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圃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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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余讀鄭素圃先生醫案,而深嘆先生仁育之功之大也。
先生體驗深,故見之獨確,閱歷久,故信而有徵。
具卓然之識,而能好學深思,心知其意,故其視人病,不啻見垣一方。
苟非司命,無奈之何,先生莫不使之霍然而起。
今年已老,不忍沒其生平之苦心,全活之實效,舉其尤大彰明較著者,筆為醫案,斯真足以信今傳後,而垂無窮。
吾聞先生之於醫,非偶然也。
先生早年痛其尊公先生即世,自傷為人子而不知醫,旋又自膺疢疾,復苦醫之多不精脈,不達陽生陰長之故,苟非大相乖舛,即同胡廣之中庸,味道之模稜,遂致宛轉於藥爐間者,凡五年。
用是憂愁發憤,恣意搜討,上自軒岐,下迄近代,不遺餘力,一旦確然有以會其指歸。
夫五年之久,切身之火,其間四時之更迭,七情之感觸,標本虛實,藏府傳變,方劑損益,無不飲食寐寐,甘苦親嘗。
始悟醫之互相沿習,多事虛聲,而古先聖人醫之源本,方之準繩,欲求神明變化於其間,固非彷彿襲取之所能得也。
夫醫之為書汗牛矣,窮年涉獵,而無當於治,雖多亦奚以為。
今縫掖之儒,無論帖括稿本,匝地彌天,即自謂羽經翼傳,著述衰然。
求其接孔孟心傳,千百中無有也。
苟能體之身心,驗之實踐,則求之六經四子而有餘,先生之於醫,亦若是而已矣。
靈經素難,先生之六經也。
仲景東垣,則先生之濂洛也。
本身徵民,先生之道,其庶幾乎。
吾觀醫案之中,憑脈者十之八九,三指不明,誤人七尺,先生之脈精矣。
參之望聞者勿論,則隔幃不出一語,而能決其為幽陰之隱疾也。
意得者十之一二。
醫者意也,先生之意神矣。
則觀市中之多觝魚,而能知其中毒;見幾上之葡萄乾,而能知其舌之非不可治也。
如此者不能臚舉,要皆他醫斂手莫措,而先生迎刃奏功,則先生之醫案,其可不流傳以示後世哉。
且醫案不可與醫方同日語也。
先是先生之曾祖夢圃公,有墨寶齋經驗方,焦弱侯太史公序而行世,聞有秘方,不憚數千里購之。
雖重貲勿恤,兵燹之後,板多散佚,先生重修而廣布之。
然方雖良,必視乎證,苟證之疑似,介乎毫芒,則猶恐不免於泥古談兵,按圖索驥。
案則詳於證而方具焉,如法家之成案,供其事之始末,而判其尾,又如禪家之公案,舉其語之觸背,而透其宗。
後之留心於此者,取而例之,而參之其通變,不尤足多乎哉。
或疑先生醫案中,多著他家之誤,何也?曰:是先生之仁也。
先生悃愊無華,非若李士材之工於排俗,而於醫之誤者,必備載之。
世之病而死者半,醫而死者亦半,徒避彰短炫長之小嫌,而使後之誤者踵其誤,是聽人之相藉以死,先生不忍為也。
且諱其人而第著其誤,何傷乎?故曰仁也。
或疑先生醫案中偏於溫補,何也?曰:非偏也。
亦先生之仁也。
吾聞陽道舒,陰道肅。
故乾統乎坤,卦晝於一陽,所以生生不已之元也。
萬物體陰而用陽,二氣屈陰而伸陽,聖人賤陰而貴陽。
人之身,陽不盡,則不死,陰不盛,則不病,而道家謂陰盡而後仙。
此其旨惟先生明之,故醫案所載,得薑桂而起者為多。
夫過於辛溫,投以清涼即解,一失於苦寒而頓殞者,比比也。
且先生非膠柱而鼓者也。
故曰:亦先生之仁也。
先生仁被斯人之功大矣哉。
彪不敏,時有采薪,唯先生託命焉。
會先生卷帙有成,一二同志,將壽諸梨棗,因踴躍以襄不朽。
但愧言之少文,又無能窺見閒奧。
以當年侍先君子時,時與聞導引,得諸過庭之言,今讀是書,觸緒而有合也,故不揣而序之如此。
時康熙丙戌夏五月小暑日同里後學許彪又米甫拜撰
醫案自序
夫人身命之所繫,陰與陽而已。
陰陽和而生意遂焉,偏勝則害。
湯液所以救其偏而和之也。
是故藥之為性,不寒則溫,不升則降,不補則泄,不瀉則澀。
而自軒岐以來,聖神輩出,悉皆兼收幷蓄,待用無遺,而曾不敢為晝一之規。
使去溫取寒,存補廢泄者。
凡欲以藥性之偏,救人氣血之所偏也。
自朱丹溪殿於張劉李三家之後,成一家之言,而為之說,引日月之盈虧,以喻陽常有餘,陰常不足,遂印定後人耳目,專事苦寒以伐真陽。
嗚呼,夫人身氣血之所偏,而率皆陽盛而陰虛也。
丹溪之治,亦無誤焉。
不然,真陽既虧,而復甚之,苦寒以伐之,其亦不仁甚矣。
經曰:陰平陽秘,精神乃治。
又曰:陰陽離決,精氣乃絕。
夫曰平,則不欲過盛可知;曰秘,則當寶護可知;曰離決乃絕,則陰精不獨絕可知,陽氣亦離決可知。
然則聖言具在,司民命者,且必專事苦寒以伐真陽也耶。
張介賓有言,劉朱之論不息,軒岐之澤不彰。
辭雖過激,用意良深。
(不侫)寄居蕪城,凡三十年,每當臨證施治,輒不敢謬執成見,而必消息詳審,察氣血之所偏,究病因之所極,與其情之所欲得。
治既效,則錄其顛末以備參考。
案帙繁多,茲簡其即用先聖成法,與治合丹溪,後人不盡眩惑之證,束而度之。
獨摘其亢害疑似之證,匯成四卷,用示門人。
會又米且碩繡天諸君,欲為捐資,付之剞劂。
余曰:溯醫學之源,察陰陽之理,軒岐奧典,則具在矣。
各家闡發,亦有可參,胡區區乎膠固為。
然以尊《內經》之旨,補專事苦寒之偏,而於以和陰陽而遂生意。
則是編也,或不無小補焉,不揣固陋,用質大方,凡我同心,幸為裁正。
康熙丁亥小暑後三日新安素圃老人鄭重光題於守一齋時年七十
卷一
傷寒治效
魏虞成學博,壬申秋,得傷寒似瘧。
諸醫皆以柴葛解肌,枳樸化滯,或作瘧治,而寒熱無定期,且無汗解。
因熱不退,又進大黃丸下之而不便。
至十八日,招余診視。
脈來弦細而緊,三脈皆陰,舌黑而滑,乾噦不休,頻欲飲湯,甫下咽,即嘔出,而水倍之,當胸結硬,腹亦微痛。
告之曰:余治法不類諸醫,恐不相信也。
此證已轉虛寒,非溫劑不效。
舌黑而滑,腎水凌心,飲湯即吐,引水自救,皆屬少陰。
況已汗已下,而邪猶不解,反增嘔噦,陰躁不眠,乃亡陽之機,常藥不效。
遂立方,用生附子三錢,茯苓四錢,乾薑二錢,甘草五分,乃茯苓四逆湯也。
令其多迎高明參議,未敢奉藥,惟團弘春首允,他皆不然。
至暮,乞藥於余。
服二劑躁定,四劑舌退黑,六劑熱除,八劑嘔止,能進谷湯。
照此藥再加半夏,八九日後,粥食漸進,而大便冷秘不通,兼服半硫丸五日,大便方通,而病解。
計服溫藥一月,甫能離床。
又如君汪,庚申年在瓜鎮,時九月杪,得傷寒。
初幼科醫治,先發表,即大汗如水,繼和解而熱不退,益增煩躁,再投白虎涼膈,即神昏默睡,喚亦不醒,搖之惟開目而已。
病至十九日,自郡迎余至瓜鎮。
切其脈洪大無倫,重取則散,身重蜷臥。
余曰:此因誤治,寒入少陰矣。
初必夾陰傷寒,宜用溫經,誤投表藥,致魄汗淋漓,陽因汗越,益增煩躁,再服苦寒,陽氣愈消,致耳聾昏睡。
此少陰,非少陽也。
脈反散大,乃真陽欲脫之機,特進投附子理中湯二劑。
服後脈稍斂,欲小便,及就桶,小便已,即寒戰口張欲脫。
再以理中湯重加人參,連進二劑,方陽回甦醒。
次日回郡,留理中湯方藥調治,半月始痊。
趙宅寡居蔣氏,年四十外,五月得時疫傷寒。
初醫未辨時疫,概作傷寒正治,發表有汗而熱不退,再用清熱,即乾嘔吐蛔。
七日後延余往治,脈弦數而無力。
余曰:此時疫證,乃邪自里發於表,非若傷寒自表而傳於裡也。
初因誤汗,徒傷正氣,清熱必定寒中,以致乾嘔吐蛔,急宜溫中安蛔,免邪入里。
即以小柴胡湯加炮姜,去黃芩,四劑嘔止蛔安。
而經水適至,夜則譫語,即前方加當歸、赤芍、紅花,作熱入血室施治。
至十一日,乃大戰汗出而解,已身涼脈靜,一日一夜矣,忽復煩躁,面赤戴陽,渴欲冷飲,赤身跣足,或歌或哭,譫妄如狂。
他醫有謂汗後餘熱未盡,當用竹葉石膏者,有謂汗雖出而里未通,宜用承氣者,又有謂余先誤用炮姜藥貽患者,議論雜出。
余答曰:皆不然,初因邪未出表而誤汗,以傷陽氣,致中寒乾嘔吐蛔,又值行經而傷陰血,氣血兩虛,故出戰汗。
幸戰而有汗,邪方外解,若戰而無汗,正屬不治。
今身不熱而脈反大,乃真陽外越,不急用參附,必再戰而脫。
余主用四逆湯加人參,煎成而不敢服。
瞬息間,病人索被惡寒,方信余言。
即以前四逆湯乘冷灌之,面赤漸淡,就枕略睡片刻。
醒則又躁,即急煎如前大劑,亦用冷飲。
方熟寐一時,及醒,問前事全然不知,反倦臥於床,不能昂首矣。
用參朮炮姜,一月方瘥。
呂惟鬥翁令眷,住居儀真,癸亥正月初旬,余自真州發郡,路遇令婿黃蒼潤兄價,執帖相招。
至診其脈,細數近疾,重取全無,舌卷焦黑,齒垢枯黃,臥床去被,露胸取涼。
問其病源,初二日開窗梳頭受寒,前醫用麻黃湯發汗,汗出後即煩躁,因而又用石膏白虎湯,遂致如此。
口索冷水,復不能咽,而房內又設火三爐。
余曰病人如此怕熱,何須置火?家人答以主母平素畏寒,日常所設。
余曰:若此乃陰極似陽,亡陽脫證。
辭不治。
其時朱性生翁在座,力囑用藥,勉以四逆加豬膽汁湯主之。
生附子三錢,乾薑二錢,人參三錢,甘草一錢,人尿、豬膽汁各五匙,煎成灌下一半,而人即昏沉不能咽。
約一時許回蘇,已離魂至江口,醒云揚州醫生藥好,復索余藥。
服後熟寐,次日回陽,齒舌潤滑,如常畏寒矣。
繼用理中生脈湯十數劑而愈。
續溪堪輿方於長,年將六旬,自徽初到維揚,為方宅卜地。
時癸亥初冬,彼不知江北較冷,多啖海珍,蓋覆單薄,夜受寒冷,因之頭痛發熱。
忍隱不藥,而飲食又未節,迨傳至陰經,乾嘔胸脹,舌黑干卷,脈細如絲,方求醫治。
因其脈證,諸醫僉云不治,宜遷別寓。
而卜地主人,不忍使遷,最後招余以定去留。
余診脈望形,答以不死。
其語音清響,身輕自能起臥,無煩躁下利厥逆等證,病脈似少陰,而實太陰也。
因肥甘在胃,冷結不通,食壓太陰,致脈不出,中宮壅滯,津液不能上輸,致舌乾齒燥。
用四逆湯加人參,作太陰霍亂治法。
乾薑三錢,附子二錢,人參、甘草各一錢,陳皮二錢。
服至六日,腹中腸鳴,冷食熔化,大便暢解二次,脈出舌潤。
次日黑苔轉黃,胸寬思食矣。
此證內實似虛,冷證似熱,若不以形證相參,幾至不救。
要之。
陽氣未傷,身輕不厥,為可治也。
附誤治案,全椒鬍子任寓王東木兄宅,二月上旬,舟中受寒,即中陰經。
王兄知醫,自以桂枝姜附治之。
暫減,因無發熱頭痛,病者漫不為意,飲食不節,酒肉無忌,致邪不解。
如此半月,坐食時忽不能起立,遂困臥於床,漸變神昏謬妄,舌黑而干。
迎醫治療,不識寒邪入里,食滿胃中,誤以舌乾謬妄,認為前服熱藥所致。
因身有紅影,遂作斑狂。
初用生地黃、玄參、麥冬、石膏、升麻、黃連,不效。
益加犀角、大黃,如斯三日,大便不動,而病愈篤。
前醫自遜不辨何證,易余診視。
脈則一息二至,似雀啄之象,證則舌乾而黑,身痛不能轉側,口不能言,余辭不治。
因告之曰:此水極似土,《內經》亢則害之證也。
今舌乾不渴,陰也。
脈只二至,陰也。
謬妄聲低,乃為鄭聲,陰也。
身重痛,不能轉側,陰也。
夜則譫妄,日則但寐,陰也。
身有疹影,乃寒極於內,逼陽於外,陰斑也。
具此六陰,其舌乾黑者,乃寒極於下,逼陽於上,假熱也。
因一假熱而棄六陰,悖謬殆甚。
王兄力囑,勉用附子人參茯苓四逆湯,五日脈起三至,身輕能言,稍有生機,至六日真陽欲絕,夜汗三身,遂肉瞤筋惕,脈脫亡陽,乃苦寒結陰,大便冷秘,竟成藏結,藥難下膈,又延六日而殞。
前方於長舌乾齒燥,用四逆湯而愈。
以此證之,誠誤治也。
存為舌鑑。
余青岩廣文令眷,年近三十,夏初得時疫傷寒,初起不惡寒,但發熱身痛目赤。
用敗毒散,二日微汗,而熱不退。
延至六七日,身發稠密赤斑,狂亂譫語,聲變北音,發則不識人,似屬陽明熱證,但脈細如絲而弦緊,口雖干而不渴。
有議用涼膈化斑者,余以脈為主,作時疫陰斑亡陽危證,幸程至飛團弘春,定議僉同。
主以真武理中合劑,重用參附者五日,陽回斑散,始克有生。
此余致恭同道塚媳,因自如醫,故弗疑而治效也。
吳李履兄,庚午七月間得傷寒,初不知其病狀,至半月後始延余治。
診其脈弦而緊,噦聲越鄰,舌苔灰黑,胸發紫斑,結硬而痛,臍旁動氣,大便利水。
詢其何以至此,答云:初醫說是傷寒,不效。
又醫說中暑,進香薷飲二劑,遂變至此,仍欲用化斑湯,未敢煎也。
余曰:此陰斑也。
因冷極於內,逼其陽於外,法在不治。
幸神氣未昏,手足未厥,初劑用四逆湯加茯苓、半夏、吳萸,溫里以治噦,次日加人參以培陽。
六劑斑散利止,惟嘔噦胸結不開,仍用前劑,不加增減,半月後胸開痛止。
方用白朮理中,計用參斤許,附子斤許,兩月方起床。
貽害至今,遇病必須姜附。
又令媳汪宅,未出閣閨女,甲申春月,感寒喉痛。
浙醫稱火,遂恣食水果,飲冷傷肺,致增咳嗽。
因不溫散,咳甚則吐血。
又易一醫,竟認陰虛,用生地黃二冬二母元參等藥,更加生藕汁半鍾,令其冷服。
服後即嘔吐不止,氣塞喉中,急以咳嗽吐血,求治於余。
及診其脈,沉弦而緊,搏手甚緊。
余曰:豈愚我乎。
此脈乃沉寒痼冷,未經溫散,直入於裡,其證必惡寒身痛,胸中阻塞,嘔逆喉痛。
問之果然,諸證皆備。
余曰:此當表裡雙溫,逼寒外解。
遂用桂枝、細辛、赤芍、附子、乾薑、吳萸、半夏、桔梗、甘草,二劑喉不痛,亦不嘔矣。
如斯六日,寒邪出表,發寒戰,微熱微汗,邪從外解,胸塞咳嗽皆減,能食米湯矣,彼畏熱藥,遂中止,旬日後,因前汗未周,遍身疼轉為痛痹,仍以前方去吳萸、桔梗,加當歸、木通,服七八日,痛減未痊,又畏熱藥而止。
半月後余寒內搏,腹肋大痛,呻吟不絕,蓋因吐血時值行經,服藕汁冷藥,經因冷阻,故當經期,遂致大痛,復用前方加肉桂、五靈脂,去細辛、木通,六七日瘀血下而痛旋減。
又畏熱藥中止,留痛經餘證,至今未除。
方安止郡丞,素虛寒,脈本細小。
丙子年初冬,因酒後蓋覆不周,感寒嘔吐。
次日即發熱惡寒,身痛脈浮,猶有表證,作太陰病治法,用桂枝蒼朮炮姜二陳等藥,溫里解肌,得汗表解,旋入少陰,脈細如絲,舌黑下利,尿如煤水。
因病重,又請一醫參治,見舌黑而滑,作腎虛,用八味地黃湯加人參,甫一劑,即嘔吐,半夜而增呃逆。
因吐汗多,遂致亡陽,筋惕肉瞤,大便頻下,神昏蜷臥,急以真武湯換乾薑,每劑人參五錢,附子三錢,日服三劑,如此十日,未少間斷,方得神清利止。
幸天生胃氣,能進粥食,計用人參三斤,姜附二斤,醫治兩月,方獲痊可。
又令郎年十五歲,因夏月貪涼食冷,致仲秋發熱腹痛。
初幼科醫治,十日不效,令余接醫。
診脈弦緊,仍以童稚治法,用溫中化滯,蒼樸桂枝炮姜,又四五日,亦不效。
以手按其痛處,則在臍旁季肋之下,此少陰部絡,且年已十五,不可作童子醫矣。
已經汗而熱不退,每日大便而痛不減,漸增煩躁,此內真寒而外假寒,少陰病也,用茯苓四逆湯,暗投附子,恐病家之疑畏也。
初煎服下,即熱退,再煎擠渣服,即安臥。
次日直告明用附子,照前藥遵原方,加人參一錢。
如此七日,熱退痛除,即轉咳嗽,前之季脅痛處,變為不能著席而臥。
蓋前痛乃外寒客於少陰,今之咳嗽,則因病而內虛寒。
改用八味地黃湯加人參,十數劑咳止,方能側臥。
病後唾水,仍以八味地黃丸,兩倍桂附,水疊為丸,服年餘,乃唾止。
江豫臣兄,戊辰夏病,初屬周醫治療,五日後相招,脈則弦澀,身無大熱,惟胸中飽脹,嘔噦不息,前醫用柴平湯不效。
一醫用枳實理中,亦不效。
余詳辨之,病似太陰,而多身熱,又不下利,面目皆黃,又似陽明,而尿不赤,脈不長,口不渴,蓋弦脈屬肝,澀主血,病夜則獨語,胸腹皆痛,豈畜血證乎。
未敢遽投桃仁承氣,先作厥陰畜血,以桂枝、赤芍、炮薑、半夏、陳皮、甘草,日投三劑,胸中遂寬。
至第三日,竟屬厥陰,少腹急痛,不及登桶,便下紫黑血塊半盆,隨昏暈大汗,尊堂慌迫,以人參兩許,煎湯灌下。
余急往診,脈則散大,此氣隨血脫也。
頻以人參湯進之,方汗斂人清。
立候前治周醫,告之曰:傷寒蓄血已下,略去傷寒二字,惟有固氣一法。
周醫首允,復同驗舌,舌則全黑,議用人參五錢,白朮三錢,附子、炮姜各二錢,甘草一錢。
不易方者半月,舌黑全退,飲食大進,幸血下之後,不復再便。
議去附子者三日,舌復全黑,加入附子旋退。
計服參附藥匝月方瘥。
黃庶常翁令政,年近四十,於五月初旬,惟熟睡不醒,呼醒又睡,胸背脹痛,嘔吐不能食,不知何病,招余診視。
脈沉細緊滑,惡寒足冷,以前病論之,此少陰中寒而兼痰飲也。
經曰:少陰病但欲寐。
此證是已。
諸陽受氣於胸中,轉行於背。
今胸背脹者,寒痰冷氣,上參於陽部。
幸未厥逆,急以四逆湯加半夏、茯苓,日投三劑。
計用附子七錢五分,服至七日,即霍然起矣。
黃迪人兄令眷,為方星垣兄之令愛也。
夏月畏熱貪涼,過餐生冷,八月初,患午後發熱,腰疼腹痛,大便頻瀉,咳嗽帶血。
先醫數位,皆主陰虛。
病經半月,招餘一診,主以肺寒咳嗽,而用桂枝、炮姜,與諸醫藥不合,置而不用。
逾半月病劇,又增嘔噦喉痛,煩躁不寐,方宅令其復請,其脈弦緊,前病屬厥陰,今病將入少陰矣。
而病家素畏熱藥,病已至此,亦難顧忌。
以桂枝、細辛、附子、乾薑、赤芍、半夏、吳萸、木通、桔梗、甘草,薑棗為引,表裡兼溫。
服至六七日,喉全不痛,得臥躁寧,瀉亦大減。
少陰病衰,仍歸厥陰,現寒熱混淆之證,尚咳嗽而不吐血,或小便不通,而痛不可解。
服厥陰之烏梅丸則通。
或兩乳腫痛欲裂,以當歸四逆湯加柴胡,而乳消。
如此上下游走而痛者,又半月,皆以當歸四逆湯加附子、乾薑、茯苓、半夏,兼用烏梅丸,以治諸錯雜之邪。
蓋始病皆未以傷寒治之,致寒邪伏於厥陰,不能外解。
計服桂枝姜附藥四十日,裡氣方溫,發出周身大瘡,如豆磊磊然,痛楚不堪。
計又半月,邪漸解而瘡漸愈。
醫治兩月,方能舉筋而食。
蓋厥陰主血,經云:厥陰病不解,必發癰膿者。
此證是也。
吳象採太學令堂,年近五十,春間得傷寒,初不知病狀,經歷四醫,至四十日,始迎余治。
診得脈沉而緊,按之甚堅,全無和柔胃氣,嘔吐發呃,胸結如石,舌黑而滑,渴欲冷飲,而滴水不能納。
詢其治法,初則發表,繼則解肌,皆不效。
後浙醫包治,先用黃連、枳實,後用大黃、芒硝,惟下糞水,反逆上而結於胸。
幸不煩躁下利厥冷,猶為可治。
以生附子、生乾薑、半夏、茯苓、吳萸,大劑與之,始能下咽,亦不覺辛辣。
如此五日,胸前稍軟,而下痛於腹矣。
余曰:此病必原胃冷,誤投涼藥。
若陽病結胸,豈堪此大辛大熱。
所以黃連、大黃,閃爍至堅冰,今得溫劑,冰化為水,將必洞泄,勿謂熱藥致瀉,乃前黃連、大黃未動也。
倘利瀉不止,仍屬死證。
至七日,果大瀉不禁,其家以余先言,竟備終事。
急用人參二錢,合理中湯一劑,入腹片時即止矣。
續以理中湯調理一月而瘥。
原籍山西,胃氣本厚,病餓四十日,誤治不傷,而人參一劑即應,所謂有胃氣則生,此證足徵矣。
葉奉宇媳丁氏,孕三月,惡寒嘔吐,腹痛下利。
前醫作霍亂治,至第三日腹痛而厥者,三次,回蘇則喉無音而竟啞。
前醫辭不治,其母迎余診。
其脈尺寸皆伏,惟寸口尚應指。
余曰:此少陰寒證,腎脈循喉嚨,散舌本。
經云:腎氣厥,不至舌。
今寒極於下,陽氣不升,致喉無音,惟救病人,不能顧胎矣。
病家唯唯,遂以四逆湯加桔梗,大劑灌下,片刻音出,再劑痛止,手足回溫,脈亦漸出,第五日果胎墮,而產母無恙。
若徘徊瞻顧,產母不救,而胎何能獨存乎。
許蔚南兄令眷,暑月因食瓜果,得夾陰傷寒,至第七日,迎余往真州,時當酷暑,診其脈,數大無倫,重取無力,乃虛陽伏陰之脈。
煩躁席地而臥者五日矣,身發赤斑,目赤畏亮,口渴頻欲冷飲,復不能飲。
前醫不識夾陰,誤為中暑,投以香薷,以致陰極似陽。
余因其懷孕六月,姜附未敢即投,初用溫中平劑,又屬女病,不能親視病容唇舌,脈大而虛,亦似暑證。
恐熱藥傷胎,先以井底泥敷臍,以試其里之寒熱,便投溫劑,甫以泥沾腹皮,即叫冰冷入腹而痛。
急令拭去,余曰:此真病狀也。
遂用茯苓四逆湯,茯苓三錢,附子二錢,乾薑、人參各一錢五分,甘草五分,令煎成冷飲。
余方撮藥,病家驚畏而哭,謂人參、附子盡劑也。
倘不效,奈何?有孕在懷,即藥效,胎將奈何?余曰:經云:有故無殞,有病則病受,不傷胎也。
正在遲疑,吳中璧兄曰:此吾女也,年少可再孕。
接藥加參,煎成立令服下。
五日未寐之病人,得藥便睡,醒則登床。
再劑斑消熱退,熟寐半夜。
次日余辭曰:藥效矣,病未除也,尚須藥六日,倘畏熱,予告去矣。
病家云:藥雖效,而附子、乾薑,必致墮胎,汝去誰為先生任過耶。
因留七日,每日人參五錢,附子四錢,乾薑、白朮三錢,甘草一錢,服六日,胎不墮。
而病回後,足月產一女,今成育。
吳云翼兄秋杪赴席,夜歸已寐,半夜後寒戰,嘔吐汗多,次日微發熱,他醫作陽證傷寒,用汗法,汗後熱愈甚,反增身痛腹疼。
三日後就診,脈細緊,身無大熱,因思酒後已寐而病作,寒戰不熱,嘔吐汗出,此病從中發,寒邪在裡,不在表也。
因藥汗出,而身反疼,豈非誤汗乎。
初以桂枝理中湯解肌溫里,二日不效。
至夜即轉少陰,而現亡陽煩躁,狂呼撫幾而立,不能臥床,少腹急痛,肉瞤筋惕,兩足厥冷。
急用四逆湯加人參三錢,夜投三劑,至四鼓方躁定,登床得寐。
次日,夫婦悲泣畏死。
余慰曰:昨夜應死,今日不死矣。
改用真武湯加人參二錢,六日後方能坐於床。
後用理中湯加減調治,半月方愈。
治病須意會表裡陰陽,此寒霍亂,初治即當用理中湯者。
吳駿聲大行令政,因經行半月不止腹痛相召。
至診其脈,則弦緊也。
予曰:此非血虛之脈,必因經血虛而寒襲之也,其證必頭痛身疼,發熱嘔逆。
詢之果然,初以桂枝、細辛、當歸、赤芍、炮薑、二陳之劑。
不應,邪因藥發,漸增寒熱頭痛,胸膈脹滿,嘔噦不食,脈猶弦緊,全見厥陰經病。
用當歸四逆湯,加乾薑、附子、半夏,表裡雙溫,續續微汗,表解。
因經行既久,血海空虛,邪乘虛而入血室,夜則妄見譫言,寒熱混淆,胸中熱痛,口乾作渴,小便澀疼。
煎劑用當歸、赤芍、桂枝、木通、吳萸、附子、乾薑、人參、甘草,兼服烏梅丸三十粒,以治煩熱便痛錯雜之邪,隨病機之寒熱而圓活治之。
兩月後,經水再至,方脫然而愈。
吳隱南主政尊堂,因大勞後得時疫,初病但發熱身痛,胸脹作嘔,脈弦數。
外無表證,此邪從內發,所謂混合三焦,難分經絡者也。
用芎蘇飲疏解之,至第三日,兩頤連頸腫痛,此邪由太少二陽而出,正合敗毒散證。
服二劑,邪不外解,次日,反內陷而入少陰,變為胸脹嘔噦,煩躁不寐。
因病增劇,日請數醫,皆用柴胡、蒼樸、半夏、青陳皮、枳殼。
余雖日到,而診視者五人,藥劑雜投,余不能肩任。
至第九日,脈變細疾,煩躁下利,乾嘔胸滿,令汗自出,遂直告隱南曰:病危矣。
不知連日所服何藥,已傳少陰,將致亡陽,若不急救,明日即不可治。
遂立方立論,用茯苓四逆湯,茯苓三錢,附子二錢,乾薑錢半,人參八分,甘草三分,留藥為備卷,以俟眾議。
其日曆醫八位,皆曰不可服。
延至二鼓,病人不躁,忽變為笑矣。
隱南和笑為惡證,勉煎服半劑,即安睡。
至四鼓醒,索余藥盡劑服之,又熟睡。
至天明,再請不準服四逆之醫,又云當服矣,但造議宜減附加參。
病家崇信,減附一半,加參一倍。
甫下咽,即煩躁乾嘔,急復相招,竟去人參而加附子,隨即相安。
蓋寒邪在少陰,重在附子,其加人參,不過助正氣耳。
終竟去人參,以俟邪盡,六日後,方甲人參理中湯加半夏,彌月乃安。
病九日而傳變三經,醫不明經,何能治病。
黃蘭孕翁令政,年五十外,壬午隆冬,病傷寒,初不知何經受病。
至第八日請治,脈則細緊而弦,嘔噦痰涎,神昏但寐,腹痛下利,足冷舌灰,時發譫語。
先治之醫,猶用蒼樸柴苓湯,作協熱下利治,指譫語為實熱。
余曰:病經八日,正陽盡入陰之時,已經發汗消導,而神昏下利,將至亡陽。
急用四逆湯以救其逆,安敢再肆疏削乎,撮附子、乾薑、茯苓、半夏、甘草一劑而別。
前醫阻撓不決,置藥不煎。
至夜病劇,卜之灶神,神允余藥,方敢煎服。
服之即得寐,醒後神清。
次日再招,相信委治,診脈稍和,即以前藥加人參一錢,日服二劑。
至五日,噦利方止,繼用附子理中湯,半月始愈。
吳景何翁素有痰飲吐證,每發不能納藥,例以吐儘自止,即醫用藥,亦置不煎。
其年秋涼,夜飲受寒,歸家嘔吐,繼即發寒熱,相招診視。
余曰:非夙疾,乃新感寒也。
但本體虛冷,不同常人。
治法用調中湯,桂枝、白芷、蒼朮、乾薑、半夏、陳皮、甘草等藥,溫經散寒,雖日相招,竟不服藥。
延至五日,余激曰:今日再不服藥,寒不外解,內搏於裡,必下利不止矣。
猶然不信。
迨至初更,腹大痛,遂下痢膿血,方以余言不謬,連夜再招,急請治痢。
余曰:非痢疾,乃寒邪,五日不外解,傳入厥陰肝經,肝藏血,寒搏血而下痢,若以痢疾治,則誤甚矣。
因其身熱未退,邪猶在半表,未全入里,以桂枝、細辛、生薑,解在表之邪;以乾薑、附子、吳萸,溫里之冷;以當歸、赤芍、紅棗,和厥陰之血。
日投三劑,至第三日壯熱半日,得通身大汗,隨即熱退而痢止。
若誤作痢治,身熱而痢,豈不殆哉。
吳佩六兄由歙暑月到揚,路受風邪,脈浮弦滑,頭疼身痛,寒熱而嘔。
初一醫用桂枝、細辛、乾薑、附子作厥陰治,失之過重。
繼余往診,作風暑夾食,以柴葛平胃投之,因而大汗。
殊不知風暑之汗,不足畏也。
浙醫曰:汗多亡陽,誤治之矣。
急用人參、黃耆斂汗,勸其進食,六七日邪不解,日晡寒熱。
又作瘧治,用人參、何首烏截瘧,復增泄瀉矣。
此景何翁之堂弟也。
復招余治,雲系代彼里中覓地,家中妻子多人,倘不治,關擊匪輕,切囑甚力。
余曰:此陽明病,須斷飲食,方敢經手。
病家唯唯。
復用十日前柴葛平胃等藥,因服首烏而作瀉,加入炮姜,寒熱漸輕。
五日後積滯頻下,七八日霍然而起。
病者笑曰:省用人參銀數兩矣。
君榮族叔,居鎮江,年三十外,夏月患傷寒,初不知何證。
服京口醫家藥,發汗過多,即小便難出。
又用五苓散,服下旋通旋閉,點滴難出,少腹脹滿,頭汗時出,迎余渡江。
脈虛大而遲,坐不能臥,氣微促,不小便者三日矣。
余曰:此誤汗亡陽,非大劑人參不能救。
時京口老醫黃石倉適至,余與彼兩議相同,遂用人參一兩,茯苓三錢,附子一錢。
服下合目片時,略有尿意,又進一劑微滴,夜又一劑,五更則頻頻而出,遂不禁矣。
次日再以理中湯加茯苓、益智仁調治半月而康。
後七年,中暑而病,尿又不通,力薄不能市參,終至不救。
蓋此人縱欲,腎氣大虛,每病必攖此患。
瓜鎮侯公遴,深秋傷寒,始自以為瘧,飲食如常,寒熱漸甚。
至七日方迎至,則陽明證矣。
服藥五日,漸變神昏譫語,胸腹滿痛,舌乾不飲水,小便清長,轉為畜血證。
遂用桃仁承氣湯,下黑血碗許,即熱退神清。
次日忽小便不通,猶有點滴可出,用五苓不效,乃太陽藥也。
病者素清癯,年近六十,脈細而澀,此畜血暴下,陰氣必虛。
經曰:無陰則陽無以化。
原病陽明畜血,仍用陽明之豬苓湯,湯用阿膠,是滋陰血者也。
以本方豬苓、茯苓、澤瀉、滑石、阿膠,而加桂枝、芍藥,以和營血,甫一劑,小便如湧泉矣。
方倫遠兄族弟,年未二十,自歙到揚,秋杪傷寒,先為揚城某醫所治,至八日迎余。
診得脈弦而細,身微熱,足冷嘔逆,胸滿咳嗽喉痛,而吐血水,腹痛下利,陰莖內痛而尿血,夜則譫語。
此證陰陽錯雜,寒熱混淆,乃厥陰經病也。
檢前醫之中,乃柴苓湯也,辭不治。
病人泣曰:我孤子也,家有老母,乞憐而救之。
予曰:此厥陰經病,宜表裡兼溫,使邪外解,前醫不識邪氣內搏,故嘔噦下利,厥陰主血,邪搏血,故上下皆出,用藥與前醫天淵,必須桂附,如不效,必歸怨於熱藥矣。
倫遠答以大數決不歸怨。
遂用桂枝、細辛、當歸、赤芍、乾薑、附子、木通、桔梗、甘草,薑棗為引,解肌溫里,以治身熱喉痛,腹疼下利,外用烏梅丸以治嘔噦吐血尿血,而祛寒熱混淆之邪。
余以一念矜憐,遂忘旁議,不意竟以湯丸二藥,堅治半月而獲痊。
病起方初冬,而病者日已圍爐烘足,設以吐血尿血為熱證,豈不殆哉。
汪方伯潘姓紀綱,寒夜隨赴席,食席余冷物,五鼓回家,即腹痛作瀉,次日早辰,則喉音頓啞,外無他證,手足不冷,但脈沉細耳。
《靈樞經》曰:寒中少陰,卒然而啞,因腹痛瀉利後隨啞,脈又沉細,全屬少陰無疑矣。
初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一劑,則有喘汗之意,其身不熱,寒不在表,而全入於裡。
易用四逆湯加桔梗,服二日,脈方略起,計每日用附子七錢五分。
至第四日,猶喘厥片時,醒得微汗,其音始出。
黃成九兄未出室之女,壬戌冬杪,小便後卒然而啞,予作少陰中寒,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其時某醫畏熱不用,後七八日竟至不救。
(附記)
方純石兄,五月初,兩頤腫痛,先為瘍科所醫,外敷內服,不知何藥,至八日見招,腫勢將陷,寒勢交作。
余曰:此時行之蝦蟆溫也。
用荊防敗毒散二劑,表熱隨退,腫消大半。
不虞少陽之邪,直入厥陰,脈變沉弦,喉痛厥冷,嘔吐胸脹。
改用當歸四逆湯,加附子、乾薑、吳萸。
堅服三四日,得微汗,喉不痛而嘔止,脈起足溫尚有微腫。
病家以為愈矣,次日往看,腫處盡消,但笑不休,問其所笑何事。
答曰:我亦不知,脈復沉細,舌有灰苔,已笑半日矣。
追思初病,必服涼藥,所以少陽傳入厥陰,厥陰不解,又傳入少陰,少陰寒水,上逼心火,心為水逼,發聲為笑。
不早治之,將亡陽譫語,不可治矣。
幸孫葉兩醫,以予言不謬,遂用大劑四逆湯,加人參三錢。
服後片時,略睡須臾醒,即笑止,一晝夜共服三劑。
次日腫處復起,仍用當歸四逆湯,加附子、乾薑,三四日腫處回陽發癢起皮而解。
其時有不解事者,謂予多用姜附而致狂,醫難用藥,有如此夫。
又令眷隔十數日,兩頤亦腫而不痛,若屬少陽,則脈當弦數身熱。
今脈弦細,身不熱,亦屬厥陰。
始終以當歸四逆湯加附子、乾薑治之。
服至半月,方從外解,發熱脈浮,身發癮疹,作癢而愈。
彼因未服涼藥,故不致內陷嘔吐逆冷,而傳少陰發笑也。
時行蝦蟆溫一證,稽之前賢治法,皆主少陽,而用辛涼,並無傳經之說。
然虞天民《醫學正傳》,謂喉痹證不可遽投涼劑,恐上熱未除,中寒復生,變為發喘不休,將不可治,又陳若虛《外科正宗》亦云:饑年毋攻時毒。
夫饑年指正氣虛也。
即此二說,則前賢之發明久矣。
邵子易兄,四月間自江右回揚,素有中寒痰證,數日腹中微痛,漸次痛甚。
先醫者已用炮姜附子蒼樸溫消,繼用六君子加香砂,作太陰寒治,而痛益甚。
迎余往診,其脈沉細而緊,汗出沾衣,面赤腹痛,腹形脹大,乾嘔欲吐,小便頻數,大便下利,少陰證全。
此因前之蒼樸耗氣,繼用白朮閉氣,是以不效也。
但久痛傷氣,須急扶陽,不宜疏氣。
以附子、乾薑為君,肉桂、人參為臣,吳萸、甘草為佐。
用生附子三錢,人參、乾薑二錢,肉桂、吳萸、甘草一錢,日三劑。
三日後減一劑,又三日痛止而愈。
瓜鎮趙姓,傷寒半月餘,前醫發表攻裡俱備。
已經兩下,心下痞硬,腸鳴下利,乾嘔心煩,形容瘦削,六脈沉細,前醫辭治。
其母求救,予曰:胸痞硬而不痛,非結胸也。
因兩下胃而氣逆,故痞硬,惟溫中瀉實一法可施,以甘草瀉心湯主之。
用黃連、乾薑、甘草、半夏、大棗,二劑知,六劑即效。
蓋前治之不如法,所以易效也。
方誕初孝廉,盛暑患咳嗽吐血,午後發熱,腹痛作瀉,病四五日,自以為虛損,覓廣三七治吐血,招余參治。
診得脈弦細而緊,舌紫苔白,兩足冰冷,咳嗽血涎。
余曰:此厥陰傷寒,非虛也,乃恣食生冷,畏熱貪涼,寒中肝經。
肝主血,此厥氣上逆而吐血涎。
形寒飲冷則傷肺,肺寒則咳。
冷飲注於下焦,則腹痛下利。
擬用桂枝、細辛、赤芍、附子、乾薑、吳萸、半夏、茯苓、甘草。
呈方令尊翁,未敢用藥,因藥太辛熱,不合病狀故也。
幸其令岳主持,方敢投劑。
服至三日,則得汗而熱退。
再四劑咳瀉亦寧,而陰莖內痛。
兼服烏梅丸煎劑,減去吳萸,加當歸、木通,合當歸四逆湯,又兩日,小便旋通,七日後步行於途矣。
仙柯族侄,秋杪內傷生冷,外感寒邪,形盛氣虛,中宮素冷,即腹痛作瀉,嘔吐發熱,里證多而表熱微。
余初作太陰治,用蒼朮、炮薑、桂枝、二陳、香砂之劑。
畏余藥熱,易醫用柴苓湯,至十日,寒邪直入少陰,漸變神昏不語,默默但寐,腸鳴下利,足冷自汗,筋惕肉瞤。
復召治療,病勢已危,主用真武湯加人參、乾薑,回陽固脫。
眾醫議論不合,惟秦郵孫醫,以予不謬。
令祖曉齋先生主持,堅托余醫。
遂以真武湯本方,加人參三錢,乾薑二錢,附子三錢,日投三劑,汗瀉稍寧。
其時令岳母曰:藥則效矣,奈熱不退何?余曰:此證以身熱為可治,若不熱則厥冷下利不止矣,故餘留熱醫也。
照上藥服至三十劑,歷一旬始省人事,筋惕下利方止。
詢其前事,全然不知,後服理中湯匝月方起。
蓋少陰病以陽為主,熱乃可治也。
吳非昨表侄,初夏喉痛,瘍醫不辨寒熱,用黃連四劑,喉痛止而變嘔吐,脅肋大痛,三四日不進米飲矣。
令尊若翊兄,急迫商之於余。
診其脈弦細而緊,此厥陰吐逆,外科謂之過關喉痹,因誤用苦寒直折,痹下結於胃口矣。
先用烏梅丸三十粒,以開其寒熱格拒之邪。
日進三服,至夜吐止而能納食矣。
即轉腹痛,手不可按,此上焦之寒,下注於中焦。
急用四逆湯加桂苓人參,日進四劑,服附子一兩。
如此六七日,腹大痛方止,尚微痛作瀉。
後乃若翊兄自行調治而愈。
喬揆文兄令眷,年近四十,夏月畏熱喜涼,以水漬巾披身,瓜果無忌。
初胃中脹痛,手足痠麻,作嘔欲吐。
余初診脈細緊無力,言系中寒停冷之病。
因脈細緊,用六君子湯加桂枝、乾薑,旁議盛暑安得用此熱劑,易醫服藥。
聞用蒼樸二陳消導之藥,治經九日,病劇復招。
則寒直入少陰,乾嘔煩躁,脈緊近疾,腰痛似折,常以滾水漬巾熨之,冷則又易,氣塞喉中,水飲不納,甲紫舌黑,骨寒而痛,病勢危篤。
余曰:陰極似陽,陰陽格拒,若能納藥,方可治療。
先以半硫丸一錢,開其格拒之寒,服下不吐。
繼以生附子、生乾薑各三錢,半夏、茯苓二錢,吳萸一錢,頻頻灌下,方嘔止躁定。
遂換熟附減藥,如斯九日,諸證皆退。
遂改用理中湯加人參一錢,溫補五日,忽然嘔吐血水。
病家雖不言,而意謂前之姜附貽害也。
余曰:始病太陰中寒,脈既無力,則宜溫胃,誤用消克,以致傷陽,陽消陰盛,致傳少陰,少陰得溫,轉屬厥陰,此由重致輕也。
但厥陰寒勢錯雜,忽陰忽陽,纏綿時日耳。
旁議疑信相半,遂多延眾醫。
有醫竟認陰虛而用地黃者,有醫見余用桂枝、吳萸,遂收箱不用藥而去者。
惟孫其猶亦主厥陰,用當歸四逆加附子吳萸。
於是病家不為他醫所惑,余得盡心治之,皆以當歸四逆湯。
用桂枝、當歸、赤芍、半夏、茯苓、吳萸、木通、甘草,薑棗為引,兼以烏梅丸治其假熱。
如此半月,漸次嘔止,而血亦不吐矣。
病愈多勞,遂脈轉數,內熱咳嗽而吐血,左脅不能臥,竟有陰虛咳嗽之機。
蓋厥陰風木,內藏相火。
乙癸同源,暫用六味地黃湯,以滋化源,且服辛熱藥一月有餘,陰氣不無受傷,不得不權機應變。
服半月,熱退嗽止,脈亦不數。
虛熱方退,而中寒復生,且值秋杪,霍亂吐瀉大作,胸腹脹滿,脈來細緊,溫劑難投,惟平調胃氣,以俟其勝復,半月方平。
再以參、朮、歸、芍、橘紅、茯苓、丹皮、石斛,平補半月,氣血稍充,餘邪外解,周身發出癮疹,作癢起皮。
蓋夏月水中之寒邪,化熱出表也。
從前各證,至此方除,計治五閱月,足徵厥陰病寒熱混淆不一,邪氣出入不常。
若非病家信任之專,或從證,或從脈,隨病變遷,圓機施治,豈能獲痊乎。
王汝振僕婦,年近三十,冬杪患頭痛,以無發熱惡寒表證,前醫遂以火治之。
至三日,痛益甚,頭疼如裂,小便頻出無度。
予診之,六脈弦緊而細,面赤如妝,此厥陰頭痛也。
三陰惟厥陰有頭痛,以厥陰之絡,絡於巔頂也。
檢前方乃石膏、梔子,誤用苦寒,致寒極於下,逼陽於上,面赤戴陽,頭痛如破。
且婦人厥陰之絡,內絡廷孔。
廷孔者,溺孔之端也。
寒客內絡,故小便頻數矣。
幸未厥冷下利,邪猶在經,用桂枝、赤芍、細辛、生薑,以解經邪,用附子、乾薑、吳萸、半夏,以溫里冷,日服三劑。
先出冷汗,後出熱汗,頭痛便頻隨止。
此藜藿之人,裡氣不虛,故邪易解也。
吳南皋兄家人,年二十餘,五月間得傷寒。
初系他醫所治,至八九日忽發狂譫語,躁欲墜樓,其妻拉住,揮拳擊婦,致婦胎墮,數人不能制。
用醋炭熏鼻,方能握手診脈。
脈則散大無倫,面赤戴陽。
此誤服涼藥,亡陽譫語,瞬息即脫,眾藥陳幾,有用白虎湯者,承氣湯者,柴胡涼膈者。
病家云:因服香薷涼藥,大汗至此,故不敢再煎。
求余決之。
余辭不治,主人力囑,遂以真武湯本方易乾薑,用生附子三錢,令其煎成冷飲。
服後片時,即登床就枕,略睡片刻,醒則再劑,加人參一錢,熟睡兩時,即熱退神清,詢其前事,皆云不知。
繼用理中湯六七日而愈。
其婦因擊墮胎而反殞。
郭元威學博令政,平素虛弱,正月杪夜發寒戰,寒後發熱。
次日招診,脈細緊而近於疾,其證發熱頭疼,左脅痛甚,上至臂,下至腰足,皆牽引而痛,乾嘔胸脹。
因脈沉細,作厥陰病主治.用桂枝、細辛、赤芍、附子、乾薑、半夏、茯苓、吳萸、木通、甘草,薑棗為引。
四劑上身微汗,痛減而下體痛甚。
因向有腳氣證,加獨活。
至第五日有出少陽之機,以前劑稍加柴胡,令其微汗。
不虞親屬覆以重裘,逼汗大出,雖熱退半日,至夜即煩躁不寐,呻吟不絕,胸中大熱,欲飲冷水。
暮夜再診,脈變數大無倫,重取近散。
此汗多亡陽也,急以茯苓四逆湯救之。
用人參三錢,茯苓四錢,附子二錢,乾薑一錢,甘草五分。
一劑稍安,二劑得寐,一夜三劑,至天明熱退而安。
隨增咳嗽,半身不能側臥,此又屬肝腎陰虛,傷寒病後,每多此證。
若認少陽而用柴胡二陳蘇杏,必致不救。
仍以前厥陰為主病,用桂枝、當歸、白芍、茯苓、附子、甘草、人參、五味子,薑棗為引。
十數劑咳止,可側臥矣。
半月後,緊脈退盡,方去桂、附,以歸、芍、參、朮、苓、草,平補而愈。
吳方平表侄,冬月夜飲歸,睡後有脅作痛。
初系浙醫作少陽治法,以柴胡、白芍、青皮、貝母、香附等藥治之,七八日痛愈甚,至夜坐不能臥者三日矣。
招余往治。
脈沉弦而緊,足冷畏寒,胸滿不能食,脅肋皆痛,不能著席而臥,舌紫微喘。
余告曰:此厥陰傷寒,厥氣上逆,不得臥而喘,病關少陰。
若增煩躁下利,則全屬少陰,不可治矣。
今並無少陽寒熱頭眩,口苦幹嘔,脈弦數等證,何得以少陽治之。
遂用官桂、赤芍、吳萸、附子、乾薑、半夏、甘草,溫經以下厥氣。
服至七日,方回陽,發熱微汗,痛止喘定,就枕得臥而痊。
若作少陽治法,不知作何景狀也。
汪文年兄,冬月傷寒,初診脈沉細緊,少腹背皆痛,外證反發熱頭疼。
余曰:此陽證陰脈,法當難治,應以脈為主,作厥陰病治法,不用表散,惟主溫經。
用桂枝、細辛、赤芍、附子、乾薑、吳萸、甘草、生薑,服三日,得微汗,頭痛表熱盡退,腹中尚隱隱而痛。
如此六七日,胸中亦不飢,惟進清米飲,脈亦不甚起,正為可慮。
蓋以厥陰不回陽外解,邪搏於裡,恐轉少陰,而變下利也。
至夜果腹痛,下黑血數碗,即眩暈汗出。
次日往診,脈仍如前之細小,未因脫血散亂,幸前預用桂附溫經,故不致氣隨血脫。
彼之尊人,十數年前,夏月病此,醫作暑療,血下隨脫,病人恐甚。
急用真武湯日投三劑,每劑加人參四錢,附子三錢,茯苓、乾薑、白朮各二錢,赤芍一錢。
幸下血之後,更不再便。
如此大劑,七日後方減參附,加甘草,合理中湯,調治一月而愈。
汪次履兄,年逾二十,夜寢發寒戰而醒,戰後發熱。
次日迎診,大熱,肩背皆痛,但頭不疼,而面赤,脈亦浮大,惟重按無力,腸鳴欲便,知為夾陰傷寒。
用桂枝、炮薑、蒼朮、赤芍、二陳兩劑。
次日再診,各證俱減。
照前留藥二劑,囑其一日全服,勿進飲食。
少年畏藥,只服一劑,更因便通熱退,遂食飯行走,兩日不藥。
至三日,其病復作,大熱身痛足冷,呻吟不息,胸中氣塞,口中臭氣逼人,自云吐痰亦臭,脈細沉緊。
此乃病中不慎,復傳少陰矣。
蓋府氣本於腎,脈既細緊,斷非胃熱。
腎藏寒邪,逼真氣上出於口,亢害之證。
初病已汗已便,今病復作,何得旋有實熱,此為少陰身熱可知。
用茯苓四逆湯,加桂枝、半夏,溫里解肌。
如此六日,熱退便通,口亦不臭。
但裡寒未解,腹痛便溏,不思飲食,仍用薑、附、桂、苓、人參、半夏、甘草,六七日方能起坐。
計服參附桂苓理中湯三十六日,因事勞輟藥一日,即寒戰厥冷,倍用參附方回。
又溫補半月乃健。
若因口臭遂為胃熱,不幾大誤耶。
汪象成兄令眷,年三十外,素有肋下臍旁寒積,每發必痛,吐痰飲,非一日矣。
乙酉年初秋,復感外寒,而舊病同舉。
初不以為病,醫者亦以姜附輕劑治之,至第九日,病勢沉重,路截邀治。
則兩尺脈全無,嘔呃不已,手足厥冷,氣塞喉中,耳聾神昏下利。
予曰:病劇矣,此少陰證也,非重劑不能回生。
先以半硫丸治呃,繼用生附子三錢,乾薑、半夏、茯苓各二錢,吳茱萸五分,日投四劑。
雖未變壞,陽總不回,如此三日。
隔牆廚內烹雀,彼忽知之,急索欲食。
予曰:此真陽飛越,將亡陽矣,急用四逆加人參,藥未熟,即大笑不止,隨即服藥,而狂呼揮拳亂毆猶甚。
急服再劑,方寧而寐。
次日問之,全然不知。
若非知機急救,豈不亡陽而逝哉。
繼用四逆加人參、桂苓、半夏,日投二劑,月餘方陽回利止。
復冷秘,吞半硫丸十日,大便乃通,皆稀溏糞水。
因臍旁動氣,始終皆屬前方。
若加白朮理中湯,便脹痛不已,以動氣禁用白朮也。
汪其暉兄,秋夜深坐,遊湖食冷,遂致胸腹不寬,日日大便,無寒熱身痛諸證。
自以為停食,而前醫猶用香薷。
延至第三日,邀予便診。
雖不出門,猶堂前會客,其脈濡細帶緊。
此寒中太陰,宜溫中斷食。
余用炮薑、桂枝、蒼、樸、二陳等藥,病人全不介意。
日惟服藥一劑,間日再診,脈變弦緊,以危言告之。
彼方不食,其夜則嘔噦腹痛,身熱大困矣。
此太陰病不解,而傳厥陰,改用桂枝、乾薑、吳萸、赤芍、半夏、苓、草。
立有厥陰病案,預言防下利。
因前醫用香薷,故未即投附子。
其內親吳煥若兄,密加附子入藥,噦遂止,隨腹痛下利膿血,日夜二十餘次。
病家以為痢疾,余告曰:此厥陰病下利膿血也,若作痢疾處治,而用香檳,則不救矣。
即以當歸四逆湯本方,加乾薑、熟附,日投二劑,每夜通身微汗,次日利即少減。
如此七日,藥不易方,七夜皆汗而利止矣。
此厥陰外解證也。
後以脈細緊未退,仍用前方,去乾薑、吳萸。
至十餘日,大便方通,飲食可進而愈。
綏遠族侄,八月杪步至予家就診,自稱病瘧求治,蓋前醫之言也。
及診脈,則沉弦緊而無力。
予曰:何輕視之,此厥陰傷寒也,必手足微冷,寒而不熱,少腹隱痛,腰腿冷疼,有是病否?應曰:均有之。
視其舌色紫無苔,即投桂枝、細辛、赤芍、半夏、熟附子、乾薑、甘草。
次日往診,則手回溫,脈不沉而但弦緊,少腹隱痛,下痢血水而增嘔矣。
此厥陰內搏之證,遂全用當歸四逆,加吳萸、附子。
七日出表,發熱煩躁,汗出而解,進粥食矣。
被友拉出門巷,語多時,受冷而勞,次日脈反彰大,身熱腹痛,下利足冷,胸滿作嘔。
仍用前劑,則汗出脈陷,其細如絲,證轉少陰,遂用四逆湯加人參、肉桂、茯苓。
如此不易方者半月,方得利止,脈漸出,便實而愈。
前汪病案,乃太陰傳厥陰,里不甚虛,仍從外解,此初病即屬厥陰,得溫里法,亦外解矣。
因勞而復裡虛,遂傳少陰,少陰無外解之理,所以直用溫里而愈。
此傷寒表裡之大關也。
張其相兄家女婢,年十五歲,初冬得病,因循未服藥。
延至四五日,頭疼身痛,微熱惡寒,氣塞喉中,嘔噦不納藥,脈沉細緊。
浙醫認頭疼為太陽,因脈沉而用姜附,雜以羌防白芷蒼樸,不能下咽。
次日無可奈何,改用柴葛平胃以試之,不得效。
迎余往診,而前證具在。
予曰:此厥陰表裡齊病,宜用溫里,但陰寒上逆,竟成格陽矣。
先用烏梅丸二十丸,以通其格拒,嘔止能下藥。
隨用桂枝、細辛、乾薑、熟附、吳萸、赤芍、半夏、赤苓,如此四日,兩得微汗,表證皆除,惟骨寒痛未減。
至五日即入少陰,下利五次,徹夜號呼,齒皆枯垢,鼻有煙煤,手足厥冷,脈微欲絕,脫陽見鬼,擬其夜必死,但形神未脫,憐而救之。
遂用生附子五錢,乾薑三錢,茯苓、甘草各二錢,一劑手溫,再劑利止,脈亦微出。
如斯重劑,七日方獲回陽而愈。
若以人賤忽之,必無生理矣。
程靖宋兄,就診於親家李宅,尚能強步,但稱左脅痛甚,已四五日矣。
診其脈弦緊而細,兩手清冷,面色純青,咳嗽則痛引頭脅。
此寒中厥陰肝經,須溫經散寒,痛方得止。
用桂枝、細辛、當歸、赤芍、吳萸、乾薑、半夏、甘草,二劑痛減。
再劑加附子,遂大汗而痛除。
又二劑,又汗而痛全止。
但少腹微痛,似動氣之狀,三四日通夜不寐。
幸不煩躁,脈則細澀無力,此必因兩汗亡陽而不寐也。
仿大青龍誤汗法,用真武湯去白朮加人參、當歸,易炮姜,加肉桂,收陰攝陽,如此五六日,方能熟寐而愈。
此乃厥陰病,惟用桂枝、細辛,尚汗出亡陽,幾至危殆。
若少陰誤汗,更當何如哉。
瓜鎮卞祥生,七月外感內傷,午後潮熱,天明汗出而解。
前醫誤認陰虛,更勸其加餐肉食。
至七八日食塞胸中,藥飲難下,招余往診。
其脈細數,儼似陰虛,重按則滑而有力,此外感輕而內傷重也。
用仲景瀉心湯法,以柴胡解外之晡熱,以黃連、乾薑、半夏、枳實,瀉胃中之濕熱。
但中宮膠固,恐發呃則難治。
其夜果呃,次日更加乾薑,七八日胸次方開,食滯出胃。
然後以小承氣湯兩下而愈,計斷食十二日。
蓋此證脈細,乃食結中宮;下午發熱,乃陽明內實;五更盜汗,乃濕熱熏蒸。
三證非虛而是實。
若以脈細誤認為虛,不以滑而有力為實熱,豈不再誤耶。
行九族弟,夏月得傷寒,初醫者不知何藥。
至第八日招診,脈大而數,按則無力,身有微熱,煩而不寐者三日矣。
云已發汗解肌消導,皆不效,相商議下。
余曰:脈大為病進,今八日已陽盡入陰之期,而汗和不解,脈反彰大,此虛陽伏陰,非溫不效。
用茯苓四逆湯溫里收陽。
彼不肯服,延揚世醫決之。
彼云:脈大面紅,口中大臭,乃陽明內實,非大涼大下不解。
見餘四逆湯,搖手而去。
又迎團弘春決之。
弘春曰:陽氣外越,裡實虛寒,急服無疑。
猶不敢用。
余因族誼,迂道復探,則席地而臥,煩躁不寧。
余曰:病急矣,若再不藥,必寒戰大汗而亡陽矣。
令急煎藥,坐視其下咽。
片刻面白,合目欲臥,扶其登榻。
再留二劑,通夜服完。
次日脈斂熱退,口亦不臭,而手足反清,就枕便寐,全見少陰本證。
如此溫劑十日,繼用理中湯半月方愈。
巴繡天主政,隆冬檐際脫裘,易近體之衣,覺受寒,尚不為困,本夜又夢遺,次日即寒戰頭疼,發熱腰痛,脈反細緊。
病屬陽證陰脈,幸脈但細而不沉,猶有頭痛身熱,乃厥陰表證,用當歸四逆湯溫里散寒。
以桂枝、細辛、赤芍、附子、乾薑、半夏、茯苓、甘草,薑棗為引。
因有急務,遂晝夜四劑,三更得汗,五更即乘輿遠出,自為無恙。
次日即飲酒茹葷,三日回家,午後又寒戰發熱,更增嘔吐痰涎,仍用前劑,夜半得汗,熱退而解。
次日又復乘船遠出,於路寒戰發熱,吐瀉腹痛而歸,自稱瘧疾。
余曰:非也。
瘧之為病,必受邪於半表,蓄久而發,此證先日受寒,次日即病,脈不浮弦,斷非瘧疾,乃厥陰表證,而兼里病也。
仍用前劑,因增腹痛下利,脈變細緊無力,加人參以固里,則寒輕汗少。
四劑寒熱下利皆減。
如斯三四日,寒熱頓止,嘔瀉皆寧。
姜附藥服至十二日,退用當歸四逆湯本方,去細辛而加參朮,溫補匝月而康。
辛酉仲夏,予遷郡城之次年,其時疫氣盛行,因看一貧人斗室之內,病方出汗,旋即大便,就床診視,染其臭汗之氣,比時遂覺身麻,而猶應酬如常,至第三日病發,頭眩欲僕,身痛嘔噦外,無大熱,即腹痛下利,脈沉細而緊。
蓋本質孱弱,初病邪氣即入少陰,脈證如斯,不得不用姜附人參以溫里。
如此六七日,里溫利止,而疫氣遂彰,譫言狂妄,胸發赤斑數點,舌苔淡黃而生綠點,耳聾神昏,脈轉弦數,此由陰而出陽,必須汗解之證也。
病劇回真州,諸醫束手不治。
適山紫家叔來探問,數當不死。
余忽清爽,細道病源,謂非正傷寒,乃染時疫,緣本質虛寒,邪氣直入少陰,服參附裡氣得溫,逼邪外發,但正氣甚弱,不能作汗。
今脈弦耳聾,邪在少陽,乞用小柴胡湯本方,加人參三錢,必然取效。
山紫家叔遂照古方,一味不加增減,而入人參三錢,一劑得寐,再劑又熟寐。
夜又進一劑,中夜遂大汗至五更,次日即霍然矣。
繼服人參半斤始健。
戊寅年九月杪,餘年六十一矣,又染時疫,初則巔頂微疼,夜則兩腿痠痛,次日即嘔噦,午後寒熱似瘧,而無汗解,夜半熱退,邪氣混合三焦,難分經絡,若六七日不得汗,勢必要死。
預召門人熊青選,授以治法。
而脈弦緊無常,寒則細,熱即數,漫無專經。
惟以初病巔疼,作厥陰病治。
用桂枝、細辛、赤芍、半夏、薑、附、吳萸、人參、甘草,解肌溫里。
如斯五日,病不減而增劇。
至六日,中夜寒熱不得汗,煩躁欲死。
與門人商之,余非邪氣實不得汗,乃正氣虛不能汗也。
以人參三錢,生薑三錢,仿露姜飲法試之。
煎服頗安,渣再煎服,有欲睡之機,而胃中飢甚,索米飲。
家人見熱甚不與,余勉起床,取糕數片,索湯,家人不得已,與湯一碗,將糕泡化,盡食之,覺胸中泰然,就枕片刻,即汗出,自頂至瞳,衣為之濕,至五更汗方斂,次日即全解矣。
經云:汗生於穀。
良不誣也,以此徵之。
時疫邪不傳胃,不能盡絕穀氣。
上傷寒諸案,皆屬三陰,而關三陽者。
蓋三陽證顯明易見,諸道中治無遺病,即(光)所治,亦無異於諸公,特以亢害之證,似是而非者。
令兒輩錄存,以示諸門人,非略三陽也。
丙戌續案
楊紫瀾兄,夜勞不寐者屢日,春杪猶寒,致受夜冷,直犯陰經。
初以受寒就診,脈則弦緊,惡寒身痛,但微熱耳。
用溫經散寒藥二劑,略減,自不為意,起居飲食如常。
寒未外解,數日後,內搏於裡,肛門墜痛,遂易瘍科作痔醫之。
延數日,痔不潰,亦不為楚,即轉痛於季肋之後,近腰軟處。
又作肝癰治之,遂夜發熱煩躁作渴,通夜不寐,復迎余治。
脈沉緊而細,兩足厥冷,舌紫苔白。
余辨曰:非癰也。
初病脈弦緊,原屬夾陰,邪在表裡之間,因不治療,傳至少陰,肛墜而痛。
蓋少陰腎藏,開竅於二陰也,失之不溫,今入腎之本位矣。
且脈不數,痛處按之,內無硬形,外不作熱,而痛肋反欲著席而臥,其無實腫可知,斷非內癰,皆因失於溫里。
寒極於內,逼陽於外,所以夜熱。
陽既外越,里必虛寒,所以陰躁不寐。
下冷必陽厥於上,所以渴而欲飲也。
今已手足厥冷,脈已沉細,若不急溫,必加下利,則難治矣。
而楊兄素惡熱藥,奈病在厥少二陰之本,非同陽證可以泛治,不得不肩任之。
遂以官桂、當歸、赤芍、乾薑、茯苓、甘草,暗投附子二錢,以防下利。
夜服一劑,半夜安寢,煩躁惟一刻耳。
次日又服二劑,則熱退痛減,再二劑痛止全臥,手足回溫,肛亦不墜矣,如此藥五日,即霍然而起,續以溫補藥而痊。
此證與三卷張紫山小便頻數似痔之案相同。
汪靜夫兄,五月初一真州得病,服過羌防柴葛藥七劑,初四日回揚,揚醫猶以真州套劑治之,皆前不效藥也。
令余婿朱與白相招診,則脈沉而緊,兩尺如絲,汗多而熱不退,頭疼身痛,呻吟不能轉側,煩躁欲席地而臥,乾嘔欲飲冷水,復不能飲,舌紫無苔,少腹硬痛。
以《傷寒論》之陽證陰脈,法當不治。
因有頭痛,定屬厥陰,又多煩躁,兼有少陰,須兩經並治。
用桂枝、赤芍、細辛、附子、乾薑、茯苓、半夏、甘草八味投之。
二劑躁定熟寐,而身痛減半。
又四劑脈起不嘔,能食米飲矣。
忽尿莖內痛,小便黃赤,乃厥陰陽回吉兆。
而旁人遂謂余誤用熱藥,勸進燈心湯。
因停余藥,延至午後,即腹痛下利,初硬後溏,抵暮復加陰躁,起床抱柱而立,此真武湯證擗地就實之狀。
因便后里虛亡陽之機已露,遂不從旁人之言,仍煎余藥,服後躁定而安臥。
至初七日清辰再診,全屬少陰證矣,脈沉細,手足冷汗不止,腸鳴下利,兩腿筋惕。
急用大劑真武湯一劑,至午厥回汗止,猶有利狀。
遂加人參,晝夜三劑,計用附子一兩,人參六錢,方陽回利止。
因有身熱腰疼,遠迎京口名家,猶謂表邪未解,里滯未清,藥用柴葛二陳,病人畏不敢煎,然終以身熱為患。
余告曰:少陰身熱,乃為可治,若厥冷則下利不止矣。
余所以留熱,以存陽也。
竟服真武湯五日,少陰病衰,餘邪仍轉厥陰,耳前時或一痛,夜則氣上衝喉,渴而多飲,皆厥陰表證,恐致發頤,必怨熱藥。
遂以當歸四逆湯本方,不加姜附,少入人參,以助正氣。
二日四劑,周身微微似汗者一晝夜,邪盡外解,而口渴氣衝耳痛莖痛全愈矣。
因旁議紛紛,除去薑桂,甫五日,即腹痛作瀉,復用桂枝人參湯五日,便實而痊,續用平補藥十餘日。
因食蘋果,又胸脹不食,胃本虛寒,豈余浪投辛熱。
今病已痊,而附子之謗不息,執膚淺之見,妄論是非,《內經》不失人情四字,醫家誠戛戛乎難之矣。
吳西爍兄,酷暑染病,身無大熱,但稱下體痠痛,多飢欲食,小便頻出,下氣頻泄而不臭,口中反穢氣逼人,舌紫苔白,自以為虛,又疑為暑。
及診脈則弦緊而細,皆陰脈也,無經絡之可憑。
若謂口臭多飢為陽明,而脈不長大,無惡寒發熱頭疼,全非陽證,且不腹滿自利,斷非太陰。
今脈弦細而緊,心懸如病飢,腐氣上逆,清氣下泄,舌紫便頻,皆屬厥少二陰之病。
初病不暴者,邪從中發,其勢未彰,乃時疫也。
因脈細緊,用桂枝、赤芍、細辛、獨活、半夏、乾薑、赤苓、甘草,溫里解肌,俾邪外出,二劑頗安。
遂加附子,服後一刻,即周身皆麻。
病者畏,停後劑。
三日後,其邪乃發,遂頭眩身熱,煩躁作渴,身疼腹痛,脈仍細緊,全現厥陰經證。
竟用前劑,得汗數身,邪氣稍解。
病者因夜煩躁,令去乾薑。
次日即下利嘔噦,易以溫里治法,用附子乾薑、茯苓、半夏、甘草四劑,則熱退利止,漸次則愈。
數日後,食鮮雞海味,即發熱腹痛,下利膿血,日夜十餘次,脈復弦大而緊,自稱痢疾。
余曰:乃厥陰餘邪,因復而下利膿血,非痢疾也。
脈變弦大,宜從汗解。
復用厥陰之當歸四逆湯,加乾薑、附子以溫里。
二劑大汗,病遂減半。
四劑熱退利止。
次日忽陰囊腫大如瓜,痛不能立,稱舊疝復發。
余曰:尚是厥陰餘邪,甫離後陰,又注前陰,非疝也。
仍用前劑,疝亦旋消。
因脈尚弦,知邪未盡,藥不易方。
二劑後,周身皆麻,如初服附子狀,隨即手足拘攣,頸項強直,儼如痙證,少刻大汗,通身痙麻皆定。
余慰之曰:可不藥矣。
病者但稱口渴,胸中熱甚,此厥陰逆上之虛陽,令吞烏梅丸二十粒,頃刻渴熱皆除,脫然而解。
病家因麻痙驚駭,延他醫診視,不識病,因但稱附子毒而已。
嗟乎!殊不知初服附子麻者,欲作汗也。
若不畏而再劑,必大汗而解,失此汗機,使邪蟠踞於表裡之間,入藏則利,注經則疝,出表則麻,乃邪自里出表,其病實解,而反似危。
因始終未用苦寒,裡氣得溫,逼邪外解,病復五日而三變證。
惟執厥陰一經,不為利疝所惑。
此認經不認證也。
卷二
暑證治效
張廷玉文學尊堂,年七旬外,癸丑年夏月,中暑頭眩,身熱嘔吐煩渴,高年氣虛中暑,正合清暑益氣湯。
而前醫誤作中熱,以香薷飲合葛根治。
服四劑後,遂大汗不止,昏沉默臥,六脈散大。
余曰:此汗多亡陽也。
以丹溪加味生脈湯,人參、黃耆、甘草、麥冬、五味子,大劑二服。
脈忽斂小如絲,人事略清,旋即下脫,飲食倍常,大便頻下。
隨用人參、耆、術各三錢,薑、附錢半,五味子、甘草為佐,日投三劑,汗瀉減半,而脈不起。
因思高年茹素,氣血兩虛,草藥不應,宜加有情血肉。
遂以黃耆、白朮熬膏,用鹿茸為末入膏內,以人參煎湯調膏,日服三次。
如斯半月,汗瀉方止,始能言語,方省人事。
詢其月日,皆言不知。
蓋高年氣弱,因暑傷氣,以致身熱頭眩,此氣虛發熱,若初投參耆,則熱自退。
所謂人參、黃耆、甘草,退虛熱之聖藥也。
失此不用,反辛香散氣,陽因汗越,所以表愈熱而里益虛,致大便頻下而垂脫矣。
鄭襟宇,余族叔祖也,年六十外,初秋每日僕僕道途,夜忽小便多極,兩倍於平常,且頻數不已,次日即發熱口渴。
先醫作瘧治,一二日即小便淋滴不斷,竟無寧刻。
余往視之,見其面垢齒燥口渴,脈浮而弦,此病似瘧而非瘧,乃仲景之中暍證也。
暑邪中於太陽膀胱經,以膀胱自受病,不能司出納之權,是以小便頻數,且面垢齒燥,口渴脈弦,的屬中暍。
用白虎加人參湯,一劑身得微汗,熱渴旋止,小便即如常矣。
蘇茶館內人夏氏,年近五十,身素瘦弱,盛暑得病半月,歷醫數人,因其身熱煩躁,舌乾口燥,間出妄語,胸前發紅疹數十點,皆作傷寒治之。
至十七日,招餘一診,以備終事。
診其脈,細遲無力,重取欲絕,並無傷寒六經形證,乃中暑虛熱也。
以湯試之,惟咽一口,響至少腹。
唇口雖干,全無血色,渴惟熱飲。
病中日出大便,惟三日未通,此腹餒,非陽明內實也。
斑乃胃虛,虛火遊行於外。
急用米湯以救胃氣,藥用人參、白朮、麥冬、五味、茯苓、甘草、陳米。
甫一劑下咽,即神清舌潤,斑俱散矣。
勸其進食,其夫恪守前醫之言,堅不與食,至夜則咬牙寒戰,現虛寒真象。
再用理中苓桂,溫補回陽,後雖欲進食,而胃氣大傷,見食即嘔,乃於榻前烹炮香餌以誘之。
溫劑兩月,方得起床。
袁調寡內入,年近五十,身肥,夏月患病,晝夜不寐,痰喘嘔逆,大小便秘,將十日矣,歷醫多人不效,惟治棺於臥側,以待死耳。
其婿邀診,以決遲早。
診其脈,弦而滑,重按有力,其證煩渴發暈,嘔噦不食,痰喘不能臥,有汗身熱,前後便秘,喜暗畏日,窗牖布障。
余曰:此暑痰也,何至於死。
以大劑古方香薷飲加二陳湯合劑,令煎熱服。
病者云:大小不通,服藥徒脹,惟候死耳。
延至次日,其婿力勸,方服一劑,吐痰涎甚多,微得汗,即合目,略睡片時。
再進次劑,腹內腸鳴,大小便齊通。
次日再邀診視,抬棺他所矣。
金爾立仲子,七月間暑途奔走,頭面生小癤甚多,不數日,遍身發大紅斑如雲片,臥則色赤,坐則色紫,幸而作癢。
前瘍科用涼血清風之藥,三四劑後,漸變壯熱煩躁口渴,臥則斑紫,起則紫黑。
迎余往治。
切其脈弦長有力,乃風暑中於陽明,未用辛涼解散故也。
蓋陽明多氣多血之府,血為熱鬱而成斑,臥則氣下,坐則氣上,所以臥則紅,坐則紫矣。
溫熱病發斑自內而出,皮外不癢,若如此大斑而且紫,萬元生理。
此風暑癮疹,雖非熱病,必須仿傷寒治法。
以葛根、赤芍解陽明之風,香薷飲解陽明之暑,白虎湯化胃熱之斑,三湯合劑,四劑後斑色漸淡,十劑斑散癢止,惟熱渴未除。
六日後以小承氣湯一劑,微利而愈,計斷飲食八日。
程蘭頴太學尊閫,年將五十,平常茹素,時當酷暑傷氣,因食瓜果寒中,遂大吐瀉,證屬霍亂。
因本體自虛,吐瀉汗出,遂致亡陽,煩躁亂走,復不能走,用兩婦挾之而行。
余急往視,竟不避親疏,亦不自知何以至此。
診其脈,散大而數,面赤戴陽,欲食冷水。
余曰:病急矣,不急救,一寒戰即脫。
先以大順散,用熟水冷調服下,面赤漸淡,欲扶進房。
余曰:得之矣。
時令叔馨九兄,在座主持,即取人參五錢,附子、炮薑、甘草各二錢,煎成冷飲,然後躁定,方扶上床,閉目片刻,脈始收小。
計一夜服人參二兩,姜附各兩許。
次日蘭兄真州回揚,已大定矣。
溫補半月,方得起床。
若其時用藥不力,何能挽垂脫之真陽乎。
次日延請外境名家,只用歸芍六君子湯,加人參一錢,抑何輕視前證耶。
吳景何翁,暑月居母喪,因佛事,赤日行於途,夜又露處於檐外,遂中暑嘔吐,腹痛作瀉,發熱手足清冷而有汗。
其人本體虛寒,暑月尚著夾衣,此暑傷氣而里更寒,非中熱霍亂之比。
先用消暑丸二錢,以開膈上之涎痰而止嘔,繼用附子理中湯加半夏、茯苓、砂仁,溫中而消暑。
其時有客以不用香薷飲、六一散為疑者,余答曰:暑者天之氣也,而人稟有厚薄。
稟之厚者,感天地之熱氣,則愈熱矣;稟之薄者,感天地之熱氣,反消己之陽氣,而益虛寒矣。
暑則一因人之虛實,而分寒熱以施治,豈可一例而論者。
如此溫補三日,本氣壯盛,暑邪外解而病愈。
古方消暑丸,以半夏、生薑為君,而大順散、漿水散,皆乾薑桂附以治暑,則暑病之不概用香薷,於茲可見矣。
吳瑾仲郡宰令政,年近五十,素有經水似崩之證,乃氣血兩虛之體也。
暑月出門拜壽,勞而中暑,歸家手足麻木厥冷,汗出如浴,脈細如絲。
此氣虛中暑,正合清暑益氣證。
不虞前醫作中寒治,用人參一兩,加乾薑、附子、半夏、吳萸,其時手足雖溫,汗雖旋止,而虛煩畏熱,席地而臥,漸至怔仲不寐,日夜頻餐,有類中消,內伏暑邪,時時泄瀉。
如斯四十餘日,日服人參二三兩,又擬加鹿茸以止瀉。
病家惟恐亡陽急脫,請余診治。
切脈至止調勻,雖虛細而兼數,虛則有之,未至於脫也。
人參當用,不須若是之多,此中暑之膈消也。
用人參三錢,白朮、茯苓、石斛、麥冬、五味子、當歸、丹皮、枇杷葉、甘草,兼補兼清,出入加減。
五日後即登床而臥,十日後即食減如常,半月後經水行多,即加黃耆、棗仁,而減少人參,去丹皮、枇杷葉、麥冬。
但家事多勞,氣血本虛,參耆補劑,服之經年,而不能少間耳。
一坊役貧人,素有失血咳嗽證,夏月過勞傷暑,次日發熱而有汗。
前醫作傷寒治不效,又作中熱治,絕食五日,忽大喘大汗,其父慌迫,急迎往視。
則大汗淋漓,發喘不已。
兩手脈細如絲,尚不及三至,幸未厥冷。
余曰:外無傷寒形證,脈證欲脫,必誤餓至此。
詢其氣從何處起,病者云從心下起。
余曰:尚可治,若自臍下起,則宗氣離原,不可治矣。
急以粥救之。
食下喘甚,入胃片刻即喘定,少刻又喘。
因思胃中空虛,粥入胃,旋即下入腸,腸實而胃仍虛,所以又喘,須糜飯留胃乃可。
續進飯一碗,汗即止,喘即定,稍停又進飯一碗,喘亦定。
後徐徐進食,未藥而愈。
程姓、同舟之人也。
盛暑在船,忽大吐瀉,吐止即頭汗如雨,草枕皆透,水瀉不禁,任其下流,周身抽搐,證類轉筋,又或有時麻木,如是者半日。
診其脈,則浮弦有力,且頭汗身熱,斷非虛寒。
經云:暴注下迫,皆屬於熱。
此暑風證也。
余未攜藥裹,舟至丹徒鎮,市藥用香薷、葛根、防風、厚朴、扁豆、赤苓、木瓜、澤瀉、甘草,煎服得臥片時,反周身大汗,遂熱退痢止。
晚至京口,即可步行登岸矣。
方哲先兄在室令愛,夏月恣食瓜果,伏暑霍亂,瀉止而嘔吐不止,已三日矣。
他醫用薷藿二香湯,皆吐不納。
第四日延余,而脈細緊無倫,他醫以緊為數,將用黃連,乞余決之。
余曰:若暑霍亂一經吐瀉,邪解即愈。
今瀉止而吐逆更甚,此中寒厥逆於上也。
緊寒數熱,相去天淵。
今陰陽格拒,藥不能下,失之不溫,發呃煩躁厥冷,即不可治矣。
先以來復丹,以開格拒而止吐,繼用四逆湯,去甘草加半夏、茯苓,以溫里,囑煎成冷飲。
仍令質之前醫,再行與服。
恐招謗也。
及余甫出門,病者即發呃,少頓即欲下床臥地,方以余言不謬。
先化服來復丹,果吐定,再服四逆湯,片刻稍寧,繼服二煎,嘔止得臥。
次日再診,緊脈下移兩尺,乃寒注下焦,反增腹痛。
仍用前劑加肉桂、甘草,服三日而愈。
瘧疾治效
吳苑仙守戎,戊午年七月酷暑,乘馬出門,恣食瓜果,歸署即寒熱身痛,脈得弦數。
告以瘧證,用芎蘇飲二劑,汗出而解。
次日自以為無病矣,殊不知間日瘧也。
其夜犯房事,次日瘧作,寒熱煩躁,因裡虛不能作汗,熱遂不退。
更醫作傷寒治,二三日熱仍不能退。
用滾痰丸下之,大便後即於穢桶上氣脫,大汗遺尿,進人參一兩,灌下方回。
回則脈細如絲,汗猶不止,繼以附子理中湯回陽,三日裡氣得溫,邪方外出。
間日之瘧,依然發作,但發時左脅脹痛,咳嗽不已,將解必大汗亡陽,幾致暈脫者數次,皆重用參湯救回。
治瘧則以桂枝、當歸、赤芍、白朮、人參、茯苓、半夏、甘草,薑棗為引。
如此補劑,瘧止者二次,皆因勞而復。
再用參朮,汗愈多而咳愈甚,竟致坐不能臥,即臥亦左半身不能著席。
因思先傷風暑,已經兩愈,其病中犯房事,肝腎之陰虛未復,邪深入於裡,故致咳嗽不能臥。
用六味地黃湯加人參五錢,日服二劑。
如此半月,瘧咳皆止,尚半身不能著席,幾成瘧勞。
仍以地黃湯加人參二錢,兼服地黃丸,一月方健。
病中犯房,豈細故耶。
陳玉生秋間病瘧,截藥亂投,將一月,瘧未止而又病痢,瘧痢並作者,又數日矣,最後延余診。
其脈尚浮弦有力,蓋瘧邪因截,不得外解,內搏作痢,邪猶在半表半裡之間。
以倉廩湯本方,不用人參,即敗毒散加陳倉米也。
連進四劑,令其取汗,上身得汗而瘧止,再進二劑,通身得汗而痢止。
乃經營之人,見瘧痢皆止,便不藥矣。
遂大勞,致中氣下陷,又似欲痢之狀,然脈虛大,有汗不熱,用補中益氣湯二劑隨愈。
又不藥矣,五六日後,忽神昏譫語,慌迫求治。
診脈弦滑而數蓋前瘧痰未清,不藥留病勞而傷氣不得不補,此虛回痰作,所以譫妄也。
用溫膽湯古方,陳皮、半夏、茯苓、枳實、甘草、生薑、竹茹,六劑後嘔吐痰涎甚多,其病如脫。
此證幾兩月,始終以去邪而病解,未常以久病補虛,故治病必以脈為準也。
王君聖翁,乙丑年七月下旬,得瘧疾,前醫者已半月,皆柴葛、黃苓、二母、二陳等藥,不效。
困憊在床,迎余診視。
面目黧黑,間一日發,脈則單絃而硬,歷醫甚多,補瀉溫涼用之已盡。
歷秋至冬,益至危篤,元氣大虛,竟無汗解,身目皆黃。
其發也,由兩足筋抽,即惡寒,漸次上衝於腹,腹則脹大如鼓,湯飲不下,惟能仰臥,兩足直伸,不能轉側,寒熱輕而脹重,全無汗解,發則必一晝夜,耆朮下咽,腹肋脹痛,臍旁有動氣,諸醫束手矣。
蓋此翁年逾五十,素恃強健,初瘧汗解,以為病退,房室無忌,情或有之。
深思瘧狀從兩足上衝入腹,腹脅脹痛,面目黧黑,小便點滴難出,脈弦而硬,不受耆朮,皆腎肝病也。
病經五閱月,真氣敗傷,瘧邪深入,須補腎藏陰陽,使本氣壯實,逼邪外解。
今氣已沖胸脅,未及於喉,若再上衝,必增喘呃。
以金匱腎氣湯本方,兩倍桂附,加人參五錢。
病人苦藥,日投一大劑。
服至七八日,足抽氣衝減半,而瘧勢反彰。
余曰:無慮也,此正氣與邪爭也。
正勝則得汗而邪外解,執方不用增減。
又服二旬,至大寒節次年初氣,則大汗三身,而瘧止矣。
但一足筋攣,不能步履。
至次年上元節,方登室會客,而足跛者仍半年。
病之前段,眾醫所療,後半節專意委任,乃以意治效,未作瘧醫也。
梁德卿在室之女,八月間患瘧,四十日矣。
前醫見久不愈,用參朮歸芍鱉甲知母,補截兼行,治之愈甚,每日只二時安寧,隨又發矣。
診其脈弦而緊,且不發時仍惡寒身痛。
余曰:病雖月餘,表邪未解,半入於裡,所以似瘧而非真瘧。
幸為室女,裡氣不虛,未盡傳裡,何以補為?即於是日起,停止飲食,作傷寒治法,以羌活、桂枝、柴胡、蒼、樸、二陳、生薑,表裡兩解。
四劑方得汗,寒退身不疼,去羌活。
又四劑,熱退。
至六日,寒熱皆盡,而似瘧亦止,大便隨通。
病雖久而邪未除,必以去病為急,即所以保正氣也。
吳靜含河員,初秋患瘧,乃因熱求涼,過餐生冷,寒瘧也。
起時殊不重,余初診令其節飲食,戒瓜果,不合病人意,遂易醫。
恣其所欲,瘧熱作渴,縱飲冷水。
至一月後,病勢危篤,形骸骨立,胸中塞滿,粒米難吞,嘔噦不息,晝夜俯坐於床,不能平臥,每日一發,自午至寅,無汗而止,日惟二時進藥飲湯而已。
不得已,復邀余治。
脈則細緊如絲,兩足冰冷,雖瘧發熱,而足亦不熱,坐不能臥數日矣。
此寒極於下,厥氣上逆,中冷甚矣。
辭不治。
堅托不已,議用附子三錢,乾薑、半夏、茯苓各二錢,人參一錢。
如此不加減,服十餘日,嘔逆方止,能平臥,得進米飲,續續得汗,瘧亦尋愈。
後因勞兩復,仍用前方減姜附一半,加入桂枝、白朮、赤芍、生薑,至十一月冬至後,方脫然。
許用賓翁,溧水李令親,秋月患瘧,嘔吐長蟲,蓋先醫過用苦寒所致。
六七日後,招余往治。
脈弦而遲,乃陰寒脾瘧,主用桂枝、蒼朮、乾薑、半夏、茯苓、白蔻、生薑,服五日,瘧止矣。
即以六君子湯加炮姜調理,飲食亦半餐。
忽然舌黑不幹,脈變虛數,別無他證。
病人驚怖,余曰無傷。
因本體陰虛,前治瘧過溫,瘧雖止而陰氣稍傷,用地黃一二劑可退。
用賓曰:前藥熱而效,今藥用涼,倘益病奈何?余曰必效。
果一劑而舌紅黃矣。
若系中寒虛冷,脈必沉遲,見嘔脹諸證矣。
方豫章部司尊堂,秋患瘧,本體虛寒。
前醫誤投黃芩、知母多劑,致發寒,時大吐,吐極大汗,遂昏厥而脫,全不知人。
時半夜矣,急迎往看。
則六脈全無,手足厥冷,目合不語,牙關半開半閉,惟身體不僵,未全冷耳。
余曰:證脈全脫,藥能下咽,方可救也。
試以薑湯能咽,即以人參五錢,附子三錢,白朮、乾薑各二錢,煎成頻頻灌下。
至天明,手足回溫,再劑目開,三劑手能動,四劑脈出如絲,至一周時,方能言也。
至第三日,元氣稍振,而瘧復發,即以前方減參附一半,加桂枝、赤芍、半夏、甘草、生薑、大棗,解肌溫里,每日二劑,六七日瘧止矣。
苦寒傷胃,亦至如此。
族其五主政,仲秋舟中感寒,歸來患瘧,寒多熱少,巔頂痛,腰背疼,汗出不止,脈弦細而緊,瘧發則小便不禁,滴點不休。
此非三陽證¼乃厥陰瘧也。
用人參五錢,桂枝、赤芍、細辛、炮薑、半夏、甘草,薑棗為引。
服後汗少寒輕,而尿不固。
加附子五分,遺溺止,病人畏熱,不肯再劑。
瘧勢減輕,方加白朮、當歸。
因調理失宜,瘧復者三,皆以參耆歸術桂枝赤芍甘草薑棗等藥,月餘痊可。
若宗時派,以柴胡為套劑,豈不益病乎。
王木文兄,初秋場中築鹽,日受酷暑,夜沾風寒,回揚瘧作。
歷醫數人,皆柴葛香薷知芩二陳等劑,病全不減。
十日後迎治,脈則浮弦而數,瘧發身痛,寒極而熱,熱則渴甚,汗多,小便痛而難出。
此風熱未解,須用仲景陽旦湯,風熱兩解也。
用桂枝、赤芍、黃芩、甘草,加葛根、厚朴、茯苓,二劑知,四劑減輕,六劑瘧止。
不數日,又復往場,半月後回揚,三四日瘧又復發。
初亦非余治,勢甚重,始招再醫。
詢其病狀,大非前證,發寒時,便腹肋脹痛,熱則起床亂走,譫言妄語,其勢若狂,渴飲不休,診其脈,則細數無倫,巔頂作痛,小便痛而難出。
此皆厥陰病,豈非女勞復乎。
遂用當歸四逆湯,加附子、生薑、大棗,一日輕,二日減,三日六劑,瘧止矣。
治瘧效速,惟有此證以辨經不謬也。
若以前用黃芩而效,再用前劑,豈不殆哉。
程馨九太學,九月上旬,自淮安患瘧回揚,已發四次,其瘧甚輕。
而本氣甚虛,寒熱之後,汗出不止。
雖系少陽風瘧,而初劑即用人參、桂枝、赤芍為君,柴胡、陳皮、半夏、茯苓、甘草為佐,薑棗為引,如此十劑,瘧止十日矣。
因憤怒勞復,又值夢遺,余適有江南之役,回往十日,則病勢危矣。
瘧則不甚,而元氣大虛,日夜汗出不止,開目亦出,飲食亦出,小便不能頓出,惟聽其點滴。
更增咳嗽,不能側臥,惟仰臥於床。
因重用人參八錢,附子三錢,何首烏三錢,每日二劑。
瘧勞稍輕,又復夢遺,至冬至日,陽氣不生,則病愈劇,日出汗十六身,衣被盡濕,股肉皮傷。
幸胃氣未敗,粥食可餐,大便禁固。
其時謗議紛紛,謂瘧復不用柴胡,而用參附。
幸聲兄不疑,且有內親曹啟心兄贊助,冬至日防其陽脫,惟用參附湯三劑,每劑人參一兩,生附子五錢。
如此三日,汗方止半,而有生機。
嗣後每劑人參一兩,白朮三錢,何首烏三錢,茯苓二錢,日服二劑,以治瘧,夜服八味地黃湯,兩倍桂附,加人參五錢,以治腎虛之咳嗽。
如斯一月,至十二月半大寒節候,瘧方止。
嗣後日服前參朮藥一劑,八味湯一劑。
至次年上元節後,不用參朮等藥,專服八味湯一劑,以補肝腎,初夏方策杖步於庭。
此證費參價數千金,若人力不及,信任不專,何能望治。
後每咳嗽,或因風因勞,皆以八味地黃湯重加人參即效。
總由肺腎虛寒也。
高學山文學尊堂,年逾六十,平素多痰而胃冷,初夏便餐水果,因而病瘧。
歷醫十三位,已兩月餘,而瘧不止,漸增嘔逆,滴水難下,藥亦不納,舌苔全黑,瘧反不發,微有利意,最後相招。
診其脈沉弦而緊,重按滑而硬,求治於余。
苦藥不能下咽,檢前方皆黃芩、知母、貝母、柴苓湯也。
原因停冷致病,又益以寒中冷藥,瘧邪全入於裡,寒痰格拒,非尋常藥能破其堅壘。
以半硫丸一錢,薑湯送下,覺胸間衝開,即不作嘔。
繼進乾薑、附子、半夏、茯苓、白蔻、橘紅,大劑與服,竟不吐。
余曰:能藥矣,但瘧復發,方允可治。
學山曰:他醫要截藥,而先生反欲瘧發,豈不相反耶?余曰:瘧者,外受之邪也,知在何經,宜用此經之藥,驅之使出,此善治瘧者也,尊堂太陰脾經瘧也。
當用脾臟之藥,則中的矣。
而用柴胡、乾葛、黃芩少陽陽明之藥,與太陰何與焉?今瘧固在,脈尚雙弦,固本氣自虛,邪陷於內,非竟止也。
中氣稍振,瘧必再發。
加人參一錢於前藥內,以助中氣,俾邪外解。
服至三四日,胃溫嘔止,能進米飲,而瘧發矣,較前更甚。
遂改用桂枝、赤芍、生薑以解肌,不用人參,以蒼朮、半夏、乾薑、附子、陳皮、茯苓、甘草以溫里。
如此六七日,飲食略進,瘧發有汗,寒熱減輕。
復加人參,換白朮,又六七日,飲食可餐,而瘧全止。
不虞先原停冷,又服涼藥,積冷尚存,少腹遂脹痛溏瀉,而又轉痢,脈復緊滑。
此腸胃尚有積垢,又去參朮,用蒼、樸、香、檳、薑、附、赤芍、二陳等藥十數劑,大便通暢,瀉痢尋愈。
調治五閱月,方能步履。
嗟乎!瘧之較傷寒,只差一間耳。
傷寒則自表傳裡,瘧則專經而不傳,何得瘧疾不分經而套治耶?
吳㑲庭文學,年二十餘,本質陰虛,秋病瘧,至冬未痊,迎往真州以治之。
病已五月,瘧邪雖輕,而真陰大損。
因病中時時夢遺,不能禁固,致瘧不瘳,脈弦細數而無力,畏寒不欲揭帳,脅肋氣衝而痛,臍有動氣,半身不能側臥,腰膝痠疼,不能久立,間或咳嗽,自汗盜汗,而陰毛皆變白色,證現肝腎兩虛。
檢其前方,皆柴芩二陳二母鱉甲清疏之品,間有用人參、白朮者,亦未服。
余主補陰,俾邪自解,用桂枝、當歸、赤芍、何首烏、葳蕤、茯苓、人參、甘草,薑棗為引,仿建中湯治法。
因當臍動氣,脅肋氣衝,皆肝腎之病,故不用耆朮也。
外朝服枸兔丸以固精,全不作瘧治,半月而瘧止矣。
後以參耆入六味地黃湯,調治而康。
十數年前,㑲兄尚在幼齡,秋病痢,前醫辭不治。
余不知也,迎往真州治之。
診其脈,滑數有力,乃濕熱痢證,不足慮也。
檢前方則山楂、厚朴、當歸、白芍、木瓜、金銀花、陳皮而已。
余曰:邪重藥輕,何能破其積滯耶。
遂用黃連、木香、檳榔、蒼樸、枳殼、赤芍、山楂,大劑二脈,而下結糞尺余,兩日痢止。
次日辭行,復診留藥,其舌或變黑,見幾上𪻳貯葡萄乾,問曰:食此乎。
㑲庭曰:然。
令拭去無跡。
家人問曰:食此能黑舌乎。
余曰:然。
㑲兄笑曰:無怪前某先生辭不肯醫矣,彼固因舌黑也,其日亦食葡萄乾。
附記以為舌鑑。
吳坦如兄,初冬真州抱病回揚,外證則微熱微寒,頭疼咳嗽,喉痛不甚,而脅肋連腰則痛甚,脈則弦細緊而搏手,按之又無力。
自以為風伏火,求為發散。
予曰:脈證陰陽相半,表裡皆寒,幸有頭痛發熱,邪猶未全入里也。
此厥陰傷寒證,以其十數年前,年甫三十,曾患中風,半身不遂,用過桂附,故不驚疑。
遂用桂枝、細辛、赤芍、附子、炮薑、吳萸、半夏、桔梗、甘草、生薑,以當歸四逆加減投之。
如斯七日,喉痛止,諸證減,遂轉為瘧疾。
脅痛雖減,而不能側臥,咳嗽不除,瘧疾日發,其緊脈雖退,而轉弦細,七八日後,脈更兼澀。
平素肝腎虛寒,遂加人參、當歸,以培陰血,因肋痛咳嗽,恐成瘧勞。
服參附歸芍桂枝苓夏甘草之藥百劑,其中三複,皆如此治法,方獲脫然。
程越峰文學,南場應試,患瘧歸揚,初醫不辨何經,惟投套劑,不過柴苓知貝,治不愈,遂用截瘧毒丸,空心井水吞服,以致少腹裡急似痢。
而前醫猶稱暑氣,益用香薷,陰凝寒肅,瘧邪入里,竟不發矣,而手足厥冷,腹肋隱痛,下痢紅水。
求治於予,脈則弦緊無倫。
此厥陰經瘧也,急宜溫里,使瘧仍從外發。
不然,即痢下不止矣。
以桂枝、細辛、附子、乾薑、赤芍、吳萸、半夏、茯苓、甘草重劑,七日手足漸溫,惟腹尚痛,或下膿血,因里得溫,陽氣稍振,瘧仍發出。
但緣誤治傷中,遂以前劑加人參、當歸,去細辛、吳萸,半月瘧止。
因力薄停參,瘧又復作,以白朮代參,計服姜附藥九十劑。
瘧已止而便實,彼因齒痛,遂去姜附。
無參而加黃耆,遂胸脹不能食,少腹隨痛,仍照前方去黃耆加姜附,十數劑瘧方止而痊。
誤用苦寒井水,姜附百劑,方得破彼堅冰。
前吳瘧案,亦厥陰瘧也。
始即用溫藥,亦百劑方瘥,未誤苦寒,故未下利。
治瘧不辨六經,不分陰陽,浪投劫藥,醫家病家,皆當致警。
痢疾治效
朱貞啟文學,年六十外,初秋患痢,其證惡寒發熱,脈浮而數,頭疼身痛,目赤口乾,而又腹痛,痢下膿血,不離穢桶。
此雖挾表之證,其勢甚危,乃疫毒痢也。
表裡皆病,必須先解其表,而後攻裡,正合敗毒散加陳倉米,乃屬倉廩湯之證。
遂以羌活、獨活、柴胡、前胡、川芍、茯苓、枳殼、桔梗、甘草、陳倉米,日投二劑,身得微汗,表熱里痢皆減半。
浮脈雖平,而虛數不斂,此高年氣虛,即以前藥遵古方加人參一錢。
二劑遂大汗通身,熱退痢止,邪從外解,竟不須攻裡矣。
休邑黃益之,時寓瓜鎮,年七十四歲,秋初患痢疾,六脈雖大,而尚有力,赤白相間。
初以平胃散加歸芍香砂,四劑積滯已行,而痢不止,下迫益甚,小便難出,六脈更大而無力。
余議用參附,其鄰醫曰:痢脈忌洪大,而又有血,反用參附,殊為不合。
余曰:老人脈大為虛,今脈大而不數,重取無力,此氣虛非熱也,乃中氣虛寒,逼陽於外,致脈亦浮於外也。
痢疾屬腎,腎主二便,開竅於二陰。
今小便秘而大便不禁,乃元氣下脫,宜升陽溫腎,非桂附不可。
遂用人參三錢,耆、朮、桂、附、炮、薑、當歸、茯苓各錢半,升麻、甘草各五分。
四五劑後,小便即通,脈亦斂小,不十劑而痢止矣。
後用八味地黃丸加破故紙、五味子,調理一月,計服人參半斤而痊。
此治痢變法,因其年邁也。
溧水藥店張姓,初秋患痢,晝夜百度,不能離穢桶,乾嘔煩熱,而手足反時冷,脈又細數,渴食西瓜,片時隨即利下,而色不變。
醫議紛紛,或云完穀不化,手足時冷,恐屬胃寒。
余復細驗,脈雖細,重按則長,齒燥舌黃,斷為熱厥,此邪熱不殺穀,因胃熱極,傳化失常,不及變而速下,此經所謂暴注下迫,皆屬於熱也。
用大黃三錢,黃連二錢,厚朴、檳榔、白芍、木香為佐,乘熱與服,微寐片時,腹中大鳴,洞瀉數次,積糞甚多,而痢減半。
即去大黃,加當歸、陳皮、澤瀉,數劑而愈。
周子仁深秋患痢,自恃知醫,先以巴霜丸下之不減。
恣啖酒肉,全不禁忌,又進大黃丸下之益甚。
又自服平胃香砂歸芍等藥,亦不效。
晝夜四五十次,將近一月,急招予治。
脈則細數身熱,乾嘔不食,面白唇紅,左肋氣衝而痛,下痢純紅,愈便愈墜,投以黃連歸芍香檳苓草陳皮不效。
然所見諸證,皆痢所忌,視其人清瘦,素屬陰虛,巴豆治寒痢,大黃治熱痢,寒熱亂投,下多亡陰。
季肋屬腎,痢亦腎病,當變法以治之,補陰為本,治痢為標。
用生地黃、歸、芍為君,黃柏、人參、陳皮、甘草、陳米、神麯為臣,日進二劑,脈數唇紅稍退。
遂執此方堅服半月,漸次減少而愈。
若以脈數身熱,下血唇紅,乾嘔不食,棄為逆證,而不以下多亡陰,用滋腎治法,奚望其生乎。
族兄曉齋先生尊閫,深秋患痢,年近六旬,夏日貪涼食冷,乃寒痢也。
以自知藥性,喜補畏消,更惡熱藥,諸醫順其性,惟以平妥套劑治之。
因循日久,轉變虛寒,有用肉桂者,有用黃連者,無所適從,決之於余。
診其脈兩尺全伏,舌苔灰黑,噦聲近呃,足冷至膝,布障窗牖,畏見日光,脈證皆大虛寒,以書證病,確當溫補。
遂用人參三錢,附子、炮薑、肉桂、茯苓、芍藥各錢半,暮夜請醫不到,勢急勉煎。
而病人亦神昏不辨何藥,服後隨得熟寐。
醒索再煎,又照前方一劑,次日足溫呃止,痢亦減半。
繼延團分璜,余適往探,不令余診,恐余用熱藥也。
然分璜以余藥為宜,隨又迎京口吳時乘,用藥亦同,惟加附子三分耳。
因病人最惡熱藥,時乘令將人參炮姜先煎湯於藥罐內,以白朮、歸芍、茯苓、甘草、陳皮、佐助群藥,面投罐內,以免疑畏,用術治愈。
汪紫臣翁深秋患痢,歷冬不瘥,日不過三四次,夜或便,或不便,腹不痛,但腰下一墜,即便膿血矣。
歷醫二三人,皆不效,然飲食起居如常。
最後問治於余,診其脈弦而無力,兩尺細緊。
余曰:非痢也,此經所謂大瘕瀉,乃腎氣虛也。
蓋腎主二便,今大小兩便,一齊並出,小便不能單行,此五虛證之一,謂之瀉利前後。
理宜補氣,用人參、耆朮、當歸、桂、附、故紙、五味升麻,服十劑。
紫臣云:全不效。
余曰:虛回痢自止,不能計日取效,非余故留病也。
遂疏方請自制藥日服,期以小便能單出為效。
服藥將一月,相遇於友家,喜曰:昨日能立出小便矣。
令其再服十餘劑,勿功虧一簣,後遂全愈。
若作痢治,則去道遠矣。
方豫章部司,素虛寒,初秋患痢,日夜十多次,紅白相半,脈弦細緊,反不惡寒,而微發熱,頭疼身痛。
若以脈細緊為寒,大當頭痛發熱,以頭痛發熱為濕熱,脈又不當細緊。
然必以脈為準,定屬厥陰病,寒凝於內,反逼陽於外也。
況厥陰病原有頭痛,且肝藏血,理宜用當歸四逆湯。
本方加附子、乾薑、吳萸,解肌溫里,俾邪外解,每日服藥,夜必微汗,次日必熱微利減。
如此六七日,則表熱里痢皆痊。
以後三年初秋必病,皆如此治之。
余弟思承,年五十六歲,宣城貿易,初秋酷暑,日食苦蔗菜,即本草所謂敗醬也。
且餐石膏豆腐,淡薄水酒,平素中寒,因而腹痛作瀉,瀉後數日,即痢疾矣。
十餘日余歸,脈雙弦緊硬,而兩尺尤甚,胸中飽脹不能食,臍旁動氣,按之痛,晝夜五十遍,腹反不痛,惟尾閭一酸墜,即下痢矣,小便點滴難通,惟與痢並出。
觀脈之緊硬,腹之不痛,此腎藏虛寒之痢無疑矣。
初即用附子、乾薑、肉桂、歸、芍、蒼朮、香砂,十數日不減,而下迫益甚,更換白朮、茯苓,去香、砂、乾薑,亦不效。
益之以人參、黃耆、升麻,亦不效。
再以八味地黃三倍桂附為丸,清晨吞服,夜用鹿茸鹿膠鹿角霜為丸,雖稍減而亦不愈。
如斯大藥,服之百日,至立春方減至十數便。
因痢久下陷成痔,日下鮮血,而緊硬脈不退,但停鹿茸丸煎劑之桂附,八味丸之桂附,仍日服不輟,至春分日方一夕而痢止。
次年八月,即上年得痢之日,又復痢疾。
仍如前煎丸並服,又不見效,再以硫黃之玉粉丹服之一月,至冬至前後方痢止。
乙酉仲秋,前痢又作因,食蟹所致,如前治法,冬至方回。
此痢之虛寒,世不多見,因屬胞弟,彼此不疑,故得獲效於萬一也。
卷三
諸中證治效
方惟善翁,年七十,夏月忽右手足不用,口眼喎斜,舌強面赤,脈虛大而參伍不調,兩寸脈十數至一歇,但止數不齊耳。
問其脈何以歇至,彼云:今十年矣,每心一掣跳,則脈必歇。
余曰:心掣為腎病,此心腎氣虛,並無風邪六經形證,溫經大補,或可復原,若作風醫,必致屢廢。
遂用人參、黃耆、白朮、桂枝、芍藥、附子、天麻、當歸等藥,每日用參兩許,醫治月餘,口眼端正,步履如常。
方在調理之餘,忽發咳嗽,彼自誤為痰火,參附貽禍,數日後目窠微腫,頸脈大動,尿如煤水,乃腎藏真陽不足,將成水蠱之證也。
隨即咳喘不能臥,足趺先腫,漸延兩腿,余用金匱腎氣湯,加倍桂附,更入人參三錢。
時當酷暑,懸大帳於庭,伏枕於幾者二十八日,藥近百劑,小便漸多而腫消。
適因病後營葬勞煩,調理失宜,遂時發喘咳,不能平臥,至八旬乃終。
汪大扶兄,年四十五,善飲貪涼,此素性也。
雪途昏僕於地,抬歸始醒,即遍身拘攣,腰足冷痛,手足不能舉,已具六經形證。
此真中風也。
先醫者作虛治而用人參,困頓於床。
後延余治,脈弦而沉緊,此夙昔之風,加以雪天新中於寒,兩邪併發,致昏厥而僕,風寒未解,何用補為。
余以桂枝、細辛、羌活、附子、赤芍、乾薑、半夏、甘草、小續命湯加減,溫里解表。
五六日邪氣外出,脈略浮弦,而增咳嗽,再加麻黃、杏仁,續續得汗而痛減。
將一月,身發癮疹作癢,外解而痊。
吳敦吉翁,年逾五十,善飲多勞,二月間盥洗時,忽然發暈,嘔痰未僕,即右手足不舉,言語蹇澀,口眼不歪,尚能扶步,脈弦滑有力,而無他證。
此痰中也,用六君子湯去人參,加膽星、天麻、秦艽、竹瀝、薑汁,半月後病減。
方少加人參,兼用歸、芍,一月後即言語,步履如常矣。
趙智善因酒後憤爭,隨即昏僕不語,手足厥冷,前醫用牛黃丸不效,用風痰藥亦不效,已經一日夜矣。
余視之,六脈皆沉弦,而歇至來去不亂,喉無痰聲,手足微冷,口眼端正,牙關半開,呼吸調勻,面無賊色。
蓋中風則身濕,中氣則身冷。
此中氣也,用皂角末吹鼻,得嚏一聲,隨嘆氣一口,手有動意。
繼用烏藥順氣散,加木香、沉香,微煎數沸,緩緩灌下,即噯氣一聲而蘇。
瓜鎮劉玉吾,年六十外,混堂浴歸,卒中一日始醒,初醫以風痰火雜洽,風則羌防,火則膏連,痰則星夏,繼進蘇合丸數枚,則遺尿矣。
十日外始迎余治診,其脈虛大無倫,昏睡不語,身重遺尿,肢不偏廢,口不歪斜,喉無痰聲。
原非中風,因老年貪浴,汗多亡陽而暴脫,有似中風。
失此不用補中,反行疏導,陽氣愈虛,致遺尿不語,竟成脫證。
急用歸脾湯原方,入人參一錢,四劑即能言語飲食,惟尿不禁耳。
每日間用八味地黃湯,去丹皮、澤瀉,加人參、破故紙、益智仁、五味子,而尿固。
數日後,舌苔全黑而滑,此中氣虛寒,腎水凌心,用苓桂理中湯,四劑而苔退。
後仍以歸脾湯甘溫之劑,調補一月,方能步履。
但因多食蘇合丸,辛香散氣,病愈後,言語隨忘,欲言又止,終不能復也。
鎮江巡江營王守戎之媳,抱子登署後高樓,樓逼山腳,若有所見,抱子急下,即昏僕者一日夜。
薑湯灌醒,如醉如癡,默默不語,不梳不洗,與食則食,弗與亦弗索也,或坐或臥,見人則避。
如此半月,越江相招。
入其室即避門後,開門即避於床,面壁不欲見人。
令人抱持,握手片刻,而兩手脈或大或小,或遲或數,全無一定。
此中惡也,與蘇合香丸。
拒不入口,灌之亦不咽。
明系鬼祟所憑,意惟秦承祖灸鬼法,或可治也。
遂授以灸法,用人抱持,將病人兩手抱柱捆緊扎兩大指相連,用大艾團一柱,灸兩大指甲角,灸至四壯,作鬼語求食求冥資。
灸至七壯,方號呼叫痛,識人求解,繼進安神煎劑,熟睡數日而愈。
吳翰臣兄令眷,予族之女也。
清明夜,門首看城隍會,甫入堂,忽昏僕於地,不能言語,抬上床一刻,即大吐,口出妄言,謂城隍夫人需侍者,已得三人,令其入廟服役,語畢,仍閉目昏睡。
其家驚畏,暮夜迎余。
自門首至寢所,皆燒冥資。
觀其色無青黑鬼氣,切其脈兩手相同,至止不亂,但虛大無力。
余詢其聲變否,家人對以如常。
此殊不似中惡之證也。
又問前有病否,家人云:經水行有半月未止,數日前,即燃燈通夜不熄。
翰臣外出,要人作伴,似有畏惟之狀。
蓋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因脫血心虛,夜看城隍會,見扮鬼形,心布而神亂矣,即或中惡,亦因其虛也。
以人參五錢,桂心一錢,銀一錠煎熟灌下,又將渣再煎灌下,片刻即醒。
問其前事,全然不知,惟記門首看會,不知何由在床,但稱心慌手麻而已。
隨用歸脾湯數服,經止病愈。
魏老者,冬月自郡歸瓜鎮,夜食畢,方就枕,即昏厥,手足僵直而厥冷,牙關咬緊,面青脈沉。
此老年氣弱,被嚴寒所迫寒中也。
先以濃薑湯抉齒灌入,牙關略開,繼以附子乾薑半夏甘草四逆湯,大劑灌下,至五鼓身方回溫,人亦漸醒。
巴其臣主政令眷,年未三十,遭新喪悲鬱之後,忽眩暈昏僕不語,脈弦數而澀,有時手抽掣,面上發赤,喉無痰聲,藥亦能咽,惟昏睡不語者三日夜矣。
經醫數人,主風主痰主虛,與以牛黃抱龍丸,皆能咽,但終不醒。
予以脈弦數,獨主火中,蓋木鬱化火,肝火暴甚,故卒倒而無知也。
經云:陰氣衰於下,則為熱厥。
以滋肝清火,逍遙散為主。
用歸、芍、丹皮、柴胡、鬱金、梔子、貝母、羚羊角、竹瀝頻灌,一日夜回蘇能語而愈。
嗣後遇怒仍發。
吳坦如兄年將三十,酒後行走,忽昏僕不知人事,扛上床一刻方醒,即右手足不能舉,尿不禁而口眼不歪,舌微強,時發寒而汗出,小便頻下,六脈細濡無力。
此元氣大虛,類中風之脫證也,若不急行溫補,恐致大汗喘厥亡陽,乃顯明易見之虛病。
時火治庵盛行之際,亦不能別生他議,遂以參、耆、歸、朮、桂、附、天麻、半夏、益智等藥,補益月餘而健。
從容庵僧,飽食後混堂洗浴,昏暈抬歸,手足溫暖,呼吸調勻,口眼端正,牙關不緊,又無痰聲,其人氣實本無病者。
診其脈,兩關沉滑有力,惟閉目不語,掐其人中亦知痛。
此證非風非痰,非寒非虛,以意度之,飽食之後,久浴傷氣,胃中食滿,氣虛不能運轉。
經云:一息不運,則機緘窮,豈非食中耶。
以手重按其胃口,則眉皺手推。
遂用姜鹽湯探吐灌下,即嘔噦吐出未化之飯半盆,噯喲一聲,目開而醒矣。
揚州大守如夫人,年及三十,平素虛弱,參朮湯丸不輟,盛暑忽身疼發熱,嘔吐痰水,猶以平日之虛,召用補劑。
及診其脈,浮弦而細,對以非平常之虛,乃暑熱傷氣,復受風邪暑風證也。
須先治風,以葛根、藿香、二陳、砂仁、厚朴、生薑,一劑即汗出發熱身痛皆愈。
少刻手足攣搐,目珠上視,喘喝遺尿,身僵不語矣。
署中驚畏,急復再召。
脈則不浮,但弦細耳,神昏僵臥,但能咽藥,因脈之細,乃氣虛傷暑而卒中也。
面垢遺尿,皆屬暑病,而非脫證。
用古方消暑丸三錢,溫胃滌痰。
服藥時許,又得微汗,即目開能語,續以香砂六君子湯,二劑而愈。
男病治效
汪嵩如翁,己未年維揚患病,隨余迪茲至瓜鎮,就彼治療,寓江干從容僧舍,因藥未效,又問治於余。
晝夜不寐者,已月餘矣。
診其脈虛大而數,重按豁然,日惟食清粥兩三盂而已。
時當仲秋下旬,衣單紗,猶畏熱之至,令僕揮扇,方可伏枕,否則起行,不能著席矣。
先醫用藥,秘不令知,但云日服人參而已。
審其病,因始於憤怒,兼恐而致病。
余即病因,合病之狀,而議治焉。
蓋暴怒傷陰,則肝氣逆,恐傷腎,則氣下,腎水不升,心陽不降,腎肝兩病,魂不歸肝,氣不歸腎。
因衛氣常留於陽,則陽蹺盛,不得入於陽,則陰虛,故目不瞑矣。
真陽外越,脈虛大而不斂,天令雖涼,而猶畏熱,似與陰盛格陽同病,又非真武四逆所能治也。
經曰:陰者陽之守也,陽者陰之衛也。
病始於暴怒傷陰,陰不守陽,孤陽飛越,寒之不寒,是無水也。
用從陰引陽法,以八味地黃湯,倍用桂附,加人參,四劑病知,八劑得寐,半夜十日後,即熟寐矣。
病痊心感,勸余遷揚,代為稅居,逾年之後,因移寓郡城矣。
熊偉男司訓,正月上旬,賀節飲酒,即於席上腹痛吐瀉,並作厥冷大汗,竟不能歸。
先醫用炮薑、香砂不效,又進平胃、二陳,亦不效。
因吐瀉大汗,真陽外越,反面赤脈大腹脹而痛,延京口名家。
見其腹大而痛,視為實證,投以木香、檳榔、腹皮破氣劫藥。
病家不敢服,自真州迎余至瓜鎮。
已病四日矣,診其脈,洪大無倫,重取即散,素有肋下肝腎氣病,自以為舊疾作楚。
予曰:非也。
蓋首春苦冷,暴寒所傷,此寒霍亂也。
故卒然大痛,吐瀉並作。
因吐瀉汗出,裡氣虛寒,真陽外越,以致面赤戴陽,陰躁不眠,口乾嘔噦,腹脹如石,脅痛氣衝,脈洪散亂。
此汗瀉亡陽,大虛若實,危篤急證。
若不急救,必致厥冷汗出不治矣。
非若尋常霍亂,吐瀉止而愈者比也。
遵仲景霍亂治法,以四逆湯加人參、肉桂、茯苓,小劑先投,得閉目片刻。
繼用人參五錢,附子三錢,乾薑、肉桂、茯苓各二錢,日投三劑,脹略斂小,而兩足太谿衝陽,皆陷下不見。
如斯重劑,六日始脹痛止而得臥,十二日大便方通,可進飲食。
因平素臍旁腎藏有動氣,耆朮皆不能入劑,用四逆桂苓二十餘日,飲食始餐。
易用八味地黃湯,三倍桂附,加人參,調治兩月方健。
其時瓜鎮醫家,僉云誤補,必致危殆,因令子青選為予門人,不得不肩任也。
吳敦吉翁,年逾五十,己未年大旱,河水乾涸,鹽運維艱,因此思慮過度,遂倦怠懶言,默默獨坐,不欲見人。
然神思內清,有問必答,並非昏憒,乃情志之病也。
醫有以痰治者,有以育神養心治者,予亦參治其間,皆不效,漸致終日昏睡不起。
將黃昏,則自起盥洗食粥,夜分食飲,五鼓飲酒,與侍者如常談笑,將天明則脫衣而臥,日間強扶掖而起,終不肯坐。
如斯年餘,絕不服藥,藥亦不效。
予曰:雖陽虛之嗜臥,實思慮之傷脾,因七情致病,須情志以勝之,非藥可治。
如華陀之治魏守,激其大怒,可霍然而起。
此因思致病,須怒以勝之。
其時以余言為虞,乃未幾有人隔屏憤爭,觸其大怒,披衣而起,與彼辨論,大聲疾呼。
次日天明,即霍然而起矣,隔數日步行枉謝。
余問曰:去年令公郎激翁怒,猶記憶否。
答以其時欲怒而不能也。
嗣後則動履竟復舊矣。
李元亮書吏也,因書寫過勞,秋杪忽咳嗽火上逆,頭面皆赤。
前醫苦寒直折,隨吐粉紅白血如肺肉,則火愈上逆,一日三五次,火一逆則遍身皆赤,咳嗽益甚,間有白血,頭面汗多。
余往診之,兩手脈大而數,重取全無神力。
若以失血之後,見此數大之脈,則為逆證。
咳白血亦屬不治。
病者云:臥則不咳,坐起則咳甚。
余熟思之,久視傷血,書寫傷力。
此氣中虛火,宜人參、黃耆、甘草以退之。
所謂虛火宜補,誤用苦寒,虛以實治,則火愈熾。
坐起咳甚,肺虛也。
脈大無力,所謂勞則彰,亦氣虛也。
多汗面赤,乃虛陽上泛,非陰虛之火。
遂用大劑黃耆為君,人參、當歸、白芍、麥冬、五味、甘草為臣佐,一劑汗收脈斂,三劑火息咳止。
如此滋補,一月方能起床。
火之陰陽,可不辨哉。
萬守澍文學尊翁,年七旬外,長齋獨宿,二十年矣。
因心事怫鬱,夜中忽大吐紫血碗許,隨腹痛,又便紫黑血碗許,昏僕於地。
室內無人,及其自醒,始登榻。
次日相招,兩手脈大而芤,幸不散耳。
他醫議用涼血滋陰,予曰非也。
此畜血證,因鬱怒傷肝脾,肝不藏血,脾不裹血,致血無歸,而成瘀敗,上吐下便。
幸老翁閉關已久,不致氣隨血脫,尚敢滋陰以傷胃脘之陽乎。
用大劑歸脾湯,加炒黑乾薑,計用人參數兩,匝月乃康。
曹君儀,年六十四,體半肥,素陰虛,初病脅痛嘔吐,寒熱汗出,胸中噎塞,將成膈證。
予以歸、芍、川芎、二陳、香附、鬱金等藥,治之半年,胸中寬,遂咳嗽吐痰,轉為虛勞。
每因勞則寒熱似瘧,汗出熱退,身目皆黃,溺赤,又變為癉證。
用逍遙散數劑,其黃即退。
或一月一發,半月一發,漸至面額黧黑,爪甲枯粉,大便秘澀,此女勞癉,又名黑癉也。
一醫以癉不必分五,均是濕熱,用平胃、五苓,間用黃連、肉桂,病愈篤,僅存皮骨,已備終事,復求治於余。
但女勞癉一證,仲景言之甚詳,必有寒熱,久為黑癉,皆主風藥。
東垣因之,亦以風藥而加參朮。
用皆不效。
夫女勞之名,必屬腎水虧虛,水虛則土實,所以反見敦阜之色。
此虛邪也,不必平土,但宜壯水,水壯則土不燥。
虞天民《蒼生司命》云:女勞癉當作虛勞治之,正合治法。
遂以六味地黃湯,加當歸、芍藥、秦艽、苡仁、麥冬養陰壯水之藥,百劑寒熱先除,癉黃漸退。
至七旬外,他疾而終。
王君聖翁,前瘧證愈後,而經營勞碌過甚,自恃強壯,不善愛護,每遇過勞,或飲食不節,便發寒戰,戰後發熱,腹脅大痛,或瀉或不瀉,汗出熱退,身目俱黃,腹大如鼓。
因前治瘧,知其腎藏虛寒,以八味地黃料,加倍桂附,水疊為丸,日服不輟,病發則用逍遙散加秦艽、丹皮,數劑即退。
如斯三四年,應酬如故。
後年逾六十,正氣漸衰,發頻而黃不退,額黃漸黑,竟成女勞癉矣。
其時火治庵名噪甚,遂易彼治之,謂癉不必分五,皆以濕熱冶之,重用茵陳為君,雜以五苓、平胃,治經二三年,治庵自病。
又易醫,亦以濕熱治之。
時重時輕,人則骨立,腹則脹大,年將望七,忽頭大痛。
此腎厥頭痛,而醫者不行溫補,反作風治,用桂枝、細辛、白芒疏風散氣之劑,遂致三日而逝。
前曹癉證腎藏虛熱,陽黃也。
此癉證腎藏虛寒,陰黃也。
均屬女勞癉證,豈可癉不必分五,混同濕熱而治之乎。
程於宮兄,首春自場來揚就醫,面目皆黃,胸腹飽脹,腹痛便溏,脈沉而緊。
此太陰脾藏之陰黃,色黃而黯,非胃府之陽黃,色如橘皮也。
言場服茵陳、梔子、四苓清熱之藥,病將一月而不效。
此證本中寒,誤作濕熱,豈不益甚乎。
而病者素畏熱藥,今病患中寒,不得不溫。
先以蒼朮、炮薑、二陳、砂仁、茵陳、澤瀉投之,胸雖稍寬,脈沉不起,緊亦不退。
遂加附子,易乾薑,十數劑黃退腹消。
即前方蒼朮換白朮,去茵陳,加甘草,調理而愈。
此癉病正治,亦須辨陰陽寒熱也。
崔魏子病疝一月,清肝理氣,消堅攻劫,無不備嘗,最後招予。
診其脈,細濡如綿,惟有三至,羸瘦不堪,色枯貌瘁,臥床不起,疝墜於囊,全不知痛,時值秋暑,畏寒服綿。
予曰:虛寒極矣,元氣下陷,須溫而舉之。
用人參、黃耆、肉桂、附子、當歸、升麻、甘草,薑棗為引,溫腎升陽五七日,疝方漸收能坐,溫補而愈。
越三年,又疝痛牽引胸背,胃中亦隱隱而痛,歷醫多人,有疏肝者,有理氣者,有用安息諸香者,漸至陽虛自汗,驚悸不眠,較前病更甚。
病兩月矣,自慚不便請凂人求治。
診其脈細澀不堪,乃氣血兩虧,津枯髓減,肝腎病也。
經曰:諸陽受氣於胸中,轉行干背,此氣虛胸背痛也。
又經曰:肝虛則令人胸痛引背,下則兩脅胠滿,此血虛之胸背痛也。
肝虛不藏魂,故不寐。
氣虛不能衛,故自汗,脈又細澀。
此傷精亡血之證,以熟地黃、當歸、枸杞、山茱萸、棗仁補腎滋肝,以肉桂、破故紙引氣歸腎,加人參、黃耆以益衛氣。
初服病知漸減,多服尋愈,兩月方瘳。
前醫執痛無補法,豈定論乎。
王用明兄,新正登金山,日中痛飲,攀緣山巔,勞而汗出,歸臥火箱,夜又夢遺,次日四肢清冷,面慘不光,肌膚似麻非麻,似癢非癢,惟皮外不欲沾衣,覺衣之硬甚也,夜臥被席亦如之,脈浮而濡。
醫初用疏邪實表驅風劑不效。
予曰:此肉苛也。
雖正月猶屬冬令,陽氣在裡,勞而汗出則衛虛,又值夢遺而營弱,所以不勝衣而肉苛也。
以黃耆建中湯加白朮、當歸,薑棗為引,三劑而愈。
熊闢疆兄,秋間食冷物,當風假寐,次日即胸前結硬冷痛,乾嘔作瀉。
隨服平胃、二陳、炮姜四劑,稍減而未痊。
因循兩月,服藥斷續。
其間或服薑桂溫中之劑,則痛愈甚。
以手捫之,胸皮皆冷,嘔吐酸水,小便澀少,脈初診則細,重按反滑而有力。
余曰:初因寒中,積之既久,鬱而成熱,所以薑桂反增痛矣。
皮外雖冷,乃陽鬱於內也,用仲景瀉心湯法,但苦以瀉實,辛以散結。
以二陳湯加黃連一錢,乾薑一錢,四劑後,胸中作響而寬,胸皮回溫,續得大便暢解數次方愈。
員虞肱中翰,己巳年三⿰亻⿳亠口衣河舟中,忽奮身跳河,家人拉住,嗣後言變志亂,舉止失常,經醫數輩,皆以癲證治之。
月餘罔效,未始招余。
脈弦細而數,尺寸皆澀。
予曰:脈不長滑,非痰非狂。
然未察其病證,及相對揖讓如常。
但言語無倫次,一日,以筆晝幾作橫豎云:此我也。
又以筆圈之云:此困我也。
一日,手摘桃葉搓之納口中,手掬魚缸水欲吞,復並桃葉吐去,入席又言語如常。
又一日,倦臥內房,就榻診之。
初自遜云:我少年也,奈何臥於床,致勞先生之多步耶。
忽又云:昨日得一竹片,刮之甚光,遂口作擊竹之聲,以手和之。
予見言亂而出,隨令紀綱傳語,謂適言竹片者,妄言也。
囑余勿信,余方恍然悟矣。
經云:腎氣不以時上,故言變而志亂也。
謂之失志,此非癲狂,乃腎病也。
次日往診,問其竹片,彼尚記憶。
予告曰:尊恙腎虛證,獨宿百日,可勿藥而愈,否則定成廢人矣。
彼拍案而立云:果如此,明日即出城稅居僧舍,屈先生迂步就診可也。
次日果移寓天寧杏園。
余以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當歸、麥冬、五味、遠志,而用人參三錢,不加增減,半月即神氣清朗,微發一次。
嗣後兼服天王補心丹,又半月,則應酬如故。
計住四十二日,因家事重大而歸。
晤對曰:旁人謂先生必用桂附,殊不知竟是六味地黃湯清涼藥也。
相視大笑。
休邑蔡毓徵兄,寓瓜鎮,修得異疾,時四月初旬,或周身頭面作癢,癢至不可解,遂赤身臥於棕床屜,滾擦不休,少刻頭面遍身皆紅腫而癢不息。
余至診脈,則浮數無倫。
《內經》有刺風一證,不若此甚,而多紅腫,脈又數甚,殊不似也。
因見肆中觝魚甚多,《本草》觝魚別名癩魚,食之令人多發癩。
疑其食觝魚,詢之果然。
問其食時有異否,云食魚腦覺舌麻,此中魚毒無疑矣。
急用甘蔗汁、蘆根汁橄欖湯,頻頻雜進,時許即止。
而遍身皮破,痛楚旬日,落去外膚方愈。
大凡食物有異,即當棄而勿食,此可鑑矣。
吳佩元兄,狎妓酣飲,真陰虧,損其本質也。
忽兩胯結兩核,但腫而不紅不痛,瘍科以魚口治之。
蓋因其平素有外色,彼亦自疑,遂甘服五虎毒劑,下之不消,久而自散。
緣此傷陰咳嗽,亦屬他醫所治。
後兩膝下忽又結兩核,亦腫而不痛,就治於余。
診其脈細數無力,上咳嗽而下結核,此真陰虛竭,津枯血少,為火結核也。
以《外科證治準繩》結核證,與彼視之,作下部瘡瘍,用六味地黃湯,加沙參、貝母、歸、芍、麥冬等十數劑,其核一夜全消。
醫治一月,嗽亦全止。
隔年餘,忽大吐血,其素相好之醫,斥地黃湯為毒藥,吐血者服地黃湯,百不一生。
不曰陰虛,而曰虛冷,先以桂枝、歸、芍、細辛、木通、甘草、薑、棗、當歸四逆湯治之。
血不止,改用真武湯。
又不止,再加乾薑,乃血儘自止,遂歸功於姜附,用之經年,漸至喉痛失音,藏毒潰膿,而猶不悟,延至喉爛肛爛,百苦而歿。
夫恣用苦寒,浪投辛熱,不辨陰陽,皆非王道,病家醫家,可不慎諸。
王以寧兄,壬戌年患嘔吐證,食畢片刻即吐出,其時年方二十餘歲,全不介意,起居如常,吐將百日,百藥不效。
余作下焦翻胃,以八味地黃湯,兩倍桂附治之。
吐止後得腹痛證,乃腎氣虛寒,動氣衝擊,為粗工攻積,大下幾脫,因而致虛,此受害之始也。
越四五年,先因便濁,漸致寒精自出。
年逾四十之外,因怒而耳聾,用聰耳藥當歸四逆皆不效,參耆亦不效。
一朝或聰,則十數年前吐病發矣,飲食肥甘不厭,食亦不少,但食後片刻則大吐,或多或少。
吐一二月,又不吐者一月,每吐必因怒起。
如此屢吐屢止者年餘。
吐久傷氣,則胸背大痛,用人挺按。
如吐未盡,則痛在脅肋,必俟徐徐化下乃已。
漸至陽氣大虛,妄見妄聞,胸背氣衝而痛,坐不能臥,寒戰發熱,大汗昏冒,足痿不能立,手不能舉,寒精不禁,陰莖全縮,小便淋漓,下體浮腫,日雖能食,然有粒米不存者。
種種敗證具見,自己治棺,而專任於余,不肯易醫。
始終以苓桂理中湯為主,用人參三五錢,附子、乾薑、苓、桂、半夏各二錢,約服千劑,吐甚加服半硫丸。
若上焦虛熱,則用三倍桂附八味地黃料,水漬為丸,日服不輟。
若中宮虛冷,則用苓桂理中料各等分,但甘草減半,以棗肉為丸,相參而服,亦終年不輟。
如傷風咳嗽,坐不能臥,則用當歸四逆湯,加附子、茯苓、半夏、杏仁、薑棗,仿溫肺湯之法。
如斯處治,歷病四年,或丸或湯,未嘗間斷,漸致策杖能步,或日全食,或吐一餐而漸愈。
此證本於便濁傷精,腎藏虛寒,陰邪上逆,所謂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腎病失吸入之權,脾雖能納,而不能吸,反逆上,而成反胃。
數年內有一月全不吐者,二三次每因怒而復,蓋怒則氣逆也。
初病食後即吐,將愈則朝食暮吐,遂漸不吐,棄杖而步行。
此下焦反胃,而非上焦隔噎,以胃氣本厚,幸未投疏氣傷中之藥,雖嘔吐四年,全用參朮為君以培土,桂附為臣以益火,未經劫治,任醫得專,故能十全斯病也。
吳虞能兄,得肺癰證,自不知,而醫亦不識也。
正月半後,招余往診,則圍被抱火,身坐火箱,猶畏寒甚,但云咳嗽不能臥,寒熱時發,胸背脹痛,初醫先云傷風,繼云肺寒,用桂枝、細辛、乾薑、二陳等藥,已十餘日矣。
診其脈,兩寸澀而數,以手按其胸背,則內痛甚,口出腥臭腐氣。
此肺癰將潰,故作寒熱,非真寒,乃內癰作膿之寒也。
令其去火,急平肺排膿,使癰早潰,免傳他葉。
用苡仁、貝母、桔梗、甘草、防風、桑、杏、地骨皮、金銀花、白芨,四劑,則黃白臭膿日吐兩碗。
因嗜菸酒,肺素大熱,幸不氣虛,膿盡之後,現陰虛細數之脈,發熱盜汗之證。
此蓋金病不能生水,純用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苡仁、貝母、麥冬、沙參、紫苑、五味等藥,百劑方護完口。
鄉居數月,靜養而康。
族叔偉然,自揚來就診,但稱兩足無力,喜飲茶湯,其脈細而數,兩尺尤甚,乃傷精失血之脈。
詢其夢遺否?答云:並無此病。
因其多飲,擬為消證,令其尿貯盆中以驗之,然後用藥。
次日復來,云尿上有浮脂,下有渾濁。
予告曰:三消之證,已得二矣,渴為上消,小便變為下消,精隨溺出,兩足無力,將成痿躄,大病也。
須清心寡慾,以善藥治之,何獨以足疾為患耶。
遂以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人參、黃耆、菟絲子、麥冬、五味子為煎劑,早晚服枸菟丸三錢。
客寓於真州園亭,醫治百日而愈。
復立左歸丸方,令其歸場日服。
後因中年無子,不能節欲,數年後疽發於背而歿。
消證有心自焚而死者,此證是也。
員秉乾中翰長郎,年十三歲,出痧之後,咳瀉兩月,諸藥不效。
最後醫家竟用二神之破故紙、肉蔻,而咳瀉更甚,便令予診。
脈長而數,告曰:此胃熱,非脾虛也。
必因瘀證未用石膏,致餘熱仍歸肺胃,邪熱不殺穀,故洞瀉。
幸熱毒未全入肺,賴有洞瀉分消其熱,若不瀉,則咳嗽發熱,已成痧勞矣。
予以清熱為主,熱退則瀉自止。
遂用苡仁、貝母、栝蔞、地骨皮、麥冬、知母、桑皮、木通、桔梗、甘草,四劑,反大瀉數次而瀉減。
再十餘劑,咳嗽皆愈。
治病必求其本,若見病治病,奚有當哉。
族譽六郡丞,蒞任梧州,其地山多而濕,暑月病瘧,土醫攻劫而愈,不無傷氣。
病方愈,即丁艱回籍,道經梅嶺,路發眩暈,有如中證,暈退即兩足痿痹不能立,不能步矣。
歸來召診,脈細濡微數,頭微暈,足腫微痛,尚可伸縮,未致緩縱,但形盛氣虛,多痰多火,表虛多汗。
此氣虛而傷濕熱,謂之痛痿。
群醫主治不同,或用桂附,或用知柏,或專補腎。
余曰:病居下體,著而不行,脈不浮弦,非風也;脈不緊而痛不甚,非寒也。
今脈濡而細數,兩足腫,此氣虛傷濕。
遵經治痿獨取陽明,以人參、白朮、半夏,補脾燥濕;天麻、秦艽、續斷,補濕熱而利關節,濕則客人皮肉筋骨;歸芍滋血以舒筋,乃熱因濕化,不用苦寒,恐其有傷胃陽,轉致濕不能解外;以加減虎潛丸,滋補腎元,以堅骨痿。
如斯平補,半載有餘,遂可步履矣。
西林族侄,本脾腎寒之質,因未得子,常服溫劑,房事之後,氣忽欲脫,心慌頭眩,汗出不寐。
他醫用人參兩許,附子三錢,如此重劑者。
四五日,已服人參十數兩,汗出雖止,而心慌眩暈,多餐不寐,仍然不減,相招治之,診其脈,細數無倫。
余曰:始病庸或陽脫,參附未為不善,今已陽回而陰竭,遂當陰陽平補,脈細數不寐多餐,皆陰虛脈證,附子不宜用矣。
余用古方益氣補腎湯,人參三錢,黃耆、白朮、茯神、山藥、山萸、當歸、五味子、甘草平補之劑,服五七日,遂得寐,眩止。
漸次平調,百日後,食飯畢,必吐飯一二口,並無飽脹惡食之象。
彼以為多食之故,遂減飯,而吐如故,用六君子湯不效,用清胃降氣藥,亦不效。
因思隨食隨咽即不吐,停食不咽即吐者。
蓋不咽,則腎氣不下吸也。
《脈經》曰:陰虛陽無所依,故令人多嘔者。
此證是也。
即遵其治法,用六味地黃湯本方,服四劑,吐即止,飲食如常。
已現陰虛證矣,而日服補陰之藥,加入人參,調治年餘,已可出門,應酬如舊。
但因三年前陽脫之後,畢竟真陰大傷,遂有微咳,咳之不已,即吐血。
因吐血而易醫,盡翻前案,謂多服人參之過。
遂絕去人參,專投苦寒,以圖一時見效。
虛作實醫,致蹈虛虛之禍,反成真勞病,不半年而歿。
李子立兄,便濁經年,因豪飲而起,初必濕熱,久則成虛,迎余求治。
余曰:淋濁須分:淋自膀胱,出於尿竅,或膏或血,與尿並出,出則無餘;濁為敗精,出自精竅內,雖大痛而尿自清,或在尿前,或在尿後,便後尚有餘瀝,馬口常濕,必汙褌襠。
以此分別,庶知療法。
李兄云,如此則是便濁。
及診脈細澀無力,兩尺尤甚,蓋此證便久傷精,愈通愈痛,所以內痛連肛,以及尿管。
醫者疑是梅毒,用疳瘡治法,以龍膽瀉肝湯,合八正散,服下痛不可解,腰曲不能伸,皆誤用通利之太過也。
余用六味地黃湯,加當歸、麥冬、五味子、車前、菟絲子、人參,十數劑痛止,而濁尚不禁。
再以衛生膏早服三錢,煎藥更加黃耆,夜服枸兔丸三錢,兩月餘濁止而病全愈。
但尿不能直出,必分岐兩道,覺中略有礙處。
予曰初病時,乃因酒濕流注,陰莖內必有小瘡,故阻小便分為兩道也。
易以清心蓮子飲,用人參、黃耆、生地黃、當歸、麥冬、黃芩、地骨皮、車前子、澤瀉、甘草、蓮子,十餘劑瘡消,小便遂為一道出矣。
張紫山學博,初夏自真州歸,其夜小便頻頻欲解,又復不多,有二三十次,初不知服何藥。
三日後小便略通,即肛門下迫而痛,頻欲大便,而糞又不燥,竟不能坐,惟欹倚而立。
診其脈,沉弦細緊舌紫微渴。
余以初病小便頻,脈又沉緊,作厥陰中寒處治。
用當歸四逆湯本方,四劑不效。
先年曾患痔,又令瘍科視之非痔,用補中益氣湯,則痛墜愈甚。
詳審其脈,沉細而緊,少陰脈也。
腎主二便,閉竅於二陰,頻頻欲便,亦少陰病也。
作少陰下利治法,用四逆加人參湯主之。
附子三錢,茯苓、乾薑各二錢,人參、甘草一錢,二劑知,四劑減,八劑肛全不墜。
又仍如初病時小便頻而痛也,余因悟初由厥陰失治,傳入少陰,得四逆湯出少陰,又復回厥陰矣,重用當歸四逆湯本方,加乾薑、附子,兩陰並治,惟恐過熱傷陰。
每日間服烏梅丸六十粒,以通其格拒之邪,七日後則全愈。
議以八味地黃丸調理,三四服後,虛火發而停藥,病已痊。
一月復如前,小便頻解而作痛,彼以前效之方,自配藥服,愈服愈甚,又求治。
則脈細數,兩尺更甚,與前脈不同。
余曰:此肝腎虛火,必失精之故。
紫兄云:數日前果夢遺驚覺,未泄也。
余曰:此肝火證,非前肝冷證,因遺未泄,必有瘀精,用生料地黃湯,去山茱萸,加牛膝、車前子、當歸、赤芍、生甘草,七八劑後,痛止溺通,出敗精而愈。
夫均一人也,同一病也,前後治之各別而皆效者,憑脈故也。
此憑脈不憑證之治法。
喬世臣大行,少年時傷寒,為醫過餓,又多服苦寒貽患,中寒痰飲,每年必發數次,腹痛嘔吐,痰水盈盆,而前醫猶清餓消克。
及余治之,例用乾薑、桂枝、茯苓、半夏,甚則加附子,每發輒效。
醫治屢年,發亦漸輕,病已愈矣。
而世兄猶恐其夏至舉發,先期預服效劑,乃前姜附苓夏等藥,不虞病退不勝辛熱,遂至吐血,方停前劑。
然余亦不敢用苦寒,因其辛熱傷陰,非真陰虛損,暫用生地黃、茯苓、山藥、丹皮、鱉甲、阿膠、麥冬、苡仁甘寒之品。
然吐血不過一二口,隨發亦隨止。
一年後漸增咳嗽,脅肋隱痛,間有喘咳不能臥者一二次,脈亦細數,將成弱證。
常以熟地黃、茯苓、山藥、丹皮、人參、沙參、麥冬、阿膠、紫苑、五味子滋補肺腎之藥,服之下輟。
前所服朮附乾薑,一片不能入劑矣。
如斯三年,幸善為調護,方得血不吐,而咳亦寧。
然後可服參耆歸術補陽之藥,但遇勞發咳,仍用前地黃取效。
今年逾強仕,陰陽兩虛,即麥冬、貝母,皆不禁清涼,反用八味地黃丸而咳嗽止。
此皆因先之苦寒過餓而傷陽,後之辛熱過劑而傷陰,致體虛多病,用藥可不慎諸。
郭元威學博,壬午年三月猶寒,深夜步歸,平素脾腎陽虛,有痰飲夙病,次日即胸脅大痛,嘔吐痰涎,虛陽上泛,面赤脈大,汗出如水。
藥用乾薑、附子、人參、半夏、茯苓、吳萸,時痛時止。
如此七八日,忽痛吐紫黑血碗許,則胸脅痛減,下移於腹。
前方加當歸、赤芍、官桂,換炮姜以逐下焦之瘀。
又數日,大便下黑血,其痛乃止。
此中寒痰飲,血因寒畜也。
繼以理中丸加桂、苓、半夏,兼用八味地黃丸,加倍桂附。
更入胡蘆巴,以宣下焦之氣,水疊為丸。
每日仍服理中湯一劑,雖不能如平常之健,亦復起居無病。
至癸未年四月初旬,舊病復作,又如前痛吐,手足厥冷,汗多面赤,彼不自以為虛,堅不用參。
殊不知痛吐亡陽,胸痛引背,脈疾煩躁,勢將痛脫。
急令用人參五錢,生附子三錢,乾薑、茯苓二錢,漸次痛寧得臥。
續用熟附子、炮薑、理中、苓夏調治,猶未起床。
因夏至將臨,惟恐陽虛陰逼,所以姜附未退。
至五月初一,即咳嗽,猶以為寒痰,用桂枝、生薑、苓夏溫肺,而咳愈增。
至初六,適值夏至,即大熱大渴,大咳吐血,不能平臥,脈變大數,全現陰虛,反屬陰氣當生不生,而轉陰竭。
未敢遽用清滋,先以入味地黃湯試之。
猶不勝其熱,再以六味地黃湯加沙參、麥冬、五味子,方合病機。
熱遂退,咳漸止。
人參減半,未全去也。
自夏至秋,皆如此醫治,亦復起居如常。
因本質虛寒,立冬後即改服八味地黃丸煎劑,用去附理中湯加半夏、茯苓、人參未輟。
至十一月初一,冬至將臨,又現陽氣不生之證,忽霍亂腹痛,吐瀉大作,痛止即下利不禁,嘔呃昏沉,手足厥冷,已治終事。
急用四逆湯,加人參五錢,姜附各三錢,日服三劑,三日方回陽。
又醫治一年,藥不少間。
然過勞必發,寒熱腹痛,嘔吐汗出,熱退即身目俱黃,溺赤,儼如癉證。
此陰黃也,全不用茵陳等藥,堅服參朮姜附苓桂。
三年之中,瀕危者數次,至甲申年冬月,方能出門,應酬如常。
若非任醫之專,服藥之一,何能至此耶。
許滄澄兄,年二十外,久病真州,招余往治。
詢病源於前醫,謂秋間患夾陰傷寒,治未痊可,而即停藥,至冬則甚。
其時十月上旬,診其脈虛細無神,而舉止無淪,神思疲倦,默默不欲見人,一派陽氣虛弱之證。
用歸脾湯加肉桂、益智仁,去木香。
告曰:須冬至一陽生,病退方妙。
至其時果半愈。
後因莊房回祿,悶步於庭,三日不寐,遂病劇矣。
次年三月,復招往看。
及就診,兩手掩面,不敢見人,窗牖障黑,晝日燃燭,兩手枯白,筋露青紫,兩足筋惕,身肉瞤動,足踏火,手抱火,猶然畏寒,三五日必夢遺一次,雖無夢亦遺,尿管連肛精道澀痛,口渴欲飲,飲必火上沸湯,惟吞一口,旋吐冷涎,日食十餘餐,儼如消證,聞人履聲,便驚汗出。
惜費不肯市參,以致危篤至此。
又米令兄,見其沉重,托余急救,一日三診,而脈三變。
初則虛大無倫,服參朮姜附藥一劑,脈略斂。
近夜即細澀無神,蓋脈資始於腎,脈之頻變,腎虛失其常度。
渴者,腎虛引水自救也。
多餐者,胃陽發露,皆亡陽脫證,非尋常藥之能治。
立千言醫案,定議用仲景附子湯治少陰病者。
人參三錢,附子三錢,白朮、茯苓各錢半,芍藥、炮姜各一錢,不須加減,以俟陽回。
如此堅服一月,而畏人畏亮,筋惕厥冷陽脫諸證皆愈。
四月來揚就醫,則脈證與前大不侔矣。
脈虛大而尺數,兩足陰囊皆腫,肛右尿莖內痛,微咳多餐,夜反不寐,夢遺雖疏,而未全止,多怒詈罵。
此陽甫回而陰旋虛,用金匱腎氣丸,日服三錢,以消其下部之水。
用歸脾湯去木香,加菟絲子、龍骨、五味子以固精。
用一旬則脈數大,咳嗽胸痛。
又用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當歸、人參、麥冬、五味子、菟絲子,相參間服。
如此調治五十日,方能步履。
回真州,肌肉充於平昔。
病有變遷,醫不可執,豈以初治辛熱得效,遂為始終不易者乎。
山西典客宋兄,因多餐肉食,而兼生冷,微有感冒,胸中飽脹,腹痛便秘。
此當溫中化滯,而前醫概用山楂、神麯、麥芽、腹皮、枳樸消導之劑。
殊不知冷食積中,須溫方化,過用消克,反傷胃陽,而食愈結。
醫不知此,消導不放,以大黃下之,惟便糞水。
又以丸藥下之,則冷結不通。
計二十日,請治於余。
脈細緊,手足清冷,胸結而硬,舌紫苔白。
幸腎陽不虛,上結於胸,未下結於藏,用蒼朮、半夏、乾薑、附子、白蔻,十劑胸結方開。
下注腹痛,加肉桂,日服半硫丸二錢,惟進谷湯,不令清餓。
冷秘二十八日,大便微通,初硬後溏,大黃丸得溫方化,洞瀉數次,然後胸腹大開。
後以理中湯加苓夏砂仁溫胃,匝月方瘥。
大升典客毛兄,素有眩證,發則昏僕不知人事,一刻即蘇,起則如常,積有年矣,前醫皆作痰治。
近因眩跌階石,觸落門牙二個,血流不止,急招診視。
牙已落矣,而人事如常。
診脈細數,兩尺尤甚。
問彼眩時何狀,答以頭一眩,便不能自主,瞬息即蘇。
問素有何病,答曰:夢遺三兩日一次。
余曰:此虛火也。
陰精竭於下,陽火逆於上,龍雷之火,一發即隱。
《內經》所謂煎厥也。
用生地黃、熟地黃、山萸、山藥、元參、菊花、菟絲子、丹皮、石斛等藥為湯,丸亦如之,日服不輟。
經今數年,已不發矣。
貢姓武弁,年二十餘,取耳時為同輩所戲,竟以銅穵刺通耳底,流血不止。
延外科治耳,初不以為楚,仍行走街衢如常。
旬日間即頭痛,又延內科治之益甚。
迎余往治,則頭痛如破,身體僵直,煩躁面赤,脈弦而緊,仰臥於床,口流膿血。
余沉思良久,以為此必破傷風也。
檢前所服之藥,皆石膏、梔子、芩連,作火頭痛治。
病人云:口吐膿血,不是喉出,不知從何而來。
予曰:此的系破傷風矣。
腦中膿血,流入鼻內竅,而滲於口中,非由咯吐而出也。
破腦傷風項強,已屬不治,此幸未柔汗厥冷。
用小續命湯重加桂枝、附子、乾薑,去黃芩,一劑微汗,頭痛減半,兩劑頸柔。
十數劑後,耳內結癰,腦涎亦不流,但其耳褎然無聞矣。
程士莘兄,朱姓家人,身體壯實,跌傷手臂,皮破出血,專科不過膏貼藥敷而已。
不自知謹,混堂洗浴,脫衣傷風,次日便惡寒發熱,頭疼身痛。
先醫者作傷風陽證治之,三四日後,大汗嘔吐,僵臥於床,手足拘攣,角弓反張,始招予治。
左右脈皆沉弦細緊,口眼抽掣,而跌傷之處,反不知疼。
此證初病失於溫經,反行解表,致風寒內入,直傷肝經,破風反張,大汗嘔吐,均屬不治。
幸未入少陰而下利耳,遂用桂枝、細辛、芍藥、附子、乾薑、當歸、獨活、天麻、吳萸、甘草重劑,五日汗斂身柔,嘔止能食,而手反不能舉,軟臥於床。
桂附大劑,一月方能起而立,若非年少壯實,萬無生理矣。
丙戌續案
吳瞻大兄,冬月足背生瘡,久潰不斂,一醫者令用刀去頑皮,不無新傷。
春日苦寒,跣足就醫,又敷以冷膏,隨即作癢,更乘輿河畔,迎面大風,遂遍身麻癢,面腫唇紫,舌強語澀,儼似中風。
先醫未辨何證,雜用風火痰藥,服後嘔噦不止。
余至,診脈則弦緊,面赤舌紫,手冷多汗,乃肝經風病,定屬患處刀傷,為風寒所襲,又兼冷膏外敷,證類破傷風,不宜緩縱。
急用桂枝、赤芍、獨活、細辛、附子、蒼朮、天麻、半夏、生薑,日投三劑,夜半患足方溫。
又二劑,微汗身輕,瘡方知痛。
如斯八劑乃愈。
若非急治,緩則傳裡,不易醫矣。
王東木孝廉,素有中寒痰飲證,暑月頭痛,醫作火治,投以石膏梔芩而痛甚。
自以為劑輕,益加大劑,則頭痛如破,以冷水漬布,覆於巔頂,渴欲冷飲,入口即吐,陰躁臥地,因便請診。
脈已六至,細疾無倫,赤身猶謂熱甚,而實身冷多汗。
余曰:此陰盛格陽,若不急溫,則一戰而脫。
急進大劑四逆湯加吳茱萸、半夏,連投二碗。
孫醫後至,亦同前藥,但加人參,少刻寒戰索被,覆以厚棉。
幸先投藥,少刻回陽,次日陽躁雖愈,而頭疼不止,至巳午時頭痛,痛即嘔噦不能食,因而廢食者連旬。
余以頭風治療,用當歸四逆湯,加附子、生薑、半夏、天麻。
恐頭風損目,故用歸芍以滋肝也。
京口醫家,猶云誤用辛熱,及彼復投大劑石膏,則痛而厥。
又易醫以濕痰處治,用蒼朮、五苓、吳萸、半夏,而痛不止,漸至患目。
經云:因於濕,首如裹,而不痛。
痰厥頭痛,則不患目。
其家以余言不謬,復召余治,易用清肝滋血辛平之劑,頭痛目患漸愈。
王兄自檢眼科補肝丸方,以夏枯草、香附、甘草三味為丸,日服不輟,遂頭目兩證全愈。
其方雖名補肝,實清肝也。
乃知治病宗經,必不至於大謬。
卷四
女病治效
劉振寰翁令眷,己未年在揚患病,其長郎劉必遠兄,祈簽令彼問治於余,遂至瓜鎮。
道其病源,病人年五十外,清癯茹素,初秋因鬱怒,遂胸腹不寬,兩肋脹痛,不食則嘈,食則不能過膈間,或吐出。
郡城諸醫,皆以清痰理氣,丁沉香燥,治之愈劇。
漸至大便秘結,數日一通,每至黃昏,即後重欲大便,空坐穢桶,不能起立,又無糞下,至五鼓方可登床。
如此四十日,百藥不效,困憊不堪,坐桶時能食飲湯稀粥,至登床後,天明即嘔逆不能食矣。
余未診脈,以意度之,此肝火也。
先因鬱怒傷陰,繼復香燥耗血,致火上逆,則嘔吐,下迫則後重,晝則氣升故吐,夜則氣降故墜。
但病久氣血皆虛,須用血藥以滋肝,左金以折肝,參草以補中,定方立論,用當歸、白芍、人參、茯苓、甘草、黃連、吳茱萸、山梔、橘紅,令彼持回試之。
如大效,再易方。
服二劑,即不吐,四劑即出下氣,不坐穢桶,夜可就枕。
再索藥,即照前方,服至二十劑,即霍然起矣。
余初有移居郡城之意,未果,因彼再三諄請,遷意遂決。
吳言修封翁夫人,年近六十,素有痰飲證,發則脅肋大痛,嘔吐屢日,痰盡則痛吐自止。
乙亥首春,痛吐已六日,前醫以宣氣利痰為主,用旋覆代赭石湯,加吳茱萸、乾薑,藥皆不納。
第七日招余,左右手六脈皆伏,推筋著骨皆無,水飲不能下咽,似屬逆證,而聲高音朗,坐起如常,無厥逆汗出等證。
此吐甚傷氣,致脈全伏,當以溫里為急。
用乾薑、附子、人參、半夏、茯苓各錢半,吳茱萸五分,一劑即下咽不吐,再劑相安得寐,四劑痛止。
但脈不出,續進米湯,三日後脈出如絲,大進粥食,脈始全見。
嗣後每痛吐,脈必伏,用前藥即效。
痛吐止後數日,方能服白朮理中等湯,而甘草竟不能入劑,用則必嘔。
至壬午年四月,痛吐數日不止,因年增氣弱,即痛引肩背,欲食冷物,畏亮陰躁,以幔蔽窗,有虛陽上越,痛吐亡陽之機。
余每劑用人參四錢,附子三錢,姜夏、茯苓各二錢。
而病者堅不服參,不得已,暗加人參。
大劑溫補,三日方陽回躁定,去蔽窗之幔,不畏亮光。
嗣後常服半硫丸,則飯食多餐,而姜附之劑,居恆不能久輟。
人之藏府虛寒,此固世不多見者也。
孫思睿翁令眷,壬戌年懷孕喪子,悲泣過傷,因而咳嗽,自秋至冬,漸至喘不能臥,兩足水腫,腹胎六月。
諸醫治咳分利罔效,最後招予。
水勢泛溢,腹大如鼓,其面反瘦,脈細如絲,兩尺全無,此腎水也。
孕婦患水,其胎必傷,況兩尺脈全無,胎已息矣。
宜急治其水,以全孕婦,惟金匱腎氣湯可救,遂以本方加人參一錢,附子、肉桂各一錢。
如此半月,水忽大下,盡濕被褥,流溢床下,而腐胎隨墮,其時氣脫昏厥。
令急服參附湯,而穩婆諸婦,爭論不肯煎,蓋以揚俗產後,禁用人參故也。
幸思翁自主,推諸婦出房,用大銚自煎頻灌。
半日半夜,通服人參六兩,附子兩餘。
夜半回蘇,而余咳余水未盡,仍用金匱腎氣湯一月,始水盡咳止。
殷凌霄兄令眷,年近年十,體肥便血,先醫皆用芩連涼血寒中之劑,將兩月而未痊。
仲秋忽遍身發麻,合目更甚,因不敢合目,遂不寐者半月矣。
諸醫作風痰治療,用星夏天麻秦艽,病益甚。
請余求治,病人畏怖,許以重酬。
診其脈虛大而濡,便血猶未止,胃弱不能食,面上時有火起,此氣隨血下而虛也。
蓋衛氣行陽則寤,行陰則寐,臥則衛氣行於陰,氣虛行於陰,遂不能周於陽,故合目則身麻也。
正合東垣補氣升陽和中湯證,即用補中益氣湯,加蒼朮、黃柏、乾薑、麥冬、芍藥各五分,二劑病知,四劑病減,十劑血止病痊。
予再往診,病者託故他出,以避藥矣。
夫對證合方,其應如響,於此可見。
陳聖年令眷,年近三十,夏月大勞之後,傷風發熱,汗出不止。
初醫作陰寒,用參附理中湯,汗雖止而增煩熱作渴。
易醫作傷寒熱病,用柴芩白虎不效,議投承氣湯下之,取決於余。
診其脈,虛大如綿而不數,煩躁不得臥者,已六日矣。
視予曰:先生何著紅衣耶?望其色,面赤如妝,舌苔灰黑而滑,以脈合證,乃虛陽外越也。
用湯試之,喜熱飲,飲止一口,則非大渴可知。
蓋此證本於勞倦內傷,而兼風暑,所以多汗發熱。
初醫者因汗多誤用姜附,以致煩渴。
繼醫者不辨虛實,翻用苦寒,虛作實醫,逼陽外越,儼如熱病,正合東垣當歸補血湯證也。
證似白虎,但脈不弦長為異耳,誤服白虎必死。
今誤服不死,幸也,豈堪復投承氣乎。
余用黃耆五錢,當歸三錢,麥冬一錢,五味子五分,服後得寐片刻。
再劑熟寐時許,醒則熱退面黃脈斂。
次日往診,惟舌黑不改,蓋前姜附之餘也。
用前藥減黃耆一半,加人參、茯苓、甘草二劑,舌苔黑退,變微黃色,遂思飲食。
如此平補半月而愈。
程若思守戎令眷,年二十外,腹痛作瀉已久,漸增口舌生瘡,因瘡痛不能食熱物,益致痛瀉不止。
前醫謂痛瀉宜溫,口瘡宜涼,用藥牽制,辭不治。
決之於余。
診其脈,兩關虛大無力,食物便嘔,嘔止即腹痛,痛則下瀉,而滿口之瘡,白如米粒。
余曰:此脾虛寒也。
蓋脾土虛則腎水乘之,逼心火上逆,致口舌生瘡,乃上焦假熱,實中焦真寒。
惟治其寒,不惑其熱,宜用附子理中湯冷飲,使暗度上焦之假熱。
而冷體既消,熱性隨發,脾土得溫而實,則腎水不上乘心,心火不逆,口瘡不治而自愈,此五行相乘之道也。
遂以附子理中湯加茯苓,令其冷飲,病人不知有姜附也。
服四劑,口瘡果不痛,再求治痛瀉。
予曰:但藥熱飲,則痛瀉自止。
溫補一月,痛瀉方愈。
後十餘年,懷孕病痢,亦用桂附乾薑而愈,胎竟不墮。
人之藏府各異,不可以一例論也。
休邑汪介臣,流寓瓜鎮,孫媳素有腳氣證,余不知也。
產後彌月,腳指微痛,繼又乳痛。
前醫者不知用何藥,腳乳皆不痛,漸次發熱耳聾,言語謬妄,或歌或笑。
又一醫作陽明病,用大黃下之,下後愈甚。
十日後求治於余,兩手脈沉細欲脫,耳聾神昏,唇焦舌黃,身微熱,口苦幹嘔,身痛僵臥,不能轉側,夜則呢喃譫語不休,至辰刻乃止。
邪之錯雜,不辨何證。
但足三陽經皆病,身痛僵臥太陽也,夜譫語陽明也,耳聾乾嘔少陽也,又非傷寒三陽合病下利之證。
先以三陽經藥投之,觀其應否。
用紫蘇、葛根、柴胡為君,二陳為使,日投四劑,通身微汗,遂能認人。
自言腰腿痛甚,余方識其為腳氣也。
蓋前醫初誤致腳氣衝心,再誤下致脈細欲絕。
幸人壯實,兩誤而邪尚在三陽,未入於陰,猶得汗解,始能神清。
即以前藥加蒼朮、防己、獨活、赤芍、當歸,作腳氣主治,痛漸下注於足指,半月方愈。
若入三陰腳氣衝心,即喘汗厥逆,不可治矣。
俞子浩兄令眷,年近四十,艱嗣多郁,頸傍結一核,數年矣。
後因喪子,其核漸大,內逼咽喉,妨礙飲食,有似外科失榮證。
瘍科作癭瘤治,愈大愈堅,漸加發熱咳嗽,竟似失榮證矣。
用逍遙散治之不效,又仿《外科正宗》,用益氣養榮湯,內有參耆。
甫二劑,便喘不能臥,由是醫藥雜投,有用葶藶瀉肺者,有用蘇子降氣者,漸致汗出泄瀉,陽氣下脫,六七日喘猶不止,已備終事,復商於余。
診脈細數,余沉思良久,其先結核,乃肝木部位,郁久化火,此火結之核,尚非失榮,誤用黃耆,助其肝火,火灼肺金,因而大喘。
先無他病,雖然喘久,斷非氣脫,蓋乙癸同源,腎肝同治,補腎滋肝,引氣下歸。
用六味地黃湯,加歸、芍、麥冬、五味子、牛膝,服四劑喘定,二十劑能平臥。
後用六味地黃丸,加沙參、元參、貝母、歸、芍丸藥三斤,並結核亦全消矣。
吳侶張僉憲尊閫,素有飲證,頻發嘔吐,醫者用生半夏、生附子,以生薑汁入藥調服。
如斯一月有餘,計食生薑二十斤,意圖除飲之根,不無用藥過激,遂致耗氣亡陽,七日夜不能閤眼而寐,招余往診。
脈浮細如羹上之浮脂,指點便散,自知周身之氣,行於皮內,淅淅有聲,行至巔頂雙目前,如眼鏡兩圓光盪漾,即遍身汗出,昏眩不知身在何處。
余曰:此真陽外越,不急救之,瞬息便脫。
用仲景之附子湯,人參、白朮、茯苓、附子、赤芍各二錢,服後得合目昏睡片刻,醒時兩圓光即收。
本日又進一劑,夜則熟寐達旦。
如此六七日,人事方清爽。
痰食是其本病,嗣後以前藥去芍藥,加半夏、甘草,畏生薑不用,醫治兩月,方能出戶而立。
緣生薑辛能散氣,多食幾至亡陽,此過劑用奇之患也。
即以前藥為丸,十年不發矣。
李三升文學尊堂,年七旬外,春末胃中大痛,嘔吐紫血碗許,而痛吐猶不止,脈細數而弦,兩脅肋脹痛,胃中硬滿,因怒未伸而致病。
經云:怒則氣逆,血鬱於上。
此證是也。
用歸、芍、鬱金、黃連、制吳萸、丹皮、黑山梔,以滋抑肝氣之逆,少加沉香,以為嚮導。
連服五七日,痛雖止,而胸阻塞不開。
易醫謂高年胃冷,用辛溫宣氣之品,即大便秘結不通,食飲難下,脈變細澀不堪。
予議高年血液枯衰,火結於上,恐成膈噎,辛燥不宜。
而病人亦惡藥,遂以蘆根、甘蔗、梨、藕、萊菔各取汁煎膏,用人乳、竹瀝調化,頻頻咽之。
半月胸結始開,能吞稀粥。
竟不服藥,惟食汁膏,尚延數載。
程錫蕃兄令眷,夏月酷暑,夜忽畏寒索被,即氣塞喉中梗噎,無奈坐起,大吐紫血條並血水,約半盆。
深夜請附近醫家,誤認陰虛,用涼血藕節等藥。
次日往視,脈沉而緊,手足清冷,胸腹脹大。
此因暑月貪涼食冷,本質虛弱,氣被暑傷,中宮益冷,不能健運,蓄血暴吐,乃經之陽絡結,則血上溢之病。
急宜溫里,若作陰虛,指日便成蠱證。
用桂枝、赤芍、生薑以溫經,用蒼朮、茯苓、炮薑、砂仁、甘草、半夏以溫里。
如斯八劑,身得大汗,腹中腸鳴,溏瀉數次,腫脹方消。
後以六君子合理中香砂,調治而愈。
蕭我容翁令眷,年近四十,戊辰夏月,胸脅脹滿,吐血涎血片,兩三日一發,飲食衰少,而經水時或大行不止,有似崩漏。
初真州時道,皆以涼血滋陰為主,以致脾胃益虛,竟不能食,來揚就醫。
脈之細濡不任尋按,有時忽大。
此思慮傷心,脾血不歸經,非真陰虛損。
丹溪云:胃虛則血出上竅,脾虛不裹血,則血下崩。
此非血熱妄行之證,用人參、白朮、茯苓、炮黑、姜香附,溫補中宮。
用當歸、白芍、棗仁、丹皮,以和營血。
重用人參,服一月,吐血先止,下血暫少。
後脾胃得溫而脹減,再加黃耆、元眼肉,合歸脾湯以收功。
張其相兄未出室令愛,首春咳嗽,乃恣食生冷,肺受寒邪,所謂形寒飲冷則傷肺也。
前醫初作傷風,以蘇前解表。
殊不知邪不在表,而直傷肺,不知溫肺,致寒不解,咳甚吐血。
前醫見血,遂改用歸、芍、丹皮、蘇子、杏仁、貝母,以清滋肺熱。
服二劑,遂發寒戰慄,手足厥冷,身痛腰疼,咳吐冷水,脈沉細緊,表裡皆寒,正合小青龍加附子證。
用麻黃、桂枝、細辛、赤芍、乾薑、附子、半夏、茯苓、杏仁、甘草,二劑手足回溫,四劑通身冷汗大出,咳止大半。
再去麻黃、附子,二劑全愈。
若泥吐血陰虛,遲疑其間,安得有此速效耶。
周旦友令眷,年近三十。
兩年前產,值隆冬,又因氣鬱,少腹之旁,結有彈大一丸作痛,初亦甚微,後漸痛甚,上衝心脅,嘔吐不食,必待其痛吐氣衰,一二日方止。
醫治兩年,作氣積血積寒氣,攻劫皆不效。
人漸消瘦,經水數月不至,家居於鄉,上城就醫。
其脈弦而緊,詢其病狀,答以不發時間或寒熱似瘧,脅肋常脹,發則少腹之彈丸即長大如王瓜,痛衝於心,嘔吐不能食,衰則仍歸於少腹。
此產後衝任脈虛,寒氣內襲,積瘀凝結,為婦人之疝瘕。
此厥陰肝病,故自下而厥於上也。
用肉桂、附子、當歸、赤芍、柴胡、川楝子、烏藥、小茴香數十劑,發日漸疏,而痛亦減輕。
續以東垣酒煮當歸丸服半年,經水始通,痛亦不發。
但少腹之彈丸,終不能消,而亦不孕,數年後變蠱病而殞。
蓋此證攻劫所傷,經水斷絕,正氣衰微,邪終不散,故壽亦不永也。
吳飲玉兄令眷,未出室時,左肋下素有氣積,時時舉發而痛,在家皆用逍遙散治之罔效。
嫁後懷孕三月,此積竟衝心而痛,痛甚昏厥,手足逆冷,口出冷氣,脈沉弦而緊。
此肝經積冷,結為沖疝,非桂附莫效。
又屬世醫之女,且懷有孕,舉世皆禁桂附,予何敢用焉?其太翁言修先生曰:大人要緊,胎且置之。
遂投以當歸四逆湯,桂枝、附子、當歸、芍藥、炮薑、吳萸、甘草、茯苓,服下即應手取效。
每食生冷必發,發則必須前劑,懷孕在腹,屢發屢醫,而胎竟不傷。
今所生之郎,已十有餘歲矣。
後以東垣酒煮當歸丸,服三年未斷,其沖疝不發,並形俱消,屢屢生育。
經曰:有故無殞。
先聖之言,豈欺人哉。
徐從甫令愛,年近四十,暑月病瘧,治失其宜,瘧雖止而遺病不痊,自毗陵來就醫。
脈細澀無神,脾胃敗傷,嘔酸腹脹,面目浮腫,發熱自汗,不思飲食,形骸骨立,經絕不行,已半年矣。
檢毗陵藥方,皆乾薑、丁、沉、吳萸、半夏、陳皮、厚朴疏削等藥。
瘧後氣血交虛,何能當此燥劑,致增諸證。
余用人參六君子湯,加當歸芍藥砂仁,平補以調氣血。
一月有餘,病減半能食,熱退而汗全止。
次年春間,值彼誕辰,大勞數日,前證復作,更多咳嗽喉痛,口舌生瘡,夜出盜汗,儼似陰虛勞病,擬治後事。
予曰:脈不細數,雖經不至,真陰未傷,猶可治也。
不過因勞而復,仍屬脾虛。
《中藏經》曰:脾虛則上下不寧,謂咳嗽發熱也。
此為假火,不可以水折,反用人參、白朮、茯苓、炮薑、麥冬、五味、甘草,合理中生脈湯。
服二劑,口瘡愈,再二劑,喉痛止。
去炮姜,加歸、芍,十數劑熱汗咳嗽全退。
後以白朮煎膏,人參湯化下,專主補脾,百日而康,經亦續行。
教門阮漢章室女,年十七歲,素脾虛作瀉,因喪弟悲慟,即經閉半年,腹中有形而痛,發熱咳嗽,腹脹作瀉,虛勞證全。
《內經》云: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其傳為風消,為息奔者,死不治。
此證幸其脈細緩,不澀不數,真陰未傷,尚屬脾虛,猶為可治,然非百劑,斷不能取效。
市井之醫,欲攻積通經,予止之曰:血之源本於心脾,今心脾俱病,血源不生,雖通無益,徒傷陰也。
遂用白朮、茯苓、甘草、丹參、土炒當歸、鱉甲、沙參、香附、陳皮等藥,果熱漸退,咳瀉皆止,但腹脹未減,經閉未通,腹有結塊。
此必積瘀,用古方萬應丸,以生乾漆炒去黃煙為末,用地黃、牛膝熬膏為丸,日服三十丸,米湯清晨吞下。
將一月,經水即通,下紫黑血塊,漸次腹消。
仍以前藥調治而愈。
若不先治其本,妄行攻堅,鮮有不敗者也。
程其相兄令眷,咳嗽二旬,先醫作傷風治不效。
又醫作肺寒,以桂枝、乾薑、細辛治之益甚,又一醫作痰火治頗安。
最後延余,診其脈三部皆澀。
不浮弦,非風也;不細緊,非寒也;不滑數,非火也。
每日寒熱汗出,鼻有清涕,咳嗽不能臥,右身不能著席,痰涎甚多,又非虛損。
初診未得病情,即前醫痰火頗安之藥,姑以應之。
及出門後,追思其證,應屬肺癰,令人取回前藥。
問所吐痰涎,氣味腥甜否,彼令侄追至黃師古兄宅中,答以腥甜。
余曰:幾誤矣,此肺癰將潰也。
易用苡仁、貝母、甘、桔、桑、杏、麥冬、白芨、銀花、防風,服後臭膿大出,間吐鮮血,脈方現數。
蓋因前癰未潰,肺脹大,脈反澀而不出,故不數也。
病人素陰虛,臭膿去後,便有發熱盜汗等證,易用熟地黃、山藥、茯苓、丹皮、紫苑,兼補腎陰。
時當酷暑,少加人參、五味、合歡皮,以救肺金。
迨秋氣清涼,方獲口完咳止。
隔年因多食椒姜,其癰復潰,亦如前法治之而愈。
式武族侄令眷徐氏,年將三十,平素嗜煙,因內熱復恣食生冷,性又畏熱。
夏初傷風,未經發散,肺藏寒熱素傷,外風未散,鬱而為肺癰。
初不知服何藥,癰已成,始迎診視,則咳喘不能臥,寒熱互作,項強不能轉側,脈浮大而數,此肺癰將潰矣。
告曰:肺上生疽。
彼尚不信,用苡仁、貝母、甘、桔、葶藶、防風、桑、杏、栝蔞等藥,服三四日,大膿一出,皆粉紅淡血,及黃色稠膿,但腥不臭耳。
他醫謂非肺癰,果癰則隔幔猶臭,今不臭,非癰也。
不知此癰因風因冷而傷肺,非火熱刑金之證,乃肺疽,故不臭也。
醫治十餘日,膿盡腫消,不甚咳嗽,彼以為脫然而愈矣,遂畏熱露臥檐階,夜受風涼,次日大熱大喘,猶秘不言。
至第三日手足抽搐,頭痛如破,汗出不止,周身痛極,頸項後仰,角弓反張,昏厥下利。
詢之再三,始言其故。
余然後知為破傷風也。
外患瘡瘍,破傷風寒,角弓反張,尚為不治,今內癰傷風,則更難治矣。
已備棺衾,求余格外治之。
遂以桂枝、細辛、赤芍、附子、炮薑、茯苓、甘桔,先治風寒,仿小青龍治法。
如此藥不易方,服七日,身方柔軟,汗瀉稍寧,略有生機。
忽又發喘,不能平臥,腹脹如鼓,兩足腫硬又成水蠱,此平素飲冷之故。
遂朝服金匱腎氣湯一劑,桂附各一錢,以治水,午用人參、白朮、炮薑、茯苓、苡仁、五味子、甘桔,補中保肺。
蓋病者中寒,麥冬貝母清潤之藥,一片不能入劑。
倘誤用之,則瀉不止故也。
腫消喘定之後,腎氣湯易為丸,參朮煎藥,計服百劑,然後癰完咳止。
嗣後不能斷煙食,冷咳腫病,每年必發,皆以溫肺溫胃而愈。
此肺癰變證,治病必須圓活,因病制方,不宜固執也。
真州張右山兄令眷,久便血不止,以病狀¾郡,問治於余。
詢前治法,先用歸地涼血不效,繼用補中益氣不效,又用歸脾湯,重用人參,亦不效。
困憊在床,求藥治療。
證經三治法罔效,豈非陰結乎。
經曰:陰絡結則血下溢。
余用桂枝、赤芍、生薑、大棗,和營而開絡,人參、白朮、茯苓、炮薑、甘草,補脾以助其健運之常,當歸、棗仁引血歸肝。
姑以此試之,不意竟屬斯證,三次來郡取藥,半月而血全止。
續後咳嗽氣促,乘船來郡就診,脈細緊,兩尺猶甚,咳而兼喘,頸脈大動。
予曰:便血既久,氣隨血脫,肺脾腎三經皆虛,將成水腫,惟有金匱腎氣,湯丸並進,加人參於湯藥,堅心久服,方得取效。
病者乃同道李仲易兄之姊,仲易兄醫理精通,不以予言為謬,堅服百劑而愈。
李懷白兄令眷,程休如先生之令愛也。
懷孕六月而便血者,三月矣,群醫治不效,請余治之。
診其脈,濡溺如綿,視其爪甲,全無血色,兩足虛腫。
問其食,每餐一盂,食後即腹痛瀉去,方不脹滿。
問其藥,則四物湯加地榆、秦艽、蒲黃、香附、陳皮而已。
余曰:脈證如斯,脾土大傷,不急補脾,何以大產,用白朮、茯苓、炮薑、砂仁、甘草補脾為君,桂枝、當歸、赤芍、艾葉溫經為臣,薑棗和胃為佐。
如此四劑,三月不止之便血,一朝而止矣。
繼以此藥,不加減者兩月,至次年大產一男,皆吉。
產後半年,又復便血,習以為常,一月不藥,因勞昏僕,此乃復病,遂臥於床,用參數兩,服前藥彌月方愈。
反不似懷孕之時,真陰在腹而易效也。
嗣後遇怒,便血常發。
卞宅內眷屈氏,五年前便血,因醫過用黃連烏梅苦寒涼藥,血去肝虛,苦寒傷肝。
肝主筋,遂手足拘攣,項背強痛,兩脅結塊,手不能曲於後,足不能履於地,坐臥於床者四年,飲食衰少,形骸骨立。
幸經水猶通,天真未絕耳。
因往屈宅,便令診之。
脈弦細緊。
答以肝經虛冷,須服溫經熱藥。
用桂枝、細辛、當歸、赤芍、半夏、茯苓、附子、吳萸、甘草立方,令其自制藥服。
彼畏藥辛熱,反多謗議,棄置不用。
一年後又往屈宅,別診他病,再請診之,病益甚,予曰:仍是前方,如放心百劑,或效,然不可必也。
因諸醫遍治不效,不得已,以余方自制,姑試服之。
十數劑頗安,兩手和柔。
來又求診,更加乾薑。
往診十餘次,皆前藥加減,或官桂,或桂校、附子,每劑錢半,姜亦如之。
惟立藥方,彼自制藥,堅服半年,手即能舉,足亦可步,脅塊皆消,周身筋舒,竟為全人。
屈宅本籍關東,崇敬時道,因不相信,故不用藥,惟立方也。
李子立兄令眷,年三十外,頻次半產,產後未及滿月,便乘涼食瓜果,中秋夜乘涼,外感風寒,即咳嗽惡寒,嘔吐痰水,又當經水大行之後,前醫不辨外感風寒,猶用調經養血補劑,見咳嗽益甚。
又疑去血過多,陰虛咳嗽,再用麥冬、貝母,以致表邪不解,里冷益深。
惡寒發熱,汗出咳喘,坐不能臥,吐不能食,腹脹作瀉,遍身麻木,筋骨冷疼。
自疑必死,促備終事。
急迎救療,脈浮細而緊,余曰:風寒積冷,表裡皆邪,須重劑方解,無足慮也。
以小青龍湯加減,用桂枝、細辛、防風、赤芍、附子、乾薑、半夏、茯苓、杏仁、厚朴。
二劑得冷汗一身,遂喘定得平臥。
如斯八劑,表邪解後,咳喘身痛甫退,旋即里冷發作,腹痛下痢白膿。
轉用附子、乾薑、肉桂,合胃苓湯八劑,冷積消。
胃氣本厚,故易效也。
邵子易兄令眷,年四十外,形盛多痰,素有頭風嘔吐之病,每發一二日即愈,畏藥不醫,習以為常。
二月間感寒頭痛嘔吐,視為舊疾,因循一月,並不服藥,漸致周身浮腫,咳喘不能臥,嘔吐不能食,已五日矣,方請醫治。
切脈至骨,微細如絲,似有如無。
外證則頭疼身痛,項強膚腫,足冷過膝,咳喘不能臥,滴水不能下咽,沉寒痼冷,證皆危篤,必須小青龍湯,方能解表裡之寒水。
但苦藥不能下咽,先以半硫丸一錢,通其膈上之寒痰。
繼以麻黃、桂枝、細辛、附子、乾薑、半夏、茯苓、吳萸,煎劑與服。
初劑尚吐出不存,又進半硫丸一錢。
次劑方納,如斯三日,雖小有汗,足微溫,而脈不起,全不能臥,寒水之勢不退。
余辭之,令其另請高明。
有一浙醫視為濕熱,用木通、燈草、腹皮為君,幸病家粗知藥性,不令與嘗,專任於余。
改用生附子,十劑至四五日,通身得汗,喘咳始寧,方得平臥,頻頻小便。
而下體水清,非此大劑,何能化此堅冰?後用理中桂苓加人參,匝月方健。
詢彼家僕人,乃平素貪涼冷所致。
若此證屬脾腎虛寒,則不可治矣。
洪育滄兄令眷,于歸未久,正月上旬,胃中大痛,前醫用蒼樸炮姜香附不效,至夜痛厥。
次日迎診,六脈沉緊而滑,昏臥於床,不知人事,手足微溫,身體軟重。
告曰:寒痰滿中,非辛熱不醒。
時孫醫先用附子,不敢服,余用附子、乾薑、半夏、茯苓、白蔻、陳皮一劑,服後半夜方醒,自言為人釋放回也。
次日再診,諄言人雖醒,而脈未回,寒邪猶在,仍須前藥,勿巧虧一簣也。
而洪宅素畏熱藥,棄置不用,以他醫參、朮、炮薑、半夏平和之藥為穩妥。
殊不知邪未退而溫補,反致助邪。
醫將一月,終日嘔噦不息,飲食不餐。
至二月初三,噦變為呃,其音似吠,越鄰出戶,連聲不息,口張不能合,四肢厥冷,揚手擲足,欲裂衣袂,目珠上視,其勢危篤,從未經見者也。
京口名家,見病愈重,而藥愈平,但用丁、沉、柿蒂、烏藥、橘紅、半夏應世之藥而已。
急復求治,余曰:脈細疾無倫,幾於不見,若不以大溫之藥,疾驅其寒,亥子之交,必致陽脫。
遂用生附子、生乾薑、半夏各三錢,吳茱萸一錢。
一劑氣平,二劑手足回溫,其夜計服四劑,吠聲方止,仍如前呃。
次日仍用前方,但換熟附子,加茯苓、橘紅,每日仍服半硫丸三十顆。
一月後,加白朮合理中、六君。
共計服藥百劑,方能食飯不呃,經水始通,漸次調治而愈。
此證可為病家醫家,惟求平妥,釀病不醫之鑑。
蕭俎玉兄令眷,年近三十,病頭眩嘔吐,飲食減少,經水不調,積年已久,因其大便秘結。
真州時道,皆作血虛肝火,而以歸、芍、丹皮、生地黃、麥冬、貝母治之,病益甚。
甲申冬,自海陵回真州,舟中招診。
脈細緊而滑,畏寒抱火,手足麻木,十數日一發,飲食不餐,胸口一脹,即頭眩嘔吐,吐去痰水稍愈,隔十數日又發,遇行經而血甚少,亦不如期。
以脈證相參,此氣病,非血病,乃脾胃虛寒痰飲證也,所以脈緊而滑。
若血病則澀矣,滋陰養血,適足益病。
夫大便秘結者,津液上吐,無以潤腸,乃冷秘虛秘,非燥秘也。
遂用人參、白朮、茯苓、半夏、炮薑、天麻、香附、生薑,以東垣白朮半夏天麻湯為主,專用氣藥,以溫胃陽,全不雜一味血藥,恐助陰也。
立方回真州,令其常服,兩月後蕭兄持煎藥方來,求立丸方,謂藥已中病,病愈大半。
今大便反溏,非若從前之秘結,觀此則非血虛燥結明矣。
凡人稟氣血之軀,患病不偏於氣,即偏於血,不辨氣血之偏,何能求效耶。
曹啟心兄如君,生育多胎,體質虛弱,有腦寒鼻塞流涕之證,懷孕七月。
先咳嗽,前醫不諳,以流涕為傷風,誤用發散,因虛愈咳,咳甚則吐食。
又以為胃寒,用六君子湯加炮姜,服之愈甚。
繼招余治,脈弦數六至,胎脈固當數,然不滑數而弦數。
此必陰血大虧也。
啟兄云:平素胃寒,麥冬、貝母,入口便吐瀉奈何,予曰:治病必以脈為準,今脈弦數,定屬陰虛,滋陰不可,補陰獨不可乎?此因咳而吐,非不咳而吐也,但治其咳,自不吐矣。
《脈經》曰:陰虛陽無所依。
令人多嘔者此也,豈陰虛獨無嘔病乎。
定以熟地黃為君,山萸、茯苓、山藥、石斛、苡仁、沙參為臣,枇杷葉為佐。
四劑知,十劑咳嗽全止。
而產一男,產後再以當歸、川芎、桂枝、辛夷、炮薑、黃耆溫補之劑,以醫鼻矣。
瓜鎮胡宅之內眷,隔幕診脈,兩尺弦數,左關單絃,獨異他部,默不言病,似欲考醫者。
余因脈言病,謂兩尺弦數,定為下部之痛,數則為熱,必有血證,但不知為何病。
彼家然後直告,謂一月前小便淋秘而痛,因其夫常宿青樓,疑為梅毒。
瘍醫以斑蟊毒劑下之,致血大下而痛愈甚。
經數醫雜治,而病不減。
非敢試醫,因褻病不能直陳耳。
余遂以脈辨證,弦者肝病,數者火證,少腹乃肝部,婦人肝經,內絡廷孔。
廷孔者,溺孔之端也。
鬱怒生肝火,火循經而結於廷孔,所以初病小便淋秘而痛,誤行攻劫,以致益甚。
因屬隱疾,不便明言。
以逍遙散去白朮,加生地黃、炒山梔、龍膽草、木通,連進二劑。
次日痛減,因復再招,遂以陰瘡證書封問其夫,合病則治,否則當別延醫也。
其夫云的是此病,即以前方服十餘劑,痛止。
減去膽草、木通,加丹皮、白朮、香附,十數劑而愈。
又一婦人,中年心事鬱怒,血崩已久,因血虛而肝火益甚,流於下焦,內結陰瘡,少腹有塊,按之則痛,大小二便,常時下迫,痛甚下膿血如帶,則痛稍減,隔十日半月,又痛又下。
此屬虛邪,雖用滋肝涼血之藥,治之不效,血液日耗,漸變虛勞寒熱咳嗽痛楚而殞。
程毓松兄令眷,年近三十,素貪涼食,冷寒注下部,致成寒濕腳氣,夏觸風涼,其疾即發。
腳氣之惡,從未經見,往歲輕舉他醫所治。
壬午年夏月,腳氣上衝,頭疼身痛,嘔吐不納藥,陰躁不能臥,令人扶挽而走,徹夜達旦,如犯之狀,脈細疾而硬。
煎劑不能咽,此陰甚格陽,格拒不入,作伏暑夾陰治法。
先以來復丹碾碎,湯調服下,以通其格拒,服後方能納藥。
再用六物附子湯,以治陰寒腳氣,附子、乾薑、肉桂、防己、蒼朮、茯苓、半夏,驅逐逆上之陰寒。
四五劑後,腳氣方下歸於兩足,而煩躁嘔逆漸除,能進米飲。
七八日足始熱而痛愈。
同道周兄令媳,值阿翁作古之後,懷孕三月,患腳氣,兩足腫痛,用藥敷之,已不合治法。
母家見痛甚,又用炒熱麥麩,頻熨不息,腳果不痛。
而申酉時即跳躍如狂,譫言亂走,天明至日中皆安。
如是三日,不識何病,因以相招。
脈弦長而數,余告曰:此腳氣衝心,故語言謬妄。
幸兩寸脈未變,脈長而數,尚在陽明。
此因火迫上逆,須用肉桂,引其下行,使腳仍痛方妙。
彼因有孕,不肯用桂。
余諭之曰:狂跳不息,胎亦不安,去病即所以安胎。
經曰:有故無殞。
用桂無害也。
竟用肉桂五分,余皆三陽經治腳氣藥,二劑即兩足復痛,人事清楚,不狂妄矣。
後彼家自治而愈。
吳中璧兄令愛,年將及笄,出痧後半月,惟口甜喜唾,不思飲食,胃中隱隱微痛,脈虛軟而遲。
幼科以口甜為胃火,作餘熱治之。
此常理也。
但脈不長不數,口不渴而反喜唾,必以前過用膏芩,熱雖解而中寒生,致有此證,且口甜者,脾虛之真味也。
胃陽發露,無實熱脈證,反屬虛寒,當變法治之。
用六君子湯加炮薑、益智仁,二劑知,四劑即口不甜而能食。
大凡痧痘真陽未破之童身,苦寒可以恣用,出幼男子,經通女子,及已婚娶破陽,痧痘當用膏連十分者,寧用七分,以防中寒。
曾治一婦人,產後未滿月出痧,幼科尚未用涼藥,痧回七八日,卒然腹痛厥逆嘔吐,六脈全無,竟用四逆湯加人參、肉桂,數劑方痛止脈出。
又見一幼男子出痘後,未得溫補,卒然腹痛厥冷汗出,未終日而殞。
汪彥玉兄令侄女,年十三歲,夏月喜食瓜果,仲秋患心內怔忡作嘔。
幼科作氣虛治,用參朮不效。
又易醫誤認為大虛,用歸脾湯,本家恐其過補未服。
至夜嘔吐,即昏厥,手足逆冷,不知人事。
用生薑湯灌下,數刻方蘇。
次日迎診,六脈沉弦而緊,身疼頭眩,手足冷麻,胸前嘈雜。
余曰:沉弦主飲,緊則為寒,此外感風寒,內停冷飲,表裡寒邪未解,脈沉怔忡,皆痰飲證,非虛也。
用桂枝、蒼朮、半夏、茯苓、炮薑、白蔻、陳皮,數劑嘔止,轉發呃。
更加附子,則每日吐冷痰水碗許,呃乃止,怔忡亦愈。
仍用前劑,則夜夜微汗,身發癮疹作癢,身痛方除。
此風邪化熱而外解也,繼用理中、桂枝、二陳,醫治月餘,裡寒退盡,能食不嘔而痊。
喬俊升光祿令愛,年七歲,二月苦冷,右脅忽大痛,呻吟不絕,手不可近,脈沉弦而緊,手足厥冷。
幼科不知何病,囑余治之。
予曰:半月前曾嘔吐長蟲,不能飲食,用烏梅丸吐止,今又脅痛,合而論之,厥陽寒證也。
當溫里為急,用桂枝、赤芍、細辛、乾薑、半夏、吳茱萸、茯苓,日進二劑。
右痛移於左,而下連於肋,此少陰部位也。
遂加附子,又二劑,則夜發熱,咳嗽喘促,鼻煽,下利黃水。
余沉思良久,其吐蟲時便爾受寒,未經解表,今見諸病,皆屬小青龍湯證,乃寒水沖逆於上下,當以汗解。
但病因循日久,必兼溫里,用桂枝、細辛、麻黃、赤苓、半夏、附子、乾薑、五味子、甘草、生薑,日服二劑,得汗而熱退喘定。
再二劑又汗而瀉止,脅肋之痛,移於少腹。
始去麻黃、細辛、桂枝,換肉桂以溫里,其痛方除,每日微汗。
八日後咳嗽始寧,十日後以理中湯合桂枝湯,溫經調治而愈。
觀此足徵幼兒傷寒,當與大人同治。
世俗皆謂小兒純陽,不宜溫熱,豈小兒竟無三陰病耶。
丙戌續案
吳楚佩國學令政,年五十八歲,十數年前病寒,誤用涼藥,幾至危殆,得團弘春溫劑而愈,致遺中寒痰飲,咳喘脹滿,不能臥之證,數年一發,例用溫肺湯加附子而平。
己酉仲秋,不由外感而咳嗽,因素有痔血之病,乃追怨弘春之熱藥,惡姜附如仇。
延至初冬,則虛寒畢露,右尺脈全無,反真陽外越,兩足發熱,夜置被外,面赤咳喘,右肋氣衝,不能著枕而臥,乃寒水上逆,水蠱之機。
暗加附子,以茯苓為君,附子、炮薑、半夏為臣,芍藥為佐,用真武湯之意,日投二劑。
將一月,咳止脹消,反惡寒足冷。
彼方知本體虛寒,遂加人參白朮,冬至後陽回足溫。
藥不易方,至立春尺脈略出半部,春分後始得滿部,而痔血亦愈。
芍藥加多,必致溏瀉,病時傍議洶洶,惟病人不為所惑,必不易醫。
右尺半年無脈,姜附藥二百餘劑,方起於床,可謂沉寒痼冷矣。
胎產治效
王蔚園兄令眷,山右先生六媳也。
懷孕八月,忽下血不止,其胎欲墮,又值秋暑,嘔吐非常。
醫士沈目南,與余同道,主以固氣防脫。
用大劑參附湯,頻灌一夜,服參三兩,熟附兩許。
天明胎墮,而產母幸全,惟虛憊之極,脈微似脫,飲食就枕匙進。
揚俗產後例不用參,次日不免大減,至第三日忽然床上跳下,滿房亂走,或笑或哭,竟似顛狂。
而沈醫先生,認為瘀血發狂,用芎歸湯加童便,煎成將服矣。
余適至,急止之。
診其脈散大無倫,面赤氣促,不避親疏。
予曰:前夜血脫於下,今復陽亡於上,不急救瞬息脫矣。
此亡陽證也。
仍用前法,以人參五錢,附子二錢,急煎與服,隨又一劑方定。
令人抬上床,閉目一刻,及醒,前事皆忘,仍復臥床,頭不能舉。
繼用參、耆、歸、朮、炮姜等藥,醫治七日,忽腹大痛,先瀉後痢,紅白頻下,二便不禁,勢更危篤。
因詢夏月食瓜果否,若曾恣食瓜果,尚為寒痢,不然,此即五藏之氣絕於內,為下脫證,萬無生理矣。
家人答以日食西瓜,於是告以必須姜附。
王兄首允,即用附子理中湯,加肉桂、赤芍、茯苓、砂仁。
七日痢止,轉變嘔呃,吐痰眩暈,大便頻而溏,大能登桶,全不欲食。
蓋平素胃冷多痰,元氣稍振,本病復萌,其嘔呃眩暈,皆痰飲也。
屏去血藥,專用附子理中湯,加茯苓、半夏、天麻、白豆蔻,每劑人參三錢。
醫治百日,計服人參數斤,床上方能坐。
若其狂跳時,倘無灼見,則差之毫釐,便失千里矣。
瓜鎮吳象衡兄令眷,懷孕臨盆,喪子悲慟,不數日,生產一女,悲怒交加,產後即胸脹寒熱煩躁。
歷醫三四位,皆主疏氣消瘀。
至七日不效,始迎余治。
脈虛大無倫,煩躁作渴,輾轉於床,時值秋暑,目中流火,視物皆赤。
予曰:此產後虛煩,真陽外越,若不溫補,必致危殆。
象衡素自用,答曰:胸脹如此,豈勝補藥耶,煩熱如此,豈勝溫劑耶。
余言之極力,其岳家亦以前用消克,其病愈甚為辭。
象衡為理屈,不得已,聽余用藥。
余勉以歸脾湯加炮姜,用人參一錢,服一劑頗安,再劑則熱止得臥。
如此三日,諸證皆回,但脹滿未解耳。
彼懷疑誤補,又惑前醫之言,以前胡、厚朴、陳皮、半夏、知母、丹皮,清熱寬中,五六日脹滿未除,更增腹痛瀉利,汗多不食,嘔噦似呃矣,病益加重。
前醫束手無策,又復求治。
余曰病危矣。
前藥亦不應,須用附子乾薑,挽回於萬一,言明不效勿怨。
遂用人參五錢,附子、白朮、乾薑、肉桂、茯苓各錢半,大溫大補,始克有濟,下咽一刻,即汗斂嘔止。
如此大劑,十日瀉止能食,一月方減藥,而病亦漸愈。
若其復請時,以前醫翻案,置懷不一援救,豈不坐視其斃乎。
喬世臣大行令政,年近三十,本體氣虛,中寒痰飲,頻年半產,因此更虛。
酷暑小產,嘔吐不納藥食者數日矣,即參附湯亦難下咽,汗出如水。
證皆氣虛,因思盛暑傷氣,中宮愈冷,暑挾痰飲上逆而吐。
略去產後,作中暑嘔吐,擬用半硫丸。
而沈目南同道,亦以為然。
遂進二十丸,不吐,又進二十丸,亦不吐,再進二十丸,全不嘔矣。
繼以人參五錢,半夏、茯苓、附子各二錢,日進三劑。
專作暑醫,三日後加白朮,炮姜,減附子,溫中補氣,飲食始進。
七日後減參二錢,調補匝月,方能坐於床。
始終皆用氣藥,若泥產後芎歸,去道遠矣。
程元美兄令眷,年近三十,產後未滿月,得發熱咳嗽,吐血盜汗等證。
產前並無此夙疾,合當溫補。
而前醫竟作陰虛主治,投以四物湯知柏花粉黃芩,病愈篤矣。
予往視之,脈浮大而數,按之中空,壯熱喉痛,咳吐血涎,腹脹作瀉。
此產後誤用苦寒,中宮虛冷,逼陽於外也。
用理中湯加麥冬、五味子、黃耆,服後陽氣內歸,則脈細如絲矣。
其初吐之血淡紅,血涎乃脾虛不裹血,非陰虛火逆衝出之血也。
煎藥仍主前方,更加八味丸,兼補腎水,所謂土旺自生金,毋拘拘於保肺,水壯自火息,毋汲汲於滋陰,是也。
調治半年,經水方通一次,旋即不通,咳嗽未全止,脈澀不滑,臍下結塊。
其時喜尊素先生診脈,亦云非胎,定為血假。
以八味地黃丸,加倍桂附,添入降香節、牛膝以通經,日服不輟。
忽腹大痛,意其經通,不意竟大產而生一男。
夫病中及質弱者,胎脈臨產,尚且不形於診,則脈不足憑矣。
醫道誠難言哉。
馬彬五別駕,未出仕之十年前,尊閫大產,去血過多,昏暈大虛。
前醫重用人參耆朮,已虛回血止,飲食如常,惟晝夜臥於床,不能坐起,坐則頭眩耳鳴,必睡下乃可。
如此已七十日,日服人參四五錢不效,招予治之。
診脈惟細遲無力,而飲食不減平時,肌膚聲音,似無病者。
此產後不慎起居,肝腎氣虛,肝虛不攝氣,故眩暈也。
仲景謂之褥勞,久則成痿,用仲景之羊肉湯治之。
用精羊肉二兩,煮熟去肉,再以黃耆五錢,當歸五錢,人參一錢,入湯煎熟,日服二劑。
十日後即能起坐,二十日即可步履,回季宅母家調治而痊。
瓜鎮曹實甫令眷,年將三十,產後二日,忽惡寒發熱,頭痛身疼,醫認作傷寒,斷食三日,汗大出而熱不退,更增煩躁。
實甫具病狀,問治於鎮江何似充先生。
何答云:產後以大補氣血為主,雖有他疾,以末治之。
藥用參、耆、歸、朮、茯苓、炮薑、麥冬、五味、甘草。
實甫覆呈方於前治之醫,斥之曰:老朽已聾瞽失時,此等傷寒熱證,豈堪補耶。
又任其專治七日,則愈熱愈躁,而脈愈大。
暮夜相招,脈散大,呻吟狂躁熱渴,揚手擲足,幾不欲生。
予曰:產後虛煩,急須溫補。
發藥加參。
實甫以何藥見示,藥竟相同,遂放心與服。
服畢即安臥,次日脈斂熱退。
囑其仍要加參。
實甫惜費不用,逾一日夜,復熱躁欲脫,通夜服人參七錢始安。
如前參耆歸術,調補匝月而起。
瓜鎮王篤之兄,適嚴宅之女,懷孕九月,冬月苦寒患病。
據嚴宅云:初病是傷寒,已經半月,發表攻裡,俱已備嘗。
因腹中大痛,恐是臨盆,穩婆已伺候矣,迎余決之。
診其脈沉細而緊,畏寒之極,坐臥火箱中,猶抱火烘面,其痛在臍上,左右衝擊而動,不在少腹,而脈又沉,非欲產之候。
此誤用攻導涼藥,致中焦寒極,非溫不可。
而前醫猶要用行藥,謂通則不痛也。
予議用薑桂,病家畏桂墮胎。
予諭之曰:將產之胎,非若一兩月血胞,畏桂行血,且中宮冷極,桂至中宮,尚不能敵其寒,何能下達而傷胎乎。
失之不溫,產婦且危,去病即所以安胎也。
遂用人參、炮薑、肉桂、當歸、砂仁、陳皮、甘草,一劑痛減,溫補半月方產。
產時幾至虛脫,得補而回。
蕭朋玉兄令眷,自真州來郡就醫,因小產後發熱吐血,真州時道認為陰虛,竟以生地黃、白芍、丹皮、麥冬、貝母治之。
殊不知此乃小產後瘀血未盡,因而發熱,血不下行,而逆於上也。
將兩月,漸致腹脹而痛,嘔吐不食,面黃浮腫,少腹結塊,發熱惡寒,脈沉細緊,按之堅硬而長,血為涼藥所凝,病成血蠱,必須溫暖,其瘀方化。
用附子、肉桂、炮薑、當歸、赤芍、五靈脂、香附、延胡等藥,四十劑,遂大下黑血如泥者數碗,由大便而出,腫脹痛一夕皆消。
而人虛困殆甚,繼用溫經和血健脾之藥,半載新血漸生,而經再至方健。
黃美倩翁令媳汪氏,產後腹痛四閱月,真州來郡,借居吳天其翁宅就醫,診脈細數而澀,臍下作痛,午後發熱,惡寒咳嗽盜汗,儼然虛損矣,而經水或紅或淡,猶未止。
詢真州時道治法,或用大黃、紅花、桃仁,或用肉桂、炮薑、附子,遍治不效,漸增發熱咳嗽,脈證皆屬陰虛。
但敗濁屢月不止,則非積瘀,又腹痛有形,脈不緊,且已用薑桂附子,而痛不減,則非寒。
余擬其為腸癰,未遽用藥,令其看腹皮粗糙否,臍中有臭水否,腹內可有水聲,大小二便可墜脹,所下敗濁似膿血否。
病人答云:件件皆有。
余曰:此腸癰,誤治無疑矣。
今已潰,未收口,須兩月方愈,不能急效。
病人唯唯。
遂以六味地黃湯,去澤瀉,加人參、苡仁、當歸、赤芍、桃仁、肉桂為煎劑,外用六味地黃丸,去澤瀉,加人參、黃耆。
此外科治腸癰之七賢散也,用蜜為丸。
如此煎丸並服,一月咳嗽發熱先退,又半月,膿血方淨,而痛亦止。
完口之後,回真州。
孫飛聞二尹令弟婦蔣氏,產後瘀血未盡,滿月後腹漸大痛,臍下有塊,大小二便,裡急後重,大便難出,小便如淋亦難出。
前醫已用芎歸薑桂溫之不效,及余往診,床上不能坐,下迫痛甚,兩尺脈獨數,腸中水響,而又不瀉,兩腿並腹,牽引而痛。
予曰:此積瘀為患,尺脈己數,乃血積於腸迴環處,寒化為熱,將成腸癰,不急通之,成膿難治。
先用當歸、赤芍、苡仁、丹皮、栝蔞、桃仁,痛雖略止,而大便不通,不得不用大黃以宣導矣。
遂用舊方烏金丹,乃大黃膏、蘇木膏合群血藥為丸者,早晚各服一丸。
大便次日雖通,仍無瘀血,痛不止,又一日進三丸,紫血方下。
次日痛減,仍用前苡仁煎劑,以逐其餘。
至下月經水大通,而痛始全去。
方漢辰兄令眷,右周族叔之女也。
大產死胎,穩婆手重,致傷子腸,七日後招治。
大小兩便不通,已四日矣,少腹腫痛如墳,仰臥於床,不能轉側。
他醫作腸癰治,用菜瓜子為君,食之不效。
又醫作瘀血治,亦不效。
診其脈澀而數,因小便脹痛,遂不食,虛憊不堪。
余深思良久,腸癰乃瘀血積腸中,久而始化膿作痛,今產後方三日,而即腫痛,斷非腸癰。
若瘀血作痛,血病不秘小便,若寒痛,少腹不當高腫如墳,且脈不緊而反數。
以「藏府內景圖」為證,婦人胞門子戶居中,膀胱在前,直腸在後。
以理揆之,產時手取死胎,傷而不覺,後三日腫大,前逼膀胱,後逼直腸,故大小便皆不通。
其少腹腫高如墳者,乃膀胱中小便也。
令老成婦人,以熱湯漬布,揉按腫處。
問痛在前按處否,病人答以腫處不痛,其痛在裡。
予曰是矣。
令漬布者以手重按腫處,則尿如湧泉,瞬刻腫消。
續有敗膿瘀血,源源而下,急令煎大劑參、耆、歸、芍、肉桂、附子、炮姜等藥,促令煎熟,頻頻灌下。
又令再煎二劑,恐大便隨下,以防氣脫。
後片刻,大便果下,幾乎暈脫,然卒無害者,幸服藥在前也。
後用內癰瘍科治法,皆用參、耆、歸、芍、桂、附、炮薑、苡仁收功。
獨不用白朮者,恐助膿也。
醫治百日,方能起床,嗣後仍復生產。
汪公肅兄令眷,夏初大產,天氣猶寒,生時亦快。
而不解事之穩婆,巳至不令上床,令其久坐穢桶,以俟下血。
次日即腹痛,大小便皆不通,玉門腫閉,小便反自大腸滲出。
第五日請救,脈沉緊。
先醫用芎歸消瘀不效,又用理中補中亦不效,痛脹益甚。
細詢病狀,蓋由產後玉門未斂,久坐穢桶,寒氣襲入下焦,陽氣不通,前陰腫閉,陰陽乖錯,小便反從後陰滲出。
此非交腸之病,乃屬厥陰中寒明矣。
所幸者,尚未厥逆於上耳。
但乙癸同源,腎肝同治,且腎主二便,開竅於二陰,又屬厥陰純寒,只得借用少陰治法,以四逆湯主之。
附子三錢,乾薑二錢,甘草一錢,肉桂、當歸各錢半,日進三劑。
小便微通,腫處微消。
如此藥三日九劑,小便通而瘀血甚少,五日大便通。
半月臀上生癰,蓋因瘀血未淨,寒因熱化而作膿潰也。
病者幸因前藥見效,不致怨熱藥貽患。
許蓼齋太守令眷,中寒痰飲,姜附時服,平素皆然,產後十年不孕。
甲申秋自稱懷孕,下血,胎脈不現,用補氣安胎藥三四劑隨止。
隔一月,又下血,又如前藥,又隨止。
隔一月,又大便下血甚多,以平常時有之證,不服藥而飲燈心湯,又服涼藥,不但血不止,更增腹脹不食,頭眩身麻,冷痰上壅,大便下迫,不能坐立,診脈弦細而緊,胎脈不見。
余遵《內經》陰絡結則血下溢治法,用人參、白朮、桂枝、當歸、赤芍、炮薑、甘草,少加附子。
四劑血隨止,即現中寒夙疾,胸腹脹大,嘔吐痰涎,喘促不能臥,脈更沉小。
此證必須姜附,然恐傷胎,而令尊汪閒先翁主持。
謂大人要緊,遑顧其胎,且懷胎四月,三見血下,脈不又旺,姜附素常服慣,竟用無妨,遂用薑、附、茯苓、半夏、吳萸、橘紅,日服三劑頗安,而脹嘔不減。
換生附子連服七劑,始得不脹不喘不嘔。
方改用熟附、炮姜,加參、術,脹滿然後全消。
未幾又氣虛似脫,心內怔忡,令人抱按,方能臥。
又非痰證怔忡,余暫用人參三錢,歸脾湯三五日,正氣虛回,痰飲又發。
仍用前劑,但以乾薑配熟附,兼用參、術,而對夏、苓,將一月,年終病退,即不藥矣。
乙酉之春,因痰咳嗽相招,胎脈始現,腹大有形。
至六月大產男胎,產後本日血不下,小便一日夜不通,脈兩尺沉遲無力。
此產後下焦虛冷,不能小便。
而病人自云舊年病急,多服姜附,致內熱小便不通。
余亦不與辨,至更余則腹脹如鼓,直坐於床,不能轉動,腹中冷氣上衝。
彼方知尚屬虛冷,向余云:內熱之說誤言耳。
惟求急救,若遲則痛脹死矣。
其時亦汪閒先翁主持,用附子一兩,肉桂、乾薑、當歸、茯苓各三錢,大銚急煎頓服。
少刻腹內腸鳴,尿血大下,至五更方得平臥,後用溫補而愈。
懷孕服薑、桂、附子藥百劑。
而不傷胎,產後一夜,服附子一兩,亦不覺熱,此證世不多見。
經云有故無殞,其斯之謂歟。
孫以𬆭兄令眷,予族侄女也。
懷孕值暑月,以西瓜浸井,日食為常,至產後氣血交虛,積寒在腹,三日後胸腹脹滿,而堅,猶如未產,乾嘔不能食,咳喘不能臥,足冷過膝,脈沉細而硬。
其母謂三朝食麵,著氣停食,再三囑用消導之藥。
余曰:形寒飲冷則傷肺,所以喘咳積冷於中,先有胎元真陽在腹,可以勝其冷物,今胎已產,氣血兩虛,其沉寒痼冷,蟠結於上中下三焦,否塞不通,惟宜助陽消陰。
若克伐傷氣,則陽益消矣。
此證非大溫熱宣補兼施,不能望其效也。
以𬆭唯唯,遂以生附子、生乾薑、半夏、吳萸以溫里,桂枝、細辛、生薑以溫經,助以人參、茯苓、赤芍,以培氣血。
以𬆭日藏人參於懷,暗投藥中,以免其岳母之惡補也。
服至半月,上身微汗,而咳喘寧。
再服一旬,胸結略下,而能納穀。
冷秘二十餘日,日服半硫丸二錢,大便方通,其矢碧綠,彈丸續續而下,計兩月腹中上下方通。
沉寒痼冷,未有如斯之甚者,若順人情而妄用消導,不知作何結局矣。
張渭光兄令眷,年逾二十,懷孕三月,時值仲秋,胎動見紫血水。
前醫猶用生地黃、黃芩保胎,一二日紫血下不止,腹脹痛甚,延予托診。
脈沉緊,堅而搏手,此下焦冷極,胎已無氣,所以血紫也,再用涼血,是益其冷矣。
用芎、歸、炮薑、砂仁溫中活血之藥,腐胎始下。
痛止而脹不消,腹堅如石,脅肋脹滿,上衝於心,滴水難下,噦呃煩躁,坐不能臥,臥則氣喘,兩尺脈皆伏,他部弦細而緊,不任尋按。
據證脈竟是肝藏中寒,須作厥陰傷寒治法,其產後芎歸套劑,一片不能入口矣。
此暑月貪涼食冷,不慎起居,積冷下焦之病。
一醫猶用參朮補中,病家因脹甚不與,病狀危篤,力辭不治。
堅托無奈,用半硫丸一錢,以開隔上之寒痰,方能納藥。
繼用生附子、生乾薑、肉桂、赤芍、吳萸、半夏、茯苓,每日三劑,兼服半硫丸三十粒。
如此三日,方就枕不喘,能下谷湯。
而脹呃猶然不退,肋下有形而痛,前藥換熟附子,又服六七日,胸口稍軟,噦呃始減,而少腹猶堅,再加當歸,以和厥陰之血。
腹內凝冰,幸而不利,服半硫丸半月,大便通,色皆青綠,終無一點血下,而腹亦消。
揚俗滿月洗浴,以致受寒病復,前證皆集,但不喘能臥耳。
仍用前藥治半月方回。
胎前積冷,產後中寒,竟與前孫案相同。
但此證不大虛,惟不用人參差異也。
懷孕內眷,當以此示警。
程農長兄令媳,吳宅之女也。
二月大產,天氣尚寒,未滿月,便開窗梳洗,方滿月,便爾洗浴,因受風寒,次日頭痛身疼,遍身筋惕,汗多而熱不退,脈不浮而單絃。
初診便告病家,此產後中風大病,不可輕視。
用當歸四逆湯,當歸、赤芍、桂枝、細辛、茯苓、炮薑、甘草,薑棗為引。
醫治三日,因本氣大虛,風邪不解,更頭疼如破,筋惕肉瞤,汗出如浴,手足抽搐,時時昏厥,病甚危篤。
余曰:此產後氣血大虛,風邪直入肝經,已現亡陽脫證,須急用人參固里,附子溫經,使裡氣壯,逼邪外解:否則風邪入藏,必昏厥不語,手足逆冷,嘔噦不食,不可治矣。
未幾果噦,病家遂信予言,重用參附,加於當歸四逆湯中,更加吳萸以治噦,間加天麻、半夏,兼治虛風。
如斯大劑,日服人參兩許,附子六七錢,半月後方漸次而回。
再去細辛、吳萸,增耆朮,四十日方能起床。
此證幸病家不吝人參,而任醫得專,故獲收功也。
吳紹先兄令眷,年三十餘歲,平素脾虛中冷,而夾痰飲,生產多胎,氣虛時暈。
癸未春間,懷孕一二月,便下血,服藥而止。
隔一月,又下血,藥亦不止。
聽其淋滴不斷者半月,欲其墮而不墮,反自止。
本性畏熱喜風,兼嗜瓜果,六月夜分,霍亂大吐,吐後汗多厥冷,遂昏沉不語,手足抽搐,目珠上竄。
次日往看,脈弦細而緊軟,臥於床,手足微溫,手筋惕動,而手即攣,灌以藥能咽,嘔則欲吐。
幸小便未遺,欲小便則有起床之狀,人扶起能自立而便。
但目不瞠,口不能語耳。
此因大吐中虛,寒痰上湧,須用類中風治法。
揚醫眾議不一,適金壇周醫駐揚,議論相合。
於是定方六君子湯,用人參一錢,白朮、茯苓、半夏曲、桂枝、吳茱萸、薑汁、天麻、橘紅,灌服二劑,至夜半回蘇。
計昏厥一晝夜,次日能言,謂周身皆痛,氣塞喉中,胸中脹悶,腹痛作瀉,外則筋惕而手拘攣,嘔呃不能食。
又迎鮑醫,亦主溫補,議用肉桂,予因頻次下血,恐桂破血,易用桂枝合真武湯,換炮姜,救其亡陽虛脫。
議用人參一錢,白朮、茯苓、炮薑、附子、芍藥、桂枝、甘草,薑棗為引,如此溫補之劑,服一月方能坐床進食。
後漸次去附子,調理而愈。
至冬杪生產一男。
母子平安。
若病時執懷孕不用附子、半夏之說,病必不除,則產母不保,母不保,又安有子乎。
程案產後中風,則氣血交虛,故施重劑。
此胎前中風,因未產不甚虛,故劑輕也。
張其相兄令眷,年望四旬,隆冬大產後六日,家務煩勞,遂惡寒發熱,身痛嘔吐,不知何脈。
前醫認傷寒,用桂枝、細辛、乾薑、吳萸、赤芍、半夏等藥,二劑遂大汗不止,血下如注,暈脫者二次。
本家先以人參數錢灌回,予踵至,汗猶未斂,脈細如絲,血尚未止,雖有聲音,而不能言。
予曰:血脫益氣,此定論也。
用人參五錢,附子二錢,炮姜二錢,連進二劑,方汗斂血止,而能言語。
次日,即改用歸脾湯,加黑薑、官桂,溫補滿月而起。
程載錫兄如君艱產,產後即暈厥,醒後喉啞,全無聲音,而人事清楚,脈細如絲,手足厥冷。
蓋艱產玉門久開,寒氣襲入,經云:寒中少陰,令人卒然而啞。
且脈細厥冷,可徵也。
用四逆湯疾驅其寒,以防變證,用附子三錢,乾薑三錢,甘草一錢,當歸三錢,連進三劑,次日音出,瘀血方下。
蓋少陰經絡盡於喉,寒極於下,腎氣不能時上,致卒然失音,若非重劑,入里之寒,何能驟解。
數日後,因難產內傷腫痛,去附子加肉桂、赤芍、桃仁,腫消痛止,半月方愈。
英德縣令王公僕婦,年三十外,本出西人,夏月恣食瓜果,八月初旬,產後積冷在腹,五日後腹痛,先瀉後痢,兩關緊滑,用薑桂香砂胃苓湯,四劑而愈。
兩三日後,因前寒未解喉痛,又開窗取涼,復受寒邪,以致頭疼發熱,身痛脈浮緊,用芎蘇飲微汗而表解,熱尚未除。
繼用桂枝葛根湯,二劑熱即退。
忽變為神昏不語,掐指剔牙,腸鳴下利,問病若聾,診脈弦細無力。
產後尚未滿月,知屬裡虛,證類中風。
用桂枝湯加白朮、半夏、天麻、炮薑、附子二劑,五更後即能言,至未申即不語,坐臥如凝。
能言時謂身痛腹疼,其渴飲茶湯,日夜兩大壺,隨即洞瀉八九次,腸鳴水食,脈弦細緊。
此為風邪直入肝經,乃厥陰之病。
蓋厥陰病本消渴,風邪不解,內搏為瀉,身痛多汗,脈不浮,斷非表證,乃骨寒而痛也。
且午後不語,定屬陰邪,准作厥陰治法,不治洞瀉。
用當歸四逆湯,桂枝、當歸、赤芍、細辛、附子、炮薑、人參、白朮、茯苓、甘草,薑棗為引。
服六劑,渴全止,夜得微汗,腹痛身疼即解,瀉止能言。
自立方付彼,令其照方撮藥,服十餘劑即全愈。
若用育神止瀉,不察病名,豈不大誤乎。
余每見產後不語,不治者多矣。
此北人胃氣本厚,故合證之藥,易於取效也。
前程案乃寒中少陰寒水之藏,故終日不語陰也。
此證乃風中厥陰風木之藏,木中有火,午後方不語,非純陰也。
所以藥亦陰陽對待,不似程案用純陽藥矣。
適朱宅三小女,體素虛寒,懷孕將產,先胃寒嘔吐,服理中湯而止。
續即兩足少腫,未旬日,上腫至腿,漸上至少腹,內懷雙胎,其腹脹大欲裂,氣喘不能行立,脈細如糀²,兩足冰冷,小便點滴不通。
水已上溢,不急治水,胎必浸傷,而孕婦更不能保矣。
諒桂附尚不能敵水,何暇傷胎,且胎已足月,桂附不能犯。
遂用附子、乾薑、桂枝、人參、白朮、茯苓、澤瀉,大劑與服,日投二劑。
四劑後足微溫,小便略有。
服至十劑,上腹略軟,水盡下注於兩足,惟臥床不能坐矣。
又十餘劑,水從大小二便齊出,消大半,而雙生兩男。
產後因胎前藥力,三朝尚全無病,遂經理家事,忽然腹大痛,大吐大瀉,困憊於床,脈細緊無倫,惟恐痛脫,仍用前人參、附子、乾薑、肉桂、茯苓、甘草。
因腹痛,故去朮也。
日服人參六錢,藥三劑,六日痛止。
加白朮,溫補四十日始康。
其產後惟兩血餅,所下皆水,此陽氣虛,血反化水,若執懷孕桂附傷胎,而水不下,必致子母兩殞。
經云:有故無殞,良不誣也。
其所生之子,出痘甚輕,則桂附不貽害於兒,亦可知矣,出痘之兒,因痘甚輕,未滿月便出戶見風,至滿月後。
作瀉十數日,忽患驚風,幼科皆稱慢驚不治,已擲於地,惟候死耳。
予視之,忽啼號數聲,即手足抽搐,眼珠上視,頭向後仰,身體僵直。
夫慢驚抽搐,不先啼叫,且頭不後仰,身不僵直,今有此數證,則非慢驚,蓋天釣風也。
其先啼者,腹中痛,謂之內釣。
內釣後即外釣抽搐。
此因痘後失調,又經久瀉而兼風邪,故有是證,必須溫經補中。
余遂用桂枝、赤芍、鉤藤、人參、白朮、炮薑、附子、半夏、甘草,灌下二劑,即回蘇,但不能吮乳,日進米粥,然一日必啼號十數次,抽搐十數次,而參附藥不輟。
幼科畏熱,暫止數日,即瀉不止,瀉甚則內釣外釣亦甚。
不得已,堅用之,抽搐止,即右手足痿軟,半身不遂。
如此大劑,一歲之兒,服至百劑,瀉方止,足可站立。
但右手尚不能持物,笑則口歪,若非參朮桂附乾薑,何能有生。
有斯病則用斯藥,豈以幼兒純陽,不堪辛熱,執為定論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