的理想,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就是累瘦了也不觉得后悔。
“第三境界”原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它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国维用这句话比喻经过长期的努力奋斗而无所收获,正值困惑难以解脱之际,突然获得成功的心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乃恍然间由失望到愿望达成的欣喜。
王国维,字静安,号观堂,是一位通才,不仅跨越古今而成名,也是中西文化而自铸伟辞的一代国学大师。
王国维之学所涉及文、史、哲、甲骨学、经学、文字学、美学等,真可谓全才,配得上“国学大师”之名号。
在其短暂的一生中,著作颇丰。
他能横穿词海纵跨年代把先人的词解到如此境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细细品味,真的为这三境地折服和感叹。
若非曾经“独上高楼”远望“天涯路”,又怎能“为伊憔悴”而“衣带渐宽”呢?如非“终不悔”地苦苦追索,又怎能见得“灯火阑珊处”的美景呢?
今人常用这“三重境界”来解析爱情离合、仕途升迁、财运得失等等。
大师的阐释与这俗世的轮回的确是不谋而和的。
洞悉人生,爱情也罢,仕途也罢,财运也罢,所有成功的个案无非都是经历着三个过程:有了目标,欲追求之;追求的过程中有所羁绊,坚持不放弃;成败关键一刻,挺过来了,喜获丰收。
而所有失败的个案大都是败在第二个环节上了。
笔者认为,凡人都可以从容地做到第二境界,但要想逾越它却不是那么简单。
成功人士果敢坚忍,不屈不挠,造就了他们不同于凡人的成功。
他们逾越的不仅仅是人生的境界,更是他们自我的极限。
成功后回望来路的人,才会明白另解这三重境界的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王国维的三重境界说应当如何理解?
第一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最高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印象中这三重境界的说法,一开始是评价文学作品的,但后来似乎泛化了,常被人用来形容人生境界。
吉米多维奇
“知道自己不懂”是为第一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不知道自己懂”是为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知道自己懂了”是为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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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不懂”
到了这一境界,已经脱离了无知且不知自己无知的境界了。
只有了解自己的无知,才有求知的动力,因此这是做学问的开头。
“不知道自己懂”
已经为它费劲了心力,不断孜孜追求,把学问中重要的和不重要的都已经留在脑中,根本和枝桠都装到了脑袋里面,但是并没有意识到。
“知道自己懂了”
这是一种顿悟,是一种去粗存精。
那些看上去光鲜、美丽,但却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被遗忘了,只留下了最本质的东西。
恰若《青玉案》中,我见到了这么多美女,什么“蛾儿雪柳黄金缕”,什么“笑语盈盈暗香去”,但是却都不是我想找到的那个人。
直到众人散去,才发现,我想要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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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 chen
王国维说的做大事业、大学问的人 必经过的三种境界一是:"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西风不如南风春风,肃杀西风起时,一夜间翠绿凋零。
谓起初的起步未免环境恶劣,但也需有独上高楼的远大志向,以及望尽天涯路的忍耐和坚持。
王国维说得凄婉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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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学的过程劳心耗神,未免衣带渐宽人憔悴,可念及“伊人”的种种好,这点劳苦又何足挂齿。
抱着高远的志向,期待蓦然回首处伊人的倩影——那未来可向往的美好结果,那么期间的过程虽苦身却未必苦心,必然是美好的,心境也自然快乐!假借永哥艳词道出彼种情怀,叹为观止!
灯火阑珊,繁华落幕,几番寻觅,一无所得。
懊丧之极吧?幸有佳人,隐约于前,虽光影衰微,虽不得诉说情怀,也已不负平时所愿,为情,为志,至此又有何遗憾啊! 王国维以词言志,妥帖!也带着一份淡而又淡,驱之不散的感伤,细细品味,又充满着江南式的悲壮,如此种种,几滴清泪已不足已相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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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王国维先生的“人生三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引自王国维《人间词话》
王国维是我国近代著名学者和诗人。
上文是王国维先生“人生三境界”说。
百年来,这段名言在中国读书人中广为流传,成为他们规诫自己、成就事业的箴言。
上述名言中,提到的三种境界,其词句分别源于三首宋词。
这三首词均属婉约词,文字含蓄,富含朦胧感,便于读者联想。
第一境界出自北宋晏殊词作《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一生富贵显达,是一位雍容闲雅,柔婉含蓄的理性词人。
他的这首词是抒发离恨别愁的怀人之作。
内容是写女子对男子的思念。
词的上片,诗人以拟人的手法描写景物,凄迷的景色衬托**内心的离恨别愁之苦。
槛菊、幽兰喻闺思之**。
词的下片写**登高望远,寄书无门。
作为理性词人的晏殊,在词的下片,拓开词境,唱出“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名句。
这种超凡脱俗,高瞻远瞩,望眼欲穿的气势,生动表现出主人公对爱情的悬思和追求。
王国维超越原词相思怀人之情趣,将这一境界引申为对学业和人生事业的追求,意即成就大事业,大学问者,首先要高瞻远瞩,树立理想,解决立志问题。
此类联想虽非晏殊词作之原意,却也顺理成章,富含哲理。
第二种境界出自北宋柳永词作《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创作大量慢词的人,对我国词的发展起过开拓作用。
其词语言优美,题材广泛,内容丰富。
以上是他写的一首伤春怀人的相思词。
词的上片写春愁春景,凄迷的景色衬托出凄凉的春愁。
下片则直抒胸臆。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两句表明诗人极度悲痛,想借酒消愁,放浪一下,却硬是高兴不起来。
举杯消愁愁更愁,原因是诗人思念倾慕的佳人已难以相会。
全词以景入情,层层推进,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句结尾。
此结尾句充分表达词人对爱情的坚贞和执着,其中既含感情,也有锲而不舍的骨气。
王国维由此及彼,联想为成就大学问,大事业者所必不可少的第二种境界。
意即成就大事业大学问必须奋发刻苦,锲而不舍,执着追求,发扬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精神。
王国维此举**拓宽了柳词原有之意境,使人耳目一新,诚可谓对柳词境界的创造性开拓。
第三种境界语出辛弃疾词《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词人,抗战派代表人物。
他因主张抗金得罪当权者,而被免职,闲居江西信州带湖长达近二十年之久。
这首词是辛弃疾政治失意时期的作品。
该词中大部分篇幅是描写元宵佳节灯火游艺之盛及作者观灯的情趣。
词的下片笔锋忽转,描绘出一个不慕繁华、超凡脱俗、甘受寂寞的灯下美人。
这种对比,即饱含词人内心之悲愤,也折**作者在政治失意和人生挫折之后,宁愿幽居而不肯同流合污的高尚政治品质。
此境界被梁启超评论为“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
王国维独具慧眼,意识到此等语境非大词人所能道,并赋予该句新的意境,将其说成为成就大事业、大学问所必须的第三种境界。
如何理解王国维先生提出的第三种境界可谓见仁见智。
其中多数人解释为“顿悟”说,就是说人们在经历种种艰苦求索与人生磨练之后,茅塞顿开,豁然领悟,获得最后成功。
按照此种解释,似乎离原词之意境甚远,但却也无妨。
因为王国维先生早已坦言:“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当然,顿悟与成功之路少不了超凡脱俗、自甘寂寞的自制和自律。
王国维词论是古代论词的集大成者。
他不仅创立了自己的词学体系,而且善于从古典诗词中吸取有益境界,借助古诗词中的名句,丰富自身的语言,表达其深邃的思想情感。
他的人生三境界说,就是从古典诗词中选出三种境界,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人生奋斗与成功之路。
这种深邃的语言艺术与人生哲理,给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国维先生的三种境界说,主要是在谈志士仁人和学者的自我奋斗与成功之路。
其实,人生三境界说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存在契合点的,民族复兴之路也很需要这三种境界。
王国维人生三境界感悟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三种境界”论出自晚清学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第一境界”意语只有勇于登高远望者。
才能寻找到自己要达到的目标;“第二境界”比喻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就是累瘦了也不觉得后悔。
“第三境界”王国维用这句话比喻经过长期的努力奋斗而无所收获,正值困惑难以解脱之际,突然获得成功的心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乃恍然间由失望到愿望达成的欣喜。
三段名言分别引自宋词大家晏殊、柳永和辛弃疾之名篇,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众生,此生成大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自己早已愈不惑之年。
然则病后再读此文,道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03年首次收到病危通知的时候,病房正位于医院8楼,彼时心内百感交集,望着从医院回家的路,似乎有着咫尺天涯的预感。
一切来的太突然,昨夜西风凋碧树,那是自己才35岁啊,西风何以如此薄情?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冷静下来,才知道一切唯有直面,为了家人为了时年8岁的儿子,不去想最终的结果,起码需要自己有一份坚韧和执着。
?(几天前,我市又有一个重病患者跳-楼了)
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这真是所有人梦想的最高境界,恋爱中的人自是喜不自禁,目标即将实现的人更加踌躇满志。
对于生病的人,倘能完全摆脱病体,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真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数日前,当我们所处的这个中部省会城市和其他两个城市莫名其妙的成为国内“最具幸福感的城市”后,面对电视里侃侃而谈的市长,又一次“被幸福”的市民们为究竟什么是“最幸福”斗起了嘴。
或许,每个人心内的目标都会有所不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房子、车子、位子、票子、妻子“五子登科”,人所处境遇,或许决定了那一时的追求-----生病以前,我自己敢说不追求这些吗?
岁月,改变了自己的认知-----身体是1,其它的都是0;
没有了1,再多的0,又有神马意义?
或许,这才是我用生命感悟到的第三重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三句原本是言情话相思的佳句,却被王国维用以表现“悬思——苦索——顿悟”的人生三重境界,它巧妙地运用了三句中蕴含的哲理意趣,把诗句由爱情领域推绎到人生领域,赋予了它以深刻的内涵。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原文如下:“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近体诗词似乎都有点朦胧感,让人在哪种特定的情况之下都能在其中找到契合的一面,正有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认同感。
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借用诗词总结,更加凸显这一优势。
王国维,近代大家,集美学、哲学、文学于一体,知识不可谓不广博,经历不可谓不出色,眼界不可谓不开阔,这样的大家阅尽千般之后,选用了上述三句诗词作为人生三境界的情景表述,不可谓不是智慧的浮现。
读书的时候就知道王国维“人生三境界”的总结,当时也有当时的感想,当然当时感悟的范畴还是比较校最近再翻出来重新看一看,有了新的领会。
当一个人的见识和眼界达到必定层面,变的非常开阔之后,才干俯瞰人生百态,从世事中抽取共性,能够客观的分析,断定,并区分出不同的性质、阶段、境界。
这个共性就是点点滴滴的想法,想法加以提炼,形成系统,这便是思想,思想总结出来那便是智慧的结晶,智慧的绽放那就是思想的火花被点燃,有智慧的人确定是有思想的。
从这种认知上看,王国维“人生三境界”的产生也应属此过程。
他的“人生三境界”的总结更是一种智慧的绽放。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词句出自晏殊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原词是一篇闺怨之作,全词深沉凄婉的抒发了闺中人对离人的相思之情。
因秋夜西风凋碧树,产生了美人迟暮之感,既而独自走上高楼,眺望远方。
用一“颈字,着力刻画了闺中人孤苦无援的心境。
“天涯路”,似乎又暗示了前途的多舛和迷茫,却又不乏希望。
年轻人很是迷茫,茫茫然无处寄托,孤单困苦的孤寂愁绪总是难以摆脱,这种情感体现在多方面,工作方面,生活方面,婚恋方面都是如此。
有所求而不知所求是甚?有所求而不知所求几何?这种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前进方向的状态,或有目标但太遥远,难以企及的状态,和宏大的各方面压力交错之下形成了这种孤寂寥寥的愁绪,且无处排遣,心智上的迷茫和心态上的孤单这样的一种状态,总会经历,是属于第一境界这一阶段。
王国维先生把这一思绪称为人生的第一境,是继承了词作中登高临远,无限风光,尽收眼底之意。
也隐喻人生须有远大理想,清晰目标,以及非凡的忍耐力和自制力。
读之颇有点“世途无穷”,“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味道。
朝圣之路固然前途未卜,但能登临高楼,领略寂寞西风,也非全无亮色。
这也是人生第一步“在迷茫中不断探索”的写照。
第二境界的这段诗句,出自宋代的另一位词人柳永的《蝶恋花》。
原词是:“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全词感情浓烈,态度坚决。
用洒脱的笔调表达了词人对理想,对爱情的执着追求。
一个“终不悔”,是柳永的有感之言,里面有他的骨气,也有他的感情,可谓见情见性。
王国维在这里,显然也已超出了原诗相思怀人的情绪了。
他想说明,对事业,对理想,要执着追求,忘我奋斗,为了达到成功的彼岸,一切都要在所不惜。
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一境界过后,逐渐明了,有所求而知其所求,为其所求高低求索。
此阶段亦是在压力艰苦中交错前进,心有执念,虽难而未悔也!是其心智上明了和有目标、有动力的举动阶段。
王国维先生将其作为人生的第二境,就取了其中的锲而不舍、苦苦追求的精神和一种努力进娶顽强奋斗的过程。
王国维把这比作一种韧性,艰难困顿之时,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强压心中翻起的波澜,一苦作舟,在忍耐中求索,执着追求,纵使身瘦几许,也无怨无悔。
第三境界,王国维则采用了宋代词人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的词句。
辛弃疾的原词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词作寄托了词人政治失意后,虽寂寞幽独,却不慕繁华,不随时俗的高洁品质。
其情含蓄委婉,寄托遥深。
辛词一贯的粗犷豪放,在此居然也化做了温婉之意。
王国维用在此处,是指在经过多次周折、多年磨炼之后,就会逐渐成熟起来,就能明察秋毫,豁然领悟。
这就达致了最后的成功。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是厚积薄发、功到自然成。
顺承下来,此为第三境界,感到,领会不到,有感到但不深入。
应当是人生大半,回想所望,所期所盼亦有所得。
迷茫数载,繁忙半生,寻找所求原已所得。
蓦然回想,是空落还是满足?原来一切竟然……
王国维先生运用此句,意在取词的“顿悟”之意。
踏破铁鞋,捻断数须之后,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蓦然回首,豁然开阔,一切又复归自然,极具象征意义,也隐含着一种“人生刻意无情绪,无意寻来化自然”的深长情韵。
这一顿悟颇耐人寻味。
许多人到了人生的第二重境界就到了人生的终点。
追求一生,劳碌一生,心高气傲一生,最后发现自己并没达到自己的理想,于是抱恨终生。
但是有一些人通过自己的修炼,终于把自己提升到了第三重境界。
茅塞顿开,回归自然。
人这个时候便会专心致志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与旁人有任何计较。
任你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
面对芜杂世俗之事,一笑了之。
人生的本质是体验中成长,目标设定后的过程体验是至关重要的,至于收获什么或多少,计算而不计较,所谓“只求耕耘,莫问收获”,才是快乐的智者境界。
看开就不会去执着结果的不变,就会少生烦恼这个副产品。
看开的人做的事,都是自利、利他乃至无我利他的事。
看开的人追求的都是过程中的成长。
看开的人由于没有了名利结果的包袱,反而在体验快乐的同时更易成功。
遇事多做内省是一大成功秘诀。
曾经沧海之后,再去看世情,无非是云淡风清,不过是日升日落般的泰然了。
人生三境,开始时在迷茫中探索,既而在困顿中执着,最后在释然中顿悟。
第三境是对第一、第二境的否定,苦苦追寻,本以为已有所建树,但峰回路转,到头来发现,真理并不在执着的方向上,就在你的身旁,这一否定,是反璞归真,是真正的成功。
王国维,字静安,号观堂,晚清名家,是一位通才,不仅跨越古今而成名,也是中西文化而自铸伟辞的一代国学大师。
王国维之学所涉及文、史、哲、甲骨学、经学、文字学、美学等,真可谓全才,配得上“国学大师”之名号。
在其短暂的一生中,著作颇丰。
他能横穿词海纵跨年代把先人的词解到如此境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细细品味,真的为这三境地折服和感叹。
若非曾经“独上高楼”远望“天涯路”,又怎能“为伊憔悴”而“衣带渐宽”呢?如非“终不悔”地苦苦追索,又怎能见得“灯火阑珊处”的美景呢?
如何理解人间词话中人生有三种境界
首先,题主你的问题出自于《人间词话》中二十六。
原文在这里不贴了,占地方。
第一句a——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出自晏殊的《蝶恋花》(一作《鹊踏枝》)
第二句b——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出自柳永的《蝶恋花》
第三局c——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出自辛弃疾《青玉案》
《人间词话》是我最喜欢看的一本书之一。
而我看的版本是这个,以下答案基本均来自于这本书——人间词话哪个版本好? - 须尽欢的回答。
另外,关于这三句话,我觉得写尽了人在学习,探索,成长过程中的孤独感。
有哪些关于孤独的名言,句子或语录? - 须尽欢的回答
其实本身这三种境界就是王国维自己根据自己的理解提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是王国维的境界。
后面我会详细说。
他最初用于文学或者艺术创作,并没有升华到人生上面。
但既然王国维可以提出这样的境界,并被广泛认同,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境界放到其他领域。
当然,前提是不要生搬硬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如果放在人生,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设定目标理想。
为了梦想而去拼搏。
最后不论梦生梦死,纵然无悔。
这便是境界。
说到境界,这里就有更多需要说的了。
在这里我简单的杂糅综合一下其他大家所言,因为一一引用太过繁杂,内容太多。
我就精炼一下语言好了,明确指出,以下的观点都是大家所言,我只是综述以下。
每一段的开头或者结尾都会说我该观点从何处得出。
也望知友指正。
你可以把a看成把眼光放的长远,立定目标。
而b则当做是一种不断去追求探索,努力实现目标的过程。
而c则是一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那种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成功。
但是呢,这种想法并非当时的词者,像晏殊也好,欧阳修也好,辛弃疾也好,初心肯定不是这样考虑的。
或者说,本身就是王国维凭借自己欣赏所创造出的一种最高享受。
这个观点在李广田先生的《谈文艺欣赏》中有论述过。
佛雏在《评王国维的“三境”说》中,说了这样的观点。
就文艺上来讲,“三境”说讲的是艺术家修养与创作的阶段性与艰苦性。
其中涉及到了思维形象的飞跃。
三种境界分别从最初的酝酿,中间反复的推敲,最后通过艺术实践达到一个圆满飞跃的创作过程。
而这一说话的特点呢,就是把“顿悟”与“渐修”二者辩证地统一起来。
而佛雏在《“境界”说的传统渊源及其得失》中,又一次提到了。
“昨夜西风”的第一境,”衣带渐宽“的第二境,都是抓住了“渐”的核心。
艰辛创作,为达美好理想,不惜代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得就是“顿”。
“渐”包括了对理想的执着,而“顿”则是一种苦尽甘来后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一种在创作中灵光乍现的美好。
正如之前李广田老师所提出来的,这是王国维自己为欣赏而创作出来的。
并非最初词者本意。
在冯友兰先生《中国近代美学的奠基人——王国维》一书中,提到了,王国维把这三阶段和词人的那几句联系到一起,是有感情的,本来没有关联的词句,因为王国维的结合,反倒有了意境。
所以,这不是词人本身的意境,是王国维的意境。
王苏先生在《王国维“境界说”的禅宗意蕴》中把王国维的意境与禅宗联系到了一起。
初禅阶段,参禅者能排除烦恼,欲望的干扰,得到一种从现实中脱身的喜悦;二禅阶段,这种喜悦逐渐转化,成为身心的一种自然属性。
而“西风”,“凋碧树”这种现实,让人又无尽的烦恼,产生无尽的欲望。
只有“独上高楼”可以排除干扰,从而解脱。
“望断天涯路”就是解脱后内心的平静。
在三禅阶段,这种失误的色彩和喜悦小时了,只留下内在最纯洁的乐趣。
表现了从“凋碧树”到“人憔悴”再到“望尽天涯路”过程中那种喜悦的消失。
从而达到了一种无欲,无念,无喜无忧的状况。
而这种“慧”的体现,就是“顿悟”。
而我本人最喜欢周锡山先生《王国维美学思想研究》中的话,这里引用
王国维认为读书,研究也应像爱情那样真挚,热烈,深沉,那样一往情深。
付出自己的全副身心。
所以他借用这些宋词的名句,强调一个人读书,研究必须高瞻远瞩,不畏艰难劳苦,具有坚韧意志,牺牲精神和献身精神,最后终于有可能在有意,无意中得到重大收获。
周锡山先生指出,第一阶段是“合群时期”,崇敬,仿效任意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人;第二阶段是“沙漠时期”,崇敬之心破碎,自有精神茁壮生长,重估一切价值;第三阶段是“创造时期”,在否定的基础上重新进行肯定。
而这一结论是周锡山先生参照了《尼采全集》中所总结出来的。
他认为,王国维提出的治学的三种境界,阶段和尼采的言论同中有异。
相同的是王国维认为只有天才才能成大事业,大学问,这些天才都必经这三种阶段。
不同的是,王国维比尼采站的更高,他的第一阶段就已经是“望尽天涯路”了。
a是第一阶段,有志者遥望前程,感到任重道远。
难保成功,悲壮豪情之外夹杂着复杂感情。
b是第二阶段,是那种探索之艰巨,百折不回的精神。
c是第三阶段,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管如何,尼采也好,王国维也好,创作的三个阶段都可说是异曲同工直面,又各呈千秋。
程亚林先生《近代诗学》中是这样说的,a是第一种境界,为悲。
不知何去何从,甚至无路可走的境界。
b是第二种境界,是周密思考,仔细斟酌,择一而从,赢全神贯注,努力拼搏,为之“憔悴”的境界。
c是第三种境界,是为止历尽千难万险,最后功成名就的境界。
象征在“灯火阑珊”,但也可能不在。
蓦然回首时,可能失之交臂。
而无论成败与否,都不枉此遭。
最后,是金德万先生在《研究生课程讲义》中提到的。
认为三境界即是知之,好之,乐之。
a是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理解无所阻隔,界限分明,是为知之。
b是废寝忘食,流连忘返,沉迷其中,自是所谓好之。
c则道出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乐趣。
孔子有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这就是说出了读书做学问的三种境界关系。
最后安利一个自己关于赤子之心的理解。
因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多有提及,这里简单的回答了一下什么是「赤子之心」?如何才能找到「赤子之心」? - 须尽欢的回答 希望给题主带来帮助,也希望能和各位知友进一步讨论。
王国维的三重境界本意是什么?
王国维的三重境界本意是探讨“如何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其实并不是人生。
王国维三重境界的每一重是作为一个学者在文学和学术修养上所达到的不同境界。
第一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有所得。
想成为大学问者、大文学家,最开始都是借鉴总结前人的经验。
是吸收的过程,是研究和创作的起点。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所思。
深入思考前人经验。
这个阶段就是不断努力,杀死脑细胞的过程,容易理解不解释。
第三境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有所创。
顿悟。
有自己的看法。
发现并开辟出前人未曾得出的学问。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删稿》中提到 “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已修能。
’文学之事,于二者不能缺一。
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
结合这句话,这三个境界是梯级向上的关系,但在这向上的过程中,不单单只靠埋头苦干或者深思苦虑,这只能提高个人之“修能”,能否跨出关键一步,还要看学者自身是否有足够的“内美”作为的才华升级的契机。
后人认为三重境界内含深刻哲理,把它冠上“人生”的大帽子,我认为是不合适的。
一是上面提到的,王国维在原文中并未明确指出三重境界与人生的关联度;
二是王国维作为“纯学问派”,“人生”这个主题未免多少有些功利化了,偏离纯学问主题,倒像梁启超的风格了;
三是王国维在创作《人间词话》时,处在王国维创作和哲学思想的第二阶段,这时候他仍未脱离叔本华的影响,也就是对“艺术天才论”的认同,即“艺术是天才的事业”。
可见,王国维在总结三重境界的时候,是针对艺术和学术上的“天才”而言的,至少也是理性与至情兼得而胜的人。
如果把它作为人生来谈,不就显得王国维的心胸狭隘提出这种等级人生,和他所提出做学问者必有胸襟和气度相悖了。
所谓王国维“人生”三重境界、“理想”三重境界,不过是后人对原话的意义篡改以及对王国维哲学高度的主观褒奖罢了。
另外,王国维对诗词文学创作所提出的人生美学观,虽是说与人生结合,但只是提出在创作文学的时候,要将真情感抒发在诗词中,是之具有人生况味。
这是“人生-艺术”单向的观点。
王国维在纯粹艺术和纯粹美的原则下,并未提出明确关于人生的观点。
《人间词话》读后感800字
我曾经读过一些诗话词话,譬如《二十四诗品》、《沧浪诗话》、《苕溪渔隐丛话》、《诗人玉屑》、《围炉诗话》、《随园诗话》等,其实中文系读书时研读的《文心雕龙》《艺概》等也应该算是诗话理论作品,包括曹丕的《典论-论文》虽然只剩一篇文章,但里面那几句诸如“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仍常常萦绕于脑海中。
读诗话,看古人评述比较分析诗人们的诗句和诗歌故事,饶是有味。
后来,我曾将上百部诗话词话作品的电子版全部复制到一个电子txt文件上,为的是便于搜索,但文件容量竟达10兆,每次打开都到等待好久。
但是,让我喜欢重读并深深思考琢磨的诗话就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王国维是近古学者中少有的真正中西贯通的大学者,深受叔本华的影响。
他引介和重视美学(当时译为美育 )在文艺评论中的价值。
而在文学分析特别是诗歌的批评中,他的境界说,影响了中国的文学批评乃至艺术批评。
他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 有名句。
还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 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他虽然对“境界”没有下完整定义,但是他对“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的分析,对“格调”、“隔”与“不隔”的解读,对“赤子之心”、对唐宋气象、南宋北宋词之品格区别等都有有令人信服的评价。
曾对他说的这段话品味良久:“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让人对诗歌诗人高下优劣有所思有所悟,让人能够理解大诗人何以自称高格。
感叹静安先生真懂诗也,真懂文学之哲学也。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是研究诗歌和文学者绕不过去的一本书。
王国维的故事很多,包括成为千古之谜的纵身一跃。
曾经写过一篇短文《端午节,这样的节日里——悼屈子并王静安先生》,放到这里作为结尾:
又是端午节。
中国人特别是中国文人,总要把屈原在脑海里萦绕一番,然后再放下。
读李国文先生的《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便还会想起一串名字来。
不知怎么,怀屈原却总让我想起王国维来。
费力地读王国维的著作,很自然便联想起了他投湖自尽的那一瞬。
那一瞬其实在当时也是蛮费力的,千年一瞬啊!
历史常常很巧合。
王国维是在1927年6月2日,也就是端午节的前两天,燃尽一枝纸烟后轻身投入了颐和园的鱼藻轩。
也许他就是为了提前过去,以便约会屈子同赴端午节罢。
前年我陪家人到颐和园去玩时,还到了鱼藻轩那里看看,那样浅的水还能令一代宗师为托身之地,我心中暗暗吃惊。
中国传统文人活到了极致后往往以自沉为终,令人感伤而不解。
以屈子为始,至静安止,传统文人的悲愤心死似乎整整走了一个轮回。
然而这个轮回竟背负着两千多年的沉重。
我们感慨汨罗江成了屈原怎么也绕不过的关,于是宁可将自珍如玉的身躯喂那鱼虾。
其实,我们谁能体会到他的解脱之乐呢?屈子在《九歌》中就说"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那是何等的快意!
但现实却让他悲伤而不忍视。
那篇《怀沙》的绝命诗令人伤悲而不忍读。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汨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
悲哀的屈原,以伤心的自杀来振奋楚人之心,以自杀来刺激国君的觉悟,悲哉屈子,壮哉屈子!
然而那位写过《屈子文学之精神》,认为"屈子之自赞曰'廉贞',余谓屈子之性格,此二字尽之矣"的王静安先生,竟也怀着"廉贞"之气,留下二十字之片言"质本洁来还洁去"了。
遗书上没有给家人任何交代,也没有说明任何理由,纵身一跳便给后世留下了一个千古之迷。
五十之年,
只欠一死。
经此世变,
义无再辱。
看此文字,谁不热泪纵横。
与王静安同为清华四大导师之一的陈寅恪先生在《挽王静安先生》中泪花点点,哭说"赢得大清干净水,年年呜咽说灵均","岂知长庆才人语,竟作灵均息壤词"……哀恸之情,叹惋之心,无以言表。
梁启超在在悼词中说:"许多伟大的人物有时以自杀表现他的勇气……伯夷、叔齐的志气,就是王静安先生的志气!违心苟活,比自杀还更苦:一死明志,较偷生还更乐"。
是的,我赞同梁先生的话,但这样却令后人为苟活而鞭痛。
屈子离去了,后世伤痛自责了两千多年,而今静安先生又令后后人伤口上涂盐施刀。
如今很多文人不忍心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
宗师长痛,亦已矣。
五十载乃一瞬,但留下更长的哀痛给后面的人,使后人在泪水中悲哀前行。
遥念逝者,没有哀思,只有哀痛。
谁道人间秋已尽:王国维词话精选
2、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无我之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3、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
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4、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5、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6、《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
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
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7、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8、“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9、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10、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美成能入而不能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11、好事近
夜起倚危楼,楼角玉绳低亚。
唯有月明霜冷,浸万家鸳瓦。
人间何苦又悲秋,正是伤春罢。
却向春风亭畔,数梧桐叶下。
愁展翠罗衾,半是余温半泪。
不辨坠欢新恨,是人间滋味。
几年相守郁金堂,草草浑闲事。
独向西风林下,望红尘一骑。
12、少年游
垂杨门外,疏灯影里,上马帽檐斜。
紫陌霜浓,青松月冷,炬火散林鸦。
酒醒起看西窗上,翠竹影交加。
跌宕歌词,纵横书卷,不与遣年华。
13、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文字节选自《谁道人间秋已尽 人间词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
重读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
——兼析箫鸣兄的微型诗
因缘具足,凡事自然而成。
重读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敬析箫鸣兄之微型诗,皆然。
以《人间词话》为根基,对箫鸣兄的微型诗赏析,大抵因为,一是在下读的且能读懂的诗歌评论不多,而《人间词话》居其一;二是想回归到诗歌评论最根本的东西去对诗歌创作进行再次升华;三是珍惜缘分,一些事情因缘具足时一定要去践行。
是以为文。
一、情真又意切自然而为之:
诗歌是对主观精神世界的、灵魂的表达,是对人类情感、志向和哲学价值的表达,是“以我为中心”对众生和大千世界的审视,是乐于与有缘人分享自己的感受,创作者必使诗文具备真实的情感,才能打动自己,引人共鸣。
在下窃以为,“真情”乃为诗、为文甚至为人之首要,其余次之。
然,我等今之为诗,“情”倒是有的,多是虚,多是空,多是不知其然,“真”则遗忘矣,如郭沫若的诸多现代诗。
王国维先生话道:“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
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
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自认诠释了在下之观点,虽不足为先生门下走狗,但得之作写诗第一要义,也是快慰。
据此,读箫鸣兄《病旅人生》组诗中的《挂号》和《血检》两首,诚然,在下和其他读者一样,为这种“无奈而又感恩”的心态而动容,择其如下:
《挂号》
总有无法逾越的背影
递上九元二角问候
十三号,是我今天的有效身份
《血检》
缓缓抽出 流动的情绪
还有10cc感恩
弱水三千 取一瓢孤独饮
“九元二角问候”,“十三号,是我今天的有效身份”,在医院常遇到的普通事,箫鸣兄通过戏虐、移花接木的表达方式,虚实之间,使得读者随之感叹。
但并非心灰意冷,即使深陷病痛折磨中,“还有10cc感恩水三千 取一瓢孤独饮”,体现了诗人一种忍受孤独而又积极的品格。
“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乃在下认为之“自然”,于拙作《微诗创作现象之我见》中说到:“自然,是指用得顺畅、合理而有意味,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不强求,不雕饰过重,不刻意,任怎么大胆的想象,还是要符合本身所遵循的规则,这是我所理解的自然。
以此来看,诗中“九元二角问候”、“ 有效身份”、“ 10cc感恩”、“ 取一瓢孤独饮”,皆为真情,皆为自然之法,妙也!
诗贵乎于真情,贵乎于自然,用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非常重要,故先生感言:“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二、境界有大小却无优劣分:
何为境界?王国维先生如是说:“境非独谓景物也。
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承接上文,此处说到“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其要在“真”,古人诚不欺我也!
箫鸣兄的《历史的回声》中,“吴淞口 、古炮台、白发人”是真景物;“锈迹斑斑的记忆”,“ 发自胸膛的怒吼”是真情感,因此,乃是有境界之作。
原诗如下:
《历史的回声》
吴淞口 古炮台 白发人
一管锈迹斑斑的记忆
听! 发自胸膛的怒吼
此诗通过“小我”之心,达成“大我”之意,“听! 发自胸膛的怒吼”一句令人振奋和沉思,把吴淞口的苦难历史和一个民族追寻和平的心愿刻画出来。
王国维先生有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在下理解之,为诗为文行事至为人,第一境界乃“寻觅”,第二境界乃“践行”,第三境界乃“开悟”。
王公向我等表明,爱诗之人,能写“成”诗,其过程是艰辛的;“得”诗之后,又是豁然开朗的。
因此,以王国维先生的三境界来解读箫鸣兄的以下几首诗:
《旅途的风景》
一卷水墨江南
暖暖的黄昏在叹息
日子 一瓣瓣落下来
此乃第一境界之作,“叹息”和“一瓣瓣落下来”,都是在茫然而寻觅之时,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感。
《取代》
我把稻草人带回家
将自己插进泥土
等待麻雀 在身上筑巢
此乃第二境界之作,题为《取代》,给人思考的是“取代什么”,“被取代的是什么”,依在下解读之,是“麻雀”失去了田野或田野失去了“麻雀”?是人类失去了田野或是人类失去了“麻雀”?而“取代的”或“被取代的”也就了然了。
这就是诗人的践行。
《江边》
泊。
一艘记忆的残骸
潮起潮落的往事
伴日升月落 秋去冬来
此乃第三境界之作,经历了,看得通透了,回归到事物的本质,回归到“我”的本真,遵循自然之道,方能“伴日升月落 秋去冬来”。
相较《历史的回声》《旅途的风景》《取代》《江边》这四首诗歌,读者怎能去论它们境界之优劣呢?小我大我皆境界,有我无我亦然,《人间词话》道: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各有各境界的妙处,各有各境界的使命,作者创作之有所得,读者读之有所得,足矣!
三、追求诗品格 其韵在乎神:
顾城的《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种不抱怨于时势、环境的不屈精神,给了“那一代人”多少鼓舞和温暖,也将继续激励着一代代人。
这就是诗中的品格,也体现了诗人的品格。
故先生明断:“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箫鸣兄的《瀑布》可谓是一个人迫于绝境,或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迫于绝境之写照,形神皆备,品之有味。
其诗如下:
《瀑布》
一条躺着的河 被逼到
悬崖
终于——站了起来!
王国维先生品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
诗之格调,人之格调也;为诗乃为人也。
通过箫鸣兄的《瀑布》,亦可了知其精神世界。
诗歌是诗人气质的体现,气质也是一个诗人的品格,如何提高诗歌格调,这是我们常常追寻的。
然古人早已指引,我等却熟视无睹。
《人间词话》有论为证:“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
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
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
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诗品即人品,诗之格调之高低,乃人品之高低也,多关注美好的事物、让人深思的事物,“出入”事物之间,而得诗之神韵。
诗无达诂,一首诗可以用多种理论去评析,或许都能够切合,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结合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之经典,赏析箫鸣兄的微型诗,也只是在下一家之言,都不想“害”了他们,读者权当“一派胡言”。
诗歌创作之于理论的看法,拙作《浅谈微诗的创作心得》谈到“重视理论,藐视理论”:“就其根本,所有的诗歌理论只是某一个方面的总结,并不能包罗万象,总是有缺陷和争议的。
我一直认为,是诗歌创造了理论,而不是理论创造了诗歌。
……从诗歌理论吸取营养,那是必然有好处的。
鉴于现在很多所谓的“理论”,已经超出了本身的范围,也就有了以“回归”作为题目的想法,也就有了“想回归到诗歌评论最根本的东西去对诗歌创作进行再次升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