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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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王孟英醫案》,有初編、續編、三編之分,編者不一其人。
而《歸硯錄》,則孟英自編者也。
余性鈍,讀古人書,苦難記憶。
而原書編年紀錄,檢查又甚感不便。
因於診余之暇,分類手錄,藉與同學講解。
外感統屬六淫,故風溫、濕溫間有編入外感門者。
夫孟英之學,得力於樞機氣化,故其為方,於升降出入,手眼頗有獨到。
而治伏氣諸病,從裡外逗,尤為特長。
大抵用輕清流動之品,疏動其氣機,微助其升降,而邪已解矣。
此其法雖宗香岩葉氏,而靈巧銳捷竟有葉氏所未逮者。
余嘗謂孟英於仲景《傷寒論》小柴胡湯、麻黃附子細辛湯諸方,必極深窮研,深有所得。
故師其意,不泥其跡,投無不效,捷若桴鼓。
讀者須識其認證之確,立方之巧,勿徒賞其用藥之輕,庶有獲乎!
民國十年五月青浦陸士諤序於松江醫室
序
青浦陸君士諤,名醫也。
其治症,聞聲望色察脈問證,洞見臟腑,燭照彌遺,就診者無不嘆為神技。
而不知君固苦心得之也。
余以善病,喜讀醫籍。
去年冬,購得《醫學南針》,讀之大好,因想見陸君之為人。
余左脅有塊作痛,患已逾年,歷經中西名醫診治,藥日投而病日劇,乃搭車赴松江訪陸君。
君一診,即曰:病雖在氣,患已及血。
余告以病起由乎積食。
陸君曰:食入於胃,化行於脾。
今飲啖如常,脾胃足徵無病。
凡氣分之病,臌脹浮腫,皆不見痛。
君病在血分也。
立方當歸、川芎、白芍、香附、柴胡、潞黨、紅棗。
寥寥七味,一劑知,三劑病若失。
因與君暢談醫藥,並及近代名流。
君於王孟英氏最為推服。
余曰:孟英果然名家,可惜偏於寒涼。
讀潛齋書者,每每不敢用溫藥。
君曰:孟英用藥,何嘗獨遺溫熱?其寒涼方,救逆之案為多。
檢其全書,用附、桂、乾薑之方,有一十九案。
可知藥貴對證,王氏亦絕無成見也。
大抵當時醫家,喜用溫補。
王氏所診,病病者十之四,病藥者十之六。
讀書者不知研求,自然有偏任寒涼之弊矣。
因出其自編之《孟英醫案》,分類排比,眉目朗然。
余不禁狂喜,勸之發刊。
君曰:孟英原案,猶《資治通鑑》,余此編猶紀事本末,不過自備檢查爾,何足問世。
余曰:初學得此,因證檢方,得見孟英之手眼,未始非君之功也。
陸君頗韙余言,余因草其緣起,即為之序。
民國十年五月金陵哈守梅拜序
卷一
外感
家叔南山,於秋間患感,日治日劇,漸至神昏譫妄,肢振動惕。
施秦兩醫,皆謂元虛欲脫,議投峻補。
家慈聞而疑之曰:盍與孟英商之?孟英診曰:無恐也。
通絡蠲痰,可以即愈。
用石菖蒲、羚羊角、絲瓜絡、冬瓜子、苡仁、桑枝、旋覆、橘絡、蔥須、貝母、鉤藤、膽星為劑,化服萬氏牛黃清心丸一顆。
覆杯即安,調理半月而愈。
丙申春,蜀人石符生,將赴鄧云崖司馬之招,經杭抱病,僑於張柳吟之舊館,亦為寓側陳六順治困。
居停主人知之,即告以柳吟僕病之事,石聞之悚然,亟遣人延孟英診焉。
脈沉而澀滯,模糊不分至數,肢涼畏冷,涎沫上湧,二便澀少,神氣不爽,曰:此途次感風濕之邪,失於解散,已從熱化,加以溫補,致氣機愈形窒塞,邪熱漫無出路,必致爍液成痰,逆行而上。
但與舒展氣機,則痰行熱降,諸恙自瘳矣。
以黃連、黃芩、枳實、橘皮、梔子、淡豉、桔梗、杏仁、貝母、鬱金、通草、紫菀、竹茹、蘆菔汁等藥,三服而起,調理匝旬遂愈。
夏間王某患感,越醫謝樹金治之,病雖退而能食矣,但不能起坐,類乎癱瘓。
延已月餘,人皆謂其成廢。
所親鍾某,浼孟英視之,曰:此多服表散,汗出過分,氣血兩傷,肢骸失其營養,脈微而細,舌亮無苔,與大劑參、耆、歸、朮、熟地、杜仲、菟絲、牛膝、枸杞、山藥、木瓜、萸肉、葳蕤、續斷、桑枝。
(氣血雙補,而補血之藥重於補氣。
以汗為血液,陰分偏傷也。)數十而起。
一勞力人陰分素虧,驟感風濕,兩膝刺痛痠軟,(此症延久,即成鶴膝風。)不能稍立。
孟英以六味地黃湯加獨活、豆卷。
(精當。)一劑知,二劑已。
毛允之戌冬患感,初治以溫散,繼即以滋陰,病日以劇。
延至亥春,或疑為百日之癆,或謂是傷寒壞證。
而鳳山僧主升、柴、耆、術以補之,丁卯橋用輕粉、巴霜以下之。
雜藥遍投,形神日瘁。
乃尊學周延孟英視之,脈來澀數上溢,呃忒,口膩,雖覺嗜飲,而水難下膈,頻吐涎沫,便秘溺赤,潮熱往來,少腹如烙,按之亦不堅滿,曰:此病原屬冬溫,治以表散,則津液傷而熱乃熾;繼以滋填,熱邪愈錮;再施溫補,氣機更窒;升、柴、耆、術,欲升其清,而反助其逆;巴霜、輕粉,欲降其濁,而盡劫其陰。
病及三月,發熱不是表邪;便秘旬余,結澀非關積滯。
且脈澀為津液之已傷,數是熱邪之留著,溢乃氣機為熱邪所壅而不得下行。
豈非溫邪未去,得補而膠固難除。
徒使其內爍真陰,上薰清道,以致一身之氣,盡失肅清之令,法當搜剔餘邪,使熱去津存,即是培元之道。
伸其治節,俾濁氣下趨,乃為宣達之機。
何必執參、茸為補虛,指硝、黃為通降哉。
以北沙參、紫菀、麥冬、知母、花粉、蘭草、石斛、丹皮、黃芩、桑葉、梔子、黃連、木通、銀花、橘皮、竹茹、蘆根、橄欖、枇杷葉、地慄、海䖳等,出入為方。
服之各恙遞減,糜粥漸加。
半月後始得大解,而腹熱全消,穀食亦安。
乃與滋陰善後而愈。
(清熱生津治法固善,然亦此人本元堅固,故屢誤之後猶能挽回,否則亦難為力矣。)
莊半霞芝階中翰之三郎也。
闈後患感,日作寒熱七八次,神氣昏迷,微斑隱隱。
醫者無策,始迎孟英診之曰:此平昔飲酒,積熱深蘊,挾感而發。
理從清解,必誤投溫補,以致熱勢披猖若是。
詢之果三場皆服參,且攜棗子浸燒酒入闈。
初病尚不至此,因連服羌、防、薑、桂,漸以滋甚。
孟英曰:是矣。
先以白虎湯三劑,斑化而寒熱漸已。
繼用大苦寒之藥,瀉其結熱,所下黑矢,皆作棗子氣。
旬日後,與甘潤滋濡之法,兩月始得全愈。
陳足甫稟質素弱,上年曾經吐血,今夏患感之後,咳嗽夜熱,飲食漸減。
醫作損治,滋陰潛陽,久服不效。
秋杪孟英診之曰:陰分誠虛,第感後餘熱逗留於肺,阻氣機之肅降,搏津液以為痰。
此關不清,雖與滋填培補之藥,亦焉能飛渡而行其事耶?先清肺氣以保胃液,俾治節行而灌溉輸;然後以甘潤濃厚之法,補實真陰,始克有濟。
乃尊仰山聞之,擊節歎服。
如法施之,果漸康復。
(晡熱夜熱,原有肺熱、血瘀二候,斷非滋陰所能愈。
況溫病之後,咳嗽夜熱,顯為遺邪在肺,滋陰藥愈沒幹涉矣。)
棲流所司藥陳芝田,於仲夏患感,諸醫投以溫散,延至旬日,神昏譫妄,肢搐耳聾,舌黑唇焦,囊縮溺滴,胸口隱隱微斑,一望而知其危矣。
轉邀孟英診之,脈細數而促,曰:陰虧熱熾,液將涸矣。
遂用西洋參、元參、生地、二冬、知、柏、楝實、石斛、白芍、甘草梢、銀花、木通、犀角、石菖蒲,大劑投之。
(孟英能善用大劑,故能起不治之證,亦古人所未有也。)次日復診,其家人云:七八日來,小溲不過涓滴,昨藥服六七個時辰後,解得小溲半杯。
孟英曰:此即轉機也。
然陰氣枯竭,甘涼濡潤,不厭其多。
於前方,再加龜板、鱉甲、百合、花粉,大鍋煎之,頻灌勿歇。
如是者八日,神氣始清,諸恙悉退。
純用滋陰之藥,調治匝月而瘳。
予謂孟英學識過人,熱腸獨具,凡遇危險之候,從不輕棄,最肯出心任怨以圖之。
如此案八日後神氣始清,若經別手,縱使治法不錯,而一二帖後不甚起色,必規避堅辭,致病家惑亂,謀及道旁。
雖不死於病,亦必死於藥矣。
此在醫者之識老心堅,又須病家之善於擇而任之專也。
談何易耶?且聞孟英嘗云:溫熱液涸神昏,有投犀角、地黃等藥至十餘劑,始得神清液復者。
因溫熱案最夥,不暇詳錄,姑識此以告司人之命者。
(一派甘寒之藥,既可滌熱,又以生津,真治溫良法也。
惟濕溫證宜稍加斟酌耳。)
江小香病勢危篤,浼人迎孟英診之,脈虛弦而小數,頭痛偏於左後,子夜熱躁,肢冷欲嘔,口乾不欲飲,不飢不欲食,舌蹇言澀,溺黃而頻。
曰:體屬素虛,此由患感時,過投溫散,陰津陽氣皆傷。
後來進補而勢反日劇者,滋膩妨其中運,剛烈動其內風,(知此二語方可論藥。)以致醫者僉雲表之不應,補亦無功,竟成無藥可治之證。
雖然,不過難治耳,未可遽棄也。
與秋石水拌制高麗參、蓯蓉、首烏、生白芍、牡蠣、楝實、鹽水炒橘紅、桑椹、石斛、蒺藜、茯苓煎,吞飯丸肉桂心五分。
一劑躁平嘔止,各恙皆減。
連投數服,粥食漸安,乃去首烏、桂、楝,加砂仁末拌炒熟地、菊花、枸杞。
半月而瘳。
(從陰引陽,從陽引陰,絕妙機軸。)
石誦義夏杪患感,多醫廣藥,病勢日增。
延逾一月,始請孟英診焉。
脈至右寸關滑數上溢,左手弦數,耳聾口苦,熱甚於夜,胸次迷悶,頻吐黏沫,啜飲咽喉阻塞,便溏溺赤,間有譫語。
曰:此暑熱始終在肺,並不傳經,一劑白虎湯可愈者,何以久延至此也?乃尊北涯,出前所服方見示。
孟英一一閱之,惟初診顧聽泉用清解肺衛法為不謬耳。
其餘溫散升提,滋陰涼血,各有來歷,皆費心思,原是好方,惜未中病。
而北涯因其溏泄,見孟英君石膏以為治,不敢與服。
次日復診,自陳昨藥未投,惟求另施妥法。
孟英曰:我法最妥,而君以為未妥者,為石膏之性寒耳。
第藥以對病為妥,此病舍此法,別無再妥之方。
若必以模稜迎合為妥,恐賢郎之病不妥矣。
北涯聞而感悟,頗有姑且服之之意。
而病者偶索方一看,見首列石膏,即曰:我胸中但覺一團冷氣,湯水皆須熱呷,此藥安可投乎?堅不肯服。
然素仰孟英手眼,越日仍延過診,且告之故。
孟英曰:吾於是證,正欲發明。
夫邪在肺經,清肅之令不行,津液凝滯,結成涎沫,盤踞胸中,升降之機亦窒,大氣僅能旁趨而轉旋,是一團涎沫之中,為氣機所不能流行之地,其覺冷也,不亦宜乎?且予初診時,即斷為不傳經之候,所以尚有今日,而能自覺胸中之冷。
若傳入心包,則舌黑神昏,才合吳古年之犀角地黃矣。
然雖不傳經,延之逾月,熱愈久而液愈涸,藥愈亂而病愈深,切勿以白虎為不妥,急急投之為妙。
於是有敢服之心矣。
而又有人云:曾目擊所親某,石膏甫下咽,而命亦隨之。
況月餘之病,耳聾泄瀉,正氣已虧,究宜慎用。
北涯聞之惶惑,仍不敢投。
乃約翼日廣徵名士,會商可否。
比孟英往診,而群賢畢至。
且見北涯求神拜佛,意亂心慌,殊可憐憫。
欲與眾商榷,恐轉生掣肘,以誤其病,遂不遑謙讓,援筆立案云:病既久延,藥無小效,主人之方寸亂矣。
予三疏白虎而不用,今仍赴招診視者,欲求其病之愈也。
夫有是病則有是藥,諸君不必各抒高見,希原自用之愚。
古云鼻塞治心,耳聾治肺,肺移熱於大腸,則為腸澼。
是皆白虎之專司,何必拘少陽而疑虛寒哉!放膽服之,勿再因循,致貽伊戚也。
坐中顧聽泉見案,即謂北涯曰:孟英腸熱膽堅,極堪倚賴。
如猶不信,我輩別無善法也。
顧友梅、許芷卿、趙笛樓亦皆謂是。
疏方以白虎加西洋參、貝母、花粉、黃芩、紫菀、杏仁、冬瓜仁、枇杷葉、竹葉、竹茹、竹黃。
而一劑甫投,咽喉即利。
三服後各恙皆去,糜粥漸安。
乃改甘潤生津,調理而愈。
予謂此案不僅治法可傳,其闡發病情處,識見直超古人之上。
(論亦根柢喻氏,而更加明透。)
姚雪蕉孝廉之太夫人,年逾花甲。
患感兩月,醫皆束手,始延孟英診之。
身已不能轉側,水飲難於下咽,聲音不出,便溺不通,曰:此熱邪逗留不去,津液剝削殆盡。
計其受病之時,正當酷暑,豈即溫補是投,但知其虛而不知其病耶?閱前服諸方,惟初手顧聽泉從吸受暑邪、輕清開上立治,為合法耳,余方非不是起死回生之藥,其如與病無涉何。
而阮某小柴胡方,服之最多。
蓋醫者執此和解之法,謂不犯汗吐下三者之險,豈不穩當?病家見其參、胡並用,謂補正祛邪,具一舉兩全之美,最為上策。
孰知和解足少陽傳經傷寒之劑,不可以概和各經各氣之各病。
徒使參、胡升提熱邪以上逆,致一身之治節,無以清肅下行;而薑、棗溫膩濕濁於中焦,致運化之樞機失其灌溉之布,氣機愈窒,津液愈干。
和解之湯愈進,而氣愈不和,病愈不解。
今則雖有良治,而咽喉僅容點滴,氣結津枯,至於此極,英雄無用武之地矣。
雪蕉昆季,力懇挽救,乃疏甘涼清潤之方。
囑其不限時刻,不計多寡,頻以水匙挑入,使其漸滲下喉。
而一日之間,僅灌一小杯許,其病勢之危,於此可想。
直灌至旬余,氣機始漸流行,藥可服小半劑矣。
人見轉機之難,不無議論旁生。
賴孟英鎮靜不搖,乃得日以向愈,粥食漸加。
惟大解久不行,或以為憂。
孟英曰:無恐也。
水到渠成,穀食安而津液充,則自解矣。
若欲速妄攻,則久不納穀之胃,尚有何物以供其盪滌哉?至九月下旬,始有欲解之勢。
孟英連與補氣益血之藥,尚不能下。
於前方加蜣螂一對,熱服即解。
凡不更衣者,計及五十日矣,聞者莫不驚異。
繼以平補善後而痊。
金寬甫初冬患感,局醫黃某,聞其向來不拘何病,總須溫藥而痊,胸懷成見,進以薑、桂之方。
漸至足冷麵赤,譫語煩躁,疑為戴陽而束手矣。
舉家彷徨,延孟英診焉。
曰:此伏邪晚發,誤與升提,熱浮於上,清解可安。
寬甫猶以向不服涼藥為疑,方中芩連之類,堅不肯用。
乃兄願谷中翰,極力開導,督人煎而飲之,果得霍然。
石芷卿患感,張某連投柴、葛藥,熱果漸退。
而復熱之後,勢更孔甚,乃延孟英診焉。
先以梔、豉、芩、連等藥,清解其升浮之熱,俟邪歸於府,脈來弦滑而實,徑用承氣湯下之。
時其尊人北涯赴甌,無人敢主其可服否也。
另招他醫決之,以為太峻,且腹不堅滿,妄攻慮變。
舉家聞之搖惑,暮夜復懇再診。
孟英辨論洋洋,堅主前議。
服後果下黑矢,次日大熱大汗,大渴引飲。
孟英曰:此府垢行而經熱始顯,與竹葉石膏湯,二劑而安。
繼以育陰充液,調理而康。
孫某患感,醫投溫散,竟無汗泄。
延至十一日,始請孟英視之。
業已神昏囊縮,面赤舌絳,目不識人,口不出聲,胸膈微斑,便瀉而小溲不行者已三日。
醫皆束手,或議大投溫補以冀轉機。
(溫病已至神昏,尚議溫補,真盲論也。)孟英急止之曰:陰分素虧,而溫散劫津,邪熱愈熾,則營衛不行,豈可妄云漏底,欲以溫燥竭其欲絕之陰乎?曩浦上林先生治予先君之病云:泄瀉為熱邪之出路,求之不可得者,胡可止也。
以西洋參、生地、麥冬、丹皮、連翹、生芍、石菖蒲、鹽水炒黃連、甘草梢、百合、茯苓、貝母、銀花、紫菀為方。
一劑即周身微汗而斑退,三劑始得小溲一杯而識人,四劑乃得大汗,而身熱退,面赤去,莖亦舒,復解小溲二杯。
次日於方中減連翹、菖蒲、丹皮、黃連,加知母、葳蕤、竹葉投之。
舌始潤,神始清,知渴索水。
孟英令將蔗,梨等榨汁,頻灌不歇。
其汗如雨下者,三晝夜始休。
於是粥漸進,瀉漸止,溲漸長。
前方又去貝母、銀花、紫菀,加石斛、龍眼肉,服之全愈。
周子朝患惡寒,頭痛發熱。
酷似傷寒,而兼心下疼脹。
孟英脈之,右部沉滑,苔黃不渴,溲如蘇木汁。
先以蔥豉湯,(先解表。)加梔、連、杏、貝、蔞、橘為方。
服後微汗,而不惡寒反惡熱。
雖湯飲略溫,即氣逆欲死。
孟英曰:客邪解矣,清其痰熱可也。
與知母、花粉、杏、貝、旋、滑、斛、橘、杷、茹、茅根、蘆根、地慄、海䖳等藥。
(後清裡。)果吐膠痰甚多,而納食漸復。
惟動則欲喘,於肅上之中佐以滋下,為善其後而瘥。
顧竹如孝廉令嬡,患感十餘日,耳聾不語,昏不識人,而客未入室,彼反先知。
(熱極而神外越。
〕醫以為祟,凡犀角地黃、牛黃清心、復脈等湯,遍服無效,(藥不誤,特病重藥輕耳。)已摒擋後事矣。
所親濮根厓囑其延診於孟英,脈至滑數,舌不能伸,苔色黃膩,遺溺便秘,目不交睫者已四晝夜,(下證已悉備。)胸腹按之不柔。
與白虎湯去米、草,加石菖蒲、元參、犀角、鱉甲、花粉、杏仁、竹葉、竹黃、竹瀝。
投一劑即譫語滔滔,渠父母疑藥不對病,孟英曰:不語者欲其語,是轉機也。
再投之,大渴而喜極熱之飲。
又疑涼藥非宜,孟英姑應之曰:再服一劑,更方可也。
三投之,痰果漸吐。
四劑後,舌伸便下,神識漸清。
乃去菖蒲、石膏、犀角、鱉甲,加生地、石斛、麥冬、貝母。
數帖,(溫病後陰必耗竭,宜急救其陰,轉方甚合法。)熱盡退而痰味甚咸。
又去杏、貝、竹黃,加西洋參、牡蠣、龜板、蓯蓉,服之全愈。
逾年失怙,繼遭祝融,郁損情懷,誤投溫補,至戊申年殞。
(葉氏云:溫邪中人,首先犯肺,其次則入心,正此病也。
雖不用下劑,而通經透絡之品大劑用之,亦足以盪滌邪穢。)
《孟英案續編》系張柳吟所輯,批語不知誰氏手筆。
於此案便秘、目不交睫、胸腹按之不柔各證,謂系陽明應下之證,於孟英治法,深露不滿之意。
其實此證,是熱閉心包,與陽明譫語,大不相同。
陽明證斷不能投厥陰劑,厥陰證斷不能投陽明劑。
一主硝、黃盪滌,一主犀角開透,誤投皆有弊害。
近人陸九芝所著《世補齋醫書》,專重陽明,不識厥陰心包絡,大攻葉天士逆傳心包之說,凡治譫語,悉用硝、黃,偏信之者,操刀以割,不免自誤誤人。
士諤臨證以來,所治熱病不下百數十,覺陽明與厥陰,大有判別。
厥陰心包之譫語,是昏不識人,雖喚之不醒也,此是神明已蔽之鐵證。
陽明之譫語,呼之即醒,呼過仍譫語如舊,足徵神明未盡蔽也。
此案腹滿雖似陽明證,而胸滿則非全屬陽明也。
孟英方以開痰透邪為主,真是能手,不可非也。
陸士諤識。
姚小蘅太史令侄女,初秋患寒熱而汛適至。
醫用正氣散兩帖,遂壯熱狂煩,目赤譫語,甚至欲刎欲縊,勢不可制。
孟英按脈洪滑且數,苔色干黃尖絳,脘悶腹脹拒按,畏明口渴,氣逆痰多。
與桃仁承氣湯加犀角、石膏、知母、花粉、竹瀝、甘菊。
人謂熱雖熾而汛尚行,何必大破其血,而又加以極寒之藥哉?孟英曰:叟勿過慮,恐一二劑尚不足以濟事。
果服兩大劑,始得大便,而神清苔化,目赤亦退。
改用甘寒以清之,繼而又不更衣,即脈滑苔黃而腹脹,更與小承氣湯二帖,便行而各恙遄已。
數日後又如此,仍投小承氣湯二帖。
凡前後六投下劑,才得波浪不興,漸以清養而瘳。
季秋,適江右上高令孫明府之子沛堂為室。
顧奏云季秋患感,醫作虛治,補及旬日,舌卷痙厥,腰以下不能略動,危在須臾。
所親石誦羲延孟英設死裡求生之策,察脈虛促欲絕。
先灌紫雪一錢,隨溉犀角地黃湯二大劑。
服下,厥雖止而舌齶滿黑,目赤如鳩,仍用前湯。
三日間計服犀角兩許,黑苔漸退,神識乃清,而呃忒頻作。
人猶疑其虛也,孟英曰:營熱雖解,氣道未肅耳。
以犀角、元參、石花、連翹、銀花、竹茹、知母、花粉、貝母、竹葉為方。
服之,次日即下黑韌矢甚多,而呃忒止。
又三劑,連解膠黑矢四次,舌色始潤,略進米飲,腿能稍動,然臀已磨穿也。
與甘潤育陰藥,續解黑矢又五次,便溺之色始正。
投以滋養,日漸向安,己酉舉於鄉。
其弟翰云,患左胯間腫硬而疼,暮熱溺赤,舌絳而渴,孟英按脈細數,(陰虛血熱。)徑用西洋參、生地、麥冬、楝實、知母、花粉、銀花、連翹、甘草、黃柏等藥,服旬余而愈。
許自堂令孫子社患感,延至秋杪,證交二十八日,諸醫束手。
渠伯母鮑玉士夫人,薦孟英診之,左部數,右手儼若魚翔,痰嗽氣促,自汗瘛瘲,苔色灰厚,渴無一息之停,垂危若是。
而皓首之祖、孀母、少妻,相依為命,環乞拯救,甚可憫也。
孟英曰:據脈莫能下手,吾且竭力勉圖。
第恐一齊眾楚,信任不堅,則絕無可望之機矣。
其母長跽而言曰:唯君所命,雖砒鴆勿疑也。
於是先以竹葉石膏湯加減,至五劑,氣平嗽減,汗亦漸收,苔色轉黑,舌尖露絳。
改投元參、生地、犀角、石膏、知母、花粉、竹葉、銀花等藥,又五劑,瘛瘲漸減,舌絳漸退。
彼婦翁召羽士為之拜斗,飛符噀水,鼓樂喧闐,病者即譫妄不安,神昏如醉,羽士反為嚇退。
夤夜速孟英視之,與紫雪錢余,神即清爽,仍用前方,重加竹瀝。
服八劑,始解黑如膠漆之大便,而黑苔漸退,右脈之至數始清。
惟煩渴不減,令其恣啖北梨,舌才不燥,痰出亦多。
又六劑,舌色乃淡,溲出管痛,熱邪得從下行矣。
凡十二日之間,共服大劑寒涼,已二十四帖。
計用犀角三兩有奇,而險浪始平。
續以前法緩制,服六劑,又解黑矢五次,手足始為己有。
又五劑,筋絡之振惕始定,略能側臥,囈語乃息,漸進稀糜。
繼灌甘潤充其胃汁,七八劑後,渴止知飢,脈皆和緩。
又浹旬,穀食乃復。
又旬余,便溺之色始正。
前後共下黑矢四十餘次,苔色亦淨,授滋填善後而康。
是役也,凡同道暨許之族人戚友,莫不以為秋冬之交,用藥偏寒。
況病延已久,敗象畢呈,苟不即投峻補,必致失手。
既聞鮑夫人云:歸許氏二十餘年,目擊多人,無不死於溫補。
此等病曾見之,此等藥蓋未嘗聞也。
孰知如此之證,有如此之治,求之古案亦未前聞,傳諸後賢,亦難追步。
蓋學識可造,而腸熱膽堅,非人力所能及。
此孟英所以為不世出之良醫也。
段春木秋杪患發熱,(外感溫邪。)
而腰腿痛如刀割。
(真陰內損。)孟英視之,略不紅腫,脈至細數,(熱傷少陰。)苔色黑燥,溺赤便黑。
與西洋參、麥冬、生地、犀角、銀花、楝實、石斛、知母、甘草、竹瀝、蔗汁,為大劑投之。
熱漸退,痛漸已,惟舌絳無津,(陰虧也)仍與甘涼濡潤為方。
數日後忽舌絳倍加,燥及咽膈,水飲不能下咽。
孟英曰:真陰涸竭,藥難奏績矣。
然竊疑其何以小愈之後,驟爾陰枯,或者背予而服別藥乎?繼其契友來詢云:段死而舌出,此曷故與?孟英聞之,爽然大悟,因擷傷寒女勞復之文示之。
其人頓足云:良然。
彼於小愈後,曾宿於外,次日歸即轉劇。
苟直陳不諱,或尚可治?孟英曰:未必然也。
燒褌散、鼠矢湯,皆從足少陰以逐邪。
不過熱邪襲入此經,所謂陰陽易是也。
今少腹無絞痛之苦,原非他人之病易於我。
真是女勞之復,以致真陰枯涸,更將何藥以驟復其真陰哉?然從此而女勞復與陰陽易,一虛一實有定論,不致混同而談治矣。
吳醞香孝廉三令嬡患感,諸醫首以升散,繼進溫補。
至三月下旬,證交三十五日,昏痙譫語,六晝夜不交睫,旬日不沾米飲。
許芷卿視之,儼似養雲室證,即拉孟英暨顧聽泉、趙笛樓會診。
脈弦滑而微數,齒不能開,窺其舌縮苔垢。
孟英曰:尖雖卷,色猶紅潤,且二便不秘,尚有一線生機未絕也。
揆其受病原不甚重,只因謬治逾月,誤藥釀成大證。
勢雖危險,吾儕當竭力援之,第勿再犯一味悖藥,事或有濟。
醞香頗極信從。
孟英復詢其服事婢媼曰:病已逾月,腰以下得毋有磨壞之虞乎?皆曰無之,惟數日前易其所遺,略有血漬,必月事之不愆也。
孟英頗疑之,囑其再易之時,留心細察。
疏方以犀角四錢,石菖蒲二錢,貝母二兩,整塊硃砂兩許,(硃砂不宜入煎劑。)竹瀝碗許,佐以竹葉、竹黃、竹茹、知母、花粉、元參、旋覆、絲瓜絡、葦莖、銀花、鱉甲,調下紫雪丹。
次日,諸君復會,渠母徐夫人即云:王君明視隔垣,小女腰下果已磨穿,糜潰如柈,婢媼輩粗忽,竟未之知也。
昨藥服後,證亦少減。
孟英仍主原方。
四服後夜始眠,痙才息,舌甫伸,苔仍黑。
孟英於前方去鱉甲、硃砂、菖蒲,加生地、梔子。
數服後,苔轉黃,大便黑如膠漆,且有痰色。
蓋從前大解黃色,似乎無甚大熱,不知熱由補藥所釀,滯於腸胃曲折之地,而不能下行,勢必薰蒸於上,致有內陷入臟之逆也。
黑矢下而神氣漸清,餘熱復從氣分而達,痰嗽不爽,右脈滑搏。
孟英主用竹葉石膏湯加減,四劑漸安。
而外患痛楚,徹夜呻吟,雖敷以珠黃,滋以甘潤,未能向愈。
孟英令以大蟾蜍治淨煮湯,煎育陰充液之藥服之,果痛止肌生,眠食漸進,汛事如期而瘳。
冬間適張舟甫之子為室,或疑其病雖愈,而過餌涼藥,恐難受孕,迨戊申夏,已得子矣。
吳醞香之僕吳森,在越患感,旋杭日鼻衄數升,苔黃大渴,脈滑而洪,孟英投白虎湯二帖而安。
遽食肥甘,復發壯熱,脘悶昏倦,孟英以枳實梔豉湯而瘥。
數日後,又昏沉欲寐,發熱自汗,舌絳溺澀,仍求孟英診之。
左尺細數而芤,右尺洪大,是女勞復也,研詰之果然。
與大劑滋陰清熱藥,吞豭鼠矢而愈。
何新之亦儒醫也。
患感旬日,胡士揚診,謂勢欲內陷,舉家皇皇。
渠表弟沈悅亭茂才,亦工岐黃,而心折於孟英,因拉視之。
呃忒,苔膩,便秘,痰多,心下拒按,持其脈右手洪大滑數。
與小陷胸,加沙參、菖、貝、菀、薤、茹、杏、旋、杷之劑,數帖而安。
繼以甘涼,二旬後得大解而痊。
何乃執柯,為王沈聯姻婭焉。
陳邠眉令郎,孟秋患感。
醫與表散溫補,病隨藥劇。
至八月初,渠叔祖陳靄山,延孟英視之。
目瞪神呆,氣喘時作,舌絳不語,便瀉稀水,肢搐而厥,人皆以為必死矣。
察其脈弦而軟數,乃陰虧肝盛之質。
提表助其升逆,溫補滯其樞機,痰飲轇轕,風陽肆橫。
禱神驅祟,有何益哉。
與鱉甲、龍、牡、旋、赭、芩、連、楝、貝、菖、茹、膽星、犀、羚等藥,息風鎮逆,清熱蠲痰,數帖而平。
龔念匏室,故舍人汪小米之女也。
患秋感,服溫散藥而日重。
渠叔母韓宜人,請援於孟英。
脈見弦數軟滑,苔黑肢瘛,疏方用沙參、元參、知母、花粉、犀、羚、茹、貝、梔、菖等藥,曰:亟餌之,否將厥也。
時念匏幕於江南,族人皆應試入場,侍疾者多母黨。
伊叔少洪疑藥涼,不敢與服,迨暮果欲厥矣,眾皆皇皇。
幸彼女兄為故孝廉金訪叔之室,頗具卓識,急煎孟英方灌之,遂得生機。
次日復診,脈較和,一路清涼,漸以向愈。
俞博泉令郎患感,即兼腹痛而脹。
胡某投以溫散,二便不行,昏譫大渴,舌苔黑刺。
孟英以犀、翹、楝、薄、梔、連、花粉、元參、大黃,服之便下神清。
為去犀角,加丹皮,二帖苔化熱退,惟少腹梗脹,不甚知飢。
改投梔、連、楝、蒺、延胡、橘核、蓯蓉、花粉、制軍諸藥,連解黑矢,漸以向安。
正欲養陰之際,而惑於旁言,另招金某,服大劑溫補藥,以圖元氣驟復。
不知餘燼內燔,營受灼而血上溢,液被爍而肌漸消,猶謂吐血宜補,形瘦為虛,竟竭力補死而後已。
張篪百之室患感,連服溫散,繼邀顧聽泉診之。
云有驟變,須延孟英商治,渠不之信。
旬日後,倏然昏厥,自寅正至辰初不蘇。
病者之兄吳次歐,速孟英視之,脈伏而弦滑。
與大劑犀、羚、茹、貝、知母、花粉、元參、銀花,調局方至寶丹,灌下即安。
李竹虛令郎,初秋患感,醫聞便溏而止之,乃至目赤譫妄,舌絳苔黃,溲澀善嘔,粒米不能下咽。
孟英先與犀角、石膏、竹葉、竹茹、枇杷葉、茅根、知母、花粉、梔子以清之,嘔止神清,熱亦漸緩。
繼以承氣湯加減,三下黑矢,黃苔始退,即能啜粥。
以其右關尺遲緩有力,故知有燥矢也,續投甘涼,調理而瘥。
許少卿室,故醫陳啟東先生之從女也。
夏初患感,何新之十進清解,病不略減,因邀診於孟英。
脈至弦洪豁大,右手為尤,大渴大汗,能食妄言,面赤足冷,徹夜不瞑。
孟英曰:證雖屬溫,而真陰素虧。
久傷思慮,心陽外越,內風鴟張。
幸遇明手,未投溫散,尚可無恐。
與龍、牡、犀、珠、龜板、鱉甲、貝母、竹瀝、竹葉、辰砂、小麥、元參、丹參、生地、麥冬,為大劑投之。
外以燒鐵淬醋,令吸其氣。
蠣粉撲止其汗,搗生附子帖於湧泉穴。
甫服一劑,所親薦胡某往視,大斥王議為非,而主透疹之法。
(真盲人。)病家惑之,即煎胡藥進焉。
病者神氣昏瞀,忽見世父啟東扼其喉,使藥不能下嗌,且囑云:宜服王先生藥。
少卿聞之大駭,專服王藥,漸以向愈。
而陰不易復,頻灌甘柔滋鎮,月餘始能起榻。
季夏汛行,惟情志不怡,易生驚恐,與麥、參、熟地、石英、茯神、龍眼,甘、麥、大棗、三甲等藥,(一定不易之法。)善其後。
秋杪歸寧,微吸客邪,寒熱如瘧,孟英投以清解,已得向安。
胡某聞之,復於所親處云:此證實由夏間治法不善,以致邪氣留戀,再服清涼,必死無疑。
湯某復從而和之,(總是病者該死,故一時有此二妖孽。)許氏即招湯某診治,謂其陽氣傷殘,沉寒久伏,(既已沉寒,焉能作寒熱。)以理中湯加威靈仙、桂枝、半夏、厚朴、薑、棗等藥。
(勿論其認證之誤與不誤,即理中湯,亦有此等加減法耶?)病者頗疑藥太燥烈,湯復膏吞拭舌,說得天花亂墜。
病家惑之,初服胃氣倍加,繼而痰嗽不飢,黃苔滿布,肌消汛斷,內熱汗多,心悸不眠,臥榻不起。
病者堅卻其藥,然已進二十劑矣。
再邀何新之商之,亦難措手。
仍囑其求診於孟英,按脈弦細軟數,篡患懸癰,縱有神丹,不可救藥矣。
(服清解藥,致邪氣留戀,豈服滋補藥,邪氣反不留戀耶?此等人而亦自命為醫,豈非怪物。)
潘馥堂令愛患感,沈悅亭治之漸愈。
惟咽阻無形,水穀礙下。
孟英以竹葉石膏湯,加紫菀、白前、旋覆、枇杷葉,以清肺熱而降肺氣,果即貼然。
錢聞遠仲郎患感,湯某進桂、樸、薑、柴等藥,而痰血頻咯,神瞀耳聾,譫語便溏,不飢大渴,苔黑溲少,徹夜無眠。
範應樞、顧聽泉迭進輕清,黑苔漸退,舌絳無津,外證依然,不能措手。
孟英診之,脈皆細數。
乃真陰素虧,營液受爍,不必以便溏不食而畏滋膩也。
授以西洋參、生地、二至、二冬、龜板、燕窩、茹、貝、銀花、藕汁、梨汁、葳蕤、百合等藥。
二劑咯血漸止,痰出甚多,漸進稀糜,夜能稍寐。
五劑熱退,瀉止,渴始減,脈漸和,旬日後解燥矢而痊。
陳赤堂令正患感,面赤不眠,煩躁譫語,口甘渴膩,溲澀而疼,顧聽泉多劑清解未應。
孟英切其脈,左弦洪而數,右滑而溢,胸次痞結,大解未行。
肝陽上浮,肺氣不降,痰熱阻痹,邪乃逗留。
與小陷胸合溫膽、雪羹,加旋、薤投之,胸結漸開。
乃去半、薤,而送當歸龍薈丸,譫語止,且能眠。
參以通幽湯下其黑矢,三次後始進養陰和胃而痊。
許芷卿亦精於醫,偶患外感,即服清散䷀藥,而證不減,或疑其非春溫也。
邀孟英質之,診脈遲澀,二便皆行,筋掣不眠,畏寒能食,喉舌皆赤。
(血熱之徵。)與大劑清營藥,數服而瘥。
迨夏兩腿患疥,外科治之,久而不愈。
孟英謂其平昔善飲,蘊熱深沉,瘍科藥亟宜概屏。
令以雪羹湯送當歸龍薈丸,果得漸瘳。
秋間其太夫人患感,連服溫散,轉為肢厥便秘,面赤冷汗,脈來一息一歇,(肢厥而便秘面赤,可決其非脫症矣。)舉家惶惶,慮即脫變。
孟英視其苔黃膩不渴,按其胸悶而不舒,且聞其嗅諸食物,無不極臭,斷為暑濕內伏,挾痰阻肺。
肺主一身之氣,氣壅不行,法宜開降,是虛脫之反面也。
設投補藥,則內閉而外脫。
昧者猶以為投補遲疑而不及救。
(世之愈補愈虛,以至於脫者,大半由此。)孰知真實類虛,不必以老年懷成見,總須以對證為良藥。
果一劑而脈至不歇,轉為弦滑。
再服汗止肢和,便行進粥。
數帖而痊。
方用紫菀、白前、竹茹、枳實、旋、貝、杏、蔞、兜鈴、枇杷葉也。
吳醞香大令宰金谿。
自春仲感冒而起,迨夏徂秋。
痰多氣逆,肌肉消瘦。
延至初冬,諸證蜂起,耳鳴腰痛,臥即火升,夢必干戈,凜寒善怒。
多醫咸主補虛,迄無小效,臥理南陽,已將半載。
群公子計無所施,飛函至家,囑大公子汾伯副車,叩求孟英來署,已冬仲之杪日矣。
診脈弦細,而左寸與右尺甚數,右寸關急搏不調。
且病者頸垂不仰,氣促難言,舌黯無苔,面黧不渴。
孟英曰:病雖起於勞傷挾感,而延已經年。
然溯其所自,平昔善飲,三十年來,期在必醉。
非僅外來之客邪,失於清解,殆由內伏之積熱,久錮深沉。
溫補雜投,互相煽動,營津受爍,內削痰多,升降愆常,火浮足冷,病機錯雜,求愈殊難。
既承千里相招,姑且按經設法。
以石膏、知母、花粉、黃芩等,清肺滌痰;青蒿、鱉甲、梔子、金鈴等,柔肝泄熱;元參、女貞、天冬、黃柏等,壯水制火;竹茹、旋覆、杷葉、橘紅等,宣中降氣。
出入為方,間佐龍薈丸,直瀉膽經之酒毒;紫雪丹,搜逐隧絡之留邪。
服三劑,而舌布黃苔,蘊熱漸泄。
服六劑,而嗽減知飢,渴喜熱飲,伏痰漸化。
季冬八日,即能出堂訊案。
十劑後,凜寒始罷,足亦漸溫,肺氣果得下降。
望日出署行香,繼而兵火之夢漸清,夜亦能眠。
迎春東郊,審結積案,亦不覺其勞矣。
方中參以西洋參、生地、麥冬,充其液;銀花、綠豆、雪羹,化其積。
至庚戌歲朝,各處賀年,午後護日,極其裕如,且肌肉漸豐,面黑亦退。
藥之對病,如是之神。
調養至開篆時,起居如舊,各恙皆瘥。
而孟英將赴宜黃楊明府之招,醞香為錄其逐日方案,跋而記之。
茲特採其大略如此。
(醞香之證,予於五月間曾為一視,知其感受溫邪,投以清解,三服後頗覺輕減。
又以赴飲而病,復如故,然步履尚無恙也。
後乃惑於溫補之說,熟地、鹿膠等膩滯之藥,恣服不輟。
比孟英至而其勢已棘,雖逐漸清解,大勢向愈,然病久元虛,邪去而正亦隨之。
此所以終於不起也。)
範廉居夫婦,與其令愛,一時患恙,旬日後咸劇,金粟香薦孟英視之。
廉居則大解已行,熱退未淨,氣逆不飢,呃忒自汗,脈形虛大,舌紫無苔。
為上焦熱戀,下部陰虧之象。
予西洋參、旋覆、竹茹、枇杷葉、石斛、柿蒂、牡蠣、龜板、刀豆、牛膝之劑,兩服即舌潤知飢,嘔汗皆罷。
去刀豆、旋覆、柿蒂,加熟地、胡桃肉、當歸,投之而愈。
其室則苔膩口酸,耳鳴不寐,不飢神憊,脘痛頭搖,脈至虛弦,按之澀弱。
以當歸、白芍、枸杞、木瓜、楝實、半夏、石斛、茯神、竹茹、蘭葉、白豆蔻,為養營調氣、和胃柔肝之法,數啜而瘳。
渠女則壯熱殿屎,二便皆閉,苔黃大渴,脹悶難堪,脈來弦滑數實,系府證也。
投桃核承氣,加海䖳、蘆菔,二劑而痊。
廉居尊人穎禾曰:甚矣!服藥之不可不慎也。
三人之證,醫者皆謂可危,而治之日劇,君悉以一二劑起之,抑何神歟!因憶四十二歲時患痁,胡魁先用首烏太早,遂致客邪留戀,纏綿百日,大為所困。
嗣後不敢服藥,今四十年矣。
昨聞韓組林年雖七十,飲啖兼人,而平時喜服藥。
醫以為老,輒用附、桂、參、茸等藥,以期可享遐齡。
詎料初八日,晚膳尚健飯,三更睡醒,倐寒慄發顫,俄而四肢瘛瘲,越日云亡。
得非即世人所謂之子午證耶?孟英曰:此老系陽旺之體,肥甘過度,痰火日增,年至古稀,真陰日耗,而久服此等助火爍陰之藥,以致風從火出,立拔根荄。
與兒科所云急驚風證,殆無異焉。
古云肥白之人多氣虛,又云痰飲須以溫藥和之。
儒醫顧聽泉,體豐色白,平昔多痰,晨起必喘逆,飽食稍安,頗有氣虛之象。
季冬感冒,自服疏解未效,迓孟英診焉。
左關弦寸滑如珠,尺細而干,舌尖甚絳。
乃真陰素虧,水不涵木,風陽內熾,搏液成痰。
謀慮操持,心陽太擾,肺金受爍,治節不伸。
苔雖白而已干,熱雖微而睛赤,忌投溫燥,宜予輕清。
用元參、石斛、梔子、竹茹、旋覆、蛤殼、貝母、枇杷葉、竹葉、蘭葉、蓮心為劑,三啜而安。
自謂氣虛,遽服黨參、枸杞、當歸等藥,下咽之後,即覺火升氣逆,漸至言語支離,溲頻自汗。
夤夜復迎孟英拯治,脈已虛促不調,即投牡蠣、龜板、鱉甲、女貞、旱蓮、元參、甘草、小麥、竹葉、蓮心,以和心肝之陽,而鎮龍雷之奮。
一劑而平。
繼又作勞復感,仍授輕清之法。
兩劑後,又因怫怒縈思,肝陽復僭,顴紅目赤,左耳時聾,夜不成眠,神情煩躁。
越日陡然大汗,濕透衣衾,再速孟英圖之。
脈極弦數而細,仍為陰虛陽越,不可誤認陽虛,而妄施附、桂者。
先令熏以炭醋,撲以蠣粉,隨灌以大劑二至、二冬、三甲、元參、丹參、人參、黃連、童溲而瘳。
繼予多劑育陰清肝,始得全愈。
又其媳新產之後,頭痛甚劇。
孟英按其脈右甚滑大,予清陽明法,得大解而瘥。
施玉林患感,治經多手,延將匝月,熱退未淨,苔膩垢黃,脘悶便溏,腰疼溺短,不飢不眠,氣短音低,醫者技窮。
李華甫薦孟英視之。
脈弦軟不調。
而尺中虛細,是痰熱尚結於上焦,房勞素傷於下部。
初治即從清解,並無背謬之方,奈不足以開有形之結,而滋久耗之陰,以致曠日相持,神氣日形消索也。
以小陷胸湯加葦莖、竹茹、枇杷葉、蘭葉、石斛、歸身、枸杞為方,加野薔薇露和服。
一劑苔即化,三服而結糞下,胸乃舒。
去蔞仁,加西洋參。
服四帖,苔淨能餐,諸恙冰釋。
續投峻補肝腎而康。
翁笠漁素健啖,偶患發熱。
錢某謂勞倦內傷,進補中益氣法,病日劇。
張某診為停食感冒,用承氣法下之,連解黑矢,熱如故。
與養陰藥多劑,熱仍不退,且從此不食不便,不渴不眠。
金云攻補難施,已成壞證。
所親孫詒堂迓孟英診之,脈形澀數不調,神呆靜臥,倦於語言,溺少苔黃,時時面赤,曰:無慮也。
衛分之邪失於清解,補中益氣,實衛錮邪,何異適燕而南其指乎?承氣通腑,但能下其腸胃有形之物,不能散其衛分無形之邪。
下後養陰,固是方法,然必表裡皆和者,方可投之。
衛氣未清,徒增窒滯,樞機日鈍,此神識之所以如呆也。
升降失司,此出入之所以皆廢也。
延之雖久,病猶在衛,故可治也。
予葦莖、蔥豉,加芩、桔、梔子、栝蔞,服一劑而遍身赤疹,神氣爽悟。
乃去芩、桔、蔥,加雪羹、蘆菔、銀花、蘭葉。
服數帖,解醬矢二十餘次,苔退知飢,脈和而愈。
一鐵匠婦患感,雜治經旬,身熱不退,不眠妄語,口渴耳聾,求治於余。
脈來細數,唇紅面白,肌瘦汗頻。
雖是貧家,卻為嬌質,神虛液奪,余暑未清。
以西洋參、甘草、小麥、黃連、麥冬、石斛、丹參、蓮心、竹葉為劑,服之神氣遂安。
自云心悸,因加紅棗與紫石英服之,浹旬竟以告愈。
七月初旬,余遊鴛湖歸,三侄壽和陡患凜寒,身熱筋瘛,面紅,譫妄汗頻,四肢厥冷。
年甫六歲,其母危之。
余察其苔色黃膩,口渴唇紅,乃停食感冒耳。
以枳實梔豉湯加菖蒲及冬干之蘆菔葉煎成,調入玉樞丹五分灌之。
次日譫瘛皆減。
而腹痛微有吐瀉,寐醒則神猶瞀亂,知其邪有外泄之機,治當迎刃而導。
於前方加蘇葉一分、黃連二分,同炒煎服。
連吐三五次,瀉六七次,痛即減,第三日神清爽朗。
余曰:去疾莫如盡。
再服原方一帖遂愈。
蓋小兒之病,因於食滯者多。
胃不和則臥不安,陽明實則譫妄,而世人輒作驚風治之,每致僨事。
昧者更惑於巫瞽,而祭非其鬼,則尤可笑也。
八月初余遊虎林歸,二女定宜患感旬余,熱雖退而乾咳無痰,不眠、不食、不便,胸腹無所苦,湯飲亦不思,五熱形瘦,僉慮成勞。
余按脈弦細,是痰阻而氣不通也。
以紫菀、白前、蔞仁、薤白、橘紅、半夏、菖蒲、竹茹、枳殼、桔梗,服數帖漸愈。
三女杏宜年十四,因侍姐病過勞,且浹旬風雨,寒氣外侵,而自恐不支,勉強納食,起病則凜寒微熱,腿腫而酸,泛泛欲嘔,兼以微嗽,適余歸之次日也。
視其苔微黃而膩,尖微絳,脈緩滑,以枳實梔豉湯加前、蘇、杏、桔、芩、菔飲之。
日晡余遊南鄉歸,內子述服藥後,神情昏瞀,嘔出藥食。
恐夾痧邪,曾為刮背。
余謂此食滯上焦,濁未下行耳。
迨夜頗靜,詰朝察之,胸仍拒按,原方加菖蒲、紫菀投之。
余即遊硤川,黃昏而歸,內子云:午後神復瞀亂,恐有變證,明日君毋他往也。
余頷之。
夜間亦靜,次早問答如常,胸猶拒按。
因其吐既未暢,大便未行,以前方合小陷胸為劑,外用朴硝罨其胸次。
至己刻又神昏如寐,引衣自覆,呼之不應,時或妄言,面色晦滯,四肢時冷,內子對之下淚。
余按脈如故,確係濁氣上熏,清陽失布。
既非寒邪深入,亦非溫熱逆傳。
原方再服一帖,病如故。
余再四思維,徑以薤白、石菖蒲各一錢,蔞仁三錢,煎成,和入醇酒一杯灌之。
外用蔥白杵罨胸次,牙皂末吹鼻取嚏。
時將薄暮,至初更始得微汗而肢和。
尋即溏解一次而識人,夜分安眠。
第四五日,胸次已舒,略無譫語,乃目有妄見,寐即惡夢,時有潮熱。
余以蔞、薤、菖、茹、翹、薇、菀、半、梔、豉、省頭草等藥,通府滌濁。
連解三次,各恙皆平。
改用清肝肅肺法,至七朝身涼全愈。
繼治蔣君寅昉五令郎全官,身熱筋瘛,不啼不乳,神呆嗜臥。
或疑驚風,夤夜延余往視,乃風熱夾食也。
與開泄清解法數帖,便行而痰漸嗽出,病即漸瘥。
此等雖非大證,設稍誤治,告危極速,故連類錄之,以備大匠木屑竹頭之需。
傷風
一何叟年近八旬,冬月傷風,有面赤氣逆,煩躁不安之象。
孟英曰:此喻氏所謂傷風,亦有戴陽證也,不可藐視。
以東洋人參、細辛、炙甘草、熟附片、白朮、白芍、茯苓、乾薑、五味、胡桃肉、細茶、蔥白,一劑而瘳。
孟英曰:此真陽素擾,痰飲內動,衛陽不固,風邪外入,有根蒂欲拔之虞。
誤投表散,一汗亡陽。
故以真武、四逆諸法,回陽鎮飲,(以此二語印證前方,可知用法之周到)攘外安內,以為劑也。
不可輕試於人,致干操刃之辜,慎之!慎之!
馬某年三十餘,素用力,患發熱惡寒,肢振自汗,少腹氣上衝胸,頭疼口渴。
孟英診曰:衛虛風襲,而絡脈久傷,肝風內動,與建中去飴,加龍、牡、石英、蓯蓉、楝實、桑枝,(建中之力在飴糖,今去飴,仍是桂枝法。)數帖而痊。
(發熱惡寒,頭疼自汗,皆桂枝證。
此人必津液素虧,因汗出而益耗其津,故肝失所養,而上衝肺胃,失所養而口渴也。)
《寓意草》謂傷風亦有戴陽證,此為高年而言,然有似是而非者。
黃鼎如令堂,年登大耋。
季冬感冒,痰嗽氣逆,額汗顴紅,胸痞不飢,神情躁擾。
孟英診脈,左弦疾而促,右滑數而溢,苔色滿布。
系冬溫挾痰阻肺,治節不伸,肝陽鼓舞直升。
羅謙甫有治痰火類孤陽之案,頗相似也。
以小陷胸湯加薤白、旋覆、赭石、花粉、海䖳、鳧茈、竹瀝為大劑投之,痰活便通,數日而瘥。
繼有陳舜廷之父,年逾花甲,患痰嗽氣逆,惟飲薑湯則胸次舒暢。
醫者以為真屬虛寒矣,連投溫補之劑,馴致咽痛不食,苔色灰刺,便閉無溺,求孟英診之。
脈至雙弦,按之索然,略無胃氣。
曰:渴喜薑湯者,不過為痰阻清陽之證據耳,豈可妄指為寒,迭投剛烈。
胃陰已竭,藥不能為矣。
夏初,孟英挈眷送太夫人葬於皋亭山。
越日歸,其令郎心官,患微熱音嗄,夜啼搐搦。
幼科謂其生未三月,即感外邪,又兼客忤,復停乳食,證極重也,疏方甚龐雜。
孟英不以為然,乃用蚱蟬三枚,煎湯飲之。
蓋取其清熱熄風,開聲音而止夜啼。
一物而擅此數長,與證適相對也。
果覆杯而愈。
趙笛樓聞而嘆曰:用藥原不貴多而貴專,精思巧妙,抑何至於此極耶?然即古之奇方也,今人不能用,而孟英每以此法奏神效,錄此以見一斑。
傷風雖小恙,過表傷陰,與邪未淨而早投補劑,皆能延損。
其高年下虛而誤服升提者,往往陽浮上戴,須以溫補救之。
更有一種似傷風而實非傷風之證,乃根蒂空虛,腎水泛溢以成痰,浮陽沖逆而為嗽也。
此自古未經道及者。
今年四月十二日,孟英詣高石泉處謝吊。
偶診其脈,左關尺忽見浮弦而空。
因私囑其次郎雋生曰:尊翁之脈,頗有可慮,子其慎之!繼無所苦,方疑其言之未當。
雖有小恙,亦未邀診。
迨雋生登賢書,計偕有日。
石泉忽患痰嗽,酷似傷風,馮某視之,與解散藥一帖。
次日便瀉數行,黃某進分清藥一劑,第三日痰升氣逆,自覺唇腫不能啜飲。
雋生始憶及孟英之言,速其拯治。
脈如蛛絲過指,舌色晦黯無津,唇不略腫。
其不能吸飲者,蓋由氣有出而無入耳。
陰既脫於下,陽將脫於上,莫可救藥。
翌日云亡。
此十二月春前事也。
聞霜降後,許吉齋山長微患傷風,數日而逝。
立春後,許硯鄰亦然。
皆同為似傷風證也。
據孟英曰:兒子阿心,長成太速,心性太靈,余固知其不秀。
秋分後,小患傷風,適余酬應紛繁,不遑顧視,且聞無甚大病,亦不延兒科診視,不料三日倏然而殤。
或云惜不早治,余謂襁褓而患根蒂之病,雖治愈亦何益哉。
然則不必高年慮有此證,即小兒亦間有之矣。
醫者其可以傷風而概視為小恙哉。
《不居集》專論傷風誤補成勞,猶是一隅之見焉。
風溫
翁嘉順室,產後患風溫,經孟英治愈。
病染於姑,孟英診曰:高年陰氣太虧,邪氣偏盛。
《玉版論要》云:病溫虛甚死。
言人之真陰甚虛,曷足以御邪熱而息燎原?可虞在兩候之期乎。
至十四天果殞。
而嘉順亦染焉,初發熱即舌赤而渴,脈數且澀。
孟英曰:非善證也。
蓋陰虛有素,值憂勞哀痛之餘,五志內燔,溫邪外迫。
不必由衛及氣,自氣而營。
急與清營,繼投涼血,病不稍減。
且家無主藥之人,旁議譁然。
幸其舊工人陳七,頗有膽識,力懇手援。
孟英曰:我腸最熱,奈病來頗惡,治雖合法,勢必轉重。
若初起不先覷破,早已殆矣。
吾若畏難推諉,恐他手雖識其證,亦無如此大劑,車薪杯水,何益於事。
吾且肩勞任怨,殫心盡力以圖之。
病果日重,昏瞀耳聾,自利紅水,目赤妄言。
孟英惟以晉三犀角地黃湯,加銀花、石膏、知、斛、梔、貝、花粉、蘭草、菖蒲、元參、竹瀝、竹茹、竹葉、鳧茈、海䖳等,出入互用。
至十餘劑,舌上忽布穢濁垢苔,口氣噴出,臭難嚮邇,手冷如冰,頭面自汗,咸謂絕望矣。
孟英曰:生機也。
彼陰虛熱邪深入,予一以清營涼血之法。
服已逾旬,始得營陰漸振,推邪外出,乃現此苔。
惟本元素弱,不能戰解,故顯肢冷,而汗僅出於頭面,非陽虛欲脫也。
復與甘寒頻灌,越三日汗收熱退,苔化肢溫。
自始迄終,犀角共服三兩許,未犯一毫相悖之藥。
且賴陳七恪誠,始克起九死於一生。
繼以滋陰善後而康。
(三江地氣卑濕,天時溫暖,傷寒之證絕少,最多濕溫、風溫之證。
又人體質柔脆,不任盪滌之藥,故惟以甘寒清解之劑,漸次搜剔,斯邪去而正不傷。
若在北方,剛堅之體,此等藥雖服百劑,亦若罔知。
非加硝、黃盪滌,邪終不去。
故葉氏之法,擅譽江浙。
而吳氏之方,馳名幽冀。
易地則皆然。
亦智者之因地制宜也。)
翁嘉順之妹亦染,病勢極危。
因役於冥曹,自以為不起。
孟英曰:年壯陰充,藥治不謬,焉能死乎?昔人云:見理明者,陰陽五行不能拘。
吾當以理勝數,遂按法治之,病乃日減。
且慎寒暄,節飲食,守禁忌。
調治二旬,果然康健。
又其姑亦病溫,初不服藥,七日外始迓孟英診之。
曰:此病邪雖不盛,第頻吐涎沫,不能出口,須以手撩,不飲不食,不便不眠,或多言不倦,或久問不答。
是七情鬱結,氣久不舒,津液凝痰,邪得依附。
治之中肯,尚難即愈。
不藥而待,病從何去。
遂於清解方中,寓蠲痰流氣,通胃舒肝之品,交十四日而熱退。
又數日,痰沫漸少,又旬日大解始行,粥食日加而愈。
此治一法直貫到底,不但不犯一分溫燥升補之藥,而滋膩入血之品亦皆避之,尚須三十劑奏績。
若病家不篤信,醫者不堅持,旁人多議論,則焉克有濟耶?然非乃媳前車之鑑,亦未必遽爾任賢不貳也。
沈裕昆室,偶發脘痛,範某與逍遙法,痛頗止,而發熱咽疼。
邀顧聽泉視之,知感溫邪,與清散法,疼已而熱不退。
七日後,目閉鼻塞,耳聾肢搐,不言語,不飲食。
顧疑證險,願質之孟英。
而沈之兩郎,乃從王瘦石學,因請決於師。
瘦石亦謂孟英識超,我當為汝致之。
時已薄暮,乃飛刺追邀。
比孟英往診,見其外候如是,而左手診畢即縮去,隨以右手出之,遽曰:非神昏也。
繼挖牙關,察其苔色白滑,詢知大解未行,曰:病是風溫。
然不逆傳膻中,而順傳胃府,證可無恐。
聽泉學問勝我,知證有疑竇,而虛心下問,豈非胸襟過人處?但溫邪傳胃,世所常有。
而此證如是駭人者,因素有痰飲,盤踞胃中。
外邪入之,得以憑藉。
苔色之不形黃燥者,亦此故耳,不可誤認為寒。
夫溫為熱邪,脈象既形弦滑以數。
但令痰飲一降,苔必轉黃。
此殆云遮霧隱之時,須具溫太真燃犀之照,庶不為病所欺。
且昔人於溫證僅言逆傳,不言順傳,後世遂執定傷寒在足經,溫熱在手經。
不知經絡貫串,豈容界限。
喻氏謂傷寒亦傳手經,但足經先受之耳。
吾謂溫熱亦傳足經,但手經先受之耳。
一隅三反,既有其逆,豈無其順?蓋自肺之心包。
病機漸進而內陷,故曰逆。
自肺之胃府,病機欲出而下行,故曰順。
今邪雖順傳,欲出未能,所謂胃病則九竅不和,與逆傳神昏之犀角地黃湯證大相徑庭。
郭雲臺云:胃實不和,投滾痰而非峻,可謂治斯病之真詮,遂疏小陷胸合蠲飲六神湯,加枳、樸,以蘆菔煮水煎藥,和入竹瀝一杯,送下礞石滾痰丸四錢。
沈嫌藥峻,似有難色。
孟英曰:既患駭人之病,必服駭人之藥。
藥不瞑眩,厥疾勿療,盍再質之瘦石、聽泉乎?沈頷之。
王、顧閱方,僉以為是,且云如畏劑重,陸續徐投可也。
翌日,孟英與聽泉會,診脈證不甚減,詢知昨藥分數次而服,孟英曰:是勢分力緩之故也。
今可釋疑急進,病必轉機。
聽泉深然之,病家亦膽壯矣。
如法服下,黎明果解膠韌痰穢數升,各恙即減,略吐語言,稍啜稀粥,苔轉黃燥。
藥改輕清,漸以向安。
嗣與育陰柔肝而愈。
金祿卿室,沈裕昆之女也。
患溫,顧聽泉連進輕清涼解而病不減,氣逆無寐,咳吐黏痰,舌絳咽乾,耳聾譫語,旬日外始延孟英診焉。
曰:體瘦,脈細數,尺中更亂,竟是陰氣先傷,陽氣獨發,所謂傷寒偏死下虛人。
譬之火患將臨,既無池井,缸貯又空,縱竭心力,曷能有濟?再四研詰,乃知發熱前一日,陡然帶下如崩,是真液早經漏泄矣。
否則藥治未訛,胡反燎原益熾,痙厥之變,不須旋踵。
祿卿堅懇勉圖,孟英以西洋參、生地、二冬、二至、元參、犀角、黃連、雞子黃、知母為方。
另用石斛、龜板、鱉甲各四兩,左牡蠣一斤煮湯代水煎藥。
顧聽泉又加阿膠,且云:我儕用此育陰鎮陽,充液息風大劑,焉能津枯風動、痙厥陡生乎?服兩劑果不能減。
後惑旁言而禱簽藥,附、桂、乾薑,罔知顧忌,徑至四肢拘攣而逝。
是誤藥速其斃而增其慘也。
繼而裕昆患濕溫,亦犯重暍而亡。
珠小輝太守令嬡,驟患頤腫,(此俗所謂蛤蟆瘟也。)連及唇鼻,乃至口不能開,舌不得出,孟英視之曰:溫毒也。
用射干、山豆根、馬勃、羚羊、薄荷、銀花、貝母、花粉、杏仁、竹黃為劑。
(仿普濟消毒飲意)並以紫雪搽於唇內,錫類散吹入咽喉,外將橄欖核磨塗腫處,果吐韌涎而腫漸消,詰朝即啜稀粥,數日而愈。
濮樹堂室,懷妊五月患春溫,口渴善嘔,壯熱無汗。
旬日後始浼孟英視之,見其煩躁譫語,苔黃不燥,曰:痰熱阻氣也。
病不傳營,血藥禁用。
試令按其胸次,果然堅痛,而大解仍行,法當開上。
用小陷胸加石菖蒲、枳實、杏、貝、茹、郁、梔、翹等藥,蘆菔湯煎服。
服二劑,神情即安。
四帖,心下豁然,惟心腹如烙,嘔吐不納,改投大劑甘寒,加烏梅,頻啜漸康。
秋間得子亦無恙。
(孟英於溫熱痰飲獨有心得,故遇此等證,如摧枯拉朽。
合觀諸案,可以得治溫病之法。)
許子雙令堂梁宜人,仲春之杪,偶患微感,醫與溫散,熱已漸退。
孟英偶過診,右寸脈促數不調,因謂子雙曰:此風溫證,其誤表乎?恐有驟變。
渠復質之前醫,以為妄論,仍用溫燥。
越二日,即見鼾睡。
再延孟英診之,促數尤甚,曰:鼻息鼾矣,必至語言難出,仲聖豈欺我哉?風溫誤汗,往往皆然。
況在高年,殊難救藥,果浹旬而逝。
(此證雖經仲景指出,而人多不識、往往雜藥亂投,卒至鼾睡而死,醫家、病家兩俱茫然。
孟英此案可為仲景之功臣矣。)
姚某年未三旬,煙癮甚大。
適伊母病溫而歿,勞瘁悲哀之際,吸受溫邪,脅痛筋掣,氣逆痰多,熱壯神昏,莖縮自汗,醫皆束手。
所親徐麗生囑其速孟英診之,脈見芤數,舌絳無津,有陰虛陽越、熱熾液枯之險。
況初發即爾,其根蒂之不堅可知。
與犀、羚、元參、知母,壯水息風;蓯蓉、楝實、鼠矢、石英,潛陽鎮逆;沙參、麥冬、石斛、葳蕤,益氣充津;花粉、梔子、銀花、絲瓜絡,蠲痰清熱。
一劑知,四劑安,隨以大劑養陰而愈。
(吸食鴉片之人,津液素虧,感受溫邪較平人倍重。
非此標本並治之劑,必不救矣。)
姚令輿室,素患喘嗽而病春溫。
(新舊合邪。)醫知其本元久虧,投以溫補,痙厥神昏,耳聾譫語,面青舌絳,痰喘不眠,(肺原包心而生,故肺熱必及於心。)皆束手矣。
延孟英診之,脈猶弦滑,曰:證雖危險,生機未絕,遽爾輕棄,毋乃太忍?與犀角、羚羊、元參、沙參、知母、花粉、石膏,以清熱息風,救陰生液;佐蓯蓉、石英、鱉甲、金鈴、旋覆、貝母、竹瀝,以潛陽鎮逆,通絡蠲痰。
三劑而平,繼去犀、羚、石膏,加生地黃,服旬日而愈。
仲秋令輿病,竟誤服溫補,數日而殞,豈非命耶?
韓組林年近古稀,孟冬患肢厥頭腫,譫語遺溺。
包某作虛風類,進以溫補,勢益劇。
孟英脈之,脈弦數右滑溢,乃痰熱內阻,風溫外侵,與羚、貝、茹、梔、翹、薇、桑、菊、丹皮、花粉、旋覆,以蘆菔湯煎服而瘳。
余侄森伯,患發熱面赤,渴而微汗,孟英視之,曰:春溫也。
乘其初犯,邪尚在肺,是以右寸之脈洪大,宜令其下行,由腑而出,則即可霍然。
投知母、花粉、冬瓜子、桑葉、杷葉、黃芩、葦莖、梔子等藥,果大便連瀉極熱之水二次,而脈靜身涼,知飢啜粥,遂痊。
設他人治之,初感總用汗藥,勢必釀成大證。
陳建周令郎,患春溫,初起即神氣躁亂,驚懼不眠,兩脈甚數。
孟英謂溫邪直入營分也。
與神犀丹,佐紫雪,兩劑而瘥。
夏間,吳守旃暨高若舟令郎、胡秋紉四令愛患溫,初起即肢瘛妄言,神情瞀亂,孟英皆用此法,尋即霍然。
世人每執汗解之法,為初感之治。
孰知病無定體,藥貴得宜,無如具眼人稀,以致夭枉載道,歸諸天數,豈盡然哉!
王皺石廣文令弟,患春溫,始則譫語發狂,連服清解大劑,遂昏沉不語,肢冷如冰,目閉不開,遺溺不飲,醫皆束手。
孟英診其脈弦大而緩滑,黃膩之苔滿布,穢氣直噴。
投承氣湯,加銀花、石斛、黃芩、竹茹、元參、石菖蒲,下膠黑矢甚多,而神稍清,略進湯飲。
次日,去硝、黃,加海䖳、蘆菔、黃連、石膏。
服二劑,而戰解肢和,苔退進粥,不勞餘力而愈。
繼有張鏡江邀治葉某,又錢希敏之妹丈李某,孟英咸一下而瘳。
惟吳守旃之室,暨鄭又僑,皆下至十餘次始痊。
今年時疫盛行,醫多失手,孟英隨機應變,治法無窮,救活獨多,不勝縷載。
(此正吳氏所謂涼藥無滌穢之功,而反冰伏其邪也。
吳又可之法,切於疫而不甚切於溫,觀此可見。)
又顧氏子患發熱,獨熾於頭,醫進發散,汗出不解,胸次痞悶,便滯溺艱,舌絳口乾,飲不下膈,不眠頭痛,脈數而弦。
孟英曰:體質素虛,熱薄於肺,痰結於胸,治宜輕解,羌、防、柴,葛,惡可妄投?膏粱與藜藿有殊,暑熱與風寒迥異。
治上焦如羽,展氣化宜輕。
以通草、葦莖、冬瓜子、絲瓜絡、紫菀、枇杷葉、射干、兜鈴、白前九味,天泉水急火煎服,覆杯即已。
蓋席豐履厚之家,密室深居,風寒濕三氣所不能侵,惟暑燥之邪易於吸受,誤用溫散,最易劫津。
若田野農夫,櫛風沐雨,肌堅氣實,當用辛溫。
設進輕清,焉能濟事?故醫者須量體以裁衣,弗膠柱而鼓瑟也。
(炳按:汪謝城云:覆杯即已。
下宜刪去,以言過當也。
若然則藜藿人溫證暑證,亦可用辛溫矣。
此評甚是。)
關寅伯贊府家某廚患春溫,渠主人穎庵治之弗瘳,為速孟英診焉。
脈來弦軟而寸數,舌絳苔黑而神昏,譫渴溺紅,胸腹拒按,是雙傳證也。
夫順傳者宜通其胃,逆傳者宜清其營,治法不容紊也。
然氣血流通,經絡貫串,邪之所湊,隨處可傳,其合其分,莫從界限。
故臨證者宜審病機而施活變,弗執死法以困生人。
此證屬雙傳即當雙解,予涼膈散加犀角、菖蒲、元參下之,果愈。
梅里任會嘉令正,年逾五旬,季春患證漸劇。
訪余視之,身熱頭疼,凜寒胸悶,氣衝不寐,神憊音低,口渴嗽痰,乾嘔便閉,脈甚細軟。
延已旬余,咸以為虛,欲投補劑。
余謂陰分雖虧,氣鬱痰滯,溫邪留戀,胡可補邪?輕展清宣,庶乎合拍。
以蔥豉合小陷胸,加南沙參、射干、馬兜鈴、通草、竹茹,二劑,而熱退嘔止。
去蔥、豉、兜、射,加梔、貝、芩、菖,三帖而便行,胸適得寐知飢。
改投柔木涵陰而愈。
濕溫
季秋,顧聽泉邀孟英視康康侯副轉之恙,切其脈滑數,而右歇左促,且肝部間有雀啄,氣口又兼解索,望其面宛如熏黃,頭汗自出,呼吸粗促,似不接續,坐臥無須臾之寧,便溺澀滯,渾赤極臭,心下堅硬拒按,形若覆碗,觀其舌色,邊紫苔黃,殊不甚乾燥,問其所苦,曰:口渴甜膩,不欲飲食,苟一閤眼,即氣升欲喘,煩躁不能自持,胸中懊憹,莫可言狀。
孟英曰:此由濕熱誤補,漫無出路,充斥三焦,氣機為其阻塞而不流行,蔓延日久,津液為之凝滯而成痰飲。
不啻人禽雜處,苗莠同疇,邪正混為一家。
醫見肢冷自汗,不知病由壅閉而然。
欲以培正,而邪氣方張,得補反為樹幟,豈非資寇兵而齎盜糧哉!非其類者鋤而去之,乃為吃緊之治。
聽泉曰:良是也。
夏間起病,聞自心悸少寐,楊某以為虛而補之。
時尚出差辦事,暑濕外侵,受而不覺,迨闈差未竣,其病斯發,而諸醫之藥,總不外乎溫補一途,以致愈補愈劇。
今擬溫膽法待君可否?孟英曰:脈證多怪,皆屬於痰。
今胸痞如斯,略無痰吐,蓋由痰能阻氣,氣不能運痰耳。
宜於溫膽中,加薤白、蔞仁,通其胸中之陽;又合小陷胸,為治飲痞之聖法;參以梔豉,泄其久郁之熱,以除懊憹;佐以蘭草,滌其陳腐之氣而醒脾胃。
聽泉深然之,連投二劑,各恙皆減,脈亦略和。
而病者以為既系實證,何妨一瀉而去之,連服大黃丸二次,承氣湯半帖。
孟英急止之,曰:畏虛進補固非,欲速妄攻亦謬。
蓋濕蒸為熱,灼液成痰,病非一朝一夕而成,治以上下分消為是。
不比熱邪傳府,可一瀉而愈也。
越日,下部果漸腫。
孟英曰:攻痞太速之戒,古人不我欺也。
與聽泉商,以前法加黃芩,合瀉心意,再配雪羹投之,痰果漸吐,痞亦日消。
而自腹至足,以及莖囊,腫勢日加。
孟英謂勢已如此,難以遽消,但從三焦設法,則自上而下,病必無虞。
與聽泉商,用河間桂苓甘露飲意。
而姚平泉孝廉,力主崇土勝濕之法,深以寒涼為不可用。
眾議仍投前日之藥,孟英曰:前藥原可服也,嫌力不足耳。
次日,痰中帶血甚多,孟英曰:濕熱薰蒸不已,自氣及營矣。
與聽泉暨王子能參軍商,以知、柏、生地、犀角、鱉甲、白芍、苡仁、貝母、石斛、茅根、麥冬、滑石、梔子、藕汁、童溺,投之而止。
逾數日又吐,且肢冷自汗,心餒畏脫。
姚平泉謂氣不攝血,當主歸脾湯以統之。
舉家皇皇,連請診脈者三次,孟英曰:脈來屢變,陳芝江所以不能指實其病,而楊阮諸人,皆疑為大虛之候也。
然望聞問切,不可獨憑於指下。
今溲如赭石湯,渾赤有腳,其為濕熱之病,昭昭若揭。
初傷於氣分,則津液受灼以為痰。
漸及於營分,則陰血不安而妄溢。
邪氣內盛,豈非病實?而真實類虛,吾不受病之欺也。
堅守前議,靜鎮不搖。
服二劑果止。
孟英曰:血之復吐也,由於氣分之邪以擾及也。
欲清氣道之邪,必先去其邪所依附之痰。
蓋津液既為邪熱灼爍以成痰,而痰反即為邪熱之山險也。
不妨峻攻其實,而緩行其勢。
初進滾痰丸三錢,得下泄氣一次。
副轉云:四十日來未有之通暢也。
連投數日,始解膠痰黑矢多遍,而小溲亦漸清長,苔色亦退,寢食遂安,惟下部之腫猶爾也。
馬香崖、陸虛舟皆主實脾行水之法,孟英曰:諦參脈證,病不在脾,況善飢便燥,口渴溺多,吾方慮轉消證,亟投甘潤之不遑,惡可滲利傷陰、補土劫液耶?且脾虛下陷之腫,與濕盛而腫之腫,其膝之上下、內外形勢,必然相貫,今膝之上下、內外、凹凸迥判,毫不毗連。
蓋由濕熱所釀之痰飲,既誤補而痞塞中焦,復妄攻以流竄隧絡,所謂不能一蕩而蠲,勢必旁趨四射,吾當以法取之。
會又咳痰帶血,而精神食飲如常,孟英曰:無恐也。
此乃前次嚼三七太多。
兜澀留瘀,最不宜用,吐而去之極妙。
但須金水同治,冀咳止而血絡不震動為要耳。
與甘露飲,加藕汁、童溺服之,四劑而止,咳嗽亦寧。
於是專治其下部之腫,以固本加知、柏、貝母、花粉、旋覆、橘絡、絲瓜絡、羚羊角、楝實、蔥須、豆卷、薏苡、竹瀝,出入為劑。
二三帖間,其高突隆腫之處,即覺甚癢,搔之水出如汗,而作蔥氣。
六七日後,兩腿反覺乾瘦燥痛,莖囊亦隨之而消矣。
孟英曰:用此潤藥消腫,尚且干痛咽燥,設從他議而投燥脾利水之法,更當何如哉?蓋寒濕則傷陽,熱濕則傷陰,血液皆陰也。
善後之法,還宜滋養血液,稍佐竹瀝以搜絡中未淨之痰,使愈後不為他日之患,更屬法中之法。
服之飲食中節,便溺有權,幸無消渴之虞,而竟愈焉。
(前云不可妄攻,此又投峻下之劑,何也?蓋前徒攻其熱,故不中病,而致生他證。
此則直攻其痰,始能與病相當也。)
程庭乃郎芷香,今春病溫而精關不固,旬日後陡然莖縮寒顫,自問不支。
人皆謂為虛瘧,欲投參附。
孟英曰:非瘧也。
平日體豐多濕,厚味釀痰,是以苔膩不渴,善噫易吐,而吸受風溫,即以痰濕為山險。
乘其陰虧陽擾,流入厥陰甚易,豈容再投溫補,以劫液錮邪,而速其痙厥耶?伊家以六代單傳,父母深憂之,堅求良治。
孟英曰:予雖洞識其證,而病情轇轕,縱有妙劑,難許速功,治法稍乖,亦防延損。
雖主人篤信,我有堅持,恐病不即瘳,必招物議,中途岐惑,其過誰歸?倘信吾言,當邀顧聽泉會診,既可匡予之不逮,即以杜人之妄議,程深然之。
於是王顧熟籌妥治,午後進肅清肺胃方以解客邪,蠲痰濕而斡樞機。
早晨投涼腎舒肝法,以靖浮越,搜隧絡,而守關鍵,病果遞減。
奈善生嗔怒,易招外感,不甘淡泊,反復多次。
每復必莖縮寒顫,甚至齒縫見紫血瓣,指甲有微紅色,溺短而渾黑極臭。
孟英曰:幸上焦已清,中樞已運,亟宜填腎陰、清肝熱。
以西洋參、二冬、二地、蓯蓉、花粉、知、柏、連、楝、斛、芍、石英、牡蠣、龜板、鱉甲、阿膠、雞子黃之類,相迭為方。
大劑連服二十餘帖,各恙漸退。
繼以此藥熬膏晨服,午用繆氏資生丸方,各品不炒,皆生曬研末,竹瀝為丸,枇杷葉湯送下。
服至入秋,始得康健。
孟英曰:古人丸藥皆用蜜,最屬無謂,宜各因其證而變通之,此其一法也。
(此四損證之最重者,治稍不善,變證紛如,便不可保。
此案深可為法。)
邵魚竹給諫患感,楊某作瘧治不應,始迓孟英診之。
脈軟汗多,熱不甚壯,(熱為濕所持故脈軟。)苔色厚膩,嘔惡煩躁,痰多腿痠,顯是濕溫。
因謂其令郎子旃曰:濕溫者,濕蘊久而從時令之感以化熱也,不可從表治,更勿畏虛率補,與宣解一劑,各恙頗減。
奈眾楚交咻,謂病由心力勞瘁而來,況汗多防脫,豈可不顧本原?群醫附和,遂服參、歸、熟地之藥。
(增濕益熱,宜乎不救。)病日以劇。
最後吳古年診之云:此濕溫也,何妄投補劑?然已末從挽救。
交十四日而殞,始悔不從王議。
康康侯司馬之夫人,久傷謀慮,心火外浮,面赤齒疼。
因啖西瓜,遂脘悶不舒,喜得熱按,(此寒濕鬱閉其熱也,用辛通淡滲之一劑斯愈矣。)泄瀉不飢,自覺舌厚數寸,苔色灰膩。
孟英與厚朴、滑石、蔥白、薤白、枇杷葉、橘皮、薄荷、旋覆、省頭草,一劑霍然。
仲秋久雨,吳汾伯於鄉試後患恙,自言坐於水號,浸及於膝,人皆以為寒濕之病。
孟英切脈甚數,溲赤苔黃,口乾燥嗆,因謂其尊人醞香曰:病由暑濕,而體極陰虧,已從熱化,不可以便泄而稍犯溫燥之藥。
先與輕清肅解,繼用甘涼撤熱,漸能安穀。
半月後,熱始退盡,而寢汗不眠,投以大劑滋填潛攝之藥,兼吞五味子磁朱丸數十帖,乃得康復。
此證誤治即敗,少謬亦必成損。
苟非誠信於平日,焉能誠服於斯時?聞其寢汗不收,夜不成寐之間,旁言嘖嘖。
孟英恐其搖動主意,必致全功盡棄,囑其邀顧聽泉、許芷卿質政,而顧、許咸是孟英議,於是主人之意甚堅,而大病乃痊,籲!談何易耶!
翁嘉順之婦弟吳某,勞傷之後,發熱身黃,自以為脫力也。
孟英察脈軟數,是濕溫重證,故初起即黃。
亟與清解,大便漸溏,小溲甚赤。
濕熱已得下行,其熱即減。
因家住茅家埠,吝惜輿金,遽爾輟藥。
七八日後復熱,譫語昏聾,抽痙遺溺,再懇孟英視之。
濕熱之邪擾營矣。
投元參、犀角、菖蒲、連翹、竹茹、竹葉、銀花、石膏,泄衛清營之法,佐牛黃丸、紫雪丹而瘳。
臀皮已塌,亟令貼羊皮金,不致成瘡而愈。
慶雲圃觀察令郎,恩蔭堂司馬,陡患偏墜,醫與茴香、蘆巴、烏藥、荔核等劑,遂痛不可忍。
浼趙棠村鹺尹邀孟英視之,按其脈膚甚熱,曰:非疝也。
睪丸腫痛,必偏於右,此濕熱時邪也。
設以疝治之必成癰。
按法治之,果覆杯而痛減,三服而便行熱退。
因食羊肉,腫痛復作,再與清解,諄囑慎口腹而瘳。
吳憲章年逾花甲,患感,醫知其為濕溫也,投藥不應,而仍能起榻理事。
石北涯拉孟英視之,冀其勿致加劇。
及診脈左寸數疾,余皆軟大,穀食略減,便溏溲少,苔色膩黃,舌尖獨黑,孟英不肯予方,人咸詫之,因曰:證原不重,吾以脈象舌色察之,是平昔曲運心機,離火內亢,坎水不制,勢必自焚,況兼濕溫之感乎?果數日而殞。
黃純光年七十八歲,患濕溫,至旬余,脈形歇代,呃忒連朝,諸醫望而畏之。
孟英診曰:脈雖歇,而弦搏有根,是得乎天者厚,雖屬高年,猶為實象。
參以病深聲噦,原非小故,而二便窒澀,苔膩而灰,似府氣未宣,痰濕熱阻其氣化流行之道也。
清宣展布尚可圖焉,何新之韙其議。
因以旋、茹、梔、楝、杷、杏、萸、連、菀、蔞、雪羹為劑,片通草一兩煎湯煮藥,投匕即減。
數服而大吐膠痰,連次更衣,遂安粥食。
惟動則嗽逆,漸露下虛之象。
予西洋參、龜板、牡蠣、蓯蓉、石斛、牛膝、冬蟲夏草、石英、茯苓、當歸等藥,而各恙遞安,繼加砂仁、熟地而起。
沙沛生鹺尹,患身熱頭重,腹脹便溏,脘悶不飢,口流涎沫,腿痠溺少,脈軟神疲。
孟英診曰:內濕素盛,兼吸客邪,不可謂值此亢旱之年,竟無氾濫之病也。
予檳、樸、蔻、苓、豬、澤、橘、半、防己、秦艽之劑,小溲雖行,其口涎水流出尤多,病遂以愈。
既而其子龍官初次患瘧,耳聾舌絳,溺赤痰多,脈數而弦,寒微熱甚。
幼科云胎瘧不能即愈,孟英曰:此齊東野語也。
予滑石、竹茹、知母、花粉、苓、翹、橘、半、青蒿、鱉甲,八帖而痊。
沈南臺,年三十七歲,初冬在鄉收租,將歸飽啖羊肉麵條,途次即發熱頭疼。
到家招沈某視之,謂其體豐陽氣不足。
以致傷寒夾食。
表散消導之中,佐以姜附。
數帖後,熱壯神昏,諸醫束手。
交八日,所親許錫卿、吳久山交薦孟英圖之。
苔色黃膩,口不甚渴,粒米不沾,時時火升,汗躁譫語,溲赤便秘,面晦睛紅,呼吸不調,胸前拒按,脈則虛軟,微帶弦滑,不甚鼓指,曰:體氣素虧,然脈證太覺懸殊,必因痰阻清陽,故氣壅塞而脈更無力也。
劑以小陷胸合雪羹,加旋、菖、薤、枳、梔子、膽星,服後痰即吐,脈較起。
再服譫語息,三服痰中帶出紫血數塊,四服熱退而汗躁胥蠲。
七服苔淨胸舒,溲長口渴,改予甘涼濡潤之法。
服數帖痰已漸少,舌布新苔而仍不更衣,覺有穢氣上衝,亦不知飢,仍予甘涼養胃,佐以蘭葉、野薔薇露,降其濁氣。
數帖後,穢氣除,粥食進,但不大解,家人憂之,孟英曰:既無所苦,能食脈和,靜俟水到渠成,不可妄行催動也。
既而加谷起床,便猶不解。
病者停藥旬日,計起病已交一月矣。
粥嫌不飽,意欲食飯,復請孟英商之,孟英曰:可食也。
藥則不當停,亟宜培養涵濡,俾其轉運也。
授參、朮、歸、蓯、杞、麻、半、芍,少佐枳殼為方。
服十二劑,始得暢解堅矢。
嗣與峻補善後,尋即復元。
續有宣氏婦脈體極虛,患溫而胸次痞悶,苔黃垢膩,醫皆畏難而退。
孟英以輕清肅化之藥數劑,苔退胸舒,即能進粥。
隨予生津養血,又旬日更衣而愈。
觀此則黃苔宜下之說,須合脈體以為可否也。
冬溫
周曉滄乃郎品方,患冬溫,所親顧聽泉知其體屬陰虧,病非風寒也,不犯一分溫升之品,而證不能減,勢頗可危,乃虛懷轉邀孟英診之。
曰:所治良是也。
但於方中加貝母、杏仁、紫菀、冬瓜子等味與之,遂效。
可見藥貴對病,雖平淡之品,亦有奇功。
孟英嘗云「重病有輕取之法」,於此可見。
癸卯春,邵秋子令堂,年近六旬,患寒熱如瘧者久矣。
諸醫雜治罔效,孟英視之曰:此濕邪久蘊,已從熱化,誤投提補,動其肝陽,痰飲因而上逆。
與通降之法,寒熱即減。
而包某謂瘧久陰虛,理宜滋養。
病家聞之近是,遂進首烏、鱉甲等藥,漸至脈伏胸痞,呃忒自汗,渴飲不食,顴赤便泄。
包某束手,疏生脈散以塞責,舉家彷徨。
再求孟英診之,曰:此滋膩阻塞氣機,清陽不司旋運,(喜用熟地者鑑之。)
痰飲閉滯隧絡,非脫象也,補藥不可進。
以栝蔞、薤白,合小陷胸,加菖蒲、竹茹、旋覆、貝母、杏仁、紫菀、枇杷葉投之,呃止脈出,(清熱滌飲,旋轉氣機,以救滋膩之失。)大有轉機。
而鄭某謂病固屬痰,須溫熱以宣通,勿寒涼而凝遏,病家又惑焉。
薑桂頻投,既而唇腫咽疼,不能進飲,舌乾短硬,難出語言。
復請孟英救療,與犀角地黃湯,加元參、知母、銀花、竹黃、花粉、膽星、石菖蒲、竹瀝之類,(甘寒生津以救燥烈之失。)
六七劑吐出極臭膠痰甚多,粥飲漸進,此第三次生機也。
奈狂瀾莫障,邪說橫行,輒以涼藥不宜擅服,久病必定元虛,甘言悅耳,遂至升散溫補,各逞所能;符咒乩方,罔不偏試。
延至仲夏,齶腐齦糜,唇高數寸,竟成燎原莫救。
仍懇孟英設法,乃堅辭不能措手。
付局醫黃某敷治,腫爛日甚而終。
戴氏婦,年五十六歲,仲冬患感。
初服楊某歸、柴、丹參藥一劑,繼服朱某乾薑、蒼朮、厚朴藥五劑,遂崩血一陣,謂其熱入血室,不可治矣。
始延孟英診之,脈形空軟促數,苔黑舌絳,足冷而強,息微善笑,詢其汛斷逾十載,曰:冬溫失於清解,營血暴脫於下,豈可與熱入血室同年而語耶?必由誤服熱藥所致。
因檢所服各方而嘆曰:小柴胡湯與冬溫何涉?即以《傷寒論》亦不能初感即投。
況以丹參代人參,尤為悖謬。
夫人參補氣,丹參行血,主治天淵。
不論風寒暑濕各氣初感,皆禁用血藥,為其早用反致引邪深入也。
既引而入,再誤於辛熱燥烈之數投,焉得不將其僅存無幾之血,逼迫而使之盡脫於下乎。
女人以血為主,天癸既絕,無病者尚不宜有所漏泄,況溫邪方熾,而陰從下脫,可不畏哉。
病家再四求治,孟英與西洋參、蓯蓉、生地、犀角、石斛、生芍、銀花、知母、麥冬、甘草、蔗漿、童溺,兩劑足溫,舌潤,得解醬糞,脈數漸減而軟益甚。
乃去犀角,加高麗參,數帖,脈漸和,熱退進粥。
隨以調補,幸得向安。
(即熱入血室,亦豈不可治之證。
可見此人並不知熱入血室為何病,第妄指其名耳。)
王開榮素患痰嗽,兼有紅證。
今冬病頭疼發熱,渴飲不飢,便溏溺少,譫語神昏,自述胸中冷氣上衝。
醫見其面赤痰喘,欲投附、桂、黑錫丹等藥。
所親翁嘉順囑勿輕服,為延孟英診之。
脈滑且數,曰:溫邪挾宿飲上逆,法當清解,與北沙參、冬瓜子、知母、滑石、花粉、石菖蒲、貝母、杏仁、蘆根、蔥白、淡豉、竹瀝。
兩劑後面赤退,乃去蔥豉,加麥冬、桑葉、枇杷葉。
數帖熱去瀉減,譫語止,頭痛息,喘定神清,乃裁菖、滑,加梨汁、地慄、海䖳。
服數日,痰漸少,欲漸安,渴止溺行。
始進養陰法,遂以霍然。
(此人胃氣素不清肅,又兼陰虛挾飲,故感受溫邪,彌見轇轕。
非此始終如法施治,殊難奏效也。)
石子章患腹脹,朱某與大劑溫補之藥,殊若相安,孟英見而非之。
彼云:服之略不助脹,正須多服圖痊,君何疑焉。
孟英曰:形瘦脈數,舌色乾紅,此為陰虛熱脹。
昔年範次侯室暨楊改之如君之恙皆類此,醫咸攻補偏施,病無小效。
吾以極苦泄熱微辛通絡之法投之,應手而瘳。
今子病初起時,脹不礙食,證非氣分可知,而溫補不助脹,遂服之不疑。
不知陰愈耗,絡愈痹,脹雖不加,而肌愈削,脈愈數,干嗆氣急,與女子之風消、息賁何以異耶?尋果不起。
予按:喻氏始言男子亦有血蠱證,可見男女雖別,而異中有同,同中有異,臨證者不可膠柱以鼓瑟也。
沈春暘之母,偶患咽喉微痛,服輕清藥一劑,即覺稍安,且起居作勞如常。
第五日,猶操針黹至四鼓。
第六日,忽云坐立不支,甫就榻即昏沉如寐。
亟延王瘦石視之,用犀角地黃湯,化萬氏牛黃丸灌之。
繼邀徐小坡,亦主是湯。
云:恐無濟。
乃邀孟英決之。
切其脈,左數右滑,皆極虛軟,曰:王、徐所見極是。
但雖感冬溫,邪尚輕微。
因積勞久虛之體,肝陽內動,爍液成痰,逆升而厥,儼似溫邪內陷之候。
方中犀角靖內風,牛黃化痰熱,不妨借用,病可無虞,今日不必再投藥餌矣。
翼日復診,神氣雖清,苔色將黑,孟英與肅肺蠲痰、息風充液之劑,熱退而苔色鬆浮。
孟英曰:舌將蛻矣。
仍與前藥。
越宿視之,苔果盡褪,宛如脫液之舌。
且嘔惡時作,大解未行。
孟英於甘潤生津藥內,仍佐竹茹、竹瀝、柿蒂、海䖳。
數劑嘔止便行,而舌上忽布白腐之苔,以及齒齦唇頰,滿口遍生,揩拭不去。
人皆異之,孟英堅守清肅肺胃,仍佐茹、瀝,加橄欖、銀花、建蘭葉。
數劑,白腐漸以脫下,舌色始露。
惟啜粥則胸次梗梗不舒,夜不成寐。
孟英曰:胃汁不充,熱痰未淨也,仍守前議。
病家疑之,復商於瘦石,瘦石云:勿論其他,即如滿口腐苔,酷似小兒鵝白,大方證甚屬罕見,苟胸無學識者見之,必按劍而詫。
今醫者有不惑之智,而病家乃中道生疑,豈求愈之道耶。
沈大愧服,一遵孟英設法。
既而吐痰漸少,納穀頗適,兩脅又添辣痛。
孟英診脈,左關弦數,曰:必犯忿怒矣。
詰之果然。
加梔、楝、旱蓮、女貞、生白芍、綠萼梅等,數服各恙皆安。
膚蛻成片,而右腿腫痛不能屈伸。
或疑風氣,思用艾灸,孟英急止之曰:此陰虧耳,誤灸必成廢疾。
吾以妙藥奉贈,但不許速效也。
疏方以西洋參、熟地黃、蓯蓉、桑椹、石斛、木瓜、歸、芍、二冬、杞、菊、楝實、牛膝,加無核白蒲桃干為劑,久服果得向愈。
越三載以他疾終。
吳馥齋室,春間娩子不育,汛事亦未一行。
偶患嘔吐發熱。
眩暈心嘈,大解溏泄,口渴溲痛。
或疑其娠,或疑為損,孟英診曰:產及一載,而經不至,腹不脹,脈弦緩,非娠非損,乃血虛痰滯,而感冬溫也。
以羚羊、淡豉、竹茹、白薇、梔子、杷葉、知母、蔥白、花粉投之,三劑熱退吐止。
去蔥、豉、羚羊,加生地、甘草、橘皮,調之而愈。
張肖江妹,暮冬患感。
朱某進溫散藥數服,病日劇。
比孟英視之,目瞪不語,面赤氣逆,晝夜需人抱坐,四日不著枕矣。
乃冬溫挾痰,誤提而氣不肅降也。
以旋、赭、杏、貝、花粉、茅根、冬瓜子、紫菀、薤白、蔞仁、蘇子、石菖蒲、竹瀝為劑,蘆菔湯煎。
三帖大便行而能臥矣,自言胸中迷悶,改用小陷胸合三子養親,加沙參、知母、旋、貝、竹茹、枇杷葉。
數劑熱退,知飢而愈。
嗣有王炳華子患感,葉某用溫散藥而氣逆礙臥。
四明老醫王秉衡,作腎虛不能納氣治,連服大劑溫補,喘嗽益劇,面浮跗腫,抬肩自汗,大渴脅痛,乞治於孟英,已半月不交睫矣。
診其脈,右部弦大而強,舌根黑苔如煤者兩條,面黧形瘦。
幸而大解溏泄,得能消受許多誤藥。
徑與旋、赭、黃連、枳實、栝蔞、蘇子、杏仁、紫菀、生石膏、蘆菔汁,六大劑始能就枕,而大渴不止,脘腹反形痞脹,按之堅痛。
乃去旋、赭,少加白芥子、半夏、薤白。
兼令日啖北梨數十枚。
服旬日,胸腹皆舒,苔色盡退。
唯嗽未已,改用西洋參、杏、貝、蘆根、知母、冬瓜子、花粉、柿霜、杷葉、竹瀝,十許劑嗽止,而跗腫渴瀉亦皆霍然矣。
凡啖梨三百餘斤,聞者莫不詫異。
項肖卿家擁厚貲,人極好善,年甫三十五歲,體甚壯偉,微感冬溫。
門下醫者進以薑桂之劑,即覺躁擾。
更醫迎媚,徑用大劑溫補,兩帖後發狂莫制。
又招多醫會診,僅以青麟丸數錢服之。
所親梁楚生宜人聞其危,速孟英視之,業已決裂不可救藥。
甚矣!服藥之不可不慎也。
富貴之家,可為炯戒。
屠敬思體氣素弱,去冬因子殤於痘,醫與舒郁填陰,病日以劇,僉云不治。
乃延孟英診之,兩關甚數,寸上洪滑,嗽逆痰多,臥不著枕,溺赤便難,極其畏冷。
是冬溫未罷,誤補熱鬱之候。
世間之死於勞損者,何嘗盡是虛證,每為補藥僨事。
授以廓清肺胃之藥,周身發疥,各恙漸安。
蘊伏既清,始投滋養善後。
不僅病愈,次年春更得一子。
本朝乾綱丕振,雀頂尚紅,冠飾朱纓,口燔菸草,皆為陽盛之象,是以火證偏多。
夫藥者補偏之物,醫為救弊之人,豈可不識此大氣運,而硜硜然泥夫司天在泉以論治,何異癡人說夢耶。
安徽人程某,在余姑丈許辛泉典中司會計。
仲冬患感,醫者聞其病前一日,曾啖生蘆菔一枚,而大便又溏,苔色又白。
今年又為濕土在泉,遂指為中虛寒濕之病,參朮附桂,多劑率投,馴致舌黑神昏,尚疑為大虛之候。
禾中沈柳衣見之,知其藥誤,另招張鏡江診之,曰:冬溫也。
連與犀角地黃湯而無起色。
二十日外,始乞孟英視焉。
舌縮底絳,苔黑如漆,口開莖萎,脈細數而弦,右則按之如無。
陰液盡爍,溫毒深蟠,甘露瓊漿,不能復其已竭之津矣。
俄而果敗。
顧子襄體素豐,患頤腫,醫投升散之藥,神昏氣逆,鼻衄大流。
伊舅氏朱生甫明經為延孟英視之,面赤音低,不眠脘悶,大渴溺赤,脈滑數而洪,曰:冬溫也。
其苔色白而不燥者,內有伏痰耳;便瀉如水者,肺熱下迫大腸耳,豈可以為寒乎?予犀角,元參、旋覆、梔、芩、射干、竹茹、通、銀花、石菖蒲服之,衄止神清,瀉亦不作,去犀、射,加花粉、貝母。
服二劑,解堅矢,吐膠痰,知飢熱退而愈。
繼有朱氏子,右頸腫突,外科圍藥甚痛,身熱不飢。
孟英診曰:冬溫耳,非患癰也。
敷藥亟令洗淨,另以芙蓉葉杵爛塗之。
投以清解肺衛藥,數日而痊。
朱介眉,年逾花甲,患感於季冬。
初服溫散,苔色遂黑。
即投白虎,胸脅大疼,面赤不眠,口乾氣逆,音低神憊,溺赤便溏,醫者僉云不治。
孟英切脈虛數而弦,是真陰素虧,痰多氣鬱。
今年自夏徂冬,亢旱已極,所伏之邪,無非燥熱。
稍一溫散,火即燎原。
一見黑苔,即投白虎。
而不知其樞機窒滯,氣道未舒,且陰液耗傷,亦非白虎湯僅能滌熱者之任也。
予沙參、葦莖、竹茹、冬瓜子、絲瓜絡,展氣開痰;蓯蓉、當歸、紫石英、冬蟲夏草,潛陽鎮逆。
覆杯即減,旬日而瘥。
三舍弟拜楓之室,汛後患感,孟英視曰:冬溫也,而營分素虧,左腹聚氣。
肝陽爍液,痰阻樞機。
脈數而虛,黃苔滿布,腰疼礙於呼吸,口淡不飢不渴,嗽則欲嘔,溲熱便秘,當變法治之。
初授蔥、豉、連、楝、梔、薇、延胡、絲瓜絡、竹茹,少加蘇葉。
服二劑,解溏矢,苔稍化而身熱退。
起榻梳髮,復發熱,脈尚數,改用南沙參、枇杷葉、橘、斛、梔、薇、芩、翹、蘆菔。
服二帖,脈數漸退,大解復行,心悸汗多,時或發熱,聞有譫語,脅痛不飢,苔色根黃,即參養血。
以北沙參、歸身、石英、丹參、茯苓、黃連、萎蕤、甘草、小麥、紅棗核為方。
服三帖,虛熱不作,譫語亦休,大解已堅,夜不成寐,不飢胸痞,痰滯未清也。
為去後四味,加竹茹、半夏、鹽橘紅、薑汁炒梔子。
二帖,痰果吐,胸漸舒,仍不知飢,神疲不語,脈甚細軟。
乃去芩、連、梔、半,加石斛、麥冬、冬瓜子、藕,而易沙參以西洋參,用陳倉米湯煎藥,和入野薔薇露。
服五帖,脈漸起,神亦振。
七帖後,知飢,而苔花少液。
去竹茹、冬瓜子、薔薇露,加甘草、生地、白蒲桃干。
服二帖,粥食雖增,耳鳴神憊。
復加枸杞,而地黃用熟者,易洋參以高麗參。
服後苔淨加餐,再加黃耆、杜仲而愈。
惟素患帶多,仿虎潛法善其後,汛至而康。
蔣君寅昉太夫人患恙,適余在武林,專丁招往。
病已七日,齦糜頤腫,寒熱時形,脘悶頭疼,不眠不食,苔黃便秘,脈數而弦。
是冬令伏邪發為溫病,血虛肝旺,稟賦使然。
以枳、桔、羚、翹、梔、菖、蔥頭、兜鈴、射干為前茅,三劑而腫消熱退。
以小陷胸合梔豉,加菖、苓、竹茹、雪羹開中堅,亦三劑而便暢胸舒,漸啜糜粥。
以西洋參、肉蓯蓉、麥冬、石斛、川貝母、竹茹、歸身、知母、黃連為後勁,漸安眠食而痊。
其庶祖母年八十六歲,患胸悶便秘,少腹瘕痛,夜分凜寒,兩目更冷,不飲不食,口苦息粗,咸以高年為慮。
按脈弦數而澀,此肝氣素滯,食阻上焦,升降並愆,故脈澀而息不調也,豈可誤以為正氣之衰乎。
進枳、桔、蔞、薤、菖、菀、蘇、連、橘核、旋覆之方,投匕而瘥。
次年春病復如是而較甚,余亦以此法瘳之。
寅昉曾於去冬患血溢,與清舒肝膽而安。
惟久患不眠,臂冷食少,自云服補心丹及知柏八味丸甚合。
余曰:脈至弦細而緩,因賦質陰虧,心多思慮,五火內熾,爍液成痰,阻礙氣機,故脈證如是。
滋膩之藥,不可再投。
用沙參、丹參、絲瓜絡、茅根、旋覆、橘、半、菖、苓,服十餘劑而愈。
伏熱
張養之弱冠失怙後,即遘無妄之疾,纏綿七載,罄其貲財,經百十三醫之手,而病莫能愈。
因廣購岐黃家言,靜心參考,居然自療而痊,然鼻已壞矣。
抱此不白之冤,自慚形穢,乃閉戶學書,專工作楷,其志良可悼也。
孟英因與之交,見其體怯面青,易招外感,夏月亦著復衣,頻吐白沫。
詢知陽痿多年,常服溫辛之藥,孟英屢諫之。
而己亥九月間,患惡寒頭痛,自餌溫散不效,逆孟英診之。
脈極沉重,按至骨則弦滑隱然。
臥曲房密帳之中,爐火重裘,尚覺不足以禦寒。
且涎沫仍吐,毫不作渴,胸腹無脹悶之苦,咳嗽無暫輟之時。
惟大解堅燥,小溲不多,口氣極重耳。
乃謂曰:此積熱深錮,氣機鬱而不達,非大苦寒以瀉之不可也。
養之初猶疑焉,及見方案,辨論滔滔,乃大呼曰:弟之死生,系乎一家之命,唯君憐而救之。
孟英慰之曰:我不惑外顯之假象,而直斷為實熱之內蘊者,非揣度之見,而確有脈證可憑。
但請放心靜養,不必稍存疑畏。
及二三帖後,病不略減,諸友戚皆詆藥偏於峻,究宜慎重服之。
有於某者,揚言於其族黨曰:養之之命,必送於孟英之手矣。
眾楚交咻,舉家惶惑。
次日另延陳啟東暨俞某並診,孟英聞之,急詣病榻前謂曰:兄非我之知己也,則任兄服誰之藥,我不敢與聞也。
兄苟裕如也,則任兄廣徵明哲,我不敢阻撓也。
今兄貧士也,與我至交也。
拮据資囊,延來妙手,果能洞識病情,投劑必效,則我亦當竭力慫恿也。
第恐雖識是病,而用藥斷不能如我之力專而劑大也。
苟未能確識是證,而以無毀無譽之方,應酬塞責,則因循養患,誰任其咎也。
或竟不識是病,而開口言虛,動手即補,甘言悅耳,兄必信之。
我不能坐觀成敗,如秦人視越人之肥瘠也。
今俞某之方如是,陳醫殊可卻之,速著人趕去辭絕,留此一款,以作藥資,不無小補。
況連服苦寒,病無增減,是藥已對證。
不比平淡之劑,誤投數帖,尚不見害也。
實由熱伏深錮,藥未及病,今日再重用硝、黃、犀角,冀頑邪蘊毒,得以通泄下行,則周身之氣機,自然流布矣。
養之伏枕恭聽,大為感悟。
如法服之,越二日大便下如膠漆,穢惡之氣,達於戶外,而畏寒即以遞減,糜粥日以加增。
旬日後,糞色始正。
百日後,康健勝常。
嗣後,雖嚴冬亦不甚畏冷。
偶有小恙,輒服清潤之方,陽道復興,近添一女。
養之嘗頌於人曰:孟英之手眼,或可得而學也。
孟英之心地,不可得而及也。
我之病,奇病也。
孟英雖具明眼,而無此種熱情,勢必築室道旁,亂嘗藥餌,不能有今日矣。
況不但有今日,而十餘年深藏久伏之疴,一旦掃除,自覺精神勝昔,可為後日之根基。
再生之德,不亦大哉!
張氏婦患氣機不舒,似喘非喘,似逆非逆,似太息非太息,似虛促非虛促,似短非短,似悶非悶,面赤眩暈,不飢不臥。
補虛清火,行氣消痰,服之不應。
孟英診之曰:小恙耳,旬日可安。
但須懲忿是囑。
與黃連、黃芩、梔子、楝實、鱉甲、羚羊角、旋覆、赭石、海䖳、地慄為大劑,送當歸龍薈丸。
未及十日,汛至其色如墨,其病已若失。
後與養血和肝,調理而康。
胡蔚堂舅氏,年近古稀,患囊腫,小溲赤短,寒熱如瘧。
孟英曰:非外感也,乃久蘊之濕熱下流,氣機尚未宣泄。
與五苓合滋腎,加楝實、梔子、木通。
兩劑後,囊間出腥黏黃水甚多,小溲漸行,寒熱亦去。
繼與知柏八味,去山藥、萸肉,加梔子、楝實、芍藥、苡仁等,久服而愈。
壬寅夏,感受暑濕,誤投溫散,以致譫語神昏,勢瀕於危,而肛前囊後之間,潰出腥膿,瘡口深大。
瘍科以為懸癰也,敷治罔效。
時孟英患痁未痊,予固邀其扶病一診。
孟英曰:懸癰乃損怯證,成之以漸。
今病來迅速,腥穢異常,是身中久蘊厚味濕熱之毒,挾外受之暑邪,無所宣泄下注而為此證。
切勿敷藥,以遏其外走之勢。
但舌強而紫赤,脈細而滑數,客邪熾盛,伏熱蘊隆,陰分甚虧,深虞津涸。
先與清營之劑,三投而神氣漸清。
次以涼潤陽明,便暢而熱蠲膿淨。
改用甘柔滋養,月餘潰處肌平。
善後參入參、耆,竟得康強如昔。
(用藥次第可法)
仲冬大雪連朝,積厚丈許,嚴寒久凍,西湖可行車馬。
斯時也,盛少云患痰嗽夜熱,自汗不寐,左脅痛如針刺,肌削不肌,自問不起矣。
請孟英托以後事,及診其脈,許以可生。
蓋病來雖惡,未經誤藥也。
與固本加龜板、鱉甲、蓯蓉、知、柏、青黛、石斛、花粉、白芍、楝實、海石、旋覆、貝母、蛤殼、牛膝,出入為大劑,投之即效。
連服四五十帖而痊。
予謂斯證患於斯時,若經別手,未有不投溫補者。
而少云能與孟英遊,其亦具眼之人乎。
此真所謂患難交,不可不留心於平日也。
然亦不能人人而遇之,殆佛氏所謂有緣存乎其間歟?
胡振華以花甲之年,患溺後出血水甚痛。
自云溲頗長激,似非火證。
孟英察脈有滑數之象,與元參、生地、犀角、梔、楝、槐芯、側柏、知母、花粉、石斛、銀花、甘草梢、綠豆等藥,旬日而痊。
逾四載以他疾終。
管氏婦自去秋患赤痢,多醫罔效,延至暮春。
孟英診脈弦數,苔黃渴飲,腹脹而墜,五熱夜甚,用白頭翁湯合金鈴子散,加芩、芍、梔、斛,吞駐車丸,浹旬而愈。
濮樹堂室病,孟英甫為參愈。
而樹堂繼焉,起即四肢厥逆,脈伏惡寒,發熱頭痛,左為甚。
惟口渴,因與蔥豉二帖,(解表。)熱雖退,脈仍伏,四肢冷過肘膝,大解頻行,人皆疑為虛寒。
孟英曰:此證儼似陰厥,然渴飲溲赤,真情已露,豈可泥於一起即厥,而必定其為寒乎?徑投涼解,熱果復發,而肢冷脈伏如故。
幸病者堅信,服藥不疑。
至第七日,大便瀉出紅水,溺則管痛,嘔惡煩躁,徹夜不瞑,人更危之。
孟英曰:熱邪既已下行,可望轉機。
以白頭翁湯,加銀花、通草、芩、芍、茹、滑、知、斛、梔、楝、羚角之類。
投三日,紅水始止,四肢漸和,頗有昏瞀譫語。
用王氏犀角地黃湯一劑,四肢熱而脈顯滑數,苔轉灰黃,大渴遺溺,病人自述如臥烘箱上。
於昨方加入元參、銀花、竹葉、生石膏、知、貝、梔、斛。
服一劑,夜間即安寐,而苔轉黑燥,於昨方復加花粉。
服一劑,熱退而頭面汗多,(陽越於上。)懶言倦寐,小溲欲解不通。
(陰虛於下。)諸戚友咸以為危,各舉所知,(病已將愈,何危之有。)而群醫僉云挽救不及,病家皇皇。
孟英曰:此證幸初起即予診視,得盡力以為死裡求生之舉。
非比他人之病,皆因誤治致危。
然不明言其險者,恐病家惶惑,而築室於道旁也。
今生機已得,不過邪去真陰未復。
但當恪守予法,自然水到渠成,切勿二三其德,以致為山虧簣。
賴有一二知音,竟從孟英議。
服西洋參、生地、蓯蓉、麥冬、楝、芍、知、斛藥,一劑溺行索粥,再服而黑苔退,三服而神清音朗,舌潤津回。
唯有韌痰不能吐,左偏頭微痛,於原方加二至、桑、菊、貝母、牡蠣。
又復五劑,得解硬矢一次,各患始安,眠食漸適而瘳。
(凡厥逆脈伏之證,其熱深藏,多不易解,非卓識定力,不惑於證,亦必搖於眾議矣。)
陳足甫溲後見血,管痛異常,減餐氣短,孟英以元參、生地、知母、楝實、銀花、側柏葉、梔子、桑葉、丹皮、綠豆為方,藕湯煎服。
二劑病大減,乃去丹皮、柏葉,加西洋參、熟地,服之而瘥。
王開榮偶患腹中絞痛,(伏暑在內。)
自服治痧諸藥,(香燥可以益熱。)而大便瀉血如注。
孟英診之,左頗和,右關尺弦大而滑,(弦滑者痰也,大者熱也。)面色油紅,喘逆不寐,與葦莖湯合金鈴子散,加銀花、側柏葉、梔、斛、芩、連。
二帖後,面紅退,血亦止,乃裁柏葉、銀花,加雪羹、枯荷杆。
又二帖,始發熱,一夜得大汗周時,而腹之痛脹爽然若失,即能安寐進粥。
改投沙參、知母、花粉、桑葉、杷葉、石斛、白芍、橘絡、杏仁、冬瓜子、茅根、荷杆,三帖,大解行,而脈柔安穀。
陳叟久患痰嗽氣逆。
(肺氣不清。)夏初因惡寒,(熱結在肺。)自服理中湯,遂痰中帶血,氣喘而厥,二便不通,冷汗腹脹。
孟英察脈洪大,按腹如烙,與葦莖湯,加梔、楝、旋、貝、花粉、海䖳。
外以田螺、大蒜、車前草,搗貼臍下,即溺行而平。
高某,患兩膝後筋絡痠痛,(血不養筋。)略不紅腫,臥則痛不可當,徹夜危坐。
孟英切脈虛細,苔色黃膩,咽燥溺赤,與知、斛、梔、楝、牛膝、豆卷、桂枝、竹瀝為方,送虎潛丸,(陰虛於下,火炎於上。
煎劑以治其上,丸藥以培其下,井井有法。)旬日而瘳。
張某,患發熱,醫知其非寒邪也,用清解藥數帖,腿腫異常,身面漸黃。
孟英診之,脈滑實,腹脹口乾,與茵陳大黃湯,兩劑便行而各恙霍然。
魏女,患腳腫嘔吐,寒熱便秘,孟英與龍膽瀉肝湯而立效。
繼有孫氏婦患此,亦以是藥獲痊。
(此亦肝經鬱熱之證,孟英善於調肝,故應手輒效。)
馮媼患左目胞起瘰,繼而痛及眉稜、額角、巔頂,腦後筋掣難忍。
醫投風劑,其勢孔亟。
孟英診脈弦勁,舌絳不飢,與固本合二至、桑、菊、犀、羚、元參、牡蠣、鱉甲、白芍、知母、石斛、丹皮、細茶等,出入為用,匝月始愈。
歙人吳永言,於十年前讀《論語》「不撤姜食」之文,因日服之,雖盛夏不輟。
至三年,患大溢血,雖以涼藥治瘳,而時時火升迄今不愈。
季冬就診於孟英,身不衣綿,頭面之汗蓬蓬也。
且云服芩、連,則煩渴益甚,以苦能化燥也。
用生地即悶滯不飢,以甘能緩中也。
蔗梨入口亦然。
按其脈,沉取滑數,是從前之積熱,深伏於內。
與白虎湯去草、米,加竹葉、竹茹、花粉、海䖳、荸薺、銀花、綠豆恣服,漸吐膠痰而愈。
繼聞趙秋舲進士令郎子循,每啖蔗則鼻衄必至,或疑蔗為大熱之性。
孟英曰:蔗甘而涼,然甘味太重,生津之力有餘;涼性甚微,蕩熱之功不足。
津虛熱不甚熾者,最屬相宜。
風溫證中救液之良藥,吾名之曰天生復脈湯。
若濕熱、痰火內盛者服之,則喻氏所謂翻受胃變從而化熱矣。
凡藥皆當量人之體氣而施,豈可拘乎一定之寒熱耶?子循之體,水虛而火旺者也。
蔗性不能敵,反從其氣而化熱,正如蔗經火煉則成糖,全失清涼之本氣矣。
枸杞子亦然。
朱養之令弟媳,初患目赤,服藥後,漸至滿面紅腫,壯熱神昏,醫者束手。
孟英切脈,洪實滑數,舌絳大渴,腹微張。
以酒洗大黃、犀角、元參、滑石、甘草、知母、花粉、銀花、黃芩、連翹、薄荷、菊花、丹皮,兩下之徑愈。
許培之令祖母,年逾七旬,久患淋漏,屢發風斑。
孟英持其脈,弦而滑,舌絳口乾,每以犀角、生地、二至、芩、蒿、白薇、元參、龜板、海螵之類,息其暴;甘露飲增損,調其常。
人皆疑藥過涼,孟英曰:量體裁衣。
稟屬陽旺,氣血有餘,察其脈色,治當如是。
病者乃云:十餘年前,偶患崩而廣服溫補,遂成此恙。
始知先天陽氣雖充,亦由藥釀為病。
秋杪患寒熱如瘧,喜怒不眠,苦渴易飢,不能納食。
孟英察脈,弦數倍常,與清肺蠲痰、柔肝充液之法,漸以向安。
今冬有薦吳古年診治者,詢知病原,作高年脫營論,而以血脫益氣裁方。
初服三四劑,飲食驟增,舉家忻幸。
已而血漏甚多,眠食欲廢,復延孟英視之,仍主前議,果得漸康。
許芷卿患外寒,須覆重衾,內熱,飲不解渴,仍能安穀,便溺皆行。
或以為虛寒,或以為瘍患,投以溫散,即顯咽痛。
孟英脈之,沉弦而緩,作痰熱內伏。
投以犀、羚、元參、丹皮、白薇、黑梔、茹、貝、旋、蒡之劑,兩帖而寒渴咽疼皆減。
乃去犀、羚、牛蒡,加二至、知母、花粉、銀花,解醬矢而瘳。
褚芹香女校書,患汛愆寒熱。
醫以為損,輒投溫補,馴至腹脹不飢,帶淋便悶,溲澀而痛。
孟英診脈,弦勁而數,乃熱伏厥陰,誤治而肺亦壅塞也。
與清肅開上之劑,吞當歸龍薈丸兩服,寒熱不作而知飢。
旬日諸恙悉安。
李德昌之母,仲夏患感,醫診為濕,輒與燥劑,大便反瀉。
遂疑高年氣陷,改用補土,馴致氣逆神昏,汗多舌縮。
已辦後事,始乞診於孟英。
脈洪數無倫,右尺更甚,與大劑犀角、石膏、黃芩、黃連、黃柏、知母、花粉、梔子、石斛、竹葉、蓮心、元參、生地之藥。
另以冷雪水調紫雪,灌一晝夜。
舌即出齒,而喉舌赤腐,咽水甚痛。
乃去三黃,加銀花、射干、豆根,並吹錫類散。
三日後,脈證漸和,稀糜漸受。
改授甘涼緩劑,旬日得堅黑矢而愈。
幼科王蔚文之甥女,向依舅氏。
於三年前患熱病甚危,服多劑涼解始愈。
第寢食雖如常人,而五心恆熱,黑苔不退,口苦而渴,畏食葷膻。
頻餌甘涼之藥,經來色黑不紅。
去年適吳氏,仍服涼藥,迄不能痊。
今夏伊舅氏浼孟英診之,脈甚滑數,曰:此熱毒逗留陽明之絡,陷入衝脈,以沖隸陽明也。
然久蘊深沉,尚不為大患者,以月事時下,猶有宣泄之路也。
其頻年藥餌,寒之不寒者,以熱藏隧絡,湯劑不能搜剔也。
令每日以豆腐皮包紫雪五分吞下。
半月後,苔果退,渴漸減。
改用元參、丹參、白薇、黃芩、青蒿煎湯,送服當歸龍薈丸。
又半月,經行色正,各恙皆蠲,尋即受孕焉。
周光遠令正,孀居十載,年已五十三歲,汛猶未絕,稍涉勞瘁,其至如崩。
偶患少腹偏左掌大一塊作疼,其疼似在皮裡膜外,拊之痛甚。
越日發熱自汗,眩冒譫語,嘔渴不飢,耳聾煩躁。
孟英循其脈,虛軟微數,左兼弦細,便溏溲熱,舌本不赤,略布黃苔。
營分素虧,而有伏熱,阻於隧絡。
重藥礙投,姑予芩、連、芍、楝、竹茹、桑葉、白薇、通草、橘核、絲瓜絡、燈薪,少加硃砂和服。
一劑勢即減,二劑熱退嘔止,啜粥神清。
第腹猶痛,去桑、芩、燈芯、硃砂,加蓯、歸、苡、藕,服數帖而起。
迫季冬,其君姑七十八歲,患腹痛,痛亦僅在皮膜,仍能納食,二便無疴。
數日後痛及兩腰,機關不利。
礙於咳嗽,痰出甚艱,而有鹹味,夜不能瞑,孟英視曰:肝腎大虛,脈絡失養也。
以沙參、熟地、歸、杞、蓯、膝、杜仲、石英、羊藿、絡石、薏苡、胡桃等藥進之,日以遞愈。
繼用一味桑椹,善後而康。
葉承恩,年五十歲,患發熱暮甚,肢厥頭疼,嘔惡便溏,睡則囈語,不飢不渴,汗出上焦,自覺把握不住。
延孟英診之,脈軟澀而不鼓指,右手尤甚,宛似虛寒之證。
惟舌本紫,苔雖薄,而黃膩,口苦,眼鼻時覺出火。
是真陰素虧,而熱伏於內也。
予梔、連、桑、菊、茹、翹、芩、斛、銀花、絲瓜絡、蓮子心,出入數劑。
熱囈皆減,脈亦較和,溲赤而疼,大解色醬,知其伏熱下行矣。
又數劑,苔始退而知飢,參以養陰而愈。
蔡湘帆,年二十歲,體素豐。
偶發寒熱,翼日尚吃飯出門,自不知為病也。
第三日,寒熱大作,莖縮不能小溲,氣喘大汗,眩暈不支。
乞孟英往診,舉家倉皇大哭。
循其脈緩大而滑,苔色黃膩,脘下拒按,曰:無恐也。
予菖、枳、旋、蔞、梔、豉、連、半、茹、䖳,以蘆菔湯煎服。
一劑,大吐痰涎而喘汗平;二劑,莖舒溲暢而大解行,越日寒熱即減;又兩劑,瘧罷知飢而愈。
然李東垣諄諄以內傷類外感為言,而溫熱暑濕之病,初起極類內傷,往往身未發熱而手心先熱,或兼眩暈自汗。
設泥古法而不辨證,禍可言哉。
徐仲榮四令弟德生,患感至旬余,忽然大戰大汗,而大便兼下瘀血。
朱茂才視之,不知戰解之義,以為將脫也。
率投大劑溫補藥一服,汗收壯熱,杳不知飢,渴飲無眠,舌赤溲少,遂束手。
更醫謂汗下傷陰,滋填疊進,馴致身難轉側,懶語音低者,又旬余矣。
所親吳愛棠囑延孟英圖之。
脈弦數而駛,按其胸下堅且痛,舌絳而根苔黃滯,曰:汗下傷陰固然,惟府猶實也,滋膩曷可投耶?然一病至此,又難攻奪,姑以善藥通之。
因予小陷胸湯合雪羹,加茹、杏、紫菀、白前、冬瓜子、蘆菔,和梨汁。
服二帖,堅黑之矢果下,仍夾瘀血,身熱遂緩,稍進稀糜,改用清養肺胃以充津液。
旬日後,熱淨溲澄,知飢安穀。
惟舌不生苔。
寐即汗出,授大劑滋陰而愈。
德生有一婢,年十七矣,陡患腹痛,稍一言動,則痛不可支。
舉家疑為急痧中惡,多方以圖,皆不應。
飛速孟英往視,見其神色如常,並不吐瀉,脈則牢澀,苔則膩黃,曰:此多食酸甘,而汛阻也。
詢之果然。
以桃仁、紅花、生蒲黃、靈脂、海䖳、香附、延胡、芍藥,蘆菔湯煎藥,吞當歸龍薈丸而愈。
陳載陶令郎,夏間患嗽瀉愈後,時發微熱,寢汗如蒸。
醫治兩月,迄不能退,時猶作嗽,咸以為勞。
其世父喆堂逆孟英視之,熱甚於頸面,形瘦口乾,脈則右大,曰:肺熱不清也。
養陰之藥久服,勢必弄假成真,熱錮深入而為損怯之證。
亟宜淡泊滋味,屏絕補物。
以芩、梔、地骨、桑葉、苡仁、枇杷葉、冬瓜皮、梨皮、葦莖為劑,服後熱汗遞減。
至九帖,解醬矢赤溲,皆極熱而臭,自此熱盡退而汗不出矣。
惟噫猶不暢,時欲太息,飽則胸下不舒,乃滋膩藥所釀之痰未去也。
改用沙參、枳實、旋覆、冬瓜子、竹茹、白前、栝蔞、海䖳、橘皮。
數帖而胸舒嗽斷,體健餐加。
張某患四肢發熱,久治不痊,食減便溏,汗多形瘦。
張孝子謂此證非孟英不能愈,遂往就診。
曰:熱厥也。
前此必誤服補藥矣,故脈來甚澀。
以芩、梔、連、柏、白薇、通草、地骨、青蒿、絲瓜絡為方,十餘劑而瘥。
傅與三令正,年已花甲,患瘧服藥,浹旬而斷,乃夜不能眠者數日。
忽然吐瀉交作,肢冷自汗,渴喜熱湯,神氣張皇而有譫語。
張某謂元虛,而所用之藥,乃桂、芍、萸、連、葛、霍、烏藥、木香之類。
病家欲投溫補,迎孟英質之。
脈來浮弦軟數,尺中甚弱,舌絳無液,稍有黃苔。
乃真陰素虧,久傷謀慮,吸受暑熱,化瘧未清,擾及中州,則為吐瀉。
詢所吐,果有酸甘苦辣之味,瀉亦色醬而熱如火,豈非伏熱之的據耶?然邪已自尋出路,故腹無痛苦。
況汗出如淋,不獨用香燥疏散之藥為耗液,即溫補如理中、四逆,亦無非助熱而重劫其津也。
乃定沙參、龍、牡、朱染茯神、黑豆皮、薏苡、木瓜、小麥、竹針、鮮蓮子之方。
一劑而吐瀉皆止,得寐神清,且略知飢,稍能收谷。
次日復診,病者云儂舌上脫液者三十年矣,是以最怕熱藥。
奈群醫謂瘧宜溫化,以致愈服愈殆。
設非先生眼光如炬,恐昨日已登鬼錄矣。
尋以充液柔肝而愈。
李華甫,年六十三歲,仲夏患惡寒,氣逆不飢,即請孟英視之。
脈甚虛軟,舌本紫而滑澤無苔,溲頻數而濃赤不禁,陰莖已縮,兩手紫黯。
乃心陽過擾,熱伏厥陰之象。
不可謂無熱惡寒發於陰,而認為真傷寒也。
雖平昔耽飲嗜茶,設投燥劑,則液之涸也不須旋踵。
爰以蔥、豉、茹、芩、梔、薇、桑葉、通草,輕解其外,至夜始發熱。
再劑,微汗而解,獨腹熱如烙,舌漸干而口渴,改予西洋參、元參、生地、麥冬、甘草、花粉、梔、楝、蓯、茹,和青蔗汁。
服二帖,下堅矢,而舌愈干,且譫語不寐,於前方加竹葉、木通。
服之舌根始見黃苔,知伏熱漸化。
再一劑,苔轉黑,原方調以神犀丹一丸,即戰解而舌始潤,稍啜稀糜,猶妄言無寐。
乃心陰久耗,陽不能收也。
仍以前方加童溲和服,兩帖。
大解復行,神氣漸謐,諸恙尋愈。
此證設犯溫升,即難救藥。
幸初發得遇名手,始克扶危持顛旬日而愈。
故為相者治天下,當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必務虛名而復井田、肉刑也。
為醫者治人,亦當因病之所利而利之,不可守成法而泥麻黃、桂枝也。
丙辰春初,余遊梅涇。
曹靄山茂才拉視其令郎之證,云起於往夏瘧後,暮熱鼻衄,善欠羞明,頞頰時酸,溲渾有腳。
先稟素弱,僉慮成勞。
頻服滋填,毫無寸效,久不起榻。
及余診之,脈軟滑而微長,苔淡黃而不渴,僅能仰臥,反側不能,曰:此非虛勞也。
乃熱伏陽明,是以機關不利,筋骨不束,而見以上諸證。
幸衄血頻流,小溲混濁,熱氣尚有宣泄,而人不甚枯削,以陽明為多氣多血之經也。
與生槐蕊、知、柏、芩、梔、白薇、花粉、茅根、茹、斛、絲瓜絡等藥。
久服果漸愈。
伏暑
壬辰八月,範蔚然患感旬余,諸醫束手。
乃弟麗門,懇孟英治之。
見其氣促音微,呃忒自汗,飲水下咽,隨即傾吐無餘,曰:伏暑在肺,必由溫散以致劇也。
蓋肺氣受病,治節不行,一身之氣皆失其順降之機。
即水精四布,亦賴清肅之權以主之。
氣既逆而上奔,水亦泛而上溢矣。
但清其肺,則諸恙自安。
乃閱前服諸方,始則柴、葛、羌、防,以升提之,火藉風威,吐逆不已,猶謂其胃中有寒也。
改用桂枝、乾薑以溫燥之,火上添油,肺津欲絕,自然氣促音微。
疑其虛陽將脫也,徑與參、歸、蛤蚧、柿蒂、丁香,以補而納之,愈補愈逆,邪愈不出,欲其愈也難矣。
亟屏前藥,以瀉白散合清燥救肺湯,數服而平。
(妙論不獨治暑為然。
凡上而不下之證,皆可類推。)
孫位申患感,證見耳聾,醫者泥於少陽小柴胡之例,聾益甚。
孟英視之曰:伏暑也,與傷寒治法何涉?改投清肺之藥,聾減病安。
將進善後法矣,忽一日耳復聾,孟英診之,莫測其故。
因詰其食物,云昨日曾吃藕粉一碗,孟英曰:是矣。
肆間藕粉罕真,每以他粉攙混,此必葛粉耳,不啻誤服小柴胡一劑。
復投肅清肺胃藥尋愈。
錄此以見其審證周詳,所謂無微不入也。
顧宗武偶患微寒發熱,醫進溫散法,熱雖退,而不飢不大便。
復用平胃散數帖,腹漸脹而偏於右,尚疑其中氣之虛寒也。
遂與溫運燥補諸藥,脹乃日增,杳不進谷。
或謂恐屬癰瘍,因招外科連某診之,作脅疽治,病如故。
黃某作腸癰論,以大黃瀉之亦不應。
嚴某謂脅疽部位不對,腸癰證據不符,作內疝治,仿子和、《活人》之法,及當歸龍薈丸相間而投,亦無效。
乃延孟英視之,脈極弦細而促,舌絳大渴,小溲赤少,飲而不食者月餘矣。
證實脈虛,堅辭不治。
其家問曰:此證究是何病?乞為指示。
孟英曰:據述病人素慎起居而薄滋味,顯非停滯與癰疽之患。
良由暑濕內蘊,勢欲外泄,是以初起有微寒發熱之候。
誤與風寒藥,熱雖暫退於表,邪仍伏處於中,不飢不便。
肺胃失其下行,再加辛燥溫補,氣機更形窒滯,伏邪永無出路,津液潛消,䐜脹日甚。
以氣血流行之臟腑,為暑濕割據之窠巢,補之不可,攻之不能。
痛雖不在膏肓,盧扁望而驚走。
逾旬徑歿。
(雜藥亂投,一何可笑。)
黃蓮泉家戚嫗病痢,朱某以其年老,而為舍病顧虛之治。
漸至少腹結塊,攻痛異常,大渴無溺,杳不知飢,晝夜百餘行,五色並見,呼號欲絕,始延孟英診之。
脈至沉滑而數,因謂曰:縱使暑熱深受,見證奚至是耶?此必溫補所釀耳。
夫痢疾古稱滯下,明指欲下而澀滯不通也。
顧名思義,豈可以守補之品,更滯其氣;燥烈之藥,再助其虐乎?少腹聚氣如瘕,痢證初起,因於停滯者有之。
今見於七八日之後,時欲沖逆,按之不硬,則顯非停滯之可擬。
實為藥劑之誤投,以致邪濁蟠踞,滋蔓難圖。
及檢所服諸方,果是參、朮、薑、萸、附、桂、慄殼、故紙、川椒、烏梅等一派與病刺謬之藥。
孟英曰:彼豈讎於汝哉。
畏老而補之,見痢而止之,亦未嘗不煞費苦心,而欲汝病之即愈,惜徒有欲愈之心,未明致愈之道。
但知年老元虛,不聞邪盛則實。
彼亦年近古稀,懸壺多載,竟畢世沉迷於立齋、景岳諸書,良可嘆也。
豈造化果假權於若輩乎?不然,何彼書彼術之風行哉!戚云:壬寅之病,賴君再生,今乃一誤至此,恐仙丹不能救矣。
孟英曰:幸未嘔噦,尚可希冀一二。
遂與蓯蓉、楝、芍、芩、連、橘、斛、楂曲、元胡、綠梅、鱉甲、雞金、鼠矢、海䖳,出入互用。
數帖漸安,繼加駐車丸吞服,逾月始健。
(痢疾初起即補,變成噤口者有之,延為休息者有之。
邪因補而固結不解,雖有明手無如之何,良可嘆恨。)
上虞陳茂才患頭痛,三日一發,發則惡寒。
多藥不效,飲食漸減。
或擬大劑姜附,或議須投金石。
葛仲信囑其質於孟英,察脈甚弦,重按則滑,曰:熱暑伏厥陰也,溫補皆為戈戟。
與左金,加楝、芍、梔、桑、羚、丹、菊、橘為劑,煎吞當歸龍薈丸。
三服而減,旬日即痊。
關穎庵患寒熱,醫者泥於今歲之司天在泉,率投溫燥,以致壯熱不休。
阮某用小柴胡和解之治,遂自汗神昏,苔黑舌強,肢掣不語,唇繭齒焦。
張某謂斑疹不透,擬進角刺、荊、蒡。
越醫指為格陽假熱,欲以附子引火歸原。
許芷卿知為伏暑,而病家疑便溏不可服涼藥。
覆逆孟英診之,曰:陰虛之體,熱邪失清,最易劫液。
幸得溏泄,邪氣尚有出路。
正宜乘此一線生機,迎而導之,切勿遲疑。
遂與芷卿商投晉三犀角地黃湯,加知、麥、花粉、西洋參、元參、貝、斛之類。
大劑服八九日,甫得轉機。
續與甘涼充液六七劑,忽大汗如雨者一夜。
人皆疑其虛脫,孟英曰:此陰氣復而邪氣解也,切勿驚惶。
嗣後,果漸安穀,投以滋補而愈。
繼有陳菊人明府乃郎,病較輕於此。
因畏犀角不敢服,竟致不救,豈不惜哉!(因前醫之誤,而始思轉計,已非良醫所為。
況明睹溫燥表散之害,而仍蹈覆轍,焉足云醫。)
錢氏婦,懷妊四月,而患寒熱如瘧。
醫與發散安胎,乃至舌黑神昏,大渴便泄,臭痰頻吐,腰腹痛墜,人皆不能措手。
孟英診曰:伏暑失於清解,舌雖黑而脈形滑數,痰雖臭而氣息調和,是胎尚未壞,猶可治也。
重用氣血兩清之藥,五劑而安。
糜粥漸進,腰腹皆舒,胎亦躍躍。
趙春山司馬,向患痰嗽。
自秋仲以來,屢發寒熱。
吳古年從伏暑化瘧治,頗為應手。
而一旬半月之後,病必復至,延至季冬。
董蘭癡鹺尹,囑其質於孟英。
按脈滑數,舌絳苔黃,渴飲溲赤,動則喘逆,夜不成眠,痰多畏冷,自問不能起矣。
孟英曰:無恐也。
不過膏粱釀痰,溫補助熱,是為病根。
迨夏吸暑邪,互相轇轕,秋半而發,勢頗類瘧。
古年雖識其證,惜手段小耳。
因與羚羊、豆豉、連翹、薄荷、知母、花粉、竹茹、貝母、旋覆、海䖳、元參、梔子、醒頭草、梨汁等藥。
服五劑,熱退不畏冷。
去前四味,加沙參、麥冬、葳蕤、枇杷葉。
漸能安寐,各恙遞減。
再加生地,服匝月而體健勝昔,登高不喘。
司馬雲:余昔曾服參、茸大補之藥而陽痿,今服君方而沉疴頓起,乃知藥貴對證,不貴補也。
余朗齋令堂,秋間患伏暑,孟英已為治愈。
失於調理,復患氣衝自汗,肢冷少餐,攻補不投,仍邀孟英治之。
與填補衝任、清滌伏痰法,合甘麥大棗以補血而愈。
許芷卿痁起季秋,孟英嘗清其伏暑而將愈。
其從母亦知醫,強投以小柴胡一劑,勢復劇。
孟英予溫膽湯去甘草,加生石膏、黃芩、知母、花粉、蘆菔而安。
繼因作勞太早而復發,適孟英丁憂,趙君笛樓仍用清解而瘥。
迨季冬移居勞頓,瘧復間作,且面浮跗腫,喘嗽易嗔,人皆以為大虛之候。
孟英切脈左弦勁而數,右滑大不調,苔黃且膩,口渴溺多,乃胃肺之痰熱有餘,肝膽之風陽上僭。
畏虛率補,必不能瘳。
用西洋參、知母、花粉、竹茹、蛤殼、石斛、枇杷葉、青蒿、秦艽、白薇、銀花、海䖳為方。
連投四劑,大吐膠痰,而各恙悉除。
沈氏子年甫髫,仲秋患感兩旬,屢醫弗愈,求孟英視之。
神昏譫語,面慘無眠,舌絳耳聾,頻吐白沫,脈數溺少,渴飲不飢,熱已甚微,汗亦頻出,牛黃、紫雪,數進無功。
以元參、丹參、白薇、知母、葦莖、竹茹、旋覆、冬瓜子、蛤殼、石斛、枇杷葉、竹葉、花粉、蓮子心、西瓜翠衣等出入為方,數服而愈。
蓋邪雖傳營,氣分未廓,故雖善飲水而敷布無權,不能下行為溺,但能旁溢為汗,上行為沫。
良由初起不知為暑,治以表散風寒之藥,及至傳營,又不知營衛兩解之法,徒以直走膻中之藥,漫圖僥倖,何異鸚鵡學人言,而不知所以言耶。
邱小敏初發熱,即肢瘛腹痛,臥則昏譫,坐起即清,膈間痞悶,飲亦礙下,舌色紫腫,苔厚膩黃,身面赤色,齦腫而疼。
醫見其病情錯雜,初以為斑疹之候,進透發之劑。
渾身冷汗,又慮內閉外脫,灌以紫雪,病如故。
又疑熱入血室,用桃仁、茺蔚、丹皮、藕汁、童溲等藥。
又恐其虛,用西洋參、龜板等味,遂言謇呃逆。
正在彷徨,適病者登圊更衣,忽然昏暈,謂欲虛脫,欲進生脈飲以固元氣。
舉家無措,所親姜柳湖請孟英往診之。
脈洪弦而兼滑數,病屬暑濕。
惟肝氣素郁,肺胃多痰,是以升降失常,邪氣壅塞。
臥即神昏者,乃濕熱上熏也,故坐起則爽。
彼熱入血室,乃晝明瞭而夜譫語,非晝臥即昏,夜坐即明也。
治宜清展氣機,病必化瘧而解。
設以溫散表其汗,則邪熾而津劫。
若以滋補固其元,則邪閉而正脫。
誤用血分藥,則引邪入營。
徒用寒潤法,則遏邪不化。
先以雪羹、梔、楝、旋、枳、連、蔞、芩、半、菖、茹、元參、銀花、絲瓜絡等出入為方,吞當歸龍薈丸。
果轉為瘧,各恙遞減。
連下黑矢,半月後便色始正而瘧亦止,胃醒安穀而瘳。
停藥數日,偶因嗔怒,其瘧復作。
寒少熱多,睛赤齦疼,汗多足冷,孟英曰:餘熱逗留,風陽內煽也。
視其苔灰黃夾黑,因謂其弟桂山曰:但看黑苔退淨,則邪自清矣。
仍予元參、白薇、知、芩、梔、茹、銀花、木通、絲瓜絡、菊葉等,送龍薈丸。
瘧即遞減,逾旬苔淨,眠食如常而起矣。
高魯川,家兄禮園之外舅也。
年近古稀,新秋患感。
顧某進清解藥二劑,熱即退。
以其年高,遂用滋養。
越日復熱,謂欲轉瘧,改用厚朴、薑、棗等藥,遂熱壯神昏,速孟英視之。
脈形滑數,舌心已黑,溲赤乾嘔,粥飲不入。
亟予元參、知母、花粉、銀花、竹茹、枇杷葉、蓮子心、梔子、白薇、西瓜翠衣為劑,數帖霍然。
許梅生仲郎恬甫,年未冠。
仲秋患感,醫知其陰虛伏暑也。
疊進清衛涼營之法,旬餘熱退,以為無慮矣。
惟六日不更衣,因用生地、麻仁、花粉等藥。
服後果欲大解,及登圊大瀉一次,人即汗暈,急扶上榻。
連瀉二三十次,滿床皆汙,盡是黃水,身復發熱,肢痙音低,唇焦齒槁,苔色干黃而渴,舌不能伸,目不欲張,速孟英勘之。
脈微細欲絕,而呼吸甚促,按其心下堅而且痛,曰:疾不可為也。
緣初治失於開泄,胸中痞結,而津液不能敷布,盡從下脫,攻補皆難措手矣。
翼日果殞。
四舍弟西甫,年二十四歲,秋杪患感,至六日神漸昏,延孟英診之。
脈形澀滯,苔垢頭疼,氣逆汗頻,腰疼溲少,脘悶拒按,乃伏暑晚發而本元極虧也。
亟與開中,俾有去路,小陷胸加梔、菖、豉、芩、白薇、翹、枳,蘆菔湯煎服一劑。
脘不拒按,苔亦稍退,汗不達於下部,脈來軟而且澀,改授茹、半、芩、梔、橘、翹、知、蛤、花粉、蓮子心之劑。
三服,脈轉弦數,大解未行,譫語不休,夜間熱熾,肢涼頭暈。
濁熱上熏也,以芩、蔞、梔、連、茹、翹、元參、白薇、丹皮、海䖳、竹葉投之。
乃下堅黑大便,而圊後神暈,苔漸薄而轉黑,為去芩、蓮、蔞、䖳,加犀角、鮮生地、知母、花粉,兩帖。
更衣仍黑,氣乃漸平,肢亦漸溫,熱渴均減,猶不知飢,脈軟而虛,苔退未淨,乃去犀、翹,加西洋參、麥冬、銀花、菖蒲。
服三劑,又解黑矢,舌色始津,而寐不安神,汗多心悸,因去知母、花粉、丹皮,加甘草、丹參、茯苓,而地黃用乾者。
兩帖,大解甚暢,胃漸知飢,稍進稀糜,力不勝啜,脈亦虛大,寐即神馳,乃邪未清而虛畢露也,用西洋參、生地、龍齒、歸、芍、芩、甘、連、柏、麥冬、小麥。
服五劑,復下醬矢,而右脈尚虛大。
又六帖,糞色始正,汗減神安,脈漸柔和,寢食乃適。
嗣又食複數次,賴孟英活潑如龍,隨機應變,竟以告愈,洵屬再生。
一勞力人發熱,左脅疼,咳嗽礙眠,痰出甚臭,苔黃舌絳,渴飲譫語,便秘溲赤,脈形滑數,乃伏暑證。
詢其平昔嗜飲,醉後必向左臥,故濕熱釀痰,久積於左,非內癰也。
以葦莖湯去苡仁,加雪羹、芩、滑、茹、翹、梔、蔞、旋覆、木通等出入,三劑。
大便行,譫語止,而痰出更多,其臭益甚,仍用前藥。
又四劑,痰始少而不臭,熱淨能眠,知飢苔退,改授甘涼養液而瘳。
翁某年甫冠,仲冬患感,醫與溫散藥數帖,神悗耳聾,苔黑便瀉,胸痞腹脹,溲少妄言。
孟英切脈細數而澀,乃暑濕內伏,氣鬱不宣也,投以犀角、銀花、元參、連翹、菖蒲、鬱金、黃連。
藥一劑,熱退神清,脘不拒按,別恙未減,脈則弦細而數,口轉發渴,改用芩、翹、樸、斛、連、楝、銀花、通草、蘭葉、冬瓜皮為劑。
兩啜化為間瘧,其瘧發一次,則苔化一層,脹減一分,粥加一盞。
藥不更張,凡四發而苔淨脹消,脈和溲暢,嗣予調養而康。
朱氏婦患赤痢匝月,多醫雜治,痢止三日矣。
而起病至今,胸頭痞脹,米飲不沾,口渴苔黃,溲熱而痛,凜寒身熱,夜不成眠,神憊形消,諸醫技窘。
乞余往視,脈數而弦,伏暑未清,營津已劫,氣機窒塞。
首議清泄,南沙參、石菖蒲、蔞、薤、梔、芩、茹、連、橘、半、白薇、紫菀。
四劑,而痰活胸舒,寒熱大減,且能啜粥。
改用北沙參、生首烏、柏子仁、冬瓜子、元參、蔞、薤、菖、梔。
二劑,堅矢下,用清養法而痊。
錢君友琴,年五十九歲。
曾於七月間患滯下,自服大黃一劑而瘥。
季秋患寒熱時作,自服柴、桂等藥,病益甚,狂躁欲啖西瓜,而服石膏。
余診之,脈滑右甚,苔色膩黃,便秘溲短,胸痞不沾粒米。
乃暑濕夾痰阻於氣分,治宜開泄,白虎不可投也。
用蔞、薤、枳、樸、連、夏、茹、芩、菀、桔,服三劑。
二便既暢,胸次豁然而愈矣。
季夏,余遊檇李,陸君又溪邀視其友王姓之病。
寒熱時作,汗多不解,便溏不暢,溲赤妄言,面黑如煤,苔黑大渴,煩躁氣逆,脈滑而洪。
按其心胸,堅硬而痛,乃暑濕夾痰食也。
群醫但知時感,輒進寒涼。
聞說胸次不舒,遂疑為疹,羚、犀、膏、地,力竭計窮,已令病家備後事。
余曰:此非重證,何必張皇。
撤被啟窗,勝於服藥。
病家唯唯,而不甚信。
余即手為揭被開窗,病人即曰:舒暢多矣。
藥以小陷胸加芩、枳、翹、茹、薤、菖、海䖳,數服而愈。
繼有里中張姓者,證相類,面不黑而紅,舌無苔而干。
諸醫亦不察其氣分之尚結,痰食之未行,屢進生地,唇齒漸焦,遂束手。
余以小陷胸加元參、海䖳、菖、枳、芩、翹,一飲而脘舒得臥,齒舌皆津。
蓋結散邪行,則氣通液布也。
乙卯六月,餘三媳患感,身熱頭重,脘悶,頻嘔不食,耳聾。
余投清解藥一劑,病不少減,而汛事非期而至。
邪雖尚在氣分,但營陰素虧,恐易陷血室。
亟迓半癡至,投小柴胡加減一帖,病少瘥,而虛象畢呈。
少腹右角,甚形掣痛,半癡於清解中,即佐養營通絡柔肝之品,服四帖。
證交七日,得大戰汗而愈。
原方為三兒遺失,惟記後四帖,重用乾地黃為君。
是血虛者,必養血則得汗。
而兒婦氣分甚郁,苟不先行清展氣機,則養血之藥,不能遽入。
此因事制宜之所以不易也,要在先辨其體氣與病情耳。
更奇者,同時余內侄許貫之茂才室,體極清癯,似較余媳更弱,且娩已五次,而產後即發壯熱。
半癡視為暑證,投大劑涼解數帖,即戰汗而瘥。
無何胃氣漸復,忽又壯熱,便閉,渴悶,不飢。
或疑新產誤餌涼藥使然。
幸病家素信,仍延半癡診之,右甚滑實,曰:食復也。
詰之果啖豆腐稍多,遂投枳實梔豉湯,加蔞、翹、桔、薄、蘆菔汁,三啜而痊。
斯人斯證,使他醫視之,必以為營陰大虧矣。
而半癡獨不顧及,憑證用藥,應手而痊。
且愈後不勞培補,尋健如常。
可見產後,不必皆虛。
而體氣之堅脆,亦不能但憑於形色之間也。
嘻!難矣!丁巳冬,余假館潛齋,適半癡草《歸硯錄》。
余讀至結散邪行、氣通液布二語,因追憶兩案,筆之於此。
又可見佳案之遺漏尚多,惟冀同志者鈔存以期續採。
仁和徐然石附識。
霍亂
胡琴泉舅氏家一潘嫗,年逾古稀,患霍亂轉筋瀕危,孟英用自制蠶矢湯而瘳。
王某久患吐血,體極孱弱。
沈琴癡囑其乞孟英治之,服藥甫有小愈。
而酷暑之時,陡患霍亂轉筋,大汗如雨,一息如絲。
孟英視曰:陰血久奪,暑熱鴟張,吾《霍亂論》中之缺典也。
姑變法救之。
用北沙參、枇杷葉、龍、牡、木瓜、扁豆、苡仁、滑石、桑葉、蠶砂、石斛、豆卷,投之良愈。
調理每日仍服滋補,以治宿恙。
越二載,聞服溫補藥,致血暴湧而亡。
戚媼者,年六十餘矣。
自幼傭食於黃蓮泉家,忠勤敏干,老而彌甚。
主僕之誼,勝於親戚也。
秋間患霍亂轉筋,孟英視之,暑也。
投自制蠶矢湯,兩服而安。
三日後,忽然倦臥不能反側,氣少不能語言,不飲不食。
蓮泉惶懼,不暇遠致孟英,即邀濟仁堂朱某診之,以為霍亂皆屬於寒,且昏沉欲脫,疏附子理中湯與焉。
蓮泉知藥猛烈,不敢遽投,商之王安伯,安伯云:以予度之,且勿服也。
若謂寒證,則前日之藥,下咽即斃,吐瀉安能漸止乎?蓮泉聞之大悟,著人飛趕孟英至而切其脈曰:此高年之體,元氣隨瀉而泄,固當補者。
第余暑未清,熱藥在所禁耳。
若在孟浪之家,必以前之涼藥為未當,今日溫補為極是。
縱下咽不及救,亦惟歸罪於前手寒涼之誤也。
設初起即誤死於溫補,而世人亦但知霍亂轉筋是危險之證,從無一人,能知此證有陰陽之異,治法有寒熱之殊,而一正其得失者。
此病之所以不易治,而醫之所以不可為也。
今君見姜附而生疑,安伯察病機之已轉。
好問者心虛,識機者智贍,二美相濟,遂使病者跳出鬼門關,醫者卸脫無妄罪。
幸矣!幸矣!乃以高麗參、麥冬、知母、萎蕤、木瓜、扁豆、石斛、白芍、苡仁、茯苓、蒺藜為方,服六劑始能言動,漸進飲食,調理月餘而健。
七月十八日夜,予患霍亂轉筋甚劇,倉卒間,誤服青麟丸錢許。
比曉急邀孟英診之,脈微弱如無,耳聾目陷,汗出肢冷。
音啞肌削,危象畢呈。
藥恐遲滯,因囑家慈先濃煎高麗參湯,亟為接續;隨以參、朮、白芍、茯苓、附、桂、乾薑、木瓜、苡仁、扁豆、蓮實為方,一劑而各證皆減。
次日復診,孟英曰:氣分偏虛,那堪吐瀉之泄奪。
誤服苦寒,微陽欲絕。
昨與真武、理中合法,脾腎之陽復辟矣。
剛猛之品,可以撤去。
蓋吐瀉甚而津液傷,筋失其養則為之轉,薛生白比之痙病,例可推也。
凡治轉筋,最要顧其津液。
若陽既回,而再投剛烈,則津液不能復,而內風動矣。
此治寒霍亂之用附、桂,亦貴有權衡,而不可漫無節制,致墮前功也。
(此一段議論極精微。
凡用寒用熱,俱宜具此權衡,方無過當之弊。
否則,藥雖中病,而服之不止,及受其害矣。
喻氏論中寒證,亦具此意。)即於前方裁去薑、附、肉桂,加黃耆、石斛,服至旬日而愈。
予謂此番之病,危同朝露。
若非孟英,恐不能救。
常聞張柳吟云:但使病者聽孟英論病之無微不入,用藥之無處不到,源源本本,信筆成章,已覺疾瘳過半。
古云「檄愈頭風」,良有以也。
(可見浙人稟賦之薄。
若幽冀之人,即誤服青麟丸數錢,亦不至如斯之甚也。)
陳藝圃亦知醫,其室人於仲秋患霍亂轉筋,自診以為寒也,投熱劑勢益甚。
延朱茂才視之,亦同乎主人之見也,病尤劇,始請孟英決之。
曰:寒為外束之新邪,熱是內伏之真病。
口苦而渴,姜附不可投矣,與河間法。
人皆不之信也。
再與他醫商之,仍投熱藥,乃至口鼻出血而死。
極其悔嘆,始服孟英之卓見。
予謂霍亂一證,近來時有,而醫皆不甚識得清楚,死於誤治者極多。
孟英特著專論,雖急就成章,而辨晰簡當,略無支漏,實今日醫家首要之書。
以其切於時用,不可不亟為熟讀而研究也。
段堯卿之太夫人,患霍亂轉筋,年逾七十矣。
孟英投自制連樸飲,三啜而瘳。
霍亂案甚夥,不遑廣採,姑錄數則,以示一斑。
陳嫗,年已七旬,患霍亂轉筋甚危。
亟拉孟英救之,已目陷神消,肢冷音颯,脈伏無溺,口渴汗多,腹痛苔黃,自欲投井。
令取西瓜汁先與恣飲,方用白虎加芩、連、黃柏、木瓜、威靈仙,略佐細辛分許為劑。
覆杯即安。
人皆疑用藥太涼,何以徑效?孟英曰:凡夏熱亢旱之年,入秋多有此病,豈非伏暑使然?況見證如是之熾烈乎?今秋余已治愈多人,詢其病前有無影響,或曰五心煩熱者數日矣。
或曰別無所苦,惟睹物皆紅如火,已而病即陡發。
夫端倪如此,更為伏暑之的據焉。
李華甫繼室,陡患霍亂而兼溺血如注,頭疼如劈,自汗息微,勢極危殆。
迎孟英診視,脈極弦駛,是肝陽內熾,暑熱外侵。
先用犀角、木通、滑石、梔子、竹茹、薏苡、銀花、茅根、菊葉為大劑,和入藕汁,送當歸龍薈丸,而霍亂即安。
惟溺血雖減,而小溲時頭猶大痛,必使人緊抱其頭,重撳其巔,始可略耐。
尚是風陽僭極,肺胃不清也。
以葦莖湯去桃仁,加百合、白薇、元參、竹葉、西瓜翠衣、菊葉、蓮子心為方,和入童溺,仍吞龍薈丸,服旬日而愈。
繼有祝氏婦,患溺血五六年矣,醫皆作淋治。
孟英診視脈弦數,苔黃口苦,頭疼溺熱,曰:是溺血也,法宜清肝,與久淋當滋補者迥殊。
病者極為首肯。
蓋其出路自知,而赧於細述,故醫者但知其為淋也。
陳楚珍仲媳,陡患霍亂,亟迓孟英治之。
云昨晚曾食冷魚,夜深病作,想由寒重致此。
然臍間貼以回陽膏而不效奈何?及診脈右甚滑數,口渴苔黃。
今按胸下,果堅硬而痛。
曰:吐瀉雖多,宿食戀膈,非寒證也,回陽膏亟為揭去。
以石菖蒲、枳實、蘇葉、黃連、半夏、竹茹、海䖳、蘆菔為方,服之,一劑霍然。
暑
劉廉方,常州名士也。
在西湖受暑,移榻於崔仲遷別駕處,醫治垂危。
莊芝階舍人,拉孟英往診之。
裸臥昏狂,舌黑大渴,溺赤便秘,脈數而芤,與犀角地黃湯加減服之。
神識已清,略能進粥。
次日復診,頗知問答,大有生機,仍處甘涼法以贈之,並囑伊格外謹慎。
而越日,莊半霞詣孟英偕往診視,見其目張睛瞪,齒露唇焦,氣喘汗出,揚手擲足而不可救藥也。
眾楚交咻,謂是寒涼藥凝閉而然。
孟英曰:病之宜涼宜熱,汝輩不知也。
脈乃皮里之事,汝等不見也。
吾亦不屑為之爭辨。
惟目瞪唇焦,人所共睹,則其死於何藥,自有定論。
遂拂衣出,半霞再三請罪,孟英曰:俗人之見,何足介懷,是非日後自明,於我心無慊焉。
第斯人斯病,皆可惜也。
既而始知有人主熱藥以僨事,豈非命耶?僅二載而仲遷病,孟英聞之曰:殆矣。
蓋知其陰虛而受暑濕,恐主藥者未必能悔悟於前車也。
後果聞其廣服溫補之劑,以致真陰竭絕而死。
覆轍相尋,迷而不醒,可哀也已。
五月下旬,天即酷熱異常,道路受暑而卒死者甚多,即古所謂中暍也。
而不出戶庭之人,亦有是病,延醫不及,醫亦不識此證。
雖死身不遽冷,且有口鼻流血者。
孟英曰:是暑從吸入,直犯心臟也。
惟新產婦人,陰血大去,熱邪易襲,故死者尤多。
奈愚者不知因時制宜,尚扃其窗戶,幕以簾幃,環侍多人,皆能致病。
又粗工不察天時、人秉之不齊,動輒生化湯,以致覆杯而斃者比比。
即沙糖酒亦能殺人,不可不慎。
孟英曰:六一散,既清暑熱,又行瘀血。
當此酷暑之令,誠為產後第一妙方。
特為拈出,幸救將來。
孟英曰:吾聞姚氏婦妊已臨月,腹中作痛,家人謂其將娩,急煎參湯令服。
服後痛益甚,忙喚穩婆至,已渾身赤斑,喘逆昏狂,雖知受暑,竟不及救。
又曹氏婦亦懷妊臨月腹痛,家人疑其欲產,而煎參湯,迨湯成痛已止。
察其情景,知不即娩。
然炎威甚烈,參湯久存欲壞,其姑云:婦既未娩,豈可服參滯胎。
我體素虛,常服補劑,參湯定亦相宜,遂服之。
甫下咽,即覺氣悶躁擾,霎時危殆,多方拯治,逾刻而終。
予按富貴人之死於溫補者,固為常事。
當酷暑之令,漫不少懲,誠下愚之不可移矣。
附錄於此,以冀司命之士,鑑而戒之。
陳某自黔來浙,一小兒發熱肢搐,幼科與驚風藥,遂神昏氣促,汗出無溺。
適孟英至而視之,曰:暑也。
令取蕉葉鋪於泥地,與兒臥之。
投以辰砂六一散,加石膏、知母、西洋參、竹葉、荷花露,一劑而瘳。
繼有胡氏女病略同,兒科云不治,因懇於孟英,亦以此法活之。
潘紅茶方伯之孫翼廷,館於許雙南家。
酷熱之時,啜冷石花一碗,遂致心下痞悶,四肢漸冷,而上過肘膝,脈伏自汗。
方某診謂陽虛陰暑,脫陷在即,疏大劑薑、附、丁、桂,以回陽。
雙南在蘇,其三郎杏書駭難主藥,邀族人許芷卿診而決之。
芷卿雲:此藥斷不可投。
第證極危急,須逆孟英商之。
時夜已半,孟英往視,曰:既受暑熱,復為冷飲,冰伏胸中,大氣不能轉旋,是以肢冷脈伏,二便不行。
速取六一散一兩,以淡鹽湯攪之,澄去滓,調下紫雪丹一錢。
(藉辛香以通冰伏之氣,用意精妙。)翼日再診,脈見胸舒,溺行肢熱,口乾舌絳,暑象畢呈,化而為瘧,與多劑白虎湯而愈。
丙午舉於鄉。
(認證既確,治法又極精妙,真可謂萬世法程。)
金曉耕,發熱二旬,醫與表散,竟無汗泄。
嗣與溫補,而大解泄瀉,小水不行,口乾肌削,勢瀕於危。
胡秋紉薦孟英診之,右寸獨見沉數,曰:暑熱錮於肺經耳。
與白虎、葦莖、天水,加芩、桔、杏、貝為方。
服後頭面㾦疹遍發,密無針縫,明如水晶光。
人皆危之,孟英曰:此肺邪得泄也。
果膚潤熱退,瀉止知飢。
又服甘涼濡潤二十餘劑,㾦疹始愈,亦僅見之證也。
(此溫證之輕者,用藥合法,故其愈甚速。)
汪子與病革,始延孟英視之,曰:陰虛之質,暑熱膠錮,殆誤投補藥矣。
乃叔少洪云:侄素孱弱,醫投熟地等藥十餘劑耳。
孟英曰:暑熱證,必看邪到血分,始可議用生地,何初病即進熟地?豈僅知稟賦之虛,未睹外來之疾耶?昔賢治暑,但申表散溫補之戒,詎料今人於律外更犯滋膩之辜?而一誤至此,略無悔悟,不啻如油入面,如膠投漆,將何法以挽回哉!越日果卒。
夫小米舍人僅此一脈,完姻未久,遽爾珠沉,殊為慘然。
冬間吳忻山亦惟一子,素稟虛怯,滋補頗投。
醫者不察其患溫發熱,僉謂陰虛,競投滯膩培元之劑。
乃至舌黑卷短,唇焦溺赤。
孟英一診即云不救。
顧聽泉竭力圖維,終不能愈。
按虛人受感,每蹈此轍,特錄以為戒。
金朗然之母,偶發脘疼嘔吐。
醫與溫補藥,初若相安,漸至畏寒不寐,四肢不仁。
更醫云是風痹,仍投溫補。
因而不飢不食,二便不行,肌肉盡削,帶下如溺,始延孟英診之,曰:暑伏脾胃耳。
其多投溫補而不遽變者,以熟地等陰柔膩滯為之挾制也。
然津氣灼爍而殆盡,脂液奔迫以妄行,治節無權,陽明涸竭,焉能衛皮毛而暢四肢,利機關以和九竅哉。
與白虎湯加西洋參、竹茹、橘皮、絲瓜絡、石斛、花粉、竹瀝、海䖳。
連進二十劑,始解黑矢而各恙漸安。
嗣與和肝胃、調八脈以善後,遂愈。
李某向患脘痛,孟英頻與建中法獲瘳。
今秋病偶發,他醫診之,聞其溫補相投,徑依樣而畫葫蘆。
服後耳閉腿疼,不飢便滯。
仍就孟英視之,曰:暑邪內伏,誤投補藥使然,治宜清滌為先。
彼不之信,反疑為風氣,付外科灼灸,遂致筋不能伸而成錮疾。
孟英曰:此證較金病輕逾十倍,惜其惑於淺見,致成終身之患。
良可嘆也!獨怪謀利之徒,假河間太乙針之名,而妄施毒手。
舉國若狂,竟有不惜重價,求其一針,隨以命殉之者,吾目擊不少矣。
夫《內經》治病,原有熨之一法,然但可以療寒濕凝滯之證。
河間原方,惟二活、黃連,加麝香、乳香耳,主治風痹。
今乃托諸鬼神,矜誇秘授,云可治盡內傷、外感、四時、十二經一切之病,天下有是理乎?況其所用之藥,群集辛熱香竄之品,點之以火,顯必傷陰,一熨而吐血者有之。
其不可輕試於陰虛之體,與挾熱之證也,概可見矣。
吾友盛少云之尊人臥云先生,誤於此而致周身潰爛,臥床數載以亡。
仲聖焦骨傷筋之訓,言猶在耳。
操醫術者,胡忍執炮烙之嚴刑,欺世俗而罔利哉。
汪子與證,誤服熟地而不救。
此證誤服溫補地兼熟,而竟愈。
蓋體有虛實,治有遲早,邪有重輕,未可以一端拘也。
喬有南之侄,甫五齡。
發熱數日,兒醫與柴葛解肌湯一劑,肢搐而厥,目張不語。
其母孀居,僅此一脈,遍求治療,毫無寸效。
所親徐和甫,托王瘦石訪一擅幼科之長者,瘦石謂宜求善於外感者。
蓋人有大小,病無二致,切勿舍大方而信專科,此喻嘉言活幼金針也。
盍延孟英視之,徐從之。
孟英曰:病是暑邪,治以風藥。
熱得風而焰烈,津受爍以風騰。
乃風藥引起肝風,再投俗尚驚風之劑,稚子根本不牢,而狂風不息,折拔堪虞。
與王氏犀角地黃湯,加羚羊角、生石膏、元參、桑葉、菊花、銀花、牡蠣、知母、麥冬、竹葉諸藥,數服而痊。
(清暑熱,息肝風,方極平允。)
趙鐵珊乃郎子善,康康侯之婿也。
因事抑鬱,凜寒發熱。
湯某作血虛治,進以歸、芎、丹參之類,多劑不效。
乃移榻康寓,延孟英診之。
脈澀而兼沉弦以數,然舌無苔,口不渴,便溺如常,納穀稍減,惟左脅下及少腹自覺梗塞不舒,按之亦無形跡,時欲撫摩,似乎稍適。
曰:陰虛挾郁,暑邪內伏。
夫鬱則氣機不宣,伏邪無從走泄,遽投血藥,引之深入。
血為邪踞,更不流行,脅腹不舒乃其真諦。
第病雖在血,而治宜清氣為先。
氣得宣布,熱象必露,瘀滯得行,厥疾始瘳。
子善因目擊去年婦翁之恙,頗極欽服。
連投清氣,熱果漸壯,譫妄不眠,口乾痰嗽。
孟英曰:脈已轉為弦滑,瘀血伏邪,皆有欲出之機,繼此當用涼血清瘀為治。
但恐旁觀詫異,事反掣肘,囑邀顧聽泉質之,顧亦云然,遂同定犀角地黃湯加味。
而所親陳眉生、許小琴暨乃兄子勉,皆疑藥涼劑重,縱是熱證,豈無冰伏之虞?顧為之再四開導,總不領解。
適病者鼻衄大流,孟英笑曰:真贓獲矣。
諸公之疑,可否冰釋?渠舅氏陳穀人鹺尹云:證有疑似,原難主藥。
鼻血如是,病情已露,毋庸再議。
徑煎而飲之。
次日衄復至,苔色轉黑。
孟英曰:三日不大便,瘀熱未能下行也。
於前方加滑石、桃仁、木通、海䖳、竹瀝、石斛、銀花、知母、花粉之類。
又二劑,大解始行,黑如膠漆,三日間共下七十餘次而止。
乃去木通、桃仁輩,加西洋參、麥冬,以生液。
病者疲憊已極,沉寐三晝夜,人皆危之,孟英曰:聽之,使其陰氣之來復,最是好機。
醒後尚有微熱譫語,藥仍前法。
又旬日,始解一次黑燥大便,而各恙悉退。
惟口尚渴,與大劑甘涼以濡之。
又旬日大解甫得復行,色始不黑,乃用滋陰填補而康。
(此證不遇孟英必成虛損,訖無知其為伏暑者,雖死亦不知前藥之誤也。)
仲夏淫雨匝月,氾濫為災。
季夏酷暑如焚,人多熱病。
有沈小園者,患病于越。
醫者但知濕甚,而不知化熱。
投以平胃散數帖,壯熱昏狂,證極危殆。
返杭日,渠居停吳仲莊浼孟英視之。
脈滑實而數,大渴溲赤,稀水旁流,與石膏、大黃數下之而愈。
仲莊欲施藥濟人,托孟英定一善法。
孟英曰:余不敢師心自用,考古惟葉天士甘露消毒丹、神犀丹二方,為濕溫、暑疫最妥之藥。
一治氣分,一治營分,規模已具。
即有兼證,尚可通融。
司天在泉,不必拘泥。
今歲奇荒,明年恐有奇疫。
但甘露二字,人必疑為大寒之藥;消毒二字,世人或誤作外證之方,因易其名曰普濟解疫丹。
吳君與諸好善之家,依方合送,救活不知若干人也。
附:普濟解疫丹(雍正癸丑葉天士先生定)
飛滑石(十五兩),綿茵陳(十一兩),淡黃芩(十兩),石菖蒲(六兩),川貝母(五兩),木通(五兩),藿香、射干、連翹、薄荷、白豆蔻(各四兩)。
上藥曬燥,生研細末。
(見火則藥盡熱。)每服三錢,開水調服,日二次。
或以神麯糊丸,如彈子大。
開水化服亦可。
孟英自注云:此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
按《六元正紀》五運分步,每年春分後十三日交二運徵,火旺,天乃漸溫。
芒種後十日交三運宮,土旺,地乃漸濕。
溫濕蒸騰,更加烈日之暑,爍石流金。
人在氣交之中,口鼻吸受其氣,留而不去,乃成溫熱暑疫之病。
則為發熱倦怠,胸悶腹脹,肢酸咽腫,斑疹身黃,頤腫口渴,溺赤便秘,吐瀉瘧痢,淋濁瘡瘍等證。
但看病人舌苔淡白,或厚膩,或干黃者,是暑濕熱疫之邪,尚在氣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
而薄滋味,(家慈每於夏季茹素,且云汝輩為醫者當知之。
吾見疫癘流行之歲,無論貧富無可避之。
總由不知堅壁清野之故耳。
試看茹素者,獨可不染,豈非胃中清虛,邪不能留乎?旨哉斯言!特謹識之。)遠酒色,尤為闢疫之仙方。
智者識之。
醫家臨證,能准此化裁,自可十全為上。
(上參喻嘉言、張石頑、葉天士、沈堯封諸家。)
附:神犀丹
犀角尖(磨汁)、石菖蒲、黃芩(各六兩),直生地(冷水洗淨浸透,搗絞汁)、銀花(各一斤,如有鮮者,搗汁用尤良¼,糞清、連翹(各十兩),板藍根(九兩,無則以飛淨青黛代之),香豉(八兩),元參(七兩),花粉、紫草(各四兩)。
各藥生曬,(切忌火炒)研細,以犀角地黃汁、糞清和搗為丸。
(切勿加蜜。
如難丸,可將香豉煮爛)每重三錢,涼開水化服。
小兒用半丸。
如無糞清,可加人中黃四兩研入。
孟英自注云:溫熱暑疫諸病,邪不即解,耗液傷營,逆傳內陷。
痙厥昏狂,譫語發斑等證,但看病人舌色干光,或紫絳,或圓硬,或黑苔,皆以此丹救之。
若初病即覺神情昏躁,而舌赤口乾者,是溫暑直入營分。
酷熱之時,陰虛之體,及新產婦人,患此最多,急須用此,多可挽回。
切勿拘泥日數,誤投別藥以僨事也。
兼治痘瘄毒重,夾帶紫斑危證,暨痘瘄後餘毒內熾,口糜咽腐,目赤神煩諸證。
(上本葉氏參治驗)。
陳蘊泉陡患昏譫,夤夜乞診於孟英。
脈甚滑數,苔色膩黃。
乃平素多痰,兼吸暑熱。
與清解藥一劑,化而為瘧,脈亦較平。
或謂其體弱不宜涼藥,須用人參。
渠家惶惑,孟英堅持以為不可。
蓋暑,脈頗類乎虛。
而痰阻於肺,呼吸不調,又與氣虛短促者相似。
平昔雖虛,有病必先去病。
況熱能傷氣,清暑熱即所以顧元氣也。
何新之亦贊是議。
遂連投白虎加減而愈。
次年春,因喪妾悲悼,復感溫邪,失於肅清,病日以甚。
迨孟英自豫章歸診,已不可救藥矣。
(暑證,人多不識此二層。
昔人雖曾論及,而無此明晰。)
瀉
姚樹庭,以古稀之年而患久瀉,群醫雜治不效,僉以為不起矣。
延至季秋,邀孟英決行期之早晚,非敢望愈也。
孟英曰:弦象獨見於右關,按之極弱,乃土虛木賊也。
調治得法,猶可引年,何以遽爾束手乎?乃出從前諸方閱之,皆主溫補升陽。
曰:理原不背,義則未盡耳。
如薑、附、肉蔻、骨脂之類,氣熱味辣,雖能溫臟,反助肝陽。
肝愈強則脾愈受戕。
且辛走氣,而性能通泄,與脫者收之之義大相刺謬。
而鹿茸、升麻,可治氣陷之瀉,而非斡旋樞機之品。
至熟地味厚滋陰,更非土受木克、脾失健行之所宜,縱加砂仁酒炒,終不能革其膩滑之性。
方方用之,無怪乎愈服愈瀉,徒藉景岳窮必及腎為口實也。
與異功散加山藥、扁豆、蓮子、烏梅、木瓜、芍藥、蒺藜、石脂、餘糧,(扶脾抑肝,加以收攝下焦,須看其與病症針鋒相對處。)服之果效。
恪守百日,竟得康強。
越三載以他疾終。
(語語精義,由此類推,可以知用藥之權衡也。)
一人患晨泄有年,累治不效,而春間尤甚。
孟英按其脈曰:汝雖苦瀉,而瀉後腹中反覺舒暢乎?曰:誠然。
苟不泄瀉,又脹悶減食矣。
而服四神、附、桂之藥,其瀉必加,此曷故也?曰:此非溫升補澀之證。
乃肝強脾弱,木土相凌。
處一方令其常服,數帖即安,後竟無此恙也。
方用白朮、苡仁、黃連、楝實、桂枝、茯苓、木瓜、芍藥、蒺藜、橘皮而已。
(扶脾抑肝,制方靈動。)
廣孔愚司馬,久患溏泄,而舌黑氣短。
自春徂冬,治而不效。
孟英視之曰:勞心太過,陽爍其陰。
人見其溏泄,輒與溫中,不知肺受火刑,氣失清肅,而短促於上,則水源不生,自然溺少便瀉矣。
投以肅肺、清心、涼肝、滋腎之法,果得漸瘳。
楊氏婦,孀居患瀉,久治不瘥。
孟英曰:風木行胃也。
彼不之信,另招張某大進溫補,乃致腹脹不食,夜熱不眠,吐酸經秘,頭疼如劈,復乞孟英視之。
先投苦泄佐辛通,以治其藥;嗣以酸苦息風安胃,匝月乃瘳。
續與調補,汛至而康。
方氏女,久患泄瀉,脘痛,間兼齒痛,汛事不調,極其畏熱,治不能愈。
上年初夏。
所親崔映溪為延孟英診之。
體豐脈不甚顯,而隱隱然弦且滑焉。
曰:此肝強痰盛耳。
然病根深錮,不可再行妄補。
渠母云:溏泄十餘年,本元虛極,廣服培補,尚無寸效。
再攻其病,豈不可虞?孟英曰:非然也。
今之醫者,每以漫無著落之虛字,括盡天下一切之病,動手輒補。
舉國如狂,目擊心傷,可勝浩嘆!且所謂虛者,不外乎陰與陽也。
今肌肉不瘦,冬不知寒,是陰虛乎?抑陽虛乎?只因久瀉,遂不察其脈證,而僉疑為虛寒之病矣。
須知痰之為病,最頑且幻,益以風陽,性尤善變。
治必先去其病,而後補其虛,不為晚也。
否則,養癰為患,不但徒費參藥耳。
母不之信,遍訪醫療,千方一律,無非補藥。
至今秋頸下起一痰核,黃某敷之使平,更以大劑溫補。
連投百日,忽吐瀉膠痰鬥余而亡。
予按:此痰飲滋蔓,木土相讎,久則我不敵彼,而潰敗決裂。
設早從孟英之言,斷不遽死於今日也。
(凡病皆宜如此,不獨痰飲為然。)
康康侯司馬之夫人,泄瀉頻年,納食甚少,稍投燥烈,咽喉即疼,治經多手,不能獲效。
孟英診曰:脾虛飲滯,肝盛風生之候也。
用參、朮、橘、半、桂、苓、楝、芍、木瓜、蒺藜,投之漸愈。
(健脾、滌飲、平肝,絲絲入扣。)今冬又患眩暈頭汗,面熱肢冷,心頭似絞,呻吟欲絕,孟英以石英、蓯蓉、牡蠣、綠萼梅、苓、蒺、楝、芍、旋覆為方,竟劑即康。
(仍是柔肝滌飲之法。)
盛墨莊,冬患間瘧。
因腹脹畏寒,自服神麯薑湯,勢益甚。
延孟英視之曰:暑濕內伏也。
以黃連、枳、樸、梔、芩、杏、貝、知、斛、旋、橘、蘭草等為劑,(清暑滲濕,而無燥烈之弊,洵妙方也。)蘆菔煮湯煎藥,三啜而瘳。
葉杏江仲郎,患發熱泄瀉,醫治十七日不效,骨瘦如柴,音嘶氣逆。
所親許芷卿薦孟英診之,脈數大渴,汗多苔黃,以竹葉石膏湯加減。
十餘劑漸以向愈,大解反極堅燥,(肺移熱於大腸,)繼與滋養而康。
陳某偶患溏泄,所親鮑繼仲云:余往歲患瀉,治不中肯,延逾半載,幾為所困。
今秋患此,服孟英方,數劑霍然,故服藥不可不慎也。
盍延孟英治之?陳因中表二人皆知醫,招而視之,以為省便。
輒投以溫補健脾之藥,數日後瀉果減,熱得補而不行。
而發熱昏痙,咽喉黑腐。
其居停瞿穎山,疑病變太速,囑其請援於孟英。
孟英診曰:遲也。
病起泄瀉,何必為寒?正是伏邪自尋出路。
而溫補以固留之,自然內陷厥陰,不可救藥。
果即殞焉。
繼有高小垞孝廉令弟雨生,因食蟹患瀉。
黃某用大劑溫補藥,瀉果止,而頸筋痠痛,舌絳嘔渴,口氣甚臭。
孟英持脈沉數,曰:食蟹而後瀉,會逢其適耳。
脈證如斯,理應清潤。
奈病人自畏涼藥,復質於吳某,亦主溫補。
服及旬日,昏痙舌黑而斃。
吳醞香孝廉令孫兌官,患發熱洞瀉,大渴溲少,涕淚全無。
孟英曰:暑風行於脾胃也。
以沙參、生薏苡、生扁豆、銀花、石斛、滑石、甘草、竹葉、冬瓜皮,澄地漿煎服,數日而痊。
按:此等證,幼科無不作驚風治,因而夭折者多矣。
楊某患感旬日,初則便溏,醫與溫散,瀉止熱不退,晝夜靜臥,飲食不進。
孟英診脈遲緩,浮取甚微,目眵,舌色光紅,口不渴,溲亦行,胸腹無所苦,語懶音低,尋即睡去。
是暑濕內伏,而有燥矢在胃,機關為之不利也。
先與清營通胃藥二劑,熱退舌淡,而脈證依然。
加以酒洗大黃、省頭草,即下堅黑燥矢甚多,而睡減啜粥。
繼以涼潤,旬日而痊。
此濕勝於熱之暑證也。
以其濕勝,故不甚現熱證,最足眩人。
斷為暑濕,足徵卓識。
何搢階令正,素患肝厥。
仲夏患感,沈越亭按溫證法治之,內風不至陡動,而大便泄瀉,脈細而弦,(泄瀉乃濕溫應有之證,不足為異。)渴飲痰多,不飢不寐。
因邀孟英商之,投白頭翁湯,加三甲、石斛、茯苓、竹茹而安。
隨以峻補善後而痊。
趙菊齋仲媳,素患陰虛內熱,時或咯血,去年孟英已為治愈。
既而汛事偶愆,孟英診曰:病去而孕矣。
今春娩後患瀉,適孟英赴豫章之診,專科進以溫熱之方,而咳嗽乃作。
更醫改授養營之劑,則滑泄必加,簽藥記方,備嘗莫效。
比孟英歸,投以甘麥大棗配梅、連之法,證漸輕減。
繼為其姻黨尼之,多方蠻補,遂至腹痛減餐,日下數十行,皆瑩白堅圓,如白蒲桃之形,上縈血絲。
菊齋悔悶,仍乞援於孟英,予仲景當歸生薑羊肉湯,每劑吞鴉膽仁二十一粒,以龍眼肉為衣。
果兩服而便轉為溏,痛即遞減。
再與溫養奇經之龜板、鹿霜、歸、苓、杞、菟、甘、芍、烏鰂、蓯蓉、蒲桃、藕等藥,調理而痊。
家慈年七十四歲,陡患泄瀉,腹微痛,身發熱,神思不清,自汗嘔惡,不進飲食。
亟延醫視,云慮其脫,擬進參藥。
迨孟英來診,曰:暑脈微弱,不可謂之虛也。
且兼數象,參不可投。
高年固屬陰虧,然去其所本無,即所以全其所本有也。
爰定芩、連、滑、斛、茹、柏、竹葉、銀花、橘皮、枇杷葉之方,冬瓜湯煎藥。
一劑而熱退神清,二劑霍然矣。
既而五弟婦偶患微寒發熱,醫與柴、芎等藥一劑,遂昏狂悲哭,見人輒怒詈欲搏。
屈孟英過診,脈弦滑而數,面赤不瞑,苔色黃膩,胸下拒按。
曰:痰熱肝火為患耳。
以菖蒲、膽星、旋、赭、連、蔞、枳、半,合雪羹投之。
一劑而安,翼日寒熱復作。
孟英曰:幸其體實,藥不可緩,庶免化瘧也。
照方服五劑,果寒熱三作而遂痊。
蔡湘帆之女,甫周歲,斷乳後患腹膨泄瀉,兒科以為疳也。
遍治不愈,謂其將成慢驚,丐孟英視之。
苔甚白滑,曰:瓜果傷也。
以生厚朴、生蒼朮、丁香柄、雞䏶胵、五穀蟲、陳皮、苡仁、木香、黃連、防風投之,服後連下十餘次而腹即消,次日竟不瀉而能安穀矣。
聞者僉以為異,或云尤有異者。
許子雙大令令愛宜姑,幼時患發熱神昏,幼科皆束手矣。
孟英偶一望見,曰犀角證也。
與以方,果投匕而瘳。
此案輯《仁術志》者失採,今子雙宦粵東,不能詢其詳矣。
姑附其略於此,以識望而知之之神。
沈嫗素患肝氣,初冬便瀉,醫藥勿瘥。
所親吳馥齋迓孟英診之,脈至弦硬,舌赤無津,杳不知飢,脅腹時脹。
乃風陽內熾,津液耗傷,香燥忌投,法宜濡潤,否將陰涸,毋畏甘涼。
予甘草、地黃、麥冬、阿膠、枸杞、薏苡、楝實、葳蕤、烏梅為劑,牡蠣一斤,甘瀾水煮濃湯煎藥,和入蔗漿服之。
數日而瘳,已能安穀,忽然舌不能伸,心搖語蹇,不眠頭暈,面赤火升。
仍速孟英視之,脈硬雖和,極其弦細,是陰液未復,木火失涵。
以前方去薏、楝、烏梅,加人參、龍眼肉,少佐黃連。
授之而愈。
沈友聞令郎厚栽,久患羸弱,馴致腹痛便瀉,惡谷形消。
諸醫束手,求孟英圖之。
脈虛弦而空軟,曰:不可為矣。
雖然,治之得法,尚可起榻。
可虞者,其明年春令乎。
爰以潞參、鱉甲、耆、芍、甘、柏、薏、斛、木瓜、橘皮為方,吞仲景烏梅丸。
不旬日而便堅食進,又旬日即下樓而肌充矣。
又其大令郎子槎之室,體素怯,夏間曾患久瀉,多劑溫補始瘳。
忽發寒熱,肢麻頭痛,徹夜不眠,嘈雜如飢,咽喉似阻,食飲難下,汗僅出於上焦。
僉以為虛損將成。
孟英持其脈,弦弱而數;視苔,微黃滿膩,曰:暑濕時瘧也,補藥烏可投耶?以茹、滑、苓、連、桑葉、紫菀、銀花、橘皮、冬瓜子、枇杷葉、絲瓜絡等藥,蘆根湯煎。
服數劑而痊,嗣與滋養善其後。
既而子槎自上海歸,亦患瘧。
孟英視之,暑濕挾痰也。
予溫膽湯數服而愈。
次年春杪,厚栽竟逝。
施瀛洲,體豐色白,夏月在紹患瀉。
醫進參、朮、桂、附、熟地、四神之類,略無寸效。
季冬來杭就診於孟英。
其脈微弱,左手及右尺沉取有弦數之象,眩暈形消,舌色深紫,無苔不渴,納食腹脹,溲少而赤,瀉必腸鳴。
中氣固虛,理應投補,但不可佐滋膩以滯中樞,而助其溜下之勢;又不宜雜燥熱以煽風陽,而壯其食氣之火。
予參、耆、朮、苡、升、柴、芩、澤、香連為劑,吞通關丸,乃宣清升降、補運兼施之法也。
服之良效。
浹旬舌淡溲行,脹消暈止,惟大便未實耳。
去芩、澤、升、柴、香連、通關丸,加菟絲、木瓜、橘皮、黃柏、石脂、白芍,善後而瘳。
鴛湖吳君小漁令寵,數年前因娩後,啖生菜而患便瀉,久治不愈。
仲秋余視之,脈弦數,曰:此非菜之罪也。
乃土受木乘,而頻年溫補,益廣病機。
頭痛帶多,脘疼食少,吐酸痰嗽,五熱不眠,無非八脈無權,風陽偏盛。
授宣養清潛之法而愈。
繼其令妹適岳氏者,久患帶下,去冬崩血,赤白並行,延今不已,臥榻數月,僉云無生理矣。
余診脈甚滑數,面赤口乾,因問足冷乎?溲熱乎?耳鳴無寐乎?向來輒服溫補乎?皆曰然。
幸能安穀,是藥病也。
幸澀之不止,藥力尚有分勢也。
授以大劑清熱堅陰之法,服數十劑。
仲冬余復遊禾,已能踵寓就診參。
秀水吳君小漁,年近七旬。
平昔善飲,久患便瀉帶血,日夜十餘次,溺不單行,廣治罔效。
聘余往視,脈軟而弦。
用補中益氣湯,去歸、柴,加烏梅、黃柏、白芍、茯苓,不十帖而痊。
其季郎雅軒,素有失血之患。
近由穹窿山歸,途次發熱,兼以咳逆見血。
醫治兩旬,不應。
余診之,脈弦數,而上溢氣衝,則自覺血腥,喘汗睛紅,面黧足冷,飢不能食,脅痛耳鳴,苔膩口乾,小溲短赤,寤不成寐,痰色甚濃。
乃稟賦陰虧,水不涵木,心火內熾,肺金受戕。
兼感客邪,胃濁不降,甚難措手,即欲辭歸。
而虞君梅亭、胡君春田,力乞疏方,勉圖一二。
爰以沙參五錢,蛤粉四錢,冬瓜子六錢,浮石、茯苓、石斛各三錢,桑皮二錢,竹茹、枇杷葉各一錢五分,絲瓜絡、桃仁各一錢,蘆根湯煎服。
是清心肝,以靖浮越之陽;肅肺胃,而廓逗留之熱也。
一帖脈色轉和,氣衝亦減。
餘留七日返棹,已熱退便行,能安眠食。
惟不能慎口腹,戒忿怒,故痰嗽脅痛,未能盡蠲。
逾二月,余遊聞川過禾,因喉痛復邀過診。
仍是心肝之火上炎。
為留三日,與龔萍、江茂才內外協治而瘥。
但病源匪淺,情性不柔,春令深時,恐興險浪。
臨別與其友人餘姚岑君九鼎言之,以為左券。
沈君雪江令嬡,黎里徐少岩刑部之媳也。
胎前患瀉,娩後不瘳。
半載以來,諸藥莫效。
余按脈弦數而尺滑,詢知帶盛口乾,腰痠咽痛,溲熱善噫,肢冷畏煩,乃肝熱而風行於胃,液走則陰血日虧。
與白頭翁湯,加餘糧、石脂、熟地、龜板、竹茹、青蒿、砂仁,頻服而痊。
七月中旬,余遊檇李歸,道出梅注,呂君慎庵拉視沈則甫令正之恙。
兩年前,曾患帶下,嗣後便瀉不已。
今夏更劇,每晨尤甚,後又腸鳴,不飢不渴,畏熱無汗,胸悶時嘔,夜下成眠,形消色瘁,小溲通暢,脈軟微弦,經事漸稀。
乃中虛木侮,生化無權,氣久虛而血將涸矣。
若剛燥則助風陽,滋膩更增滑溜、議砥柱中流,回狂瀾而鎮風輪。
以潞黨參、山藥、石脂、餘糧各三錢,茯苓、白芍各一錢五分,煨訶子、橘皮各一錢,牡蠣八錢,烏梅肉炭八分,酒炒黃柏六分,熟附子、炙甘草各五分,甘瀾水煎陳米湯,煮藥使濃厚。
徐徐細呷,俾留戀中宮,不致直下為法。
迨八月下旬,在曹藹山茂才處,晤則甫云:前方服至四帖,病即愈,今已色華能食矣。
因以詩什芽茶為贈。
次年冬,聞患寒熱亡。
桐鄉,馮詒齋廣文,年二十七歲。
自上年患癧,至今已十餘枚,皆破而不斂,肌肉漸削。
迨季夏漸形發熱,而納食阻膈,溲短便溏,氣逆嗽痰,咽喉疼腫,諸醫束手。
秀水莊文芝階,薦余診之,脈數而左寸關兼弦大。
是病由過擾心陽,兼傷謀慮。
從前但從呆補,已成不治之證。
近則吸受暑邪,猶日服滋填之劑,是以藥造病也。
而詒齋一見傾心,堅留數日。
因謂其令兄靜岩贊府曰:余僅許愈其新病也。
以沙參、苡、斛、橘、半、蒿、薇、蛤、谷、浮石、茯苓,煎吞香連丸。
二劑,而痛瀉漸止,去香連,加鱉甲。
又二劑而熱退,改用參、苓、橘、半、苡、蠣、石英、首烏、象牙屑、冬蟲草等出入為方,臥時另制噙化丸,以肅上焦痰滯。
服四帖,已能起榻,眠食皆安,余遂歸。
秋杪聞其沒於奧江外科家。
少年博學,惜哉!余郵挽一聯云:傾蓋相知,詎成永訣。
著書未竟,遽赴修文。
知渠方注顧亭林先生《肇域志》,而即病也。
其夫人即於秋杪起患赤痢,延至次年春杪,證已頻危。
適余遊鴛湖,往視之。
晝夜三四十行,汛斷肌消,少腹素有聚瘕,躍躍而動,氣衝胸下,絞痛難堪,仰不能眠,飢不能食,口乾舌絳,五熱溺無,頭項汗頻,音低色奪,脈來細數,右軟尺空。
是久積憂勞,兼傷哀痛,真陰素弱,豈可與常痢同觀?以沙參、熟地、黃連、黃柏、白頭翁、秦皮、冬蟲夏草、枸杞、橘核、白薇,用藕、苡、燕窩煮湯煎藥。
服二十劑。
余遊瀛洲,轉禾復診。
脈和痢減,安穀能眠,痛止溺行,面有華色。
改用人參、熟地、龜板、歸身、黃連、黃柏、枸杞、白薇、薏苡、砂仁,以藕湯煎成,入阿膠烊服而愈。
瘧
海陽趙子升,辛卯夏病瘧。
急延孟英診之,曰:暑熱為患耳,不可膠守於小柴胡也。
與白虎湯,一啜而瘥。
(專清暑邪。)甲午秋,範麗門患溫瘧,孟英用白虎加桂枝以痊之。
丙申夏,盛少云病濕熱瘧,孟英以白虎加蒼朮湯而安。
己亥夏,予舅母患瘧,服柴胡藥二三帖後,汗出昏厥,妄語遺溺。
或謂其體質素虛,慮有脫變,勸服獨參湯。
幸表弟壽者不敢遽進,乃邀孟英商焉。
切其脈洪大滑數,曰:陽明暑瘧也,與傷寒三陽合病同符。
處竹葉石膏湯兩劑而瘳。
(清熱兼益氣。)庚子夏,滇人黃肖農自福清赴都,道出武林,患暑瘧,孟英投白虎湯,加西洋參,數帖始愈。
(清熱益氣與前方意同。)辛丑秋,顧味吾室人患癉瘧,孟英亦主是方而效。
莊芝階中翰張安人,年逾花甲,瘧熱甚熾。
孟英審視再四,亦與竹葉石膏湯而安。
聞者無不驚異。
予謂如此數證,體分南北,質有壯衰,苟非識證之明,焉能藥與病相當,而用皆適宜哉?
癸巳秋,余在婺患瘧,大為醫人所誤。
初則表散,繼則滋補。
延及月餘,肌肉盡削,寒熱不休,且喜嘔惡食,溺赤畏冷。
乃買棹旋杭,托孟英診視。
曰:足太陰濕瘧也。
以金不換正氣散,三啜而安。
然元氣為誤藥所傷,多方調補,甫得康健。
次年秋,復患瘧於婺,友人咸舉醫療,予概卻之。
憶病情與前無異,即於篋中檢得孟英原方,按序三帖,病亦霍然。
聞者無不稱歎!後歸里,為孟英述而謝之。
孟英曰:瘧情如是,恐其按年而作。
乃授崇土勝濕丸方。
明年夏令,予服以堵御之,迄秋果無恙。
後竟不發矣。
石符生,隨乃翁自蜀來浙,同時患瘧。
醫者以小柴胡湯加薑、桂投之不效,改用四獸休瘧等法。
反致惡寒日甚,穀食不進。
惟飲燒酒薑湯,圍火榻前,重裘厚覆,胸腹痞悶,喜以熱熨,猶覺冷氣上衝,頻吐黏稠痰沫。
延至臘初,疲憊不堪,始憶及丙申之恙,訪孟英過診。
脈沉而滑數,苔色黃膩不渴,便溏溺赤,曰:是途次所受之暑濕,失於清解,復以溫補之品,從而附益之,釀成痰飲,盤踞三焦,氣機為之阻塞。
所以喜得熱熨熱飲,氣衝反覺如冰。
若不推測其所以然之故,而但知聞問在切脈之先,一聽氣冷喜熱,無不以真贓現獲。
孰知病機善幻,理必合參,以脈形兼證並究,(審病要法。)則其為真熱假寒,自昭昭若揭矣。
與大劑苦寒之藥,而以蘆菔湯煎。
漸服漸不畏寒,痰漸少,谷漸增。
繼用甘涼善後,喬梓皆得安全。
汪吉哉,久瘧不愈。
醫謂元氣已虛,雜投溫補,漸至肌瘦內燔,口乾咳嗽,寢汗溺赤,飲食不甘。
孟英視之曰:餘邪逗留血分也。
與秦艽鱉甲散而瘳。
其堂兄養余,亦患瘧數月,多醫療之罔效。
肌瘦自汗,腰膝痠軟,不能稍坐,極其畏冷。
孟英曰:此大虛證,胡反不補,猶以消導,是何居心?與參、耆、朮、草、熟地、白芍、五味、杜仲、山藥、龍骨、牡蠣、桂枝、大棗、木瓜,服數十帖而起。
顧云垞,體豐年邁。
患瘧於秋,脈芤而稍有歇止。
孟英曰:芤者,暑也;歇止者,痰濕阻氣機之流行也。
(卓識。)大忌溫補以助邪氣。
及與清解蠲痰之法,病不少減,而大便帶血。
(邪將去矣。)
孟英曰:暑濕無形之氣,而平素多痰,邪反得以盤踞,頗似有形之病,清解不克勝其任。
氣血皆受其滋擾,必攻去其痰,使邪無依附,而病自去,切勿以高年而畏峻藥。
伊侄桂生少府,亦精於醫者也,聞之極口稱是。
遂以桃仁承氣湯,加西洋參、滑石、芩、連、橘紅、貝母、石斛為方,送礞石滾痰丸。
乃郎石甫孝廉云:此藥在他人必畏而不敢服。
我昔年曾患暑濕證,深悉溫補之不可輕試。
況高明所見相同,更何疑乎?經服二劑,下黏痰汙血甚多,瘧即不作。
仍以清潤法善後而康。
(此必別有外證可憑,故直斷為暑與痰濕。
未有專視脈之芤與歇止而如是定斷者,讀者勿被瞞過。
此方可謂峻極,良由識高,非徒膽大。)
九月間,張春橋患瘧,寒少熱多。
間二日而作。
甫兩發,形即清瘦。
孟英診曰:脈弦而細,尺中甚數,疾作於子夜,口乾嗜飲,乃足少陰熱瘧也。
兩發遽爾形消,胡可玩視!吾以妙藥奉贈,可期即已,但請即服,不可商於人而致生疑義也。
方用元參、生地、知母、丹皮、地骨皮、天冬、龜板、茯苓、石斛、桑葉。
春橋以向所心折,遂服之。
一劑瘧即止,再以滋陰善後而愈。
予謂此證一帖而瘳,似乎輕易,但非真才實學,焉有此種妙治?設遇別手,非溫補即提表,其禍可勝道哉!然天下之病,無論輕重,總貴初治得法,何致輕者重而重者危耶?奈世俗之情,必須輕者重而後轉安,始知醫藥之功,殊可嘆也!按此證世人但知其為三陰瘧,籠統治以溫補之法,從未聞有分經用藥者。
今提出少陰二字,創立清涼之劑,用藥精當,取效敏捷,法似新奇,理自完足,所謂活人治活病,全以活潑運之也。
可以啟人慧悟,垂作典型。
遂安余皆山貳尹,起復赴都,道出武林而患瘧。
範某云:春寒所致,用辛溫散之。
來某渭酒濕之疴,治以五苓,且雜參、歸、薑、棗之類,病乃日甚。
旬日後,脘悶腹脹,便秘氣逆,躁渴自汗,昏瞀不瞑,亟迎孟英視之。
曰:蘊濕固然,而溫風外襲,已從熱化,何必夏秋始有熱瘧耶?清解之法,十劑可安。
服之果效,旬日徑瘥。
酷熱之際,瘧疾甚行。
有儲麗波患此,陸某泥今歲寒水司天,濕土在泉,中運又從濕化,是以多瘧,率投平胃理中之法,漸至危殆。
伊表兄徐和圃薦孟英視之,熱熾神昏,胸高氣逆,苔若薑黃,溺如赭赤,脈伏口渴,不食不便。
曰:舍現病之暑熱,拘司氣而論治,謂之執死書以困活人。
幸其體豐陰足,尚可救藥。
然非白虎湯十劑,不能愈也。
和圃然之。
遂以生石膏、知母、銀花、枳、貝、黃連、木通、花粉、茹、芩、杏、斛、海䖳、竹葉等,相迭為方。
服旬日,瘧果斷。
外甥莊迪卿患瘧,大渴而喜熱飲,脘悶脈伏,苔膩欲嘔。
孟英曰:蘊濕內盛,暑熱外侵,法當清解。
然脈證如是,乃痰阻氣道使然。
清之無益,溫之助桀。
宜以礞石滾痰丸先為開導。
服後痰出甚多,脈即見弦滑而數,嘔止胸舒,苔形黃燥,與石膏、知母、連、樸、杏、橘、半、茯、滑、斛、菖蒲、花粉等藥。
而安。
(論證論治俱極明透。)
莊曉村,芝階姐夫之侄孫也。
館於金願谷舍人家,病瘧。
孟英曰:吸受暑熱,清滌即瘳。
閱數日,瘧作甚劇,目赤狂言,汗如雨下。
居停大驚,聞服涼劑,疑為藥誤。
亟速孟英至,正在披狂莫制之時。
按其脈洪滑無倫,視其舌深黃厚燥,心疑其另服他藥之故,而撲鼻吹來一陣薑、棗氣,因詰曰:得無服薑棗湯乎?曰:恣飲三日矣。
孟英即令取西瓜一枚,(解暑妙品。)劈開任病者食之。
方從白虎,而生石膏用一兩六錢,病即霍然。
逾六年以他疾亡。
繼有陳仰山如君患瘧,孟英連與清暑法,病不少減,孟英疑亦薑棗湯所致。
詢知果然,亟令屏絕遂愈。
余如汪子覺、魏云裳、胡秋紉等暑瘧治案,皆以白虎化裁。
案多不備載,錄此以備讀者之偶反焉。
何永昌者,孟英之輿人也。
其妻病瘧,間二日而作。
乃母曰:瘧不可服官料藥,徑服簽方。
旬日後勢甚危,永昌乞孟英救之。
脈沉細而數,尺為甚,口渴,目不欲張,兩腰收痛,宛如錐刺,寒少熱多,心慌不能把握。
曰:異哉病也!此暑入足少陰之證。
喻氏所謂汗、下、溫三法皆不可行者。
若病在別家,慮其未必我信。
病在汝而求診於我,事非偶然也。
汝母云官料藥不可治瘧,此語出於何書?而藥別官私,何人所創?既官料之勿服,則私料更不可妄試矣。
殊屬可嗤!然是證若延醫診,非表散即溫補,不可謂非汝母之一得也。
疏方元參八錢,龜板、石斛各一兩,地骨皮六錢,知母五錢,桑葉、金銀花各四錢,花粉三錢,丹皮二錢,令用大砂鍋煎而頻服,不必限劑。
服三日,瘧斷而各恙皆減,粥食漸進,不勞余藥而起。
(暑邪入腎,必傷腎液,故重用滋陰之品以救之。)
周某患瘧,間二日而作,寒少熱多。
醫謂老年三瘧,放手溫補,漸至杳不進谷。
所親李石泉孝廉,囑迎孟英診之。
脈細硬如弦,毫無胃氣,右尺洪數,舌色光絳,大渴溺滴,曰:此足少陰暑瘧也。
廣服溫補,津液盡劫,欲以草木生之,事不及矣。
世但知治瘧不善有三患:邪留肝絡則為瘧母,戕及脾元則為瘧鼓,耗乎腎陰則為瘧勞。
而此證以藥助邪,邪將劫命,求轉三患亦不能得。
所謂熱得補而更熾,陰受爍以速亡,陰愈亡則邪愈熾,何殊炮烙之刑。
病者何辜?可慘!可慘!逾日果歿。
特錄以為戒,醫者鑑之!
姚小蘅大令患瘧,寒微熱甚,日作二次。
汪某與柴胡藥二貼,勢遂劇,舌絳大渴,小溲全無。
孟英曰:津欲涸矣。
與西洋參、生地、知母、花粉、石斛、麥冬、梔子、百合、竹葉投之,五劑而瘧止。
越三載以他疾終。
其簉室同時患此,嘔吐脅痛,畏寒不渴,苔色微白,孟英與小柴胡湯,三飲而瘳。
王耕蘭室,素患脘痛,近發寒熱。
醫與溫補,(此肝鬱之證,非瘧也。)漸至胸痞嘔呃,譫語神昏,舌絳面赤,足冷自汗,瘧仍不休。
孟英用元參、犀角、石膏、石菖蒲、連翹、杏仁、貝母、旋覆、竹茹、枇杷葉、竹黃、柿蒂、竹瀝、鬱金諸藥,(全是救溫補之誤,而開鬱降氣化痰,故本病亦愈。)化服萬氏牛黃清心丸。
數服而愈。
潘祥行在外患瘧,買舟歸就孟英視。
曰:苔膩脈軟,伏邪所化,不與正瘧同科。
風寒藥一味不可犯,薑棗一滴不可啜。
與知、芩、橘、半、滑、樸、杏、斛、花粉、省頭草,一劑而病若失。
此等案極多,姑載一二。
陳足甫室,懷妊九月而患瘧,目不能瞑,口渴自汗,便溏氣短。
醫進育陰清解法,數劑不應。
改用小柴胡一帖,而咽疼、舌黑,心頭絞痛。
乃翁仰山聞之,疑其胎壞,延孟英過診曰:右脈洪滑,雖舌黑而胎固無恙也。
病由伏暑,育陰嫌其滋膩。
小柴胡乃正瘧之主方,古人謂為和劑,須知是傷寒之和劑。
在溫暑等證,不特手足異經,而人參、半夏、薑棗,皆不可輕用之藥。
雖有黃芩之苦寒,而仲聖於傷寒之治,猶有「渴者,去半夏,加栝蔞根」之文。
古人立方之嚴密,何後人不加體察耶?投以竹葉石膏湯,四劑瘧止。
便秘,口渴不休,與甘涼濡潤法數帖。
忽腹鳴泄瀉,或疑寒涼所致,孟英曰:吾當以涼藥解之。
人莫識其意,問難終朝,語多不備錄。
果以白頭翁湯,兩啜而愈。
迨季秋娩後,發熱不蒸乳,惡露淡且少。
家人慾用生化湯,孟英急止之,曰:血去陰更傷,豈可妄疑瘀停而攻之?與西洋參、生地、茯苓、石斛、女貞、旱蓮、甘草為大劑,數日而安。
繼因觸怒,少腹聚氣如瘕,痠痛夜甚。
人又疑為涼藥凝瘀所致,孟英力為辨析。
與橘核、橘葉、橘絡、楝實、蓯蓉、木香、梔炭、烏藥、絲瓜絡、海䖳、藕、石斛、兩頭尖等藥,外以蔥頭搗爛貼之。
兩帖後,腹中雷鳴,周身汗出而痛止。
人見其汗,慮為虛脫,急追孟英視之,曰:此氣行而病解矣。
但脈形細數,陰津大傷,苔黃苦渴,亟宜潤補。
奈樞機窒滯,滋膩難投,且以濡養八脈為法。
服之各恙皆蠲,眠食漸適。
緣平素多郁,易犯痧氣,頻發脘痛,屢次反復。
孟英竭力圖維,幸得轉危為安,漸投滋補而愈。
瘧亦分經而治。
若陽明瘧,正以白虎湯為主劑。
豈有專守一小柴胡,而能愈病者?
喬有南,年三十九歲。
患牝瘧二旬,醫治罔效。
所親徐和圃疑為伏暑,迓孟英往診。
脈微無神,倦臥奄奄,便秘半月,溺赤不飢,痰多口甘,稍呷米飲,必揉胸捶背而始下,苔色黑膩而有蒙茸之象,乃曰:此精氣神三者交虛之證。
不可與時行伏暑晚發同年而語也。
幸前手之藥,法主運中,尚無大害、與參、朮、桂、附、沉香拌炒熟地、鹿角、石英、蓯、杞、歸、茯、杜仲、棗仁、菟絲、山茱、橘皮、霞天曲、胡桃肉等,出入為大劑。
投十餘帖,寒後始有熱,而苔色乃退,口不作渴,甘痰亦日少,粥食漸加。
即裁桂、附、白朮,加石斛。
又服七劑,解黑燥大便甚多。
凡不更衣者,四旬二日矣。
寒熱亦斷,安穀溲澄而竟愈。
或謂先生嘗訾人溫補之非,何一旦放手而大用?孟英曰:溫補亦治病之一法,何可廢也,第用較少耳。
世之醫者,眼不識病,僅知此法,可以媚富貴之人。
動手輒用,殺人無算。
豈非將古人活世之方,翻為誤世之藥,可不痛恨耶!
陳媼患牝瘧月餘,腹脹便秘,噯多不飢,口淡脈滑,孟英主連、樸、橘、貝、杏、茹、旋、菀、杷、蒺為方,數劑即瘳。
(此與前案虛實相反,正可對看。)
蔣北甌二尹,患瘧,醫與小柴胡、平胃散而漸甚,繼以大劑溫補,勢瀕於危,復用桂枝白虎,狂亂如故。
所親董蘭初鹺尹,延孟英視之。
曰:暑瘧也。
桂枝白虎用於起病之時則妙矣。
今為溫散補燥諸藥,助邪爍液,脈數無倫,汗渴不已,雖宜白虎,(分別了亮)豈可監以桂枝,助熱耗津,而自掣其肘耶?因與大劑白虎,加花粉、竹葉、西洋參、元參、石斛,服之即安。
至十餘帖,瘧始瘳,而舌尚無苔,渴猶不止,與甘涼濡潤,三十餘劑始告痊。
周同甫,患瘧多汗,醫恐其脫,與救逆湯而勢劇。
孟英視之曰:濕瘧耳。
濕家多汗無恐也。
況口渴溺赤,溫補勿投,與清解藥漸安。
繼而乃翁秋叔病,初服溫補病進。
更醫知為伏暑,與藥數劑,熱果漸退。
偶延孟英診之,尺中甚亂,因謂其侄赤霞曰:令叔之證,必不能起,吾不能藥也。
已而果然。
廣孔愚司馬之大公子,仲秋間患瘧寒少熱多,面目甚黃,苔膩大渴,腹脹溺赤,仍能納穀,且素嗜肥甘,不能撙節。
孟英按其脈,滑實而數,與承氣加知、芩、半、貝、翹、連、滑石、石膏、大腹、花粉之類。
二十餘劑而始愈。
是膏粱挾暑濕熱之治也。
許叔超令大母患瘧,延孟英治之。
脈弦滑而數,脘悶便秘,合目汗出,口渴不飢。
或慮高年欲脫,孟英曰:此溫邪挾素盛之痰所化,補藥斷不可投。
與知、芩、蔞、杏、翹、貝、旋、茹、連、斛、雪羹為方,服果漸效。
許氏婦患間瘧,寒少熱多,不飢大渴,善嘔無汗,脈滑而弦。
孟英投白虎湯,加花粉、柴胡而愈。
海鹽周子因工於畫,體素弱。
偶患間瘧,黃某用首烏、鱉甲、薑、棗等藥,病日甚。
加以參、桂,狂躁妄言,始延孟英視之。
面赤舌絳,溲澀便溏,渴飲汗多,脈形細數,是暑證也。
與元參、銀花、知母、芩、茹、貝、竹葉、荷杆、蓮心、西瓜衣為劑,尋愈。
吳西瀍患瘧,寒微熱甚,旬余不愈。
孟英診之,脈滑而長,疏大劑白虎湯與之。
渠兄濂仲云:沈、顧二君,皆主是方,屢服無效。
孟英索方閱之,湯雖白虎,而石膏既少且煨,兼不去米,因謂其兄曰:湯雖同,君藥己重用,而去米,加花粉、竹茹等,其力不同科矣。
濂仲大悟,服之尋愈。
此可以見服藥不可徒有湯頭之名也。
黃鼎如令堂,年七十七歲。
季秋患間瘧,每發加劇,寒甚微而熱必昏痙,舌不能伸。
三發之後,人皆危之。
孟英視之,顴赤目垂,鼻冷額頦微汗,苔色黃膩,舌根純紅,口渴痰多,不思粥飲,脈至弦數,重按少神。
證屬伏暑挾痰,而陰虛陽越,先與蓯蓉、鱉甲、楝、斛、茹、貝、燕窩、藕。
兩劑,而顴紅頦汗皆蠲,繼佐參、瀝、薤、麥、枇杷葉、旋覆,去竹茹、蓯蓉。
投三帖,而昏痙不作,又去薤、楝,加生地、花粉。
服五日而瘧休,飲食漸加,居然告愈。
方瘧勢披猖之際,鼎如上水兩昆仲,頗以為憂。
延諸名家議治,有主人參白虎湯者,有用犀角地黃湯者,有欲大劑溫補者,有執小柴胡加減者,賴孟英力排眾議,病家始有把握。
與孟英意見相合者,何君新之也,慫恿參贊,與有功焉。
韓嫗年近花甲,患三瘧於仲冬。
朱某主溫散,並以薑棗湯恣飲,旬日後粒米不黏,瘧至大吐。
黃某以熱補進,勢益甚。
又浹旬,孟英視之,胸中痞結如柈,苔黃苦渴,溲如熱湯,脈弦滑右甚,帶下如注。
投小陷胸合溫膽,加薤白,服後大吐膠痰。
十餘日,胸痞始消,改授甘涼,瘧亦漸罷,遞參滋陰,遂以霍然。
莊芝階舍人三令媳,患搐搦,間日而作。
孟英診脈弦數,泛泛欲嘔,口苦不飢,凜寒頭痛,汛事愆期,溲熱如火,乃厥陰暑瘧也。
投以大劑犀、羚、元參、梔、菊、木通、知、楝、花粉、銀花之藥,數日而愈。
陳舜廷,患瘧久不愈,其體素虧,醫皆束手。
孟英視之,舌絳無津,微寒溲赤。
原屬春溫化瘧,體與病皆不是小柴胡之例。
過投溫散,熱熾陰傷,與竹葉石膏湯,撤熱存津而愈。
趙子善患瘧,畏冷不飢。
孟英診之,脈滑數,苔黃溲赤,脘悶善嘔,投竹葉石膏湯加減,以清伏暑而痊。
王一峰次郎患瘧,多服薑棗溫散之藥,因致壯熱耳聾,譫語殿屎,不寐昏狂,見人慾咬。
顧聽泉從伏暑治亦不效。
延至初冬,吳愛棠囑其求診於孟英。
按脈皆滑,即以顧疏犀角等藥內,加菖蒲、膽星、竹瀝、珍珠、牛黃為劑,(大驅風痰,極為合法。)吞白金丸。
一服即減,旬日霍然。
繼其令堂發熱善嘔,頻吐黏沫,頭疼如劈,口苦耳聾,神識昏瞀,脈弦而數,乃伏暑挾內風之鴟張。
與犀角、元參、竹茹、花粉、知、翹、苓、斛、梔、菊、雪羹等藥,七日而瘳。
高瑞生令弟,瘧久不痊,形消不食。
醫謂虛也,投補藥而更增自汗。
孟英診之,脈弦滑,脘下聚氣,投小陷胸加竹茹、旋、枳,以開痰結,漸能納穀,繼以清養,病去肌充。
聞氏婦,孟夏患間瘧,而妊身八月。
數發後,熱熾昏沉,腰疼欲墮。
張養之囑援於孟英,脈來洪滑且數,苔色黃膩垢濁。
與黃芩、知母、竹茹、竹葉、銀花、桑葉、絲瓜絡、石斛、石膏、石菖蒲,一劑而痊。
案中所載,多溫瘧、暑瘧,故治多涼解。
瘧證多端,寒熱俱有,不可執一而論。
此證亦溫瘧也。
朱佳木令尊患間瘧,年逾七旬,人頗憂之。
孟英切脈弦滑,脘悶苔黃,曰:無忀也。
投清熱滌痰藥,數劑霍然。
余朗齋,形瘦體弱,患間日瘧,寒少熱多,二便澀滯,脘膈悶極,苔膩不渴。
孟英切脈緩滑而上溢,曰:素稟雖陰虧,而痰濕阻痹。
既不可以提表助其升逆,亦未宜以涼潤,礙其樞機,投以滑、樸、茹、旋、通草、枇杷葉、葦莖、鬱金、蘭葉之方。
苔色漸退,即去樸、郁,加連、枳、半夏,胸悶漸開,瘧亦減,便乃暢。
再去滑、半、連、枳,加沙參、石斛、橘皮、黃芩,浹旬而愈。
(運樞機,通經絡,孟英用藥秘訣。
無論用補用清,皆不離此意。
細觀各案自知。)
莊芝階舍人,年七十矣。
患間瘧,寒則戰慄,熱則妄言。
孟英視之,脈弦數而促,苔黑口乾。
是素有熱痰,暑邪內伏。
予知母、花粉、元參、石斛、黃芩、竹茹、連翹、海䖳、蘆菔、蓮子心等藥,數啜而瘳。
至仲冬因泛湖宴客,感冒風邪,痰嗽頭疼,不飢寒慄,自服羌、蘇、荊芥藥二劑,勢益甚,而口渴無溺。
孟英切其脈,與季秋無異,但兼浮耳。
證屬風溫,既服溫散,所謂熱得風而更熾也。
舌絳無津,亟宜清化。
以桑葉、枇杷葉、梔子、知母、冬瓜子、元參、菊花、花粉、貝母、梨汁為劑,投匕即減,旬日而痊。
鎖容亭令妹,自太倉歸寧,即患時瘧。
顧某一手清解,業已安穀下榻矣。
忽然氣逆肢寒,神疲欲寐,耳聾舌蹇,杳不知飢,大便仍行,別無痛苦。
顧知其素患脫血,元氣久虛,改用參附等藥,勢愈劇,以為欲脫矣。
所親吳久山,囑拉孟英圖之。
切脈弦緩,視苔黃膩,乃胎之初孕,阻氣凝痰,窒礙樞機,治當宣豁。
以石菖蒲、枳實、旋覆、半夏、黃連、茯苓、橘皮、蔥白、海䖳、竹瀝為方,投匕即效,三啜霍然。
繼而久山令妹,為鎖繩先之室,患瘧而馴致脘痞嘔呃,鼻冷自汗,不食不眠,脈來歇止,醫者危之。
孟英視之,亦痰為患耳。
即以此方去蔥、䖳、竹瀝,加薤白、蔞仁、竹茹,投之果驗。
朱生甫明經令郎仲和,於六月初旬患瘧,寒少熱多,嘔渴痞悶。
逆孟英視之曰:曩曾屢患此病,證形大略相同,廣延名手治療,總難即愈。
病輒經年,大受其累。
聞君療瘧極神,不知能否於月內即痊?孟英曰:何限之寬耶?余非神於此。
蓋寒暑燥濕風五氣之感於人也,重則為傷寒,輕則為瘧疾。
今所患者,暑濕之瘧也。
清其暑濕,旬日可瘥。
前此之纏綿歲月而不能已者,必是不分五氣之源流,徒以見瘧治瘧,而用柴胡、姜東等風瘧之方,以致暑濕之邪,滋蔓難圖耳。
茲以清暑化濕湯奉贈,放膽服之。
不可商於人,恐其於五種傷寒未能辨晰,而泥少陽正瘧之法以相爭也。
仲和韙之。
方用石膏、杏仁、半夏、厚朴、知母、竹葉,果八劑而安。
既而梁甫之仲郎亦患瘧,孟英視曰:脈數舌絳,熱熾寒微,素質陰虧,暑邪為患也。
更不可用瘧門套藥,予元參、青蒿、白薇、丹皮、黃菊、知母、花粉、銀花、竹葉、梔子,數劑而脈減。
乃去青蒿、丹皮,加生地、甘草,數服而瘳。
石北涯之大令媳患瘧,壯熱如焚,背微惡冷,汗多大渴,舌絳神煩,不食不眠,奄奄一息。
亟迓孟英診之,脈細數而芤,知其陰分久虧,暑邪深入。
遂予白虎湯去米,加西洋參、元參、犀角、竹葉、銀花、石斛為方,六劑而愈。
人皆聞而異之,孟英曰:見病治病耳,何異之有?然與見瘧治瘧而不治其所以瘧者,固有異焉。
韓正甫患瘧,越醫王某進以柴、桂、薑、樸等藥,勢乃劇。
所親何新之知為藥誤,改用清解而不效,始乞診於孟英。
脈數而右更滑大搏指,胸悶不堪,溲赤而渴,苔極垢膩。
以涼膈散去芒硝、甘草,合雪羹,加厚朴、杏仁、石膏、半夏、石菖蒲。
投四帖,頻下宿垢,各恙皆減。
改投輕清以滌餘邪,遂以向愈。
其時渠兄貢甫之室,患瘧初起,肢麻且冷,口渴苔黃,眩瞀善嘔,心煩無寐。
孟英診曰:此亦暑濕為瘧,不可溫散者。
而越醫勸服朮、樸、薑、椒等藥,病家聞用溫化,恪信弗疑。
二劑後,嘔渴愈甚,經不當期而至,四肢終日不溫,汗頻出而熱不休。
再邀孟英診之,脈漸伏,曰:此熱深厥深之謂也。
溫燥熱補,切弗再服。
病家不信,另招張某、黃某會診,僉云陰暑,宜舍時從證。
徑用薑、附、六君,加萸、桂、沉香等藥服之,肢愈冷,藥愈重。
八劑後,血脫如崩而逝。
即以春間為貢甫所治之棺殮焉。
豈非數已早定耶?故雖一家之中,同時之病,而疑信不同,死生判別。
況春間貢甫之病,治有成效,尚蹈此轍,無怪乎未經目擊溫熱之害者,宜其以服涼解藥為可恥矣。
繼有趙廉士表弟潘少梅喬梓,同時患暑濕瘧,孟英咸與清化法,數劑皆愈。
潘反生疑,謂病邪被涼藥遏伏,故瘧遽止,恐將來必有他患。
孟英喟然曰:甚矣!醫之不可為也。
世人患瘧,苦無良治,纏綿不愈,習見不疑。
余之治瘧則不然,但專力治其所以病。
故瘧疾雖與傷寒同有五種之別,而受病究比傷寒為輕。
苟治之如法,無有不數劑而愈者。
設誤藥以遏其邪之出路,則苔不能化,溲不能澄,神不能清,食不能進矣。
子自思之,其真愈乎?抑假愈乎?潘始恍然大悟而首肯焉。
新秋汪子與室寡居患瘧,範某疊進小柴胡法,昏熱皆厥,腹痛汗淋,人皆危之。
乃祖朱椿年太史逆孟英往視,兩尺空數,左關弦寸溢,右寸關滑駛,曰:此真陰素虧,腹有聚氣,吸受暑熱,最忌升提。
與元參、西洋參、百合、竹葉、蓮子心、鱉甲、牡蠣、楝實、小麥、黃連等藥,兩劑而減。
其族人謂瘧禁涼劑,而尺脈無根,苟非溫補,猝變可虞。
母家不從,兩疑莫決,因請乩方服之。
數日後勢復劇,苔漸黑。
伊父朱次膺仍乞援於孟英,乃診脈,更數於前,因於前法中加犀角,兩帖而安。
續以滋潛,善其後而愈。
湯振甫患瘧於嘉興,醫知為暑,與清解法,轉為泄瀉。
以為暑去而濕存,改用溫燥,瀉益甚,而發熱不休,神氣昏瞀,因而束手。
令其買棹旋杭,所親陳雪舫延孟英視之。
苔黑麵紅,胸間拒按,便如膠漆,小溲全無,譫妄耳聾,不眠善笑,脈則洪數而芤。
予黃連、黃柏、黃芩、銀花、石斛、梔子、楝實、知母、蔞仁、元參為方,綠豆煎清湯煮藥,調下神犀丹。
四劑,而胸次漸舒,稍啜稀粥,便色漸正,小溲亦通,乃去神犀、楝、柏,加生地、石膏。
服三日,熱淨神清,脈來柔緩,以甘涼養液十餘劑而瘳。
大凡溫熱暑證,而大解溏泄者,正是熱邪下行,豈可誤投溫燥之藥,反助燎原之勢哉?同時一男子患感瀕危,浼孟英勘之。
神昏舌黑,瘈瘲脈微,曰:遲矣。
此犀角地黃證,惜無人用。
病家云:陸某已屢用之矣。
因索其方閱之,雖用犀角屑八分、生地五錢,緣病者便溏,配以枳殼、炒焦白朮三錢。
孟英喟然曰:此方從無如此加減法。
況清涼下敵溫燥,是徒有犀角地黃之名耳。
古人治病,必放出路。
茲反截其去路,良由學無理路,遂致人無生路,良可哀也。
同門相簡哉室患瘧,始則消散,繼則補中益氣。
治之匝月,痿靡不堪,腹中似有聚氣,時欲上衝,氣促心搖,汗多眩暈,左脅震躍,渴飲無眠,骨瘦如柴,醫皆束手。
吾師趙菊齋先生拉孟英往診,脈弦細而數,按之不鼓,因謂相曰:不可再以瘧字橫於胸中,則旬日可安。
若見其久瘧而欲截之,且聞前醫謂令正初次患瘧為胎瘧,務令發透,不妨形瘦似鶴,此皆非余之所知也。
夫一生不患瘧者有之矣,未聞先在胞中患過瘧疾而後生者也。
若以初次患瘧為胎瘧,則他病之初患者,無不可以胎字冠之矣。
何以不聞有胎痢、胎傷寒之名乎?因醫者治瘧,而不知治其所以瘧,以致纏綿難愈者多。
遂妄立胎瘧、鬼瘧等名,以紿世俗,而自文其淺陋。
今昔相沿,賢者不免,故世人又有瘧疾不可服官料藥之戒。
其實藥亦何嘗有官、私之別耶?服藥不當,皆能增病。
不服藥為中醫,不僅為瘧疾而言也。
令正素稟陰虧,感邪不重,過投消散,營液重虛,再升其陽,本實欲撥。
補中益氣,原是成方,與證不宜,於體不合,即為毒藥。
我儀圖之,介類潛陽,重鎮理怯,甘酸化液,厚味滋陰,大劑而投,膚功可奏。
相極感服,如法服之,果未浹旬,霍然病已。
方以西洋參、熟地、牡蠣、紫石英、龜板、鱉甲、枸杞、當歸、冬蟲夏草、龍齒、阿膠、麥冬、龍眼、甘草、蒲桃干、紅棗、蓮子心、小麥等,出入互用也。
吳曲城三令郎,年未冠,患瘧,醫作食瘧、暑瘧、陰虛瘧治之,諸法不應。
逆孟英視之,面色浮黃,便溏嘔惡,脘悶腹脹,溺少汗多,曰:濕瘧也。
予枳、樸、芩、滑、蒼朮、半夏為方,送服香連丸而愈。
繼用六君子善其後。
或云先生近輯《溫熱經緯》,力辨暑必兼濕之非。
今年黴雨全無,夏至後酷熱亢旱,流金爍石,濕自何來?方嘆先生析理之精,胡以此證是濕邪?大劑爍藥果然獲效,又何說歟?孟英曰:暑即天上之日,有何濕氣?人因畏暑貪涼,瓜果過度,雖無雨濕相雜,濕亦自內而生,所以暑每易於挾濕。
而昧者遂指濕熱相合之病為暑證,殆由未見天日,故不識暑之真面目也。
一笑。
蔣禮園令堂,年七十三歲。
患瘧,寒少熱多,時時自汗。
咸慮其脫,議欲進補。
孟英切脈洪數而滑,舌絳口乾,是暑為病也。
與清解法數劑而痊。
張六橋,年逾七旬,素不耐病。
新秋患瘧,托孟英籌速愈之方。
曰:易事耳。
第寒少熱多,苔黃渴汗,溺赤便秘,體厚多痰,杳不知飢,極其畏熱。
其年雖耄,其證宜清,以大劑知、芩、連、滑、花粉、竹茹、厚朴、石膏,加雪羹投之,數劑而痊,康強如昔。
羅氏婦先患痰嗽,氣逆礙眠,後兼瘧痢並作,醫者僉云無法,浼人乞診於孟英。
脈見滑數,口渴苔黃,不飢脘悶,溺似沸湯,曰:無恐也。
雖見三證,其實一病。
蓋肺胃大腸,一氣流通。
暑伏肺經,始為痰嗽。
失於清解,氣逆上奔。
溫納妄投,胃樞塞滯,郁遏成瘧。
渴飲汗多,熱甚寒微,病情畢露。
溫化再誤,轉入大腸,赤白稠黏,無非熱迫,不必見證治證,但治其暑,則源清流自潔矣。
以葦莖湯,加滑石、黃芩、竹茹、石膏、厚朴授之,不旬日而三證悉瘳。
朱生甫明經令郎萊云之室,娩後月餘患間瘧。
孟英脈之,虛數而弦,頭疼腹痛,苔色甚薄,乳少善嘔,乃營虛而邪客少陽也。
令郎斷乳,庶免蓐勞。
劑以柴、芩、茹、半、桑、楝、延胡、枇杷葉。
二帖,嘔止腹不痛,去楝實、延胡,加當歸。
四帖,瘧罷能餐,而頭尚痛,再加杞、菊。
服三劑,頭不疼,改用甘麥大棗,加歸、芍、杞、菊、竹茹、蒲桃干、藕調之,經行而愈。
陳氏婦,季夏患瘧,寒微熱熾,舌紅不渴,而思啖瓜果,不飢不食,二便皆通,夜不成眠,汗多神憊。
孟英審脈虛軟微數,雖屬暑瘧,邪不甚重,惟營陰久虧。
不須重劑,誅罰無辜。
以西洋參、知母、芩、茹、白薇、麥冬、西瓜翠衣為劑,果三嗓而瘳。
胡氏婦患瘧,寒少熱多。
自云陰分素虧,醫進清解涼營之藥多劑,其熱愈熾。
改用養陰法,嘔惡煩躁,自欲投井。
或謂今年中伏之時,風雨連朝,人須挾纊,有何暑熱?而多服涼劑,以致瘧來發躁,必屬虛火,擬以姜附治之。
病者云:吾舌已脫液,陰將涸矣。
堅不肯服,而請決於孟英。
脈至滑數,右寸關更甚。
視其舌淡白而光滑,儼似無苔,其實有苔如膜,滿包於舌也。
證屬陰虛吸暑,兼以痰阻清陽。
初治失於開泄耳。
授菖、茹、連、半、旋、茯、蘇、枳、枇杷葉為小劑,取其輕清開上也。
兩服,舌即露紅,嘔止受谷,瘧熱亦減。
又兩服,瘧竟罷。
孟英曰:余亦初不料其若是之神也。
隨以清養善後而安。
高某,以陰虛之體而患瘧於暑月,久而不愈。
馮、黃二醫僉用補養矣,而杳不知飢,欲噫不暢,便溺艱澀,渴喜沸湯。
孟英診脈緩澀不調,按其胸次堅而不柔,舌上滿布干黃薄苔,曰:氣機鬱結,痰滯未行,如何遽投補劑?予菖、貝、旋、蔞、蘇、桔、連、半、紫菀、枇杷葉為方,四帖而愈。
始從調養以善其後。
嗣有王雨蒼仲郎之證治,與此略同。
謝氏婦,素體孱弱,亦屬陰虛暑瘧久延,舌色鮮赤。
醫投養血,竟不見功。
孟英視之曰:舌雖無苔,色絳而澤,此非脫液,乃液為痰隔而不能上布,故不生苔。
如果脫液,詎能如是之鮮澤哉?蓋痰雖因火灼成,究是水液所結,其潮氣上騰,舌自不燥。
與茹、貝、菖、蔞、芩、桔、蛤粉、枇杷葉等藥,痰果漸吐。
三日後,熱減知飢,白苔漸布,改用養陰清熱而瘳。
孟英嘗曰:臨證必先辨其病屬何因,繼必察其體性何似,更當審其有無宿恙,然後權其先後之宜,才可用藥。
自然手到病除,無枘鑿之不入矣。
又曰:熱證有見白潤苔者,亦痰盛於中,潮氣上蒸也。
此不可遽施涼潤,先宜開以辛通。
而昧者但知苔色白潤為寒證之的據,遂不詳勘其兼證,而妄投溫散燥補以誤事者多矣。
附錄於此,學者識之。
陳德齋令侄緝庵患瘧,黃某連投小柴胡湯,漸至熱勢如長,撫之烙手。
時當盛暑,帳幔不啟而不得汗,神情瞀亂,大渴苔黃,脘悶欲嘔,便秘溺赤。
孟英按脈軟滑而數,身面膚赤。
乃暑濕挾痰轇輵於中,氣機阻痹,宜予清宣劑。
以菖、茹、蔞、枳、知、滑、芩、連、花粉、枇杷葉、西瓜翠,服後痰即漸吐,異日瘧來有汗。
病者臥於藤榻,身穿西洋布汗衫短褲,其汗但出於衣不遮蔽之處。
孟英適至,診畢令裸其體,汗即遍出,熱亦尋退。
方不加減,四劑瘧斷更衣,胸舒安穀。
另以輕清肅滌餘邪而愈。
(世人不論天時,不究病因,但知蓋覆以取汗者,宜於此案探討其未發之義,不可草草讀過也。)
許子芍年甫冠,平素飲食不節,氣滯多痰。
偶患時瘧,溺赤苔黃,脈至滑數,脘悶不飢,孟英投清解一劑。
其門下醫者黃某云:瘧疾以小柴胡湯為主方,乃舍之不用,而以竹茹大寒之品,遏伏其邪;菖蒲散心之藥,耗損其神。
此病雖輕,而藥已誤,恐有變證。
病家聞而惑之,次日即服其方,病勢日進,輒云菖蒲散心,以致神氣不安;竹茹寒滯,以致邪不能解。
小柴胡方內加入桂枝、首烏等藥,狂熱尤甚。
黃後薦招任某會診,交口以為開手一藥之誤,恐延虛脫,徑用生脈、六味,加龍、牡、杜仲、續斷、阿膠之類服之。
半月後,病者目不能張,畏聞聲響,語出無音,身挺而重,不能轉側,略一動搖,則手足震掉,如擂鼓然,房中几案皆為撼䐈。
黃任二醫僉云汗脫在即,舉家皇皇。
其堂兄蘭嶼虀夜拉孟英往視,脈甚弦疾,曰:病藥也。
其何能脫?疏方以天竹黃、竹茹、竹葉、竹瀝並用。
病者聞而咋舌,謂一味竹茹釀成大病,一方四竹能不殺人?仍服任某補劑,以冀留人而再治病也。
又旬日,瘧徑不作,至時惟腦後之枕骨與兩足跟著席,身則反張如弓,如是數刻,則昏亂狂走。
醫者諉為祟病,符醮水陸,大弗不貲,而病如故。
既而黃某疽發於背,任亦託病不出。
所親陳雪舫力舉孟英胸無畦畛,不妨再懇其挽救。
病家計窮,始為諄請。
脈仍弦疾而左尤堅搏,且善啖而腹脹如石矣。
孟英曰:幸而便通,猶可無虞。
以旋覆、赭石、菖蒲、膽星,枳實、黃連,青黛、整塊硃砂兩許,合四竹為方,調服蘇合香丸。
一劑而反張狂譫皆減,病者云:我今日如夢初醒,而精神自覺惘惘。
次日仍用原方,調以玉樞丹。
得瀉四次,腹脹遂減,反張狂譫悉蠲。
惟至時尚有氣逆肢掣耳。
乃去玉樞丹,令吞送當歸龍薈丸。
大便日瀉,胸腹漸柔。
又服五劑,逆掣皆平。
改用沙參、丹參、石英、茯神、白薇、梔子、絲瓜絡、貝母、海䖳、鳧茈等,清理善後而愈。
孟冬已完姻矣。
嗣其僕陳福,陡患身面如金,便血吐血,求孟英視之。
身熱苔垢而肢冷手紫,脈至如絲,曰:此急黃證,而兼血溢於上下,即所謂瓜瓤瘟也,藥不及救。
越日果亡。
(黃某,敦愛局瘍醫也,年逾六旬。
忽患背疽,聞服參茸等藥七日而亡。
夫背疽之敗,何至如是之速?必是暑熱為患,而誤從溫托耳。
楊素園大令批《仁術志》云:硃砂不宜入煎劑,當生研少許調服,愚謂硃砂但忌火煉,不忌湯煎。
且整塊而煎,僅取其氣,較研服其質者尤無弊也。
余澗花《印雪軒隨筆》云:刑幕鄭春潭,患秋感發狂,譫語喃喃,若與人爭辨。
謂有二鬼向其索命,乃索筆作遺囑,處分身後事。
如是者數晝夜,山右武君視之曰:非鬼也。
病由邪熱未清,遽服補劑耳。
如法治之,浹旬而起。
設非武君,不又為談因果者,添一公案哉。
子芍之證,亦猶是耳。)
陳載陶,年五十五歲,患瘧兩旬,始迓孟英診之。
脈不浮而弦滑且數,按之愈甚,苔色黃膩滿布,熱至大渴,極喜冷飲,小溲赤臭,熱時則點滴莖痛,大解不行,間數日則略下稀水。
是暑熱挾痰見證,疏清解法予之。
及閱前醫之方,初則柴、桂、薑、棗,嗣用參、甘、耆、朮、首烏、草果之類,溫補雜投,其瘧日甚。
其發日遲,其補日峻,其口日渴。
乃令熱時少飲西瓜汁一二杯,病者飲瓜汁而大快,輒恣飲一二碗。
蓋謂其體厚陽虛,中氣不足,故溺赤而便稀水。
又云暑是陰邪,熱自濕來,不可稍犯寒涼之藥,因仿景岳治陰虛傷寒以冷水與桂附並行之例,而令其服溫補以治瘧,少佐瓜汁以解渴也。
噫!景岳此案之不可為訓,葉香岩發揮於前,魏玉橫辨謬於後,奚可尤而效之乎?治而勿愈,反責病人過飲瓜汁使然。
余謂此證,苟非日飲瓜汁一二碗,早以液涸痰膠,燎原莫救也。
病者聞而頷之。
服數劑,胸前赤斑密布,瘧渴皆減,溲漸通,苔轉白。
前醫云:再不溫補,恐其驟變。
病者惑之,仍服其藥,並加鹿茸、附子。
又旬余,瘧如故而形瘦面黧,氣衝干嗽,白糜滿舌,言蹇無眠。
醫者皇皇,病家慼慼,復延孟英視之。
脈仍數,曰:邪較衰矣,西瓜汁之功也。
陰受劫矣,溫補之力也。
極早回頭,尚堪登岸。
爰以西洋、生地、甘草、石斛、白石英、葳蕤、麥冬、黃連、阿膠、牛膝為方,並令熬鱉汁飲之。
五劑,而瘧罷嗽蠲,得眠安穀,苔亦全退。
但舌紅口辣,溲赤不清,前方去連、膝,加歸、杞。
服八劑,始解堅燥黑矢而愈。
然病者喜溫補,既愈仍囑前醫善後。
故舌紅口辣,與胸前斑點,久不能消,直至冬令。
孟英力勸停藥,始漸除也。
有朱湘槎者,與載陶年相若體相似也。
秋杪自越患瘧旋杭,屢藥不應,遲孟英視之,面赤脘悶,二便不行,熱則譫言,苔焦口渴,予小陷胸湯,加菖、茹、梔、翹、花粉、竹葉等藥。
群謂肥人之體慮其陽,不敢服此涼劑。
治載陶之前醫,迎合主見,大投溫補。
載陶偶見孟英而述之,孟英曰:湘槎殆矣。
此時恐無西瓜汁以救藥誤也。
旬日後,果狂躁而亡。
其未亡前一日,人已昏狂,畢某診云:暑熱內陷,意欲挽救,投以犀角等藥一帖。
故前醫於陳證,則攘為溫補之功,於朱證則卸為犀角之罪。
蓋明知溫補易售,可以避罪邀功,故樂操其術,而不肯改弦易轍也。
後載陶令兄哲堂喬梓,同時患瘧,因前車之鑑,雖汗多懶語,酷類虛象,不敢從補,均依孟英作暑濕內伏治而愈。
陳雪舫令郎小舫,年甫冠,人極清癯。
偶患瘧,醫與柴、葛、羌、防數帖,遂不飢不寐,胸膈阻塞,湯水不能下咽,壯熱神疲,汗出不解,二便閉澀,舌絳齦疼,齒縫血流,凝結於齶。
孟英持其脈細而數,有下厥上竭之勢,而肺未肅清,宜用輕劑。
以葦莖、冬瓜子、紫菀、元參、通草、枇杷葉、旋覆、滑石、蔞皮、西瓜翠衣為方,數啜而安。
嗣用養陰,西洋參不過一錢,生地不過三錢。
緣其稟賦極弱,不但攻散難堪,即滋培稍重,亦痞悶而不能運也。
耆、術之類,更難略試。
故量體裁衣,乃用藥之首務也。
董茂清患瘧,脈軟脘脹,手紫面黃,便秘溺紅,苔膩而渴,孟英曰:暑濕挾穢,氣阻於募原,用菖、樸、橘、半、杏、滑、芩、翹、蔞、枳、銀花,加雪羹出入為方。
服五劑,便瀉知飢,瘧休而愈。
陳芷潯主政患瘧,跗腫便溏,痰多食少,時欲嘔吐,間有振聲。
孟英取其脈,微弱而弦,不渴無苔,小溲不赤,乃中虛寒濕為患也。
方以六君去甘草,加桂枝、苡仁、白芍、吳萸,投劑即減,半月而愈。
沈陶安寒熱初作,醫用溫散藥,即眩悗不安。
延孟英視之,舌絳無苔,大渴多汗,瘧則寒微熱甚,發時咳嗽兼嘔,溺少不飢,脈洪且數。
清癯之體,陰分素虧,而伏暑化瘧也。
予知、芩、茹、貝、花粉、白薇、銀花、元參、枇杷葉、紫菀、冬瓜子等藥出入為方。
服後連解赤糞,瘧即遞輕,不半月而愈。
乃兄秋粟賈於蘇,因八月初五日上海寇警,吳門震恐,遂踉蹌旋里。
迨十七日忽發瘧,但熱無寒,汗多昏譫,脈亦洪數,嘔嗽溺頻,曲糵素躭,體豐痰滯。
孟英即以治陶安法佐以開痰治之。
溏解頻行,其色皆赤。
伏邪雖有去路,緣心陽過擾,譫渴不休,加犀角、竹葉、蓮子心之類。
至月杪診時,適大戰大汗之際,其家疑為有祟,方在禳禱,鐃鼓喧闐,病者神氣更不安恬。
孟英令將蘸壇移遠,並灌以神犀丹一丸。
其家問此證何不用石膏?孟英曰:藥有定性,病無定形。
況旬日以來,苔退將淨,瘧即可罷,何必石膏?次日乃叔蘭谷另邀一醫視之,方雖相似,而迎合主人之意,加入石膏三錢,冰糖四錢,粳米一兩。
連進兩帖,左脅即痞脹不堪,按之如柈,杳不思谷。
病者悔恨云:月杪大汗之後,吾瘧已休,何以更醫?致生痞脹。
仍迓孟英診之,脈來澀滯,苔復膩黃。
因詢曾服滋膩之藥乎?陶安始述其所以,孟英曰:石膏為治暑良藥,吾非不善用者。
因此證不止肺胃二經受暑,心肝二經皆有所病,故不用也。
且內挾痰濕者,雖當用亦必佐以宣化之品。
辛丑夏家竾伯茂才患瘧,初起誤服此公石膏兩劑,腹遽脹,延成瘧鼓,幾至不起。
後服多劑桂、附,及金液丹而始愈。
蓋此公但見其瘧至睛赤,裸衣狂走,而不研察其病情也。
余究其因,遽云瘧發時,其熱自下而上,比之心頭,即覺昏冒,且口不渴而惡涼飲,乃濕上甚為熱之證。
彼時若以蒼朮同用,則濕熱之邪一齊同解,奚至延鼓哉?賢昆仲之瘧熱亦自下而上,系挾肝陽上升,故熱升則必嘔嗽。
而令兄更有伏痰,故余劑中多用連、夏、菖蒲、滑石之類以化之。
今瘧罷熱去之後,痰濕未清,石膏已誤,再佐糖、米之甘緩,俾膩塞而不行。
苟不急為宣導,則鼓脹之萌也。
遂以蔞、薤、菖、枳、連、夏、旋、橘、楝、實、延胡、雞金、雪羹之類,出入互用。
至二十劑,痞始泯然,粥食遞加,苔亦退盡,而竟不更衣,改用參、歸、杞、芍、橘、半、蓯蓉、首烏、鱉甲等藥。
十劑,大解始下,堅黑異常,連解數日始淨。
隨予峻補善後而痊。
秋粟之室,懷妊九月,加以憂勞,九月初七日患瘧間作。
寒熱之時,胎痛上竄,或下墜腰疼,更兼痰嗽帶下,口渴無苔,其勢甚危。
孟英但於清解之中,加蔥白、蘇梗投之,連下赤矢,痛勢遞減。
第瘧雖漸殺,至期必兩發,病者苦之。
孟英曰:愈機也,毋憂焉。
果浹旬而愈。
復苦脘痛嘔吐,勺水不納,藥亦不受,授以藕汁、蘆根汁、梨汁,少加生薑汁,和入薔薇露、枇杷葉露、香櫞露,徐徐呷之漸瘥。
嗣予滋養藥加黃柏,服之而愈。
迨冬至分娩甚快健。
又秋粟令郎十歲,陶安令愛八歲,俱患間瘧,僉慮胎瘧難瘳。
孟英曰:無是理也。
小兒內無七情,苟能慎飲食,較大人易治焉。
劑以清解,旬日胥痊。
施玉林之侄順老,患瘧失治,自頭至足,龐然浮腫,溲赤便溏,不飢痰嗽,孟英授杏、樸、橘、半、蘇、滑、桑皮、通草、銀花、冬瓜皮、蘆菔為方。
服六劑,瘧愈腫消,便堅溲暢,而善飯也。
沙沛生鹺尹令堂,年五十七歲,體素弱而多怫鬱。
秋間患瘧於諸暨,醫治未效。
冬初來杭,謝某疊進溫補,其勢孔亟。
寒微熱熾,昏譫瘈瘲,目不識人,舌絳無液,苔色黃燥,便秘不行。
延孟英視之,脈洪滑右甚,左手兼弦,乃痰熱深蟠,內風煽動也。
予知母、花粉、蔞仁、竹茹各三錢,佐以梔、薇、翹、貝、橘紅、蓮心。
一飲而更衣溲暢,胸次較寬,痰嗽口糜,且知頭暈,乃去知母、花粉、蔞、翹,加沙參、苡、斛、麥冬、野薔薇露。
次日瘧來甚減,糜退口乾,神憊音低,津虛痰滯也。
去苡仁、枇杷葉、薔薇露,加知母、花粉各一錢五分,甘草五分,和入藕汁一杯。
服二帖,瘧至甚微,口乾倦臥,脈則右虛左數。
用養氣充津、蠲痰清熱法,西洋參、鹽橘紅、歸、甘、杞、斛、冬、茯、茹、蕤,和入藕汁。
服兩帖,瘧休神爽,咽痛唇糜,飢不能餐,余焰內燃也。
去杞、斛、甘草,加生地、牛膝。
四劑後,咽唇皆愈。
神憊懶言,仍加杞子、甘草。
服二劑,胃氣漸蘇,口猶少液。
因涉嗔怒,暮有微熱,膚腫欲嘔,口乾便秘,即去地、冬、杞、甘、膝,加連、楝、蒺藜、石英、絲瓜絡、冬瓜皮。
一啜熱去嘔蠲,而腹猶脹,去西洋參、歸身、冬瓜皮、石英、黃連,加沙參、旋、芍、延胡、香附、藕。
一劑脹消,而口淡便秘,飢不能餐。
改用西洋參、木瓜、銀花、延胡、蒺藜、蓯、歸、芍、斛為方,投匕而便行,三啜而腫盡消,始予高麗參、紫石英、橘、半、歸、冬、菖、茹、牡蠣調養。
續去菖、半,加杞、地、鱉甲而愈。
嗣因登圊跌僕而發寒熱,周身骨痛,會陰穴起一瘰甚疼。
乃以高麗參、骨碎補、合歡、木瓜、杜仲、絲瓜絡、鹿角霜、首烏、鱉甲、杞、柏、歸、甘、苡、膝、蓯、斛等出入為方,外用蔥白杵爛,蜜調敷患處,七日而痊。
沛生令庶母亦在越患瘧,來杭後孟英視之,脘悶欲嘔,汗多頭重,脈來弦數,苔色膩黃。
乃餘邪逗留,兼挾肝鬱。
以枳、樸、芩、半、茹、斛、蔞、菖,加蘇葉、炒黃連投之。
痰涎大吐,邪已外越,脘脹口乾,寒熱復作,乃去樸、半,而加艽、翹。
吐猶不止,聚氣上腫,渴飲無眠,筋瘈便秘,改用金鈴子散合雪羹,加旋、赭、茹、半、薑汁炒梔子、蘇葉、炒黃連。
一飲而嘔渴減,氣下行,即去金鈴子散、旋、赭,加沙參、歸、斛。
服五劑,各恙皆安,神憊汗多,為用沙參、歸、斛、芩、橘、梔、連、茹、藕,二帖。
又因嗔怒,左脅作脹,苦渴不飢,暮熱便秘,於前方加紫、芍、金鈴子散,一啜脅脹即舒。
惟氣衝口苦,飢不能餐,自汗耳鳴,頭左筋惕,改授沙參、當歸、鱉甲、石英、竹茹、牡蠣、蒺藜、菊花、絲瓜絡。
服旬余,眠食皆適。
但暮則火升,口乾易汗,去蒺藜、絲瓜絡,加黃連、麥冬,合甘麥大棗湯。
服浹旬,經行腰痛,頭震耳鳴,八脈久虧也。
調養奇經以善後而康。
四弟婦懷娠臨月,西甫起病之次日即患瘧。
因弟病日劇,不免憂勞。
至第五日,孟英視之,脈欲離經,腰疼腹墜,伏暑化瘧,將娩之徵。
以梔、豉、蘇、歸、芩、連、茹、半、知母、蔥白,服兩帖而產。
產後瘧來頗減,惡露不行,腹不脹疼,不飢而渴,投梔、滑、薇、茹、澤蘭、丹參、通草、桃仁、茺蔚藥。
一劑,惡露即行,而狂言不寐,面紅口渴,人皆危之。
蓋杭諺有云:夫病妻懷孕,鐵船過海難逃命。
未產先縈憂懼,既娩血去火炎,故晝夜輒以鐵船沉海云云。
孟英於前方去澤蘭、通草,加琥珀、菖蒲、膽星、燈心,和以童溲投之。
一飲神識漸清,再劑即安睡矣。
去琥珀、菖、星、桃仁、燈草、茺蔚,加知母、麥冬、甘草、沙參、枇杷葉,衝入藕汁一杯。
三服,解赤矢而苔退,瘧亦減而嗽痰。
改用沙參、枇杷葉、冬瓜子、甘、斛、梔、薇、茹、翹,兩帖。
嗽減猶渴,而身痛,去梔、薇、枇杷葉,加歸、貝、鱉甲。
四帖而瘧罷,眠食鹹安。
調養至彌月,即出房矣。
德清徐子瑞令正,屢次墮胎,復多憂鬱。
汛行之際,患瘧經止,而兩耳驟聾,雖對面疾呼,亦不聞也。
不飢不渴,不語不眠,便秘遺溺,仰面靜臥而已,惟熱至則昏譫欲厥。
乃父沈悅亭謂其熱入血室,拉孟英視之。
脈滑數而右大,按之皆虛,兩尺尤甚,胸下拒按,曰:此下元虛損,故耳聾若是,即精脫之徵,豈可因汛遽止而輒通其血乎?然氣鬱痰凝,苔色白膩,上焦邪實,補且緩商。
先予小陷胸合蠲飲六神湯,加雪羹,開痰行氣。
悅亭韙之。
三服便通,胸不拒按,苔化黃色,瘧即較輕,改以沙參、歸、斛、茹、半、翹、芩、菖、橘、甘、艽。
五劑,瘧止,漸思飲食,二便皆調,兩耳仍聾,脈形細弱。
乃用大劑培養藥,善後而愈。
仲冬余遊姑蘇,有長洲朱姓患久瘧,求診面腫目黃,聲音不爽,溲赤腹脹,脈滑而弦。
濕熱蘊隆,失於宣解,苔膩無汗,食少痰多,與清化方。
囑其慎口腹,戒甜膩。
渠云此間名手,皆曰藥餌之外,須日飲糖湯,庶久瘧易愈。
余曰:渠但知表散,可以發汗解邪,糖湯可以和中已瘧,而愈散愈不解,愈和愈不已者,是執死法以限活病也。
再信其言,必成瘧膨。
病人聞之悚然。
亟服余方數帖,得汗而愈。
秀水董君枯匏之夫人,余於秋仲,偶診其脈,知其八脈久虧,積勞多郁,故指下虛弦而澀,寒熱時形,虛火易升,少眠善悸。
性又畏藥,不肯節勞,至冬令證類三瘧。
余以病未能往視,來信云:桐鄉傳一妙方治三瘧,效驗如神。
方用甜茶、半夏各二錢,川貝、檳榔各三錢,橘皮、甘草各一錢五分,乾薑一錢,木香五分,凡八味。
已服三帖而瘳。
余即函覆云:此乃劫劑,僅可以治寒濕飲邪為患之實證。
設虛證熱證,服之雖愈,必為後患。
故抄傳單方,最非易事。
若好仁不好學,功過恐不相敵也。
既而病果復作,較甚於前。
余與呂君慎庵同議鎮養柔潛之法,始得漸愈。
後聞服此方者,率多反覆。
乃郎味清茂才,深佩余之先見云。
前月中旬,余過濮院,有香海寺前一婦,患三瘧,求診。
面白唇紅,舌絳而渴,寒微熱盛,溲短便艱,汛事先期,不眠脈數,乃暑邪侵營也。
與元參、丹皮、知、薇、蒿、梔、花粉、鮮斛、竹葉之方。
至八月下旬,再遊其地,渠復求視云:前方服即病減,至二十劑而痊。
乃子以為病後須服補藥,才四帖,瘧復作,遂不敢再進。
余謂此必溫補方也。
閱之果然。
仍授清化之劑,五服而瘳。
山妻懷孕四月,患間瘧腹痛,便溏汗多嘔悶,乃痰氣內滯,風暑外侵,脈滑而弦。
與枳、桔、蘇、連、柴、芩、菖、夏,三劑而瘳。
大女馥宜患微寒熱熾,每發於夜,汛不當期而至,口渴便閉,目眩多汗,米飲不沾,暑熱為瘧也,脈洪數。
以知、芩、橘、半、蒿、薇、鮮斛、元參、梔子、花粉。
服六劑,而熱減大半,去蒿、半,加西洋參、麥冬、竹茹、枇杷葉。
又六劑,而便行瘧止,隨去元參、鮮斛,加歸身調之而愈。
季傑弟簉室之瘧,日輕夜重,少腹覺有塊上衝,則嘔嗽並作,杳不進谷。
余遊禾歸,已交八日矣。
脈軟以澀,是肝鬱於內,暑侵其外也。
用芩、夏、翹、滑、葛、蛤、蘇、連、旋、橘、絲瓜絡,服六帖,諸恙霍然。
隨與清養善後。
仲秋二十八日,余遊濮院歸,是夜又徒患霍亂,腹痛異常。
余起診其脈,細數而弦,肢冷畏寒,蓋覆甚厚。
詢其口不渴,而瀉亦不熱,惟小溲全無,吐者極苦,舌色甚赤。
乃新涼束暑也。
玉樞丹、絳雪灌之,皆不受。
瀉至四五次,始覺漸熱,而口大渴,仍不受飲,語言微蹇。
余令搗生藕汁徐灌之,漸能受。
隨以芩、連、苡、楝、梔、斛、桑葉煎服,痛即減,吐瀉亦止。
次日知飢,略受食,神憊已極,筋絡痠疼,與清養法而痊。
秋杪山妻懷孕已七月,又患瘧,醫從清解不應。
半月後,轉為間作。
時余臥病省垣,家人恐添憂慮,初不我聞。
延至匝月,病漸瀕危,錢君意山、管君芝山,放棹迎余,扶病歸來。
診脈軟滑,而尺帶虛弦。
凡瘧至一時之先,必大渴,背麻脘悶,既熱則頭疼腿足腫脹。
寒不過一時,而熱有七八時之久,骨瘦如柴,肌膚甲錯,便堅溲澀,心悸無眠,目不見人,苔光無液。
乃真陰素虧,水不涵木,風陽內熾,耗血傷津,兼挾勞傷,而吸秋熱。
熱茗頻啜,米飯惡沾,腰痛而胎動不安,勢已十分險惡。
遂與西洋參、元參、知、薇、蒿、菊、菖、麥、梔、甘、桑葉、竹瀝,兩劑。
嗽痰甚多,渴悶稍減,去桑、菊、梔、蒿,加橘紅八分,蘇葉五分,蔥白兩莖。
又兩劑,瘧止,吐痰更多,舌色漸潤,去元參、知、薇,加冬瓜子、茯苓、蛤殼,一劑。
嗽雖減,而左脅時疼,乃用北沙參、熟地、麥冬、蔞仁、楝實、石菖蒲、絲瓜絡、十大功勞、藕,養陰柔木,而清痰熱,服之甚妥。
然目雖能視,而早晨必昏臥如迷,遂增熟地,加白薇、歸身,一帖。
寒熱陡作,面赤氣衝。
或咎補早,瘧復。
余曰:非也。
此不耐歸身之竄動耳。
即去此一味,加蔥白、蒲桃干,服之果愈。
隨去蔥白,加甘草、石斛,兩帖。
嗽大減,胃漸和,更衣較潤,惟手心如烙,兩足不溫。
乃易沙參以西洋參,去蔞、楝,而加生牡蠣一兩,鹽水炒橘紅一錢,二帖。
足漸溫,痰漸濃,而腰痛脅痛未已,又加酒炒知母一錢,兩帖。
痰出極多,昏臥始減,惟納食如噎,火降即飢,舌辣齶干,小溲尚熱。
改用西洋參、二地、二冬、二至、知、柏、牡蠣、十大功勞,少佐砂仁為劑。
服六帖,各恙皆已,能起榻,而腿軟齶干,神猶貿貿。
即以此方加白芍、木瓜、石菖蒲,熬膏。
服至冬至後,神氣始爽而痊。
痢
金願谷舍人次郎魁官,九月間患五色痢,日下數十行。
七八日來,口噤不納,腹痛呻吟,危在旦夕矣。
有主人參以補之者,有主生軍以蕩之者,舉家皇皇,不知所措。
孟英視之曰:暑挾食耳。
誤服熱藥矣。
攻補皆不可施也。
輕清取之,可以愈焉。
以北沙參、黃連、鮮蓮子、梔子、黃芩、枇杷葉、石斛、扁豆、銀花、桔梗、山楂、神麯、滑石為方。
其家以為病深藥淡,恐不濟事。
西席莊曉村云:縱使藥不勝病,而議論極是,定不致加病也。
竭力贊其居停投之,覆杯即安,旬日而起。
予聞孟英嘗曰:蓮子最補胃氣而鎮虛逆。
若反胃,由於胃虛而氣衝不納者,但日以干蓮子細嚼而咽之,勝於他藥多矣。
凡胃氣薄弱者,常服玉芝丸,能令人肥健。
至痢證噤口,皆是熱ª傷其胃中清和之氣,(要言不煩)故以黃連苦泄其邪,即仗蓮子甘鎮其胃。
今肆中石蓮皆偽,味苦反能傷胃,切不可用。
惟鮮蓮子煎之清香不渾,鎮胃之功獨勝。
如無鮮蓮,則干蓮亦可用。
或產蓮之地,湖池中淘得入水不腐之老蓮,即古所謂真石蓮也,昔人治噤口痢多用此。
然可不必拘泥,庶免作偽之人以贗亂真,反致用而無效,徒使病不即愈也。
(噤口痢,虛熱在胃也。
補虛則礙熱,清熱則妨虛。
茲又加以食積,尤為棘手。
須看其用藥圓到處。)
附:玉芝丸(孟英) 豬肚一具,治淨。
以蓮子去心,入肚內,水煎糜爛,收干搗為丸服。
朱某患痢于越,表散、盪滌、滋膩等藥,備嘗之矣。
勢瀕於危,始返杭乞孟英診之。
神氣昏沉,耳聾脘悶,口乾身熱,環臍硬痛異常,晝夜下五色者數十行,小溲澀痛,四肢抽搐,時時暈厥,曰:此暑濕之邪,失於清解表散,盪滌正氣傷殘,而邪乃傳入厥陰,再以滋膩之品補而錮之,遂成牢不可拔之勢。
正虛邪實,危險極矣。
與白頭翁湯,加楝實、蓯蓉、芩、連、梔、芍、銀花、石斛、桑葉、橘葉、羚羊角、牡蠣、海䖳、鱉甲、雞內金等藥,大劑頻灌。
一帖,而抽厥減半。
四帖,而抽厥始息。
旬日後,便色始正,溲漸清長,粥食漸進。
半月後,臍間之硬,始得盡消。
改用養陰,調理逾月而康。
汪左泉病滯下,晝夜數十行,而即日須補歲考遺才,浼孟英商速愈之策。
切脈弦滑,苔黃滿布,曰:易事耳。
重用芩、連,佐以楂、樸,送服青麟丸四錢。
投匕而痊,略無他恙。
陳晝三病滯下,某進通因通用法,痛泄無度,嘔惡不納,汗出息微,脈弱眩暈。
孟英曰:近多伏暑之痢,此獨非其證也,元將脫矣。
急投大劑溫補,脈候漸安。
一月後甫得健復。
高若舟之庶母,年逾花甲,體豐善瀉。
張某向用參朮取效。
今秋患白痢,張謂寒濕滯中,仍與理中加減,病遂日增。
因疑老年火衰,蒸變無權,前藥中復加附子。
白痢果減,而腹脹且痛,不食不溺,噦逆發熱。
勢已危殆,始迓孟英視之。
脈沉而滑數梗梗,曰:暑熱未清,得無補藥早投乎?與芩、連、杏、樸、曲、芍、滑、楝、銀花、海䖳、雞內金之類,一劑溺行痛減,而痢下仍白。
其女為屠西園之室,乃云:向服補藥,白痢已止。
今服涼藥,白痢復作。
蓋病本久寒,涼藥不可再用矣。
孟英曰:言頗近理。
使他醫聞之,必改溫補。
但病機隱伏,測識匪易。
前此之止,非邪淨而止之止,乃邪得補而不行之止。
邪氣止而不行,是以痛脹欲死。
夫強止其痢,遽截其瘧,猶之乎新產後妄澀其惡露也。
世人但知惡露之宜通,而不知間有不可妄通者。
但知瘧痢之當止,而不知邪未去而強止之,其害較不止為尤甚也。
今邪未清滌,而以溫補藥壅塞其流行之道,以致邪不能出,逆而上衝,噦不能食。
此痢證之所畏。
吾以通降涼潤之劑,搜邪掃濁,惟恐其去之不速,胡反以白痢復作為憂?豈欲留此垢滯於腹中,冀其化脂膏而填空隙,故若是之寶惜而不願其去耶?幸若舟深信,竟從孟英議,尋愈。
(通達之論,醫所宜知。)
十八澗徐有堂病痢,醫作寒濕治,廣服溫補之藥,痢出覺冷。
遂謂沉寒,改投燥熱。
半月後,發熱無溺,口渴不飢,腹痛且脹,巔痛不眠。
翁嘉順囑其求診於孟英。
察脈弦細,沉取甚數,舌絳無津,肌肉盡削。
是暑熱膠錮,陰氣受爍。
與北沙參、肉蓯蓉、芩、斛、楝、芍、銀花、桑葉、丹皮、阿膠,合白頭翁湯為劑。
次日,各患皆減,痢出反熱。
有堂不解問故,孟英曰:熱證誤投熱藥,熱結而大便不行者有之。
或熱勢奔迫,而泄瀉如火者有之。
若誤服熱藥,而痢出反冷者,殊不多見也,無怪醫者指為久伏之沉寒。
吾以脈證參之,顯為暑熱。
然暑熱之邪,本無形質。
其為滯下也,必挾身中有形之垢濁。
故治之之道,最忌補澀壅滯之品。
設誤用之,則邪得補而愈熾,濁被壅而愈塞。
耗其真液之灌溉,阻其正氣之流行。
液耗則出艱,氣阻則覺冷。
大凡有形之邪,皆能阻氣機之周流。
如痰盛於中,胸頭覺冷;積滯於府,臍下欲熨之類,皆非真冷,人不易識。
吾曾治愈多人矣,徐極歎服。
仍議育陰滌熱,病果漸瘳。
莊芝階舍人之外孫汪震官,春前陡患赤痢。
孟英診之,脈滑數而沉,面赤苔黃,手足冷過肘膝,當臍硬痛,小溲澀少,(此大實症也,何不加大黃盪滌之?)伏熱為病也,與大劑芩、連、梔、楝、滑石、丹皮、砂仁、延胡、楂曲、銀花、草決明等藥。
兩服手足漸溫,(清熱之效。)而腳背紅腫起疱如蒲桃大一二十枚。
(濕熱下注也。
若如前方加大黃盪滌,當不至此。)四服後腹痛減,苔退而渴,於原方去楂曲、砂仁,加白頭翁、赤芍、海䖳。
旬日後痢色轉白,而腿筋抽痛,乃去丹皮、滑石、赤芍,加雞金、橘紅、生苡、石斛。
(熱久傷陰也。
古人急下存陰之法,原以仿此救法好。)兩服痛止溲長,糞色亦正,腳疱潰黃水而平,穀食遂安,改用養胃陰清餘熱之法而愈。
(合法。)聞孟英治此證,每劑銀花輒兩許,尚須半月而瘳。
設病在他家,焉能如此恪信。
苟遇別手,斷無如此重劑。
況在冬春之交,誠古所未有之痢案,後人恐難企及。
(此案步步合法,特少一番盪滌之功,故覺少延時日耳。
然涼劑已畏其寒,若加盪滌之品,必不敢服此。
治病之所以難也。)
王葦塘患滯下,醫投枳、樸、檳、楂之藥。
數服後,肢冷自汗,杳不進谷,脘悶腹痛,小溲牽痛,舉家皇皇。
孟英視脈細澀,舌絳無津,是高年陰虧,伏暑傷液。
況平昔茹素,胃汁不充,加以燥熱之藥,津何以堪?因與沙參、銀花、蓯蓉、白芍、石斛、木瓜、甘草、楝實、扁豆花、鮮稻頭。
(滋陰養液,兼調肝氣。)數劑痛悶漸去,汗止肢溫,乃加生地、阿膠、麥冬、柿餅、蒲桃乾等以滋之,居然而痢止餐加。
惟舌色至匝月始津潤復常,陰液之難充也如此。
沈綬齋令堂,患滯下色白,醫與溫運,病勢日劇,腹脹昏瞀,湯飲不下。
孟英診為伏暑,用芩、連、滑、樸等藥。
沈疑高年,且素患脘痛,豈可輒用苦寒?孟英再四剖陳。
始服半劑,病果大減,不數帖即愈。
按此等症甚多,奈執迷不悟者,雖剴切言之,不能解其惑,亦可衰也已。
一叟患滯下,色白不黏,不飢不渴,腹微痛而不脹。
孟英切脈遲微,進大劑真武湯加參而愈。
程秋霞之子患腦漏,醫與辛夷、蒼耳之藥,漸有寒熱。
(肺移熱於肝。
方言所載不過如此。)改用柴、葛、羌、防數帖,遂致寒熱日發數次,神昏自汗,勢甚可危。
孟英用竹葉石膏湯一劑,(肅清肺氣。)寒熱退而神清進粥。
繼以甘涼清肅,復投滋潤填陰,旬日而愈。
(上病取下。)
朱浚宣令堂患滯下,醫聞色白,而與升提溫補。
旬日後,肢冷自汗,液脫肛墜,群醫束手。
慮其虛脫,因浼濮樹堂乞診於孟英。
曰:藥誤耳。
與大劑行氣蠲痰清熱之藥,果漸吐痰而痢愈。
又其令弟同時患此,五色並見,神昏肢搐,大渴莖腫,腹痛夜熱,危險異常。
孟英察脈細數,與白頭翁湯,加犀角、生地、銀花、石斛、楝實、延胡、芩、連、滑石、丹皮、木通、甘草梢等藥。
三帖後,熱退神清,溺行搐止,乃去犀角、草梢、丹皮、滑石、木通,加砂仁拌炒熟地、山楂炭。
服之漸安,半月而愈。
孫渭川,年逾七旬,脈象六陰,按之如無。
偶患音嘶痰嗽,舌絳無津,孟英用甘涼清潤法,音開而嗽不已。
仍與前藥,轉為滯下,色醬溺赤,臍旁堅硬,按之趯趯,舌猶枯絳,渴飲不飢,人皆危之。
孟英曰:腸熱由府而出,(此語甚精。)痢不足慮。
第高年陰液難充,不能捨涼潤為方。
苟犯溫燥,其敗可必。
幸渠家平素恪信,竟服犀角、地黃、知母、銀花、蓯蓉、花粉、麥冬、白芍、石斛、楝實等藥。
十餘劑,痢止,而臍旁柔軟,因去犀角,加西洋參。
又服兩旬,始解燥矢而溲澈胃蘇。
又服半月,復得暢解,舌亦潤澤而愈。
盛犀林廣文之僕,患血痢,自秋徂冬,半年罔效。
孟英察脈細弱而口乾,腰膝痠疼,與鹿角霜、蓯蓉、枸杞、杜仲、菟絲、續斷、血餘、木瓜、石脂、砂仁末炒熟地黃,十餘劑而痊。
丙午春,高漢芳患滯下色醬,日數十行。
年已七十七歲。
自去秋以來,漸形疲憊,即服補藥,馴致見痢。
黃某徑用溫補,勢乃劇。
延孟英診之,右脈弦細芤遲,(脈虛證實。)口渴溲澀,時時面赤自汗。
乃吸受暑邪,誤作虛治。
幸其所稟極堅,尚能轉痢。
一誤再誤,邪愈盛而正反虛矣。
以白頭翁湯,加參、朮、銀花、芩、芍、楝、斛、延胡,二劑即減。
五劑而安。
繼與調補,竟得霍然。
後三載以他疾終。
葉晝三侄女適朱氏,上年四月分娩,七月患赤痢。
其家謂產後之病,不敢服藥。
延至今春,肌消膝軟。
見食欲嘔。
晝三迓孟英診之,左細軟,右滑數。
伏暑為病,幸未誤藥。
與沙參、陳倉米、歸、芍、續斷、木瓜、扁豆、連、斛、石蓮、荷蒂、柿蒂、枇杷葉、橘皮為方,送駐車丸而愈。
孫心言以七十之年患滯下,胡某知為暑熱,以青磷丸下之,治頗不謬。
繼則連投朮、樸、夏、葛等藥,漸至咽疼口糜,呃忒噤口。
諸醫進補,其勢孔亟。
伊婿童秋門迓孟英診之,右脈滑數上溢,身熱面赤,溲澀無眠,體厚痰多,時欲出汗。
在痢疾門中,固為危候,第以脈證參之,豈是陽虛欲脫?實由升散溫燥之劑,爍其陰液,肺胃之氣窒塞而不能下行也。
與大劑肅清之藥,一劑知,二劑已。
隨以生津藥溉之,痢亦尋愈。
按此等痢呃,古書未載,而治法懸殊。
世人但守成法,不知變通,治而不愈,諉之證危。
況屬年高,病家亦不之咎也。
孰知有此隨時而中之妙法耶?
曹泳之二尹,將赴代理昌化任,而瘧痢並作,寒少熱多,滯下五色。
迓孟英視之,面垢苔黃,乾嘔口渴,痛脹溺赤,汗出神疲,脈至洪數不清。
與大劑芩、連、滑、樸、知母、花粉、銀花、石膏、連翹、竹茹等藥,投匕即減,三服而起。
吳爾純,八月下旬患滯下,腹痛異常。
伊外祖許仲廉,延孟英往診。
形瘦脈數而弦,口渴音微溺澀,乃陰分極虛,肝陽熾盛,伏暑為痢。
治法不但與寒痢迥異,即與他人之伏暑成痢者亦當分別用藥也。
與白頭翁湯,(亦通治伏暑成痢之方。)加知母、花粉、銀花、丹皮、金鈴、延胡、沙參、芩、連服之。
次日復視,痢減音開,而右腹疼脹拒按,為加冬瓜子、烏藥、鼠矢。
三劑而消,滯下亦愈。
惟薄暮火升,面赤自汗,重加介類潛陽而痊。
(此方顧及陰虛)
謝再華請孟英治乍浦人滯下證,晝夜百餘行,不飢不渴,而欲嘔腹痛,上及於心胸,切其脈頗平和。
是寒濕也,與時行暑濕痢大相徑庭。
投薑、桂、萸、樸之劑,數服霍然。
王瘦石夫人患滯下,腹痛微嘔,不飢口苦,溲短耳鳴。
孟英診曰:脈見細弱之形,肌無華澤之色,汛不行而早斷,舌紫黯以無津,是素質陰虧,情懷悒鬱,二陽默熾,五液潛消。
雖吸暑邪,莫投套藥。
予白頭翁湯,加雪羹、銀花、梔子、楝實,數劑而減。
繼去雪羹,加生地、蓯蓉、柿餅、藕汁而安,改授甘麥大棗、加西洋參、生地、蓯蓉、竹茹、歸、芍、蒲桃干,而以藕湯煎服,調養體質以痊。
潘聖徵於仲冬患感,至十四日退熱之後,杳不知飢。
群醫雜治,迨季冬下旬,轉為滯下五色,腿腫裂血,溲澀口乾,始延孟英診之。
右脈弦細而數,右弦滑而空,苔色黃膩根焦,時或自汗。
乃氣液兩竭,熱毒逗留之象。
必從前過服溫補之藥,否則熱退在十四日之期,何至延今五十餘朝,而見證若是之棘手哉?其弟鴻軒云:此番之病,補藥不過二三劑,惟仲秋患瘧時,醫謂其苔白體豐,云是寒濕,嘗餌附桂數十劑,且日飲燒酒耳。
孟英曰:此即釀病之具矣。
治病且難,何況有如許之藥毒內伏,更將何法以生之耶?堅不立方,其家必欲求藥,以期扶持度歲。
孟英曰:是則可也。
以白頭翁湯,加銀花、綠豆、歸身、白芍、陳米、燕根、蘭葉、藕為劑,而以補中益氣大料蒸露代水煎藥。
服後焦苔漸退,糞色亦正,舉家喜出望外,復丐孟英圖之。
柰奈脈無轉色,遂力辭之。
又沉聽松鹺尹太夫人,季秋患瘧。
孟英嘗往診之,曰:伏暑所化。
且體屬陽強而多痰火。
切勿畏虛,輒從溫補。
奈病者期於速愈,廣徵醫療。
或以為證屬三陰,或謂是子母瘧,或指為老年胎瘧,眾楚交咻,病不能愈。
延至季冬,亦轉為痢,且膚腫臀瘡,口糜舌疱,諸醫束手。
復請診於孟英,脈與潘同,不可救藥。
王雨蒼室,仲秋患滯下,治兩旬而罔效。
何新之薦孟英往視,脈來弦數而滑,腹墜腰疼,溲少口乾,面紅煩躁,知飢能食,夜不成眠,而滯下赤白,從無糞色相兼,及至更衣,又極艱澀,略無痢色相雜。
通補溫涼,服皆不應。
稍投升舉,氣塞於胸。
詢其月事,因痢愆期。
孟英曰:此病不在腸中也。
能食便堅,府氣並不窒滯。
陰虛木旺,營液因而旁溢。
緣衝任隸於陽明,平人氣血循經,各行其度,豈有衝任之血液,可從大腸而出之理乎?然天地雖有定位,山澤可以通氣。
周身脈絡,原自貫穿。
挹彼注茲,風陽所煽。
猶之交腸證糞從前陰而出。
舉一反三,病機可悟。
何極歎服!爰以烏鰂、茜根、阿膠、鮑魚、蓯蓉、枸杞、柏子仁、黃柏、銀花、藕為劑,一服即減,不旬而瘥。
續參、熟地、當歸、龜板、鹿霜、善後而愈。
(鮑魚,淡乾魚也。
諸魚皆可為之,然以石首魚為勝,俗謂白鯗是也。
惟台州三伏時所幹者,味淡而香,色白尾圓,世稱松門臺鯗,可以入藥,無腥咸作吐之弊。
其誤用蝮魚者,蓋失考也。)
朱生甫明經,以花甲之年,偶在嘉興患滯下甚劇。
急買棹旋杭,集諸醫議治。
許敬齋宗景岳,謂痢必本於寒濕,主幹薑、桂、樸,以溫化;洪石生尚東垣,聞其向患脫肛,主清暑益氣以舉陷。
或云素善飲而有鼻衄,血熱陰虧。
既受暑邪,宜玉女法以兩清;或云痢必有積,不必問其餘,宜大黃、歸、枳以盪滌。
聚訟紛紜,乃郎仲和等不知所從,而質諸孟英。
診畢遂問此證何?當用何藥?曰:此滯下證之最難治者也。
痢初作即不能起於榻,而五色並見,噤口不食,非暑熱之深受,一何至於此極耶?滿面紅光,鼻赤尤甚。
肺熱素熾,暑火爍金,故水濕化源,溺少而澀,此不可以溫燥再劫其津也。
肢掣無眠,合目囈語,時時煩躁,視物不明,畏熱喜風,口乾易汗。
陽氣浮越,暑漸侵營,故苔雖膩黃,尖紅根黑,此不可以升散再擾其陽也。
胸次不舒,飲水欲噎,欲噎不達,欲嚏不能,莖縮易嗔,時有惡夢。
肝多怫鬱,痰阻清陽,故升降不調,中樞窒滯,此不可以滋澀再礙其機也。
又非尋常之痢,病僅在府,可以推蕩以為功也。
參之於脈,右寸關緩滑而寸較抑,左則弦洪而數兼上溢,故知其氣鬱痰凝,暑火深受,風陽內動,久耗心營。
所幸兩尺皆平,身無大熱,如能治之中肯,儘可無虞。
仲和出諸方云:然則此皆不可服乎?曰:咸治痢之法也。
惜尊翁之症,不能合於此藥耳。
若尊翁之恙,見證雖太錯雜,而責重在於肝經。
肝屬厥陰,風火內寄,故此經之痢,宜柔宜涼,忌剛忌溫。
以肝為角木,龍性難馴,變化飛騰,病機莫測。
但使風陽靖息,庶幾險浪不興,縱有別脈未清,自可徐為疏瀹也。
仲和聞而心折,力懇圖維。
於是以仲聖白頭翁湯為主方,加石菖蒲、川貝母、竹茹,開痰舒郁以調其氣;犀角、銀花、竹葉,涼血息風以清其心;冬瓜、蔗梢、鳧茈、海䖳煮湯煎藥,以清胃熱而生津,化府氣而濯垢。
吞送滋腎丸三十粒,引肝火迅速下行。
服後諸恙遞減,糞色漸見,痰果頻吐,神氣亦安。
既而粥食日增,夜眠恬適,始去犀角、雪羹、滋腎丸,加西洋參、阿膠,以復其津液。
迨痢淨而時有血隨糞下,為加鴉膽仁,以龍眼肉包而吞之果止。
惟腸鳴氣泄,稀糞隨流,肛墜難收,脈亦弦軟,知其病去而正虛也,改用三奇散而安。
繼予氣血交培善後,仍佐蠲痰舒郁,康健較勝曩時。
蓋並其積年宿疾而去之也,故生甫謝孟英詩五排結句云:不因施上藥,那得挽沉疴?磈磊從今盡,先生殆緩和?
朱飭庵孝廉,年未三旬。
自都中奔喪回杭,患滯下赤白,腹不甚痛,而奔迫異常,能食溺長,醫治罔效。
孟英脈之,虛弦而軟,曰:此不可以常痢視也。
以三奇散加歸、芍,送香連丸而愈。
濮樹堂患滯下,醫者以其脈弱體虛,第三日即參補養,延至匝月,痛痢不減,穀食不思,飢瘦如柴,面浮足腫,口乾舌絳,懶語音低,氣短汗多,略難轉側。
諸醫無策,始迓孟英診之。
曰:初起脈微弱,為暑之本象。
今按之尚數,乃陰液已傷,渴飲無苔,豈容溫補?溲赤而痛,胡可酸收?見證雖危,治不可紊。
為定白頭翁湯,加西洋參、乾地黃、炙草、白芍、麥冬、阿膠酒炒銀花之劑,以水露煮陳倉米湯煎藥。
群議以為藥太涼潤,不可輕試。
孟英曰:此厥陰證而胃液已傷。
幸而脈未空數浮弦,亟予養陰清熱,庶可圖功。
若徒議藥不議病,縱有一片婆心,未免好仁不好學矣。
病者憶及乙巳之病,深信不疑,遂服之。
一劑知,六劑而痢淨,舌潤知飢,溲通得睡。
第便溏腹痛,日必兩行,左齦赤腫而疼,外塗以玉樞丹,內治以三奇散,加潞參、炙草、薏仁、扁豆、雞䏶胵、黃柏、橘皮,吞香連丸。
旬余而浮腫消,大便堅,舌苔生。
起於榻而口腹不節,發熱口乾,乃食復也。
按法治之熱退,至七日始更衣。
因囑其加意珍攝,俾易康痊。
奈家務紛繁,既愈,即不能靜養,神機曲運,心氣渙散不收,液涸津枯,而前功盡墮,惜哉!然此案自可傳也。
陳誦芬令堂,年越古稀,精神素旺。
滯下數月,病日以劇。
所親蔣策勳囑延孟英圖之,已粒米不納,雖啜飲而咽膈阻塞,唇舌皆紫,痰中帶血,吐之甚艱,日夜更衣數十次,稀糞挾以赤垢。
若欲小溲,必令人重按肛門,始能涓滴而出,熱如沸湯。
脈則左手弦洪澀數而上溢,軟滑而大,按之無神。
孟英曰:此證本滯下,良由七情鬱結,木土相乘。
醫謂高年,輒投溫補釀成危證,藥不可為。
誦芬云:先生之言是也。
家慈因春間疊聞江南之警,心甚皇皇,舉家遷避,飲食頓減。
夏初旋里,似已稍安。
六月間患瀉,飲食又減。
屢進參、朮、熟地、附、桂、炮姜之劑,竟無寸效。
惟望鼎力斡旋是幸。
孟英曰:上不能納,下不能分,中氣無權,營津兩匱。
既承下問,姑擬一方,僅許小瘥,不能奏績也。
誦芬從之。
服後即思粥食,小溲單行。
再求轉方,孟英堅不承手,果至季秋而沒。
其方乃沙參、冬瓜子、絲瓜絡、蘆根、紫菀、菖蒲、竹茹、通草、薏仁、枇杷葉、陳倉米,以水露煎服也。
顧鐵舟贊府,精於醫者也。
目擊其一服而進粥溺行,因嘆曰:仙方也。
惜遇之不早,命矣夫!
項君香圃,患赤痢瀕危。
其親莊嵋仙少府,拉余往視,脈細不飢,口乾舌絳,形消色瘁,不寐溺無。
禾中醫者 以其素耽曲糵,輒進苦燥滲利之藥。
而不聞景岳云:酒之為害,陰虛者飲之,則傷陰也。
況病因暑熱不夾濕邪,溫燥過投,陰液有立涸之虞。
余將旋里,為定西洋參、生地、甘草、銀花、石斛、麥冬、生白芍、扁豆花、枳椇子、藕汁一方,冬瓜湯煎,令其恣服。
次年春,余往禾,候莊芝階先生之疾,有一人來拜謝,面如重棗,素昧生平,甚訝之。
嵋山曰:即香圃也。
面色素赤,上年因病危而色脫,故先生不識耳。
承惠之方,服十餘帖而愈,今又善飲如昔矣。
斑
胡季權令郎珍官,右顴偶發紫斑一塊。
時當季冬,孟英以犀角、石膏涼解之藥。
二三帖後,始發熱,斑漸透,犀角服二十帖始撤。
素有目疾,餘熱復從目發,令以石膏藥久服,居然漸愈,且能食肌充,略無他患。
聞者莫不異之。
胡孟紳乃弟季權,同時患黑斑苔穢,脈渾氣粗麵垢,孟英即以涼膈散投之。
大解得行,脘亦不悶,斑皆透綻,脈顯滑數而洪,遂與大劑涼潤清肅之藥。
直俟其旬日外大解不瀉,藥始緩授。
復又沉臥不醒,人皆疑之,孟英曰:痰熱尚熾也。
仍授大劑數帖,果頻吐膠痰累日,而眠食漸安。
是役也,當兩病披猖之際,舉家皇皇。
他醫或以前證為神不守舍,議投溫補。
後證則以為必敗,聞者無不危之。
賴季權之夫人,獨具卓識,任賢不貳,孟英始無掣肘之慮,而鹹得收功也。
姚祿皆在金陵,適遇大水。
繼而回杭,途次酷熱患感。
顧某診為濕邪,與桂枝、葛根藥三帖,病乃劇。
趙笛樓知其誤治,連用清解。
因見藍斑,不肯承手。
迓孟英視之,脈細數而體瘦。
平昔陰虧,熱邪藉風藥而披猖,營液得溫燥而乾涸。
斑色既紺,危險萬分。
勉投大劑石膏、知母、白薇、梔子、青蒿、丹皮、竹葉、竹瀝、童溲之藥,調以神犀丹。
三服大解下如膠漆,斑色漸退,而昏狂遺溺,大渴不已,仍與前方,調以紫雪。
數劑熱退神清,而言出無倫,猶如夢囈。
或慮其成癲。
孟英曰:痰留包絡也。
與犀角、菖蒲、元參、鱉甲、花粉、竹茹、黃連、生地、木通、甘草為方,調以真珠、牛黃,始得漸安。
改授存陰,調理而愈。
仁和戴君文叔令嬡,年十二,患風斑,睛赤,服升散藥數帖。
忽覺胸次不舒,飲食下咽即吐,時作時止,醫皆莫措。
六七日後,其作愈頻,而有欲厥之勢。
其親徐君樂亭囑延余診,脈弦而數,夜不成眠,目赤未蠲,苔黃口苦。
是發斑不由外感,乃稚質陰虧。
風陽上越。
助以溫散,厥少陡升,肅降無權,因而吐逆。
以連、柏、橘、半、梔、菀、茹、旋、海䖳,少加蘇葉煎,送當歸龍薈丸。
一劑知,二劑已。
梅溪蔣君寶齋令堂,自上年夏秋間,患痢之後,神疲少寐,不能起床。
醫謂其虛,率投補藥,馴至驚疑善悸,煩躁囈言,脅痛巔疼,耳鳴咽痛,凜寒暮熱,大汗如淋,暈厥時形,愈補愈殆。
李君蒼雨邀余診之,脈弦滑而數,白睛微紅,而眼眶如墨,舌絳無苔。
因問胸悶乎?曰:悶甚。
便秘乎?曰:秘甚。
溺熱乎?曰:熱甚。
豈非氣鬱而痰凝,痰阻而氣痹?肺胃無以肅降,肝膽併力上升,濁不下行,風自火出。
雖年逾五旬,陰血不足,而上中窒塞。
首要通陽,為處小陷胸,加菖、薤、旋、茹、苓、枳、郁李仁。
群醫謂是猛劑,無不咋舌。
寶齋云:鎮補滋斂,業已備嘗,不但無功,病反日劇,且服之。
果一劑知,三劑安。
已而余有會垣之遊,前醫謂病既去,負進守補月餘,仍便秘不眠,胸痞躁亂,加以發斑腹痛,人皆危之。
時余在禾中,函氣往視。
仍用前法加減,合雪羹投數劑,連得大解,率皆堅燥。
改與柔養,更衣漸暢,粥食漸增,以潛鎮舒養之劑善其後。
痘疫
(附爛喉)
上年秋燥冬暖,略無霜雪,河井並涸。
吾杭自九月間起,天花流行,十不救五。
小兒之殤於是者,日以百計。
孟英曰:此痘疫也,治法當與常痘有異,惜幼科未之察耳。
且天令發泄,不主閉藏,入春恐多喉患。
特刊加味三豆飲方,俾未曾布痘者,予服免患,將出者恣飲冀輕。
又勸人頻服青龍白虎湯,以杜春來喉恙。
不料其言果應。
三春不雨,喉症甚多。
醫者猶不悟其致病之因,僅知發散,正如火上添油。
孟英胸有成竹,一以仲聖白虎湯為救焚主劑。
若已及於營分者,用晉三犀角地黃湯,相機加減。
又刊青龍白虎湯,暨錫類散方,廣為印送。
賴此以活者,不可勝數。
(痘原感疫而發,《醫林改錯》中言之甚詳。)
附 加味三豆飲
生綠豆,生黃豆,生黑大豆(或用生白扁豆亦可),生甘草,金銀花,水煎服。
孟英原刻自注云:古方三豆飲,為痘證始終可服之妙藥。
未出時常服,痘可使稀;將出時急服,重可冀輕;已出時恣服,逆可轉順;盡出時頻服,毒可易清。
俗傳種痘是密室烘花,更有初生小兒,於十八日內服藥,令其出痘之法,是揠苗助長。
此等矯揉造作,陰受其害者,古今來不知幾恆河沙數矣。
至於種種稀痘之方,皆無義意。
或以毒藥損人元氣,或以穢物致生別恙,慎勿為其所惑。
惟此方藥極簡易,性最平和,味不惡劣,易辨易服。
不必論其體質,久服無弊,誠盡善盡美之王道藥也。
杭人惑於患痘不食豆之說,甚屬可鄙。
今特辨明,冀人醒悟。
凡小兒能啜飲後,即以此藥日日代茶,誠保赤之首章焉。
原方用赤豆,性燥傷陰,予以黑大豆易之,更有補陰之績,雖燥令燥體,皆無礙矣。
再益銀花、甘草,而化毒之功尤勝。
或疑銀花性涼,似難久用。
不知三豆皆谷也,性能實脾,得銀花以濟之,更覺沖和。
況小兒體稟純陽,極宜此甘涼補陰之味。
豈特稀痘,尤能明目消疳,不生瘡癤泄瀉等病,其功未能殫述也。
附 青龍白虎湯
橄欖,生蘆菔。
水煎服。
孟英自注云:此予自制方也。
橄橄色青,清足厥陰內寄之火風,而靖其上騰之焰;蘆菔色白,化手太陰外來之燥熱,而肅其下行之氣,合而為劑,消經絡留滯之痰,解膏粱魚面之毒。
用以代茶,則龍馴虎伏,臟腑清和,豈但喉病之可免耶?且二味處處皆有,人人可服,物異功優,久任無弊。
實能弭未形之患,勿以平淡而忽諸。
附 錫類散
象牙屑(焙)、真珠(各三分),飛淨青黛(六分),梅花冰片(三釐),壁錢(二十個,俗名喜兒窠,木板上者勿用),西牛黃、人指甲(各五釐,男病用女,女病用男。
合送濟人,須分別配之)。
共研極細粉,吹患處,流出惡涎即愈。
孟英自注云:此專治爛喉痧疹之神方也。
尤鶴年附載於《金匱翼》云:張符瑞傳此方以救人而得子,故予名之曰錫類散。
段春木之室爛喉,內外科治之束手。
姚雪蕉孝廉薦孟英視之,骨瘦如柴,肌熱如烙,韌痰阻於咽喉,不能咯吐,須以紙帛攪而曳之。
患處紅腫白腐,齦色皆糜,米飲不沾,汛事非期而至。
按其脈,左細數,右弦滑。
曰:此陰虧之體,伏火之病,失於清降,擾及於營。
先以犀角地黃湯,清營分而調妄行之血。
續與白虎湯,加西洋參等,肅氣道而瀉燎原之火。
外用錫類散,掃痰腐而消惡毒。
繼投甘潤藥,蠲餘熱而充津液,日以向安,月餘而起。
吳雨峰明府家,囑兒科為其仲郎所出之兩孫種痘。
下苗二三日,發熱咽疼。
醫以為痘之將形也,投以升透之藥,赤斑似錦,咽爛如焚。
半月之間,闔家傳染,(痘疹一門,以護咽為第一要義。
一見喉痛,即急清降,大忌升提,何專科而不知此耶?)諸醫莫敢入其室。
孟英往診時,見其三郎耕有、四郎小峰尚未病,亟曰:已病者固當圖治,未病者尤宜防患。
傳以青龍白虎湯代茶恣飲,竟得無恙。
其令閫洪宜人及仲媳,皆為之治愈。
此外如其長媳、其令嬡、其三孫、其僕、其探病之女戚,殞於是病者七人焉。
時雨峰、築岩兩喬梓,咸宦於外,仲郎亦慕遊江右,不料因種痘而釀此家禍,益信孟英勸人勿種痘之說為可訓也。
(種痘之法,以人巧而奪天工,原屬妙法,但須慎於擇時。
若疫氣流行之時,感其氣者,尚有腫頤爛喉之酷,況又加以痘毒耶?此乃醫之不明,未可盡歸咎於種痘也。)
潘洪疇托兒醫為其仲郎春波所出之孫種痘,下苗三日即咽痛,醫與升散藥,發熱斑爛,七朝而夭。
(咽痛而復升之,即非種出之痘亦必不免)春波及其弟祥衍,皆染其病。
春波之證,顧聽泉治而愈矣。
祥衍之恙,咽喉爛至於後,胸膈痞塞不通,牙關緊澀,小溲淋痛,口流紫黑血塊,人皆謂其臟腑爛焉。
孟英視之曰:惡血毒涎,正欲其出。
吹以錫類散,用碗承其口,流出涎血甚多,咽喉、牙環、胸膈,皆得漸舒。
投以犀角地黃湯,加元參、銀花、童溺、藕汁、竹黃、花粉、貝母、石菖蒲之類,漸以向安,繼與生津填補而痊。
趙子循患喉痹,渠叔笛樓用大劑生軍下之,而藥不能入。
(病在上,而用盪滌腸胃之藥,殊未合法。)孟英以錫類散吹之即開,與白虎法而瘥。
陳書伯庶常令弟保和,年未冠,患失音咽痛,孟英與犀、羚、石膏、元參、豆根、牛蒡、射干等大劑清肅之藥,音開而咽糜。
吹以錫類散,糜愈而疹點滿布,左目及耳後皆腫。
方中加以鮮菊葉二兩,疹愈痰嗽不已。
仍主前法,服三十餘帖而痊。
此證脈滑且數,口大渴,初終未曾誤藥,故能愈。
其庶母同時患喉糜,而頭偏左痛,(肝風。)心悸欲嘔,壯熱煩躁,脈弦細數。
孟英曰:此兼陰虧風動也。
初以犀、羚、元參、菊花、丹參、梔子、桑葉、馬勃投之,外吹錫類散,咽愈熱退。
續用二至、二冬、生地、石英、蓯蓉、龜板、茯苓,滋陰潛陽而瘳。
又其二令妹亦患喉疹,汛事適行,四肢痠痛,略難舉動,氣塞於咽。
孟英診脈弦滑,以犀、羚、旋、赭、茹、貝、兜鈴、牛蒡、射干、豆根、花粉、銀花、海䖳、竹瀝、絲瓜絡等,(此則專事情熱蠲痰而已。
須合三案,而細參其同異處,方有會心。)出入為方,兼吹錫類散而瘥。
(變證雖多,不外肺胃二經積熱。
得其主腦,尚非難愈之證。)
周鶴亭令郎,年甫五齡。
痘後月餘,清涼藥尚未輟,忽發壯熱。
幼科治之勢益張,肢瘈面赤,嘔吐苔黃,渴而溺清,時或昏厥。
證交六日,其外祖何新之,邀孟英診之。
脈甚弦洪滑數,心下拒按,便秘汗多,投小陷胸,加石膏、知母、花粉、竹葉、枇杷葉、貝母、雪羹。
二劑,各恙皆減,溲赤便行,繼與清養而安。
(涼藥未輟,而忽見如此之證,即不按脈,亦可知為新感溫邪矣。)
許安卿患咽痛,瘍科黃秀元連與升散之藥,延及齦腫,牙關不開,舌不出齒,自汗脈澀,絕谷瀕危。
其族兄辛泉,逆孟英往勘,即洗去滿頸敷藥,而以菊葉搗塗,吹以錫類散,煎犀、羚、元參、射干、馬勃、梔、貝、山豆根等藥灌之,數日始痊。
(宜降而反升之,宜其病之增劇矣。)
胡韻梅年已逾冠,因夜坐感寒,患頭疼惡冷,嘔吐肢冷。
孟英視之曰:舌絳脈數,斑疹之候,斷非受寒也。
幸胡平昔欽信,遂與清透藥服之。
次日點形圓綻,細詢果未出痘,但火勢甚熾。
恐其惑於俗論,囑請專科王蔚文會診,所見略同。
一路清涼,自起發至落茄,毫不不雜一味溫升攻托之藥,而滿身密布,形色粗紫,漿濃痂黑,便秘不飢,渴無一息之停。
苟不如是用藥,其能免乎?此建中瑣言之所以有功於世也。
此大實之證,故治宜如此。
予見一小兒出痘,自始至終,參、茸不輟於口,稍停其藥即懨然不振,正與此案相對待。
可見用寒用熱皆宜隨證變通。
未可執一而論也。
瘄疹
溽暑之令,瘄疹盛行。
幼科僅知套藥,升、柴、防、葛亂施,殆亦疫癘之病,造化默行其殺運歟?陳仰山家患此者十餘人,其長郎書芾孝廉之女勢最劇。
以瘄甫出,而汛至也。
醫者卻走,始延孟英視之。
脈滑而數,舌絳大渴,面赤失音,不食便瀉,曰:此由發散太過,火盛風熾,氣血兩燔。
氣分之邪,由瀉而略泄其焰,營分之熱由汛而稍解其焚,豈可畏其脫陷,妄投止澀耶?與西洋參、石膏、知母、麥冬、犀角、生地、連翹、甘草、石斛、丹皮、桑葉、竹葉大劑投之,三日而愈。
養陰善後,遂以漸安。
其餘或輕或重,孟英一以清解而痊。
濮東明令孫女,素稟陰虛,時發夜熱,少餐不寐。
仲夏患感發疹,(肺熱。)汛不當期而至。
(血熱。)孟英用犀、羚、知、貝、石膏、生地、梔、翹、花粉、甘草、竹葉、蘆根等藥,疹透神清。
唯鼻燥異常,(肺中餘熱。)吸氣入喉,辣痛難忍,甚至肢冷,復於方中加元參、竹茹、菊葉、荷杆。
各患始減,而心忡吐沫,(血因熱而虛。)徹夜不瞑,渴汗便瀉,改投西洋參、生地、麥冬、小麥、竹葉、黃連、真珠、百合、貝母、石斛、牡蠣、龜板、蔗汁諸藥而愈。
季秋適姚益齋為室。
病不甚重,治亦合法,而難收捷效者,以陰虛之體,不勝溫熱之氣也。
此即四損不可正治之例,設治不如法,則危矣。
胡季權子珍官,甫六歲。
目患內障,繼則夜熱痰嗽,小溲過多。
醫作童損治,服滋補數月,病日以甚。
孟英持脈右大,口渴苔黃,曰:伏熱在肺,法當清解。
及詳詰其因,始言病起瘄後。
蓋餘熱未淨,而投補太早,與滑石、知母、花粉、桑葉、茅根、枇杷葉、蘆根、冬瓜子、杏仁。
服二劑,遍身發出斑塊。
又二劑,斑退苔化,乃去滑石,加沙參餌之。
其熱頭面先退,次退四肢,以及胸背,又數日甫退於腹。
人皆詫其熱退之異,孟英謂熱伏既久,復為半年之補藥,膩滯於其間,焉能一旦盡滌?其勢必漸清而漸去也。
熱退既淨,溺亦有節,痰嗽遞蠲,餐加飢潤,而內障亦漸除矣。
德清蔡初泉,陡發寒熱,咽痛大渴,脘悶舌絳。
孟英診脈甚數,徑投大劑犀、羚、元參、丹皮、桑、梔、銀花、花粉、翹、蒡之藥,服後遍身發赤疹,而熱退知飢矣。
仲夏瘄疹流行,幼科執用套藥,夭札實多。
有王子能參軍所親楚人劉某,僅一子甫五齡。
陸某見其瘄點不綻,連進檉柳等藥,壯熱無汗,面赤靜臥,二便不行。
參軍聞其殆,延孟英視之,投犀、羚、白虎湯而轉機。
陸某力阻石膏不可再餌,仍進溫散,以至氣喘痰升,復加麻黃八分,欲圖定喘,而喘汗瀕危,二便復秘。
(麻黃定喘,乃方脈中感受風寒之症施之,麻疹何其不通?)再懇孟英救之,投白虎,加西洋參、竹葉而愈。
繼有房氏子,亦為陸某誤用溫散致劇。
痰喘便秘,口渴神昏,溲碧肢瘈,孟英與大劑白虎湯,加犀角、元參、竹葉、木通,調紫雪,四帖而始安。
(疹為陽邪,乃肺胃濕熱所致,初宜辛涼發散,令其盡出。
不宜驟用寒涼,恐冰伏熱邪,不能發出也。
繼即宜大清肺胃之藥,以解餘毒。
從未有溫散之法,至麻黃尤為禁劑,何兒科之憒憒耶?)
李新畲仲郎,瘄未齊而痰嗽氣喘,(疹中應有之症。)
苔色白滑,小溲不赤。
或主犀角地黃湯加紫雪,服而不效。
(熱在氣而清其肝,故不效。)延孟英診之,右脈洪滑而口渴。
乃天時酷熱,暑邪薄肺,挾其素有之痰而阻其治節,所以氣機不行,而疹不能達,苔不能化,溺不能赤也。
溫散大忌,涼血亦非。
與竹葉石膏湯,合葦莖,加杏、菀、旋、杷、海石,投之氣平疹透,苔退色紅,小溲亦赤,數日而愈。
(治疹原以清肺為第一義。)
徐艮生室,年四十餘,於酷暑之時患瘄。
所親沈悅亭連與清解,不能殺其勢。
為邀孟英視之,體厚痰多,脈甚滑數,揚擲譫妄,舌絳面赤,渴飲便澀。
乃與大劑白虎,加犀角、元參、銀花、花粉、貝母、竹黃、竹葉、竹茹、竹瀝,送滾痰丸。
服後大便下如膠漆,脈證漸和。
數日後去丸藥,其勢復劇,甚至發厥,仍加丸藥乃平。
如是者三次,險浪始息。
悅亭復以白金丸滌其膈下留痰,續用甘涼濡潤法,充津液而搜餘熱,漸以告愈。
(此大實證也,非峻攻不愈。)
朱敦書令愛患感,醫投溫散,服二劑遍身麻瘄,汛事適來。
醫進小柴胡湯。
遂狂妄莫制,乞援於孟英。
脈至洪滑弦數,目赤苔黃,大渴不寐,是瘄因溫邪而發。
所以起病至今,時時大汗,何必再攻其表?汛行為熱迫於營,胡反以薑、棗溫之,參、柴升之?宜其燎原而不可遏也。
與大劑犀角、元參、生地、石膏、知母、花粉、銀花、竹葉、貝母、白薇,以清衛涼營。
服後即眠,久而未醒。
或疑為昏沉也,屢為呼喚。
(俗情可哂。)病者驚寤,即令家人啟篋易服,穿鞋梳髮,告別父母云欲往花神廟歸位,(此即一呼喚之效也,)人莫能攔,舉家痛哭。
急迓孟英復視,脈象依然。
囑其家靜守勿哭,仍以前方加重,和以竹瀝、童溲,灌下即安。
繼用養陰清熱而愈。
(溫散惟宜於傷寒、何可亂投。
且既已見疹,則肺胃之熱已現於外矣。
與柴胡湯有何干涉?此醫直是不通。)
韓石甫大令令正,患感發疹,沈悅亭治以清解,熱漸退而神氣不爽,舌黑難伸,太息便秘,胸次拒按,脈弦緩而滑,投涼膈散,加知母、花粉、枳實、竹茹。
一帖而苔即退黃,再服而黑矢下,神氣清,即以向愈。
朱敦書令正患感,吳某與表藥二帖,發出赤疹,神氣漸昏。
葉某知其素患耳聾目障,為陰虛之體,改用犀角地黃湯二劑,而遺溺痙厥,始延孟英視之。
曰:雖形瘦陰虧,邪易擾營,幸非濕盛之軀,尚可設法。
但心下拒按,呃逆便秘,是痰熱尚阻氣分,誤服升提,每成結胸。
地黃滋滯,實為禁藥。
今人臨證不能詳審,往往用非所當用。
本年敗證甚多,余每見神未全昏,便不甚秘,惟胸前痞結,不可救藥而死者,皆升提之誤進,或滋滯之早投也。
石北涯在旁聞之嘆曰:無怪乎君素以犀角地黃湯奏奇績,而他人效尤屢僨事,豈非能與人規矩,不能與人巧耶?於是以犀角、元參、茹、貝、旋、蔞、杷、菀、白前、菖蒲為方,調紫雪。
兩服呃逆止,神漸清,而咽疼口渴,乃去紫雪、前、菖,加射干、山豆根、知母、花粉,吹以錫類散。
二日咽喉即愈,胸次漸舒,疹回熱退,去犀角、紫菀、射干、豆根,加銀花、梔子、竹葉、海䖳、鳧茈,漸安眠食。
唯大解久不行,孟英曰:腹無痛苦,虛體只宜潤養。
佐以蓯蓉、麻仁、當歸、生地等藥,多服而下,遂愈。
湯西塍年逾花甲,感證初起,周身膚赤,滿舌苔黃,頭痛腰疼,便溏溲痛。
伊親家何新之診為險候,囑延孟英診之。
脈見弦細而軟,乃陰虛勞倦,濕溫毒重之證。
清解之中,須寓存陰。
以犀角、羚、苓、茹、銀、翹、桑、葦、通草、蘭葉為方,煎以冬瓜湯。
服之遍身赤疹,而左眼胞忽腫,右臂痠疼不舉,耳聾神不清爽。
亟以元參、丹皮、菊花、梔子、桑枝、絲瓜絡、石斛、竹葉,煎調神犀丹為劑。
偶邀瘍科視外患,亦知病因濕熱,連進木通等藥,脈更細弱,神益昏憊,飲食不進,溲澀愈疼,新之以為難挽矣。
孟英曰:急救陰液,尚可轉機。
授復脈湯去薑、桂、麻仁,易西洋參,加知母、花粉、竹葉、蔗漿灌之。
一劑神蘇脈起,再服苔退知飢,三啜身涼溺暢,六帖後膚蛻安眠,目開舌潤。
或疑甘柔滑膩之藥,何以能清濕熱?孟英曰:陰虛內熱之人,蘊濕易於化火。
火能爍液,濡布無權。
頻溉甘涼,津回氣達。
徒知利濕,陰氣先亡。
須脈證詳參,法難執一也。
又服數劑後,忽然肢腫,遍發風塊,瘙癢異常。
或又疑證之有變也,孟英曰:此陰液充而餘邪自尋出路耳。
與輕清藥數帖,果瘥。
喘嗽
美政關毛內使,年逾花甲,而患喘嗽。
醫與腎氣湯、全鹿丸等藥,反致小溲澀痛,病日以劇。
孟英診之,與純陰壯水之治。
毛曰:我輩向吸鴉片煙,豈敢服此涼藥?孟英曰:此齊東之野語也,誤盡天下蒼生。
幸汝一問,吾當為世人道破機關,不致誤墮火坑者,再為積薪貯油之舉也。
夫阿片本罌粟花之脂液,性味溫澀,而又產於南夷之熱地,煎曬以成土,熬煎而為膏。
吸其煙時,還須火煉,燥熱毒烈,不亞於砒。
久吸之,令人枯槁。
豈非燥熱傷陰之明驗哉?毛極拜服,果得霍然。
或問曰:阿片之性,殆與酒相近乎?孟英曰:曲糵之性雖烈,然人飲之,則質仍化水。
故陰虛者,飲之則傷陰;陽虛者,飲之則傷陽,景岳論之詳矣。
若阿片雖具水土之質,而性從火變,且人吸之則質化為煙,純乎火之氣焰,直行清道,爍人津液。
故吸菸之後,口必作渴。
久吸則津枯液竭,精血源窮,而宗筋失潤。
人因見其陽痿也,不察其所以痿之故,遂指阿片為性冷之物,抑何愚耶?凡吸阿片煙而醉者,以陳醬少許瀹湯服即醒。
若熬煙時少著以鹽,即渙散不凝膏。
吸時舌上預舐以鹽,則不成癮。
雖癮深者,但令舐鹽而吸,則癮自斷,豈非潤下之精,能制炎上之毒乎?
孟英治其令叔高年痰嗽,喘逆礙臥,肢冷顴紅,飲食不進,與真武湯而安。
(照載陽證例治法。)
夏間,顧聽泉邀孟英視其所親屠綠堂之恙。
孟英曰:陰生可慮。
果於夏至前五日而卒。
屠之五令郎,患痰嗽者數年。
近因悲哀病作,徐某見其嗽甚則吐也,投以參、術之劑,病益甚。
閏七月十七夜,綠堂忽示夢雲:汝病須延孟英診視,服溫養藥可愈。
覺而異之,即迓過診。
孟英曰:此陰虛勞嗽,嗽久而沖氣不納,則嘔吐,非胃寒也。
經言勞者溫之,亦溫養之謂,非可以溫補施之者。
病者見案,更為驚歎,始以父夢告焉。
孟英亦為之肅然。
方用西洋參、熟地、蓯蓉、二冬、茯苓、坎、版、牡蠣、紫石英、萎蕤、枇杷葉、橘皮服之果安。
(滋陰降氣,加以鎮攝,乃虛嗽良法,非兼外感者所可用。)予謂凡事皆可以感天地格鬼神,況醫為性命之學耶?即此一案,可以知孟英之手眼通天,非幸獲虛名者所能仰望也。
石誦羲室,久患痰嗽,諸醫藥之勿瘳。
孟英切其脈曰:非傷風也。
與北沙參、熟地、百合、麥冬、貝母、紫菀、蓯蓉、枇杷葉、鹽水炒橘皮、燕窩,一劑知,數劑已。
初秋又患脘痛,上及肩尖,向以為肝氣,輒服破削之品。
孟英曰:亦非也。
以砂仁炒熟地、炙橘紅、楝實、延胡、枸杞、當歸、茯苓、桑椹、蒺藜為方,服之良效,繼即受孕矣。
(合觀二案,其人必陰虛肺燥之質,故用藥如此。)
鄰人汪氏婦之父王叟,仲秋患痰嗽不食,氣喘不臥,囊縮便秘,心搖搖不能把握,勢極可危。
伊女浼家慈招孟英救之,曰:根蒂欲脫耳,非病也。
以八味地黃湯,去丹、澤,合生脈,加紫石英、青鉛、龍、牡、胡桃肉、楝實、蓯蓉投之。
大解行而諸恙減,乃去蓯蓉、麥冬,服旬日以瘳。
初冬邵可亭患痰嗽,面浮微喘。
醫謂年逾花甲,總屬下部虛寒,進以溫補納氣之藥。
喘嗽日甚,口涎自流,莖囊漸腫,兩腿腫硬至踵,不能稍立,開口則喘逆欲死,不敢發言,頭仰則咳嗆咽疼。
不容略臥,痰色黃濃帶血,小溲微黃而長。
許芷卿薦孟英視之,脈形弦滑有力,曰:此高年孤陽熾於內,時令燥火薄其外。
外病或可圖治,真陰未必能復。
且平昔便如羊矢,津液素干,再投溫補,如火益熱矣。
乃以白虎湯合瀉白散,加西洋參、貝母、花粉、黃芩,大劑投之。
並用北梨搗汁,頻飲潤喉,以緩其上僭之火。
數帖後勢漸減,改投葦莖湯合清燥救肺湯,加海䖳、蛤殼、青黛、竹瀝、荸薺為方。
旬日外,梨已用及百斤,而喘始息,繼加坎、板、鱉甲、犀角,而以豬肉湯代水煎藥。
大滋其陰,而潛其陽。
(此卻不必,以病者難服也。
何不另用)火始下行,小溲赤如蘇木汁,而諸證悉平。
下部之腫,隨病遞消。
一月已來,共用梨二百餘斤矣。
適大雪祁寒,更衣時略感冷風,腹中微痛,自啜薑糖湯兩碗,而喘嗽復作,口乾咽痛,大渴舌破,仍不能眠。
復用前方,以綠豆煎清湯代水煮藥,始漸向安。
孟英謂其乃郎步梅曰:《內經》云:陰精所奉其人壽。
今尊翁津液久虧,陽氣獨治,病雖去矣,陰精非藥石所能繼續。
況年愈六秩,長不勝消,治病已竭人謀,引年且希天眷。
予以脈察之,終屬可虞。
毋謂治法不周,贈言不早,致有他日之疑、成敗之論也。
葉晝三患咳逆上氣,頭偏左痛,口渴不飢,便瀉如水。
王瘦石薦孟英視之,曰:此肝陰胃汁交虛,時令燥邪外薄。
與育陰息風、清燥滋液之法,日以漸安。
服及兩月,大解反形乾結而痊。
鮑繼仲患哮,每發於冬,醫作虛寒治更劇。
孟英診之,脈滑苔厚,溺赤痰濃。
與知母、花粉、冬瓜子、杏、貝、茯苓、滑石、梔子、石斛而安。
孫渭川令侄亦患此,氣逆欲死。
孟英視之,口渴頭汗,二便不行,徑與生石膏、橘、貝、桂、苓、知母、花粉、杏、菀、海䖳等藥而愈。
一耳姓回婦病哮,自以為寒,頻飲燒酒,不但病加,更兼嘔吐泄瀉,兩腳筋掣,既不能臥,又不能坐。
孟英診曰:苦口而渴乎?瀉出如火乎?小溲不行乎?痰黏且韌乎?病者云:誠如君言,想受寒太重始然。
孟英曰:汝何愚耶?見證如是,猶謂受寒。
設遇他醫,必然承教。
況當此小寒之候,而哮喘與霍亂,世俗無不硬指為寒者。
誤投薑、附,汝命休矣。
與北沙參、生薏苡、冬瓜子、絲瓜絡、竹茹、石斛、枇杷葉、貝母、知母、梔子、蘆根、橄欖、海䖳、蘆菔汁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哮證乃熱痰伏於肺絡也。
至冬則熱為寒束,故應時而發。
古人治法:於未寒時,先以滾痰丸下之,使冬時無熱可束則愈。
但其法太峻,人多不敢用。
今孟英以輕清通透之品,搜絡中之伏痰,斯有利而無弊,真可補古人所未及。)
許守存久患痰嗽,孟英主滋水舒肝法,以陰虧而兼郁也。
業已向愈,所親某亦涉獵醫書,謂滋陰藥不可過服,投以溫補。
已而咳嗽復作,漸至咽痛。
冬初又延診於孟英,曰:六脈皆數,見於水令,其不能春乎?果驗。
世人不辯證之陰陽,但論藥之涼熱,因而僨事者多矣。
鄭嫗患咳嗽,自覺痰從腰下而起,吐出甚冷。
醫作腎虛水泛治,漸至咽喉阻塞,飲食礙進,即勉強嚥之,而胸次梗不能下,便溏溲頻。
無一人不從虛論,孟英診曰:脈雖不甚有力,右部微有弦滑,苔色黃膩,豈屬虛證?以葦莖湯合雪羹,加貝母、知母、花粉、竹茹、麥冬、枇杷葉、柿蒂等藥,進十餘劑而痊。
此證明明虛寒,何以作虛寒治不效?蓋虛寒乃此人之本體,而痰咳乃新受之外邪。
不治其邪,而專補其虛,則邪無出路,以致積補生熱,此舌胎之所以黃膩也。
孟英以清熱化痰為治,尚是一半治病、一半治藥誤也。
邵奕堂室,以花甲之年,仲冬患喘嗽。
藥之罔效,坐而不能臥者旬日矣。
乞診於孟英,邵述病原云:每進參湯,則喘稍定。
雖服補劑,仍易出汗,慮其欲脫。
及察脈弦滑、右甚,孟英曰:甚矣。
望聞問切之難,不可胸無權衡也。
此證當憑脈設治,參湯切勿沾唇。
以栝蔞、薤白、旋覆、蘇子、花粉、杏仁、蛤殼、茯苓、青黛、海䖳為方,而以竹瀝、菔汁和服。
投匕即減,十餘帖全愈。
同時有石媼者,患此極相似。
脈見虛弦細滑,孟英於沙參、蛤殼、旋覆、杏仁、蘇子、貝母、桂枝、茯苓中,重加熟地而瘳。
所謂病同體異,難執成方也。
王致青鹺尹令正,患痰喘,胡某進補腎納氣,及二陳、三子諸方,證瀕於危。
顧升庵參軍,令延孟英診之。
脈沉而澀,體冷自汗,宛似虛脫之證。
惟二便不通,脘悶苔膩。
是痰熱為補藥所遏,一身之氣機,窒痹而不行也。
與蔞、薤、旋、赭、杏、貝、梔、菀、兜鈴、海䖳、竹瀝等以開降,覆杯即減,再服而安。
王匯涵室,年逾六旬。
久患痰嗽,食減形消,夜不能眠,寢汗舌絳。
廣服補劑,病日以增。
孟英視之曰:固虛證之當補者。
想未分經辨證,而囫圇顢頇,翻與證悖,是以無功。
投以熟地、蓯蓉、坎、板、胡桃、百合、石英、茯苓、冬蟲夏草等藥,一劑知,旬日愈。
以其左脈弦細而虛,右尺寸皆數,為陰虧氣不潛納之候。
及閱前服方,果雜用耆、術以助氣,二陳、故紙、附、桂等以劫陰也,宜乎愈補而愈劇矣。
李華甫令正,患頭震,孟英脈之弦滑,乃肝經鬱怒火升也,投當歸龍薈丸而瘥。
然不能懲忿,其病屢發之後,更兼溺團腹脹,喘汗欲絕,亟邀孟英視之。
脈甚弦澀,口苦苔黃,舌色紫黯,汛雖不愆,內2有瘀滯也。
以雪羹加金鈴、旋覆、梔子、滑石、桃仁、茺蔚、車前子、木通,仍吞龍薈丸。
外以田螺、大蒜、車前草搗貼臍下。
服後果先下黑血,溲即隨通,繼而更衣,糞色亦黑,遂愈。
周光遠無疾而逝。
其母夫人年逾七旬,遭此慘痛,漸生咳嗽,氣逆痰咸,夜多漩溺,口苦不飢。
孟英曰:根蒂虛而兼怫鬱也。
與沙參、甘草、麥冬、熟地、龜板、石斛、貝母、蛤殼、小麥、大棗而安。
(滋陰解鬱,絲絲入扣。)迨夏間吸暑而患腹痛滯下,小溲熱澀,其嗽復作,脈仍虛弦,略加軟數,但於前方增滑石(去暑),吞香連丸(治痢)而瘳。
因平昔畏藥,既愈即停,至仲秋嗽又作。
惟口不苦而能食,因於前方去沙參,加高麗參、五味、石英、牛膝熬膏,頻服而痊。
十月下旬,天氣驟冷,陡患吐瀉腹痛,肢冷音嘶,急邀孟英視之。
脈微為寒邪直中,亟與大劑理中,加吳萸、橘皮、杜仲、故紙、石脂、餘糧而瘥。
其夫人亦因悲鬱而患崩漏,面黃腹脹,寢食皆廢。
孟英用龜板、海螵蛸、女貞、旱蓮、貝母、柏葉、青蒿、白薇、小麥、茯苓、藕肉、蓮子心而康。
次年夏,其母夫人患溫邪痰嗽,脘閉汗多,孟英投石膏、竹茹、知母、花粉、旋覆、貝母、蔞仁、紫菀等藥,三十劑而愈。
聞者無不嘆異!(此因不兼外邪,故加五味、牛膝等藥,徑固其本。
若少兼外邪者,斷不可用。)
謝某患嗽,臥難偏左。
孟英切其脈,右寸軟滑,曰:此肺虛而痰貯於絡,以葦莖、絲瓜絡、生蛤粉、貝母、冬瓜子、茯苓、葳蕤、枇杷葉、燕窩、梨肉,投之果愈。
古方書云「喘無善證」。
喘而且汗,尤屬可危。
潘肯堂室,仲冬陡患氣喘,醫治日劇。
何新之診其脈無常候,囑請孟英質焉。
孟英曰:兩氣口之脈,皆肺經所主。
今肺為痰壅,氣不流行,虛促雖形,未必即為虛諦。
況年甫三旬,平時善飯,病起於暴,苔膩痰濃,縱有足冷麵紅、不飢、不寐、自汗等證,無非痰阻樞機,有升無降耳。
遂與石膏、黃芩、知母、花粉、旋覆、赭石、蔞仁、通草、海䖳、竹瀝、菔汁、梨汁等藥,一劑知,三劑平。
乃去二石,加元參、杏仁服,旬日而安。
俟其痰嗽全蠲,始用沙參、地黃、麥冬等,以滋陰善後。
顧仙槎,年越古稀。
仲冬偶患痰嗽,服表散藥數帖,氣喘如奔,欲臥而不能著枕,欲食而不能吸納,痰欲出而氣不能吐,便欲行而氣不能送,日夜危坐,躁汗時形。
其婿家請孟英視之,按脈虛洪豁大,而舌色干絳,溲赤點滴。
證屬陰虧,忌投剛燥。
與西洋參、熟地、蓯蓉、枸杞、蔞仁、麥冬、牛膝、茯苓、白芍、冬蟲夏草、青鉛為大劑,以豬肉煮清湯煎服。
果韌痰漸活,堅矢下行,眠食亦安,遞以告愈。
諸暨張某者,有跛疾,業點翠,終日坐,而三四年來行數十武,即喘不能已,別無他苦,飲食如常。
醫咸謂虛,頻補不應,詣孟英視之。
曰:久坐不勞,行氣遲滯,痰凝久伏,故為此患。
脈緩而滑,豈為虛象?授雪羹合小陷胸,加竹茹、旋覆、海石、杏仁、半夏服之,果吐多痰而愈。
高雋生孝廉令堂患痰嗽,服傷風而喘汗欲脫,孟英予人參、茯苓、甘草、桂枝、白石英、半夏、牡蠣、胡桃仁、冬蟲夏草而瘳。
以其年近五旬,衝任不足,雖素有飲邪,而悲哀勞瘁之餘,經事忽行,一投表散,氣即隨而上逆,故用藥如此。
一機匠久患寒熱,兼以痰嗽,形消肌削。
人皆以勞怯治之,久而不愈。
或囑其就診於孟英,脈弦緩而大,畏冷異常,動即氣逆,時欲出汗,暮熱從骨髓中出,痰色綠而且臭,便堅溺赤。
曰:痰火為患耳,誤投補藥矣。
以葦莖湯合雪羹,加白薇、花粉、旋覆、蛤殼,服二十劑體健加餐,其病如失。
趙菊齋外孫華穎官,易患痰嗽。
幼科治之。
漸至發熱,口渴便瀉,汗多煩哭。
以為將成慢驚,參入溫補,日以加劇。
孟英視之曰:肺熱也。
投葦莖湯,加滑石、黃芩、枇杷葉、桑葉、地骨皮,旬日而愈。
五舍弟樹廷,時患喘逆,初冬尤甚,稍食甜物,其病即發。
孟英察脈遲弱,苔黃垢而不渴,指冷腰痠,乃中虛痰濕內盛也。
授參、朮、蒼、枳、旋、半、薤、樸、杏仁、生薑之劑,服後痰果大吐,氣亦漸平。
嗣以六君去甘草,加當歸、木香,調補而痊。
壬子春,沈峻揚年五十七歲,素患痰嗽。
年前顧某與小青龍湯一劑,喘逆漸甚。
汪某進腎氣湯一服,勢更瀕危。
醫云:治實治虛,不能捨此二法,而皆不應。
病真藥假,不可為矣。
王月鉏囑迎孟英圖之,脈來虛弦軟滑,尺中小數,顴紅微汗,吸氣不能至腹,小便短數,大解甚艱,舌紅微有黃苔,而渴不多飲,胸中痞悶不舒。
曰:根蒂虛於下,痰熱阻於上。
小青龍,治風寒挾飲之實喘;腎氣湯,治下部水泛之虛喘,皆為仲景聖法。
用之得當,如鼓應桴。
用失其宜,亦同操刃。
所以讀書須具隻眼,辨證尤要具隻眼也。
此證下雖虛而肺不清肅,溫補反助其壅塞。
上雖實而非寒飲,溫散徒耗其氣液。
耗之於先,則虛氣益奔。
壅之於後,則熱痰愈錮。
其加病也,不亦宜乎?爰以杏仁、葦莖、紫菀、白前、蔞仁、竹瀝,開氣行痰,以治上實;而佐蓯蓉、胡桃仁,以攝納下焦之虛陽。
一劑知,再劑平,旋去紫菀、白前,加枸杞、麥冬、白石英。
服三帖而便暢溺長,即能安穀,再去杏仁、竹瀝、葦莖,加熟地、當歸、薏苡、巴戟,填補而痊。
卷二
嘔吐
朱某患嘔吐,諸藥不效,甚至大小便秘,糞從口出,臭不可當,自問不起矣。
孟英用代赭旋覆湯加蜣螂蟲,(上者下之之法,而意甚巧)服之而愈。
陳芰裳之太夫人,陡患嘔吐,徹夜不止。
次早延孟英診之,自述因寒而致。
孟英知芰裳進場,家無主藥之人,若明言屬熱,必致畏藥不服矣。
漫應曰:固寒也。
而疏方則芩、連、梔、楝,以大苦寒為劑,投之良愈。
趙子善令愛,患發熱嘔吐,口渴便秘。
而年甫三齡,不能自言病苦。
孟英視其舌微絳,而苔色干黃,因與海䖳、鼠矢、竹茹、知母、花粉、杏、貝、梔、斛之藥,二劑果下未化宿食,色醬黏膩。
設投俗尚溫燥消導法,必致陰竭而亡。
繼往維揚,孟英臨別贈言,謂其體質勿宜溫補。
次年偶病,果為參、術殞命,惜哉!
蘭溪吳氏婦,盛夏患惡阻,洪某進旋覆、薑、桂等藥,而壯熱神昏,腰疼欲墜,二便秘澀,嘔吐不休,脈數而洪。
予梔、芩、連、楝、竹茹、知母、銀花、綠豆為劑,佐以蘇葉二分,冬瓜煮湯煎藥。
下咽即安,數服而愈。
吳綠園患發熱嘔吐,莖縮腹痛。
孟英診脈弦軟而數,苔色膩黃,曰:熱伏厥陰也。
與楝實、通草、梔、蓮、茹、斛、絲瓜絡,一劑知,數劑愈。
潘嫗久患痛吐,多藥莫痊。
孟英視之,脈弦勁而數,曰:口苦而渴乎?大便不暢乎?小溲如沸乎?病者云:誠然。
第冷氣時沖,欲嘔不暢,渴喜飲沸,吐沫極酸,總由積寒深重耳。
孟英曰:因此諒諸醫必用溫燥之藥矣。
須知氣衝覺冷者,熱極似寒;渴欲飲沸者,飲邪內踞;吐沫作酸者,曲直所化;其病在絡,故吐之不易。
方以茹、旋、梔、楝、枇杷葉、絲瓜絡、木通、生薑衣、海䖳、鳧茈、蘇葉炒黃連,煎吞當歸龍薈丸。
一劑知,五劑愈。
噫
予素患噫氣,凡體稍不適,其病即至,既響且多,勢不可遏。
戊子冬發之最甚,苦不可言。
孟英曰:此陽氣式微,而濁陰上逆也。
先服理中湯一劑,隨以旋覆代赭湯投之,遂愈。
嗣後每發,如法服之輒效。
後來發亦漸輕,今已不甚發矣。
予聞孟英常云:此仲聖妙方,藥極平淡,奈世人畏不敢用,殊可陋也。
(法本喻氏。)
袁某患噫,聲聞於鄰。
俞某與理中湯,暨旋覆代赭湯皆不效。
孟英診之,尺中虛大,乃詰之曰:爾覺氣自少腹上衝乎?病者云:誠然。
孟英曰:此病在下焦。
用胡桃肉、故紙、韭子、菟絲、小茴、鹿角霜、枸杞、當歸、茯苓、覆盆、龍齒、牡蠣。
服一劑,其沖氣即至喉而止,不作聲為噫矣。
再劑寂然,多服竟愈。
許太常滇生之夫人,患腿痛而素多噫氣。
若指頭一搓,或眉間一抹,其噫即不已。
向以為虛,在都時服補劑竟不能愈。
冬間旋里,孟英診脈弦滑,乃痰阻於絡,氣不得宣也。
以絲瓜絡、竹茹、旋覆、橘絡、羚羊、茯苓、豆卷、金鈴、柿蒂、海䖳、荸薺、藕為方,吞當歸龍薈丸而安。
其媳為阮芸臺太傅之女孫,在都因喪子悲哀,患發厥,屢服補劑,以致汛愆。
或疑為娠,孟英曰:脈雖弦數以滑,乃痰挾風陽而為厥也。
與大劑蠲痰息風、舒郁清營之劑,漸以獲愈。
呃
一老人霍亂後,目閉呃忒。
醫謂脫陷在即,與桂、附回陽之藥,業已煎矣。
適孟英至,詢知溺赤口乾,診得脈形軟數,而藥香撲鼻,即曰:此藥中有肉桂,叟勿服也,服之必死。
迫令將藥傾潑,而與肅肺清胃之劑,果得漸安。
黃履吉截瘧後,患浮腫。
趙某聞其體素虛,切其脈弦細,遂用溫補,馴致呃忒不休,氣衝礙臥,飲食不進,勢瀕於危。
請孟英決其及返餘杭否,孟英曰:脈雖弦細而有力,子必誤服溫補矣。
肯服吾藥,猶可無恐。
因與栝蔞薤白合小陷胸、橘皮竹茹湯,加柿蒂、旋覆、蘇子、香附、赤石、紫菀、杷葉為方,四劑而瘳。
陳笠塘年近花甲,於初冬時偶從梯半一跌,遂發寒熱,痰多咳逆。
沈辛甫作虛痰、類中、挾風溫治,熱退便行,而痰逆不休,且兼呃忒。
改從清肅鎮攝,其呃日甚。
因拉孟英商之,診脈左弦澀不調,右兼軟滑。
察其呃,時有微甚而有欲呃不爽之象。
詢其噴嚏,久不作矣。
曰:此氣鬱於肝,欲升而不能升;痰阻於肺,欲降而不能降之證也。
補攝之品,咸在禁例。
以柴胡、枳殼、石菖蒲、紫蘇、薤白、蔞仁、竹茹、橘皮、白前為劑,覆杯而減,再劑而安。
錢某患感,醫治旬日,漸致神昏瘈瘲,大便泄瀉。
以其體素弱而吸洋菸也,胥束手矣。
始丐診於孟英,左脈弦軟,右則虛大而滑,汗出不解,目瞀耳聾,囈語溲紅,時時呃逆,心下拒按,舌不能伸,斡齒視苔,滿黃微燥,曰:溫邪雖陷,氣分未清。
裡氣雖虛,伏痰內盛。
幸瀉數次,邪勢稍衰。
先予人參、牡蠣、犀角、元參、竹葉、竹茹、銀花、石斛、枇杷葉、川貝母、蓮子心為劑,調服萬氏清心丸一顆。
目明熱退,呃減舌伸,臂顯赤斑,夜亦能寐,詰朝去參、蠣、牛黃丸,加竹瀝、桑枝,絲瓜絡,痰果大吐,瘈瘲即平。
再去犀、元、桑枝,加紫菀、海䖳,呃止胸舒,苔色漸退,稀糜漸進,耳聽略聰。
再去竹葉、蓮心、紫菀,加沙參、花粉。
服五貼,而下堅矢,嗣報調養而安。
脹
許某於醉飽後,腹中脹悶,大解不行。
自恃強壯,仍飲酒食肉,二日後腹痛,猶疑為寒,又飲火酒,兼吸洋菸,並小溲而不通矣。
繼而大渴引飲,飲而即吐,而起居如常也。
四朝走懇孟英診之,脈促歇止,滿舌黃苔,極其穢膩,而體豐肉顫,證頗可危。
因婉言告之曰:不過停食耳,且飲山楂神麯湯可也。
午後始覺指冷倦怠,尚能坐轎出城,到家氣逆,夜分痰升。
比曉,胸腹額上俱脹裂而死。
蓋知下之不及,故不與藥也。
許仲筠患腹痛不飢,醫與參、朮、薑、附諸藥,疼脹日加,水飲不沾,沉沉如寐。
孟英診脈弦細,苔色黃膩,投以枳、樸,萸、連、梔、楝、香附、蒺藜、延胡等藥。
二劑,便行脈起,苔退知飢而愈。
吳醞香大令四令媳,時患腹脹減餐,牙宣腿痛,久治不效,肌肉漸消。
孟英診脈,弦細而數。
肝氣雖滯,而陰虛營熱,豈辛通溫運之可投耶?以烏梅、黃連、楝、芍、梔子、木瓜、首烏、鱉甲、茹、貝,服之果愈。
繼與甘潤滋填,肌充胃旺,汛准脈和。
積歲沉疴,宛然若失。
吳誦青室,年近五旬,天癸已絕,偶患腹脹。
局醫黃某,知其體素羸也,投以腎氣湯,而寒熱漸作。
改從建中法,旬日後病劇而崩,愈補愈甚。
乞援於孟英,脈洪而數,渴飲苔黃。
是吸受暑邪,得溫補而血下漏也。
與犀角、元參、茅根、柏葉、梔、楝、知、斛、花粉、白薇等藥,數劑始安。
續加生地、二至、二冬,滋養而愈。
次年患病,仍為誤藥而殞。
宋氏婦患感,反復已經向痊。
忽然腹脹上至心下,氣喘便瀉溺閉,湯飲不能下咽,自汗不能倚息。
家人皇皇,且極貧不能延診,走乞孟英擬方挽救。
因以桂枝、石膏、旋、赭、杏、樸、芩、半、黃連、通草為劑,果覆杯而病若失。
張養之目擊,嘆為神治。
何氏婦年未四旬,於庚戌冬患腹脹善嘔。
或云寒凝氣滯,宜吸鴉片煙以溫運之。
及煙癮既成,而病如故。
或云冷積也,莫妙於蒜罨。
往夏遂以蒜杵如泥遍塗脊骨,名曰水炙。
炙後起疱痛潰,骨蒸減餐,其脹反加,經乃漸斷。
招越醫莊某治之,云勞損也,進以溫補,病乃日甚。
復邀張鳳喈、包次橋、姚益齋諸人視之,僉云勞損已成。
或補陰,或補陽,服之冬令,便瀉不飢,骨立形消,臥床不起。
今春請神方於各乩壇,皆云不治。
其夫因蒲艾田薦於許信臣學使,隨任廣東,家無主意,束手待斃而已。
蒲聞而憐之,為屈孟英一診,以決危期之遲速,初無求愈之心也。
切其脈弦細數,循其尺索刺粗,舌絳無津,飲而不食,兩腿腫痛,攣不能伸,痰多善怒,腹脹堅高,上膚黃粗,循之慼慼然。
晝夜殿屎,愁容黎瘁,小溲短澀而如沸,大便日瀉十餘行。
脈色相參,萬分棘手。
惟目光炯炯,音朗神清,是精氣神之本實未撥。
病雖造於極中之極,卻非虛損之末傳也。
殆由木土相凌,為嘔為脹。
洋菸提澀其氣,益令疏泄無權。
蒜灸劫耗其陰,更使郁攸內爍。
進以溫補,徒為壯火豎幟而涸其津。
溉以滋填,反致運化無權而釀為瀉。
固之澀之,煞費苦心。
余謂賴有此瀉,尚堪消受許多補劑。
縱臨證心粗,不詢其瀉出之熱而且膩,豈有腎虛脾敗之瀉,可以久不安穀而延之至今乎?夫人氣以成形耳。
法天行健,本無一息之停。
而性主疏泄者肝也,職司敷布者肺也,權衡出納者胃也,運化精微者脾也,咸以氣為用者也。
肝氣不疏,則鬱而為火;肺氣不肅,則津結成痰;胃氣不通,則廢其容納;脾氣不達,則滯其樞機。
一氣偶愆,即能成病。
推諸外感,理亦相同。
如酷暑嚴寒,人所共受,而有病有不病者,不盡關乎老少強弱也。
以身中之氣有愆有不愆也,愆則邪留著而為病,不愆則氣默運而潛消。
調其愆而使之不愆,治外感內傷諸病無餘蘊矣。
今氣愆其道,津液不行,血無化源,人日枯瘁。
率投補藥,更阻氣機,是不調其愆而反錮其疾也。
疾日錮,腹愈脹,氣日愆,血愈枯。
或以為乾血勞,或以為單腹脹。
然汛斷於腹脹半年之後,是氣愆而致血無以化,非血病而成脹矣。
既脹而馴致腿腫筋攣,不可謂之單脹矣。
腫處裂有血紋,堅如鱗甲,顯為熱壅,不屬虛寒。
借箸而籌,氣行則熱自泄。
首重調愆,展以輕清,忌投剛燥。
熱泄則液自生,佐以養血。
須避滋膩,宜取流通。
徐洄溪所謂「病去則虛者亦生,病留則實者亦死」,勿以藥太平淡,而疑其不足以去病也。
艾田云:薛一瓢謂「人須修到半個神仙身份,才可當得名醫二字,聆君妙論,不愧名醫。
於是以沙參、竹茹、絲瓜絡、銀花、楝實、枇杷葉、冬瓜皮、黃柏、當歸、麥冬、枸杞、白芍出入為方,用水露煮葦莖、藕湯煎藥。
服四劑,脈柔溲暢,瀉減餐加。
乃參以西洋參、生地、黃連、花粉、薏苡、梔子之類,又六劑,舌色漸淡,腿腫漸消。
服至匝月,忽然周身汗出溱溱,而腫脹皆退,舌亦津潤,皮膚漸蛻,肌肉漸生,足亦能伸,便溺有節。
並不另授峻補,兩月後,可策杖而行矣。
天時漸熱,服藥已久,以虎潛丸方熬為膏,用藕粉溲搗成丸。
因丸劑皆藥之渣質,脾運殊艱。
孟英凡治陰虛須滋補者,悉熬取其精華,而以可為佐使者和之為丸。
不但藥力較優,亦且餌之易化。
如法服至長夏,健步經通,遂以康復。
艾田云:此證人不能治,神亦不能治,君竟能肉白骨而生之,不僅半個神仙,殆人而仙者耶?抑仙而降為人者耶?(水露,以甜水貯甑,蒸取其露。
宜臨時蒸用。
取其有升降之機而養津液也。
一名甑汗水。
停久則失性矣。)
余雖挈眷回藉,而會垣戚友,未能恝然置之,故時往寓焉。
今六月初二日刺船返里,欲避暑月應酬之繁也。
嗣因亢旱河涸,舟楫不通,或以肩輿相招,余畏長途而卻之。
中秋後,河漸通。
乃二十夜夢先慈以不必進省為訓,初謂心有所憶也。
至九月下旬,欲展墓於皋亭山。
因赴杭視弟妹,舟人忘備白米,強啖冬舂米飯一餐,遂腹脹不飢。
越日抵寓,身漸發熱。
徐君亞枝為余多劑清化,至十六日始解極堅燥矢。
解後,大渴喜飲,少頃則傾囊而吐,吐則氣自少腹上湧,味極酸苦,甚至吐蛔。
趙君笛樓診云:十六日不食,中已大虛,一解之後,更無砥柱,故肝木乘而沖侮也。
投參、苓、椒、梅、萸、連、橘、半、茹、姜等,四劑。
吐止,稍進飲食,然飢肉削盡,寐則肢惕,而稍一展動,則絡痛異常,大解必旬日一行,極其艱澀。
扶病而歸,兩跗皆腫。
自知虛不易復,而性不受藥,遂啖肥濃,至冬杪腫消,而大便始潤,津液易奪而難復如此,且稍或煩勞,即作寒熱,至次年三月,各恙始休,而步履如常,惟肌肉不能復舊。
以脾主四肢,胃主肌肉,而束骨利機關也。
余脾胃素弱,故畏藥如虎。
稍有惡劣之氣者,飲之即吐。
若吞丸藥,則不能克化。
生冷硬物,概不敢嘗。
最奇者,冬舂米飯之氣,亦所素畏,偶食之輒小病,而未有如此之劇者,嗣後不敢略試矣。
且深悔不遵先慈母夢示,遂息影窮鄉,不復寓省。
乃不知者,徑目余為神仙中人。
蓋余能安其癡也,而吳越之間,亦未嘗不偶遊焉。
次年夏,遊武林晤許貫之茂才,見其令嬡璟姑,患疳膨聚氣,云起於桐鄉外家,食冬舂米飯也。
可見人之脾胃,有同於我者矣。
盛澤王西泉丈仲郎巽齋刑部夫人,年未四旬,而十八年前,誕子之後,汛即不行。
醫以為虛,頻年溫補,略無小效。
董味青茂才,囑就余診,脈弦滑而體甚豐。
乃氣鬱生熱,熱爍津液以成痰。
痰復阻其氣道,不能化血以流行,以致行度愆期,腹形脹痛,肢背不舒,骨疼寐惕,渴不欲飲,間或吐酸,二便不宣,苔黃口苦。
皆風陽浮動,治節橫斜之故也,與沙參、蛤粉各四錢,絲瓜絡、石菖蒲各一錢,紫菀、仙夏、旋覆、蒺藜各一錢五分,茯苓三錢,丹參二錢,黃連四分,海䖳四兩,鳧茈一兩。
服十餘劑,來轉方云:脹痛蠲而腹背皆舒,夜寐安而二便亦暢,酸水不吐,痰出已松。
是肝已漸柔。
惟食少無味,骨節痠疼右甚,乃陽明虛無以束骨利機關也。
擬通養法,參鬚、石菖蒲各一錢,茯神、絡石各三錢,薏苡四錢,仙夏、竹茹各一錢五分,木瓜八分,薑汁炒黃連三分,十大功勞一兩,仲冬招余往遊復視,則諸恙皆安,惟右腿尚疼耳。
即於通養方內,加黃柏、仙靈脾服之,遂愈。
腫
鍾耀輝年逾花甲,在都患腫,起自腎囊,氣逆便溏,諸治不效。
急買車返杭,托所親謝金堂邀孟英治之。
切其脈微而弱,(虛象顯然。)詢其溺清且長,曰:都中所服,其五苓、八正耶?抑腎氣、五皮也?鍾云:誠如君言,遍嘗之矣,而病反日劇者何哉?孟英曰:此土虛不制水也。
通利無功,滋陰亦謬,法宜補土勝濕,(此即張景岳所云理中加茯苓、附子之症也。)與大劑參、術,果即向安。
越八載以他疾終。
一男子患喉痹,專科治之甫愈,而通身腫勢日甚,醫者驚走。
孟英診之曰:病藥也。
投附子理中湯,數劑而痊。
予謂喉痹治以寒涼,法原不謬,而藥過於病,翻成溫補之證,是病於藥也,非病於病也。
嘗聞孟英云:病於病而死者十之三,病於藥而死者十之七。
以予觀之,誠非激論也。
籲可嘆已!
王小谷體厚善飲,偶患氣逆,多醫咸從虛治,漸至一身盡腫,酷肖《回春錄》所載康副轉之證,因懇治於孟英。
脈甚細數,舌絳無津,聞有譫語,乃真陰欲匱。
外候雖較輕於康,然不能收績矣。
再四求疏方,與西洋參、元參、二地、二冬、知母、花粉、茹、貝、竹瀝、蔥須等藥。
三劑而囊腫全消,舉家忻幸。
孟英以脈象依然,堅辭不肯承手,尋果不起。
(脈至細數,則陰竭陽亢,不拘何病,均忌此脈,而虛勞為尤甚。)
石北涯令正,久患齦疼,漸至身面浮腫。
或以為虛,或以為濕,病日以劇,氣逆不飢。
孟英察脈,左洪數,右弦滑。
陰分雖虛,先當清其肺胃之痰熱者。
投白虎加沙參、花粉、冬瓜皮、枇杷葉、梔子、竹茹、蘆根,服之腫即消,繼佐滋陰,齦疼亦止。
一嫗患面目肢體浮腫,便溏腹脹,腸鳴時痛,飲食日減,醫與理中、腎氣多劑,病日劇而束手矣,始丐孟英診焉。
按脈弦細,沉之帶數,舌絳口乾,腫處赤痛,溺少而熱,乃陰虛肝熱,鬱火無從宣泄而成此病。
火愈鬱則氣愈脹,氣愈脹則津愈枯,再服溫燥,如火益熱矣。
授白頭翁湯,加楝實、銀花、元參、丹皮、綠豆皮、梔子、冬瓜皮數劑,證減知飢,漸佐養血充津之品而愈。
前此諸醫謂其山居久受濕蒸,且病起黴雨之時,而又便溏脈細,遂不察其兼證,而群指為寒濕也。
嗣有黃梅溪令堂,患證類此而燥熱之藥服之更多,肌削津枯,脈無胃氣,邀孟英往勘,不遑救藥矣。
馬翠庭鹺尹令寵,患兩腿疼腫,便溏不渴。
醫進蒼朮、木瓜、萆薢、獨活等藥,其病日甚,不食不眠,筋掣欲厥。
孟英切其脈弦滑而數,詢其溺極熱如沸,曰:非寒濕也,肝火為患耳。
便瀉是土受木乘,不渴乃內有伏痰。
予梔、柏、芩、連、茹、楝、通草、半夏、蠶砂、絲瓜絡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方氏婦勞傷挾感,業已治愈,服補藥數劑,漸形浮腫。
或謂邪未淨而補之早也,用消導、清解法皆不應,且兼咳逆礙眠,便溏溲澀。
又謂腎氣不納,改從滋填,其勢益增,遂束手矣。
浼余視之,脈浮無汗,尺靜經行,既非根蒂之虛,亦豈邪留誤補?殆愈後復感風邪,肺氣阻痹,水津失布,所謂皮水證也。
與香薷、杏仁、紫蘇、橘皮、兜鈴、射干、紫菀、通草、蔥白,天泉水、蘆火煎服,覆杯而愈。
沈雪江光祿年五十歲,於客臘偶患頭暈,既而右手足麻木。
醫進再造丸九十餘顆,漸至攣曲不伸,針藥無效。
仲春余遊檇李,吳門李君雨村招往視之。
手足亦腫而疼,便堅溲赤,口乾舌絳,準頭一瘰磊然,脈象弦滑而數。
平時屢有鼻衄,肝陽易動,曲運神機,體質性情,陰虛火盛,風自火出,爍液成痰,竄入絡中,則為是證。
初起若以竹瀝一味灌之,可以漸愈。
乃溫補率投,遂成錮疾。
幸而病在經絡,停補尚可延年。
苟欲望有轉機,必用清通宣泄。
擬方三劑,腫痛稍瘥。
議者謂藥太清涼,多服恐妨脾胃。
更醫復進溫補,並雨村亦不延診矣。
迨四月中旬,大便忽秘,飲食不思。
半月餘,更衣極艱滯,而解後胸次愈形窒塞,遂不食,然參藥不輟也。
至五月十八日,復解燥矢,仍不思食,勉強啜粥輒嘔吐。
次日轉為滯下,色如魚腦,日數十行。
醫謂有出無入,脾胃兩敗矣。
溫補方再加固澀之品,遂鼻衄如注,且有成塊成條之堅韌紫血,ª喉間湧出,雖米飲不能下咽,小溲澀滯不行,時欲呷茶以潤口。
或云已傳關格,無藥可施。
而引火歸元之法,愈用愈劇,諸醫無策,眷屬皇皇,業辦後事矣。
乃弟云峰待詔余春日所囑,浼入聘余往援。
二十四日余抵禾,見其面色枯黧,牙關緊而舌不出齒,脈至右滑左弦細數皆上溢,而尺不應指,胸悶溺澀。
陽宜通而不通,是滋膩阻寒氣道也。
血溢下利,陰宜守而不守,是溫燥灼爍營液也。
吾先慈所謂人身如欹器,滿則必覆。
半年蠻補,填滿胃中,設不傾筐倒篋而出,亦必塞死。
豈可不加揣測,而誤認為神機化滅之出入廢,關閘不禁之下利,陰盛格陽之吐衄,而再施鎮納堵截之藥哉?古云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
今火熾上炎,鼻血大流,湯水不能下咽,有升無降,與吐何殊?況見證雖危,而呼吸不促,稍能安寐,皆是未絕之生機。
考古下利而渴者屬厥陰,白頭翁湯主之。
滯下不食者為噤口,參連湯主之。
余合而用之,加石菖蒲宣氣通陽,石斛、茅根生津涼血。
一服而利減其半。
次日去連、柏,加元參、犀角、童便,專治其衄。
一服血漸少,利漸止。
然離絡之血,不可不使之出。
未動之血,亟當使其各安於位。
故以西洋參、丹參、麥冬、茯苓、菖蒲、石斛、小麥、竹葉、梔子、甘草梢、燕窩等出入,三劑。
血既止,牙關漸開,苔色黃膩,啜飲必拍膈始得下行,因參以小陷胸法數劑。
自覺身體略輕,手腕稍舒,改清肅肺胃,展氣化以充津,苔漸退,渴亦減,脈較平。
守至閏月二十二日,尺脈滑動,於方中加肉蓯蓉、麻仁二味。
夜間即解堅黑燥矢,而漸能進粥,隨去麻、蓯,加生地。
服至六月初七日,口始不渴而吃飲。
繼因過飲西瓜汁,大便溏瀉,復延余往。
以六君去朮、草,加苡、藿,數貼而安。
隨去藿,加首烏、絡石、石斛、十大功勞。
服二十劑,漸能起坐,右腿可以屈伸,但軟而無力耳。
中秋後,又邀余往,則胃氣已復,右指已伸,皮膚色澤,而右臂未能動,右頰猶覺木硬,是絡中之痰未淨,肝藏之風易生。
氣血之灌溉流行,因有所阻礙,而不能貫注也。
以養血息風、蠲痰宣氣之方,加竹瀝為響導,服後足漸能立。
十月間食蟹過多,大解泄瀉,余以六君加藕、木香、蘇葉調愈。
嗣余遊盛湖轉禾,適交至節,而天暖不藏,又因勞怒,陡發頭暈,嘔吐痰涎,目閉不言,不食不便,舉家無措。
醫者率主首烏、牡蠣等滋攝之治。
餘脈之,弦而緩,是中虛不能御木,故內風上僭。
陰柔之品,徒滯中樞,不可服也。
仍用六君,去甘草,加菖蒲、黃連、旋覆花、姜皮、鉤藤,三貼霍然。
小寒後,余遊姑蘇轉禾。
又因天暖而發鼻衄,改換養陰潛陽法而瘳。
次年春季出門,因不節勞,至端陽復中而逝。
賢倡橋朱君蘭坡令堂,年已六旬。
素患跗腫,夏季患瘧轉痢,痢止而腹之疼脹不休,漸至脘悶,面浮,一身俱腫,遍治罔效。
臥床百日,後事皆備。
聞余遊禾,諄乞一診。
左極弦細,右弱如無,舌赤無津,呻吟嘔沫,不眠不食,溲短目眵。
系肝旺之體,中土受傷,運化無權,氣液兩竭。
如何措手,勉盡人謀。
方用參鬚、石菖蒲、仙夏各一錢,石斛、冬瓜皮、建蘭葉各三錢,竹茹一錢五分,薑汁炒川連四分,陳米湯煎服。
詰朝蘭坡忻忻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已轉機矣。
求再診,余往視,面浮已減,病者囅然曰:胸腹中舒服多矣,故不呻吟,且進稀粥。
按脈略起,遂於原方,加冬蟲夏草一錢、烏梅肉炭四分。
服後連得大解,色醬而夾蠕蠕之蟲盈萬,腹之疼脹遂蠲,肢腫亦消,舌潤進粥。
又邀余診,色脈皆和,喜出望外。
初亦不知其蟲病也,所用連梅,不過為泄熱生津、柔肝和胃之計,竟能暗合病情。
殆蘭坡孝心感格,故危險至是,可以一二劑取效。
謹志之,以見重證,不可輕棄,而余僥倖成功,實深漸。
將返棹,留與善後方,惟加燕窩根、薏苡、白蒲桃干而已。
冬初余再遊禾,詢其所親云已出房矣。
因素原方案歸錄之。
痞積
陳芰裳患淋久不愈,延至溽暑,邀孟英診之,曰:易事耳。
與補中益氣湯而愈。
其子荷官,病痞積腹脹,發熱干嗆,善食黃瘦,便溏溺赤,兒科藥廣服無功,已將絕望矣。
孟英聞而憐之曰:吾於幼科雖未討論,姑贈一方,或有生機也。
以黃連、白芍、牡蠣、鱉甲、雞肫皮、五穀蟲、霞天曲、木瓜、山楂、楝實、橘皮、桔梗、旋覆、梔子、丹皮等藥投之,一劑知,旬余愈。
高若舟偶患腹脹,醫投溫運,漸至有形如痞,時欲沖逆吐酸,益信為虛寒之疾。
溫補之藥備嘗,飲食日減,其痞日增,肌肉漸消,臥榻半載。
甲辰春,迓孟英診脈,沉弦而軟滑,大解不暢,小溲渾短,苔色黃膩。
乃肝鬱氣結,鬱則生熱,補則凝痰。
與梔、楝、萸、連、元胡、烏藥、旋、枳、雞金、鱉甲、茹、橘、苓、夏等藥,服之證雖遞減,時發寒熱,四肢痠痛。
或疑為瘧,(此少陽之氣鬱而欲伸之象。)孟英曰:此氣機宣達,鬱熱外泄,病之出路,豈可截乎?參以秦艽、柴胡、豆卷、羚羊、蠶砂、桑枝之類,(清熱滌飲,條達肝氣,允屬合法。)
迎而導之。
人皆疑久病元虛,藥過涼散,而若舟堅信不疑,孟英識定不惑。
寒熱漸息,攻衝亦止,按其腹尚堅硬,時以龍薈滾痰丸緩異之,(峻藥緩投法。)飲食遞加,漸次向愈,若舟善作隸,因集詩品書一聯以贈孟英云:古鏡照神,是有真宰;明漪絕底,如見道心。
蓋頌其隔垣之視也。
朱念民患泄瀉,自謂春寒偶薄而飲燒酒,次日轉為滯下,左腹起一痞塊,痢時絞痛異常。
孟英曰:陰虛木燥,侮胃為泄,誤飲火酒,怒木愈張。
非寒也,亟屏辛溫之物。
用白頭翁湯,加芩、楝、梔、連、海䖳、銀花、草決明、枳椇子、綠豆皮,十餘劑而愈。
王士乾室素多鬱怒,氣聚於腹,上攻脘痛,旋髮旋安,花甲外病益甚,醫治益劇。
李西園薦孟英視之曰:此非人間之藥所能療矣。
辭不與方。
其夫子及婿環乞手援,孟英曰:既爾,吾當盡力以冀延可也。
然腹中聚氣為瘕,攻痛嘔吐,原屬於肝。
第病已三十載,從前服藥,諒不外乎溫補一途。
如近服逍遙散,最劫肝陰;(用古方不可有知此意。)
理中湯,極傷胃液。
名雖療疾,實則助桀。
人但知嘔吐為寒,而未識風陽內煽,水自沸騰。
專於爐內添薪,津液漸形涸竭。
奈醫者猶雲水已不吐,病似漸輕,是不察其水已吐盡,僅能噦逆空嘔。
所以不能納穀,便秘不行,脈弦無胃,舌痿難伸,蘊隆蟲蟲,何所措手,可謂女人亦有孤陽之病矣。
勉以西洋參、肉蓯蓉、麥冬、葳蕤、生白芍、石斛、竹茹、柏子霜、紫石英為方,豬肉煮湯煎藥,和入青蔗漿、人乳。
服後嘔噦皆止,人以為轉機,孟英曰:譬草木乾枯已久,驟加灌溉,枝葉似轉青蔥,奈根荄槁矣,生氣不存,亦何益耶?繼而糜粥漸進,頗思肉味,其家更喜以為有望,孟英曰:且看解後何如。
越數日大便頗暢,殊若相安,亟迓復診,孟英曰:枉費苦心矣。
脈不柔和,舌不潤澤,(審病者,宜識此二語。)雖谷進便行,而生津化液之源已絕,藥石焉能於無中生有哉?夏至後果殞。
王天成牙行一婦,年五十餘。
初患左目赤,漸至發熱,醫投溫散,便泄而厥。
進以補劑,少腹宿瘕攻痛,勢極危殆。
丐孟英診之,脈甚弦軟,舌絳而渴。
與蓯蓉、橘核、當歸、元胡、龜板、石英、螵蛸、茯苓、梔、楝、萸、連,數服而安。
逾年以他病卒。
蔡西齋令正,腹有聚氣,時欲攻衝,醫者以為下部虛寒,進以溫補攝納,如桂、附、沉香、蘆巴、故紙、吳萸之類,愈服愈劇。
酷暑之時,其發益橫,日厥數十次。
醫皆望而卻走,乃迎孟英視之。
脈數舌絳,面赤睛紅,溺如沸湯,渴同奔驥,少腹拒按,飢不能餐,曰:事急矣,緩劑恐無速效。
令以豆腐皮包紫雪一錢,另用海䖳、鳧茈煎濃湯,俟冷吞下。
取其芳香清散之性,直達病所也。
服後腹如雷鳴,渾身大汗,小溲如注,宛似嬰兒墜地,腹中為之一空,其病已如失矣。
繼有許梅生八令愛,患痛屢日,筋掣神迷,肢冷息微,脈伏唇紫,多藥無效,孟英亦以此藥灌之而蘇。
蔣禮園三令弟拜楓,自去年瘧後左脅聚氣不消,時時竄痛,疑為瘧母。
孟英脈之弦軟且滑,曰:非瘧母也。
予旋覆、海石、竹茹、絲瓜絡、絳屑、蔥白、蛤谷、島茈、海䖳為方,十餘劑而刈其根。
高魯川三令愛,為外科姚仰余令郎杏村之室,年三十五歲。
自去年仲夏患痢,白少赤多,晝夜一二十行,或有溏糞相雜,醫治日殆,延至今冬。
經斷半年,脅腹聚塊,時時上竄,宛如蟲行,癢至予咽,食壓始下,腹脹腿腫,唇白口糜,舌絳無津,耳鳴巔痛,略有干嗆,渴飲汗頻,熱淚常流,溺短而熱,善嗔多勞,暮熱無眠,心似懸旌,屢發昏暈。
痢門與蟲門方藥,遍試無功。
舍病而補法備施,亦無寸效。
僉云不能過冬至,棺衾咸備,無生望矣。
杏村之僚婿蔣禮園、黃上水交薦孟英圖之。
脈至左弦數上溢,尺中滑大,按之細弱,右手軟滑,略兼弦數,診畢謂杏村曰:令正幸能安穀,得以久延。
然下痢至五百日,喉齶辣燥,陰液固已耗傷,而尺膚淖澤,脂膏未剝,其中蓋別有故焉。
腹中之塊,痢前曾有乎?痢後始起乎?杏村云:起於痢前。
然則前此曾有產育乎?云:去年二月間分娩艱難,胞已糜碎,生而未育。
曰:是矣,此實似痢而非痢也。
夫胞衣糜碎,必有收拾未盡而遺留於腹中者。
惡露雖行,此物未去,沾濡血氣,結塊漸成,阻礙衝任之常道。
而衝任二脈,皆隸陽明,月事既不能循度以時下,遂另闢捷徑,旁灌於陽明,致赤白之物,悉由穀道而出,宛如痢疾。
據云姅期向在中旬,故每月此時,痢必加甚,仍與月汛相符。
雖改途易轍而行,尚是應去之血,所以痢至年半,尺膚猶不至枯瘁也。
且其痢由腰脊酸楚而下,顯非腸胃之本病。
緣病起夏月,正痢疾流行之候,病者自云患痢,醫者何暇他求。
通之、澀之、舉之、填之,無非腸胃之藥,不但未切於病情,抑且更廣其病機。
試思腸胃之痢,必脂膏削盡而後經枯,則焉能納食如常而充肌膚耶?然非謂不必治其痢也,欲治痢,必治其所以痢,則當治衝任。
必治衝任之所以病,則當去其遺留之物。
遺留之物去,則衝任二脈遵道而行,月事如期,痢亦自愈。
第物留已將兩載,既能上行求食,諒已成形。
前醫指為蟲病,而無面白、唇紅之證據者。
蟲必飲食挾濕熱之氣所化,此但為本身血氣所凝,似是而非,判分霄壤。
況此物早已脫蒂,不過應去而未去,欲出而不能,開通衝任二脈,其物自下。
不比腸覃、石瘕,有牢不可拔之勢,必用毒藥以攻之者。
爰以烏鰂、鮑魚、茜根、龜、鱉甲、血餘、車前子、茺蔚子、藕汁為初方。
眾見方案,僉云舍垂危之痢而不顧,乃遠推將及兩年之產後,而指為未經人道之怪證,不但迂遠穿鑿,未免立異矜奇,疑不敢從。
蔣禮園令弟敬堂云:徐洄溪批葉案,以十年九年之病,仍標產後為大不然。
謂產後過百日而起病者,不作產後看,舉世皆以為定評。
余讀孟英所輯葉案瑕瑜,謂案中所云十年九年者,乃病從產後起,延至於今而屢發也。
否則脹瀉浮腫,何必遠推多載之前而隸於產後耶?更有新產之後,其病不因產育所致者,雖在百日之內,亦不可謂之產後病,僅可云病於產後耳。
此證痢雖起於百日之外,塊早形於兩月之前,因流溯源,正是治病必求其本也。
今人之病,何必古書盡載?此醫之所以不易為,而辨證之所以為最難也。
聽其議論,具有根柢,並非捕風捉影之談。
況藥極平和,又非毒劑,似與久病元虛無礙。
他醫既皆束手,盍從其計求生。
具囑仰余勿改其方,於是群議始息。
服兩劑後,病者忽覺糞從前陰而出,大駭。
急視之,乃血裹一物,頭大尾小,形如魚鰾而有口,剖之甚韌,血滿其中,眾始詫為神治。
而病者汗暈不支,孟英即與人參、龍骨、牡蠣、茯苓、麥冬、甘草、小麥、紅棗為方。
服數劑神氣安爽,始知臍下之塊已落,而左脅下者猶存,然上竄之勢,向亦臍下為甚。
竄勢既減,痢亦漸稀,改用白頭翁湯,加阿膠、甘草、小麥、紅棗,吞仲景烏梅丸。
和肝脾之相賊,養營液而息風。
旬日後,頭目漸清,腫消脹減,復以初方合《金匱》旋覆花湯。
服四劑,又下一物,較前差小,而脅塊乃消,竄癢悉罷,痢赤徑止。
惟溺熱便溏,口猶辣渴,心搖易汗,腿軟無眠,煩躁火升,脈形虛豁,乃陰火內熾,脾受木乘,營液久傷,浮陽不斂也。
授歸耆建中湯去姜,加黃柏、烏梅、龍骨、牡蠣、小麥,以羊肉湯煎,送下交泰丸一錢。
脈證雖覺漸和,惟病久元虛,屢生枝節,孟英堅持此法,不過隨機略為進退而已。
而旁觀者議論紛紜,因囑邀王竾伯會診。
竾伯亦主是法,浮言乃息。
服至匝月,喉間漸生甘液而各恙遞平。
又匝月,甘液布及舌尖而滿口皆潤,次年二月中旬,經至肌充而愈。
適吳楚之警,遂輟藥,迨仲冬患瘡,誤用藥水洗之,致毒內陷而殞。
惜哉!(交泰丸系黃連、桂心,研末為丸)
吳曲城仲郎,偶患少腹堅脹,左脅聚氣。
群醫見其面黃,作暑濕治,攻補雜施,兩月弗效。
孟英視脈弦澀,溺赤便艱,口苦不飢,肢冷形瘦,曰:非外因也,肝鬱耳。
予旋覆花湯合金鈴子散,加雪羹、竹茹、青皮、白芍煎,吞當歸龍薈丸,八劑而病如失矣。
沛生令寵,平素陰虛肝旺,而腹有聚瘕,時脹時疼。
初冬患瘧,苔黑口乾。
孟英脈左弦數而洪,右滑數而溢,初以梔豉合金鈴子散、雪羹,加元參、白薇、竹茹。
服四貼,疼脹皆減,瘧緩汗多,溲澀口乾,飢不能食,氣時沖逆,予沙參、歸、斛、茹、橘、石英、絲瓜絡、蛤殼、藕。
兩貼後,汛行腰痛,口渴少餐,氣鬱營虛,兼有痰滯也。
去蛤殼,加旋覆、冬瓜子、花粉。
兩貼而更衣乃暢,然猶脘悶不飢,汛少且黑,口渴頭疼,瘧亦未罷,乃去石英、旋覆,加梔、滑、枳實。
四劑,各恙皆安,瘧猶未斷,以歸、蓯、甘、杞、橘、半、蔞、芩、竹茹、花粉,少佐桂枝調其營衛。
奈病者因口苦而惡粥食,嗜啖甘酸,病既曲折,邪益留戀,此方服至半月而瘧始休。
惟宿瘕時痛,肛痔便難,口苦吞酸,神疲寢汗,去芩、桂、甘草、花粉,加鱉甲、烏鰂骨、白芍、延胡、仙靈脾,出入調補而痊。
邱氏婦,年四十餘,患少腹瘕聚,時欲上衝,昏暈而厥。
臥榻數月,足冷麵紅,夜不成寐,諸治不應。
余按脈虛細而弦,口乾無液,與大劑一貫煎,覆杯即愈。
人咸詫異稱神,余卻愧鈔來墨卷也。
崇明刑幕吳江史勵齋令正,久患少腹聚瘕,時欲攻痛,羞明心悸,汛速帶頻,向服補藥,交夏發之更劇。
醫用膠艾湯加參、朮、耆、茸峻補,痛益難支,遂成暈厥,不眠不食。
業已四朝,屈余視之。
脈來弦滑,苔黃苦渴,溺熱便難,與沙參、石英、龜板、鱉甲、蒿、薇、苡、柏、鰂、䖳、茹、菖一飲,而病如失,眠食皆安,贈以清養柔潛而別。
硤石鎮蔣寅昉大理令正,久患少腹聚氣,時或上衝於胸,而為脘痛,時或下墜,而為腿腫,帶多汛速,腹脹胸悶,口膩不渴,便雖溏而欲解不行,心啖鹽而始暢。
皆為脾虛,率進補劑,病日以甚。
迎余診之,脈弦滑,以梔、芩、菖、枳、連、夏、茹、旋、雪羹,清肝熱以豁痰。
滯氣果下行至足,而胸腹漸舒。
九月初旬,蔣君寅昉,招余治其令兄仲卿孝廉夫人之病。
年五十九歲,平素操持,腹有聚氣,脘痛時作,大便易溏。
半月以來,身熱耳聾,病瀉不食,胸中痞塞,痰韌如膠,口膩欲嘔,神情憊甚,脈來虛弦而軟,舌苔黃膩無津。
乃營津久耗,氣鬱不舒,雖挾客邪,過投清散,以致本實欲撥也。
與參、苓、橘、半、蔞、薤、茹、連、菖、斛、燕窩、枇杷葉,用水露煎服。
三貼後,瀉止痰稀,胸寬進粥。
醫見苔退舌紅,驚為脫液,仲卿復邀余往視,乃病退之象也。
舌上無津,前案已述,今脈漸轉,如何反為詫慮?於前方去蔞、薤、連、半,加歸、地、麥冬、藕,服之而愈。
痰
朱恆山,久患胸痞多痰,諸藥罔瘳。
孟英診曰:清陽之氣不司旋運也。
與參、耆、苓、術之劑,豁然頓愈,因極欽服。
後數年果以汗脫,聞其垂危之際,口不能言,猶以左手橫三指,右手伸一指加於上,作「王」字狀以示家人。
有會其意者,急追孟英至,而他醫之中風藥早灌入矣,遂以長逝。
癸卯冬至前一日,管大中丞亦是氣從溺脫,當以參、附挽回者,及孟英至,而痰藥、痧藥、風藥,灌之遍矣,脈僅若蛛絲過指,孟英堅不與方,須臾而卒。
丁酉中秋夜,牙行張鑑錄,年逾花甲,卒僕於地,急延孟英脈之,弦滑而大,曰:痰、氣、食相併而逆於上也。
先以烏梅擦開牙關,橫一竹箸於口,灌以淡鹽薑湯,隨入鵝翎探之,吐出痰食,太息一聲而蘇,次與調氣和中而愈。
後數年以他疾終。
此案雖無奇,而辨證之明,不可不錄。
張養之令侄女,患汛愆而飲食漸減。
於某與通經藥,服之尤惡谷。
請孟英診之,脈緩滑,曰:此痰氣凝滯,經隧不宣,病由安坐不勞,法以豁痰流氣,勿投血藥經自流通。
於某聞而笑曰:其人從不吐痰,血有病而妄治其氣,脹病可立待也。
及服孟英藥,果漸吐痰而病遂愈,養之大為折服。
予謂世人頭痛治頭,腳疼療腳,偶中而愈,貪為己功,誤藥而亡,冤將奚白?此《寓意草》之所以首列議病之訓也。
孟英深得力於喻氏,故其議病,迥出凡流。
要知識見之超,總由讀書而得。
雖然,人存政舉,未易言也。
張養之所親李某,戊冬醉飲夜歸,為查段巡員所嚇,神志即以漸昏,治之罔效。
至於不避親疏,裸衣笑罵,力大無制,糞穢不知,己夏延孟英視之。
用石菖蒲、遠志、龍齒、龜板、犀角、羚羊角、元參、丹參、知、柏、梔子、龍膽草、枳實、黃連、竹黃、竹瀝、石膏、赭石、黑鉛、鐵落出入為方。
十餘貼,吐瀉膠痰甚多,繼與磁朱丸,漸以向愈。
(祛痰清熱,滋陰鎮驚,力量甚大,此必本虛標實者,故其方如此。)
一祝叟,年近古稀,己亥春赴席,忽仆地痰湧,肢強眼斜,舌謇不語。
外科王瑞芝薦孟英視之,投六君子加蠍梢、羚羊角、膽星、石菖蒲、竹瀝、薑汁而瘳。
(扶脾、抑肝、驅痰,面面圓到)
孫午泉進士患哮,痰多氣逆,不能著枕,服溫散滋納藥皆不效。
孟英與北沙參、桂枝、茯苓、貝母、花粉、杏仁、冬瓜仁、絲瓜絡、枇杷葉、旋覆、海石、蛤殼等藥,覆杯即臥,數目而痊。
(此是熱痰伏於肺絡,故用藥如此。)
一嫗,患右腰痛脹欲捶,多藥不效。
孟英視其形雖羸瘦,而脈滑痰多,苔黃舌絳,曰:體虛病實,溫補非宜。
苟不攻去其疾,徒以疲藥因循,則病益實,體益虛,糜帑勞師,養成寇患,豈治病之道哉。
先以雪羹加竹茹、楝實、綠萼梅、杏仁、花粉、橘紅、茯苓、旋覆花,送控涎丹。
服後果下膠痰,三進而病若失,嗣與調補獲痊。
沈某患脘痛嘔吐,二便秘澀,諸治不效。
請孟英視之,脈弦軟,苔黃膩,曰:此飲證也。
豈沉湎於酒乎?沈云:素不飲酒,性嗜茶耳。
然恐茶寒致病,向以武彝紅葉,熬濃而飲,諒無害焉。
孟英曰:茶雖涼而味清氣降,性不停留。
惟蒸遏為紅,味變甘濁,全失肅清之氣,遂為釀疾之媒。
較彼曲糵,殆一間耳。
醫者不察,僅知嘔吐為寒,薑、萸、沉、附,不特與病相反,抑且更煽風陽。
飲藉風騰,但升不降,是以上不能納,下不得通,宛似關格,然非陰枯陽結之候。
以連、楝、梔、芩、旋覆、竹茹、枇杷葉、橘、半、苓、澤、蛤殼、荷莖、生薑衣為方,送服震靈丹。
數劑而平,匝月而起。
此上有停飲,下元虛寒,故用藥如此。
康康侯司馬令郎爾九,在玉環署中,患心忡自汗,氣短面赤,霎時溲溺數十次,澄澈如水。
醫金謂虛,補之日劇,乃來省就孟英診焉。
左寸關數,右弦滑,心下似阻,因作痰火阻氣、心熱移肺治,用蛤殼、黃連、枳實、楝實、旋覆、花粉、橘紅、杏仁、百合、絲瓜絡、冬瓜子、海䖳、荸薺、竹茹、竹瀝、梨汁等,出入為方,服之良愈。
而司馬為職守所羈,嘗患恙、函請孟英診視者再四,竟不克往,繼聞司馬於冬仲竟卒於甌,乃知病而得遇良手,原非偶然。
前歲遇而今歲不能致,豈非命也耶?
金葉仙大令病,其媳刲股以進。
因無效也,悲哀欲絕,遂發熱。
胡某治以傷寒藥,而神迷自汗,驚惕畏冷。
改換補藥,乃氣逆不進水穀矣。
孟英視之,七情有傷,痰因火迫,堵塞空靈之所也。
與沙參、元參、丹參、丹皮、茯苓、麥冬、連翹、竹茹、竹葉、蓮心、小麥,加以川貝母一兩投之,數劑而瘥。
定州楊素園明府宰宜黃,吏治有聲,精於醫藥。
其夫人多病,自治不痊。
毗陵吳子和囑其函懇醞香,屈孟英診視。
而孟英因母老急欲旋里,堅辭不往,即據來信所述病狀,擬方立案云:細閱病原,證延二十餘年。
始因啖杏,生冷傷乎胃陽,肝木乘虛,遂患脅疼亦掣。
身軀素厚,濕盛為痰,溫藥相投,是其效也。
馴致積溫成熱,反助風陽,消爍胃津,漸形瘦削。
而痰飲者,本水穀之悍氣。
緣肝升太過,胃降無權,另闢窠囊,據為山險。
初則氣滯以停飲,繼則飲蟠而氣阻。
氣既阻痹,血亦愆其行度,積以為瘀。
前此神術丸、控涎丹之滌飲,丹參飲、桃核承氣之逐血,皆為傑拘,已無遁情。
迨延久元虛,即其氣滯而實者,亦將轉為散漫而無把握矣。
是以氣升火浮,顴紅面腫,氣降火息,黃瘦日增。
苟情志不怡,病必陡發。
以肝為剛臟,在志為怒,血不濡養,性愈侜張。
胃土屬陽,宜通宜降,通則不痛。
六腑以通為用,更衣得暢,體覺寬舒,是其徵也。
體已虛,病似實。
虛則虛於胃之液,實則實於肝之陽。
中虛原欲納食,而肝逆蛔擾欲嘔。
吐出之水,已見黑色,似屬胃底之濁陰,風鼓波瀾,翻空向上,勢難再攻。
承示脈至兩關中,取似形鼓指,重按杳然,詎為細故?際此春令,正鳶飛魚躍之時,仰屋圖維,參徹土綢繆之議,是否有當,仰就斤繩。
(予室人患痰飲脅痛二十年矣,初則畏寒喜熱,頗宜健脾利氣之品。
至甲辰冬,服神術丸一料,夙患頓損,漸不畏寒。
己酉冬,因氣惱而復病,誤服遊山散錢許,勢遂披猖,得孟英診視,始漸就安痊。
但痰飲未能盡除,每日須按摩數百下,噯氣數十口,方覺稍快。
否則,胸痞異常,二便恆秘,而便出仍不幹燥,偶有時二便通調,則為之體適者終日。
正《內經》所謂得後與氣,則快然而衰也。
明明痰飲之證,特以陰血久虧,既不任香燥,而氣機素滯,又不利滋填,遂至莫可為計。
安得孟英常加診視,而盡刈其根株耶?)
沙參(八錢),鮮竹茹(四錢),川椒紅(二分),烏梅肉炭(六分),茯苓(二錢),旋覆(三錢),金鈴肉(二錢),柿蒂(十個),仙半夏(一錢),淡肉蓯蓉(一錢五分),吳萸湯炒黃連(四分),冬蟲夏草(一錢五分)。
另用炙龜板、藕各四兩,漂淡陳海䖳二兩,鳧茈一兩,赭石四錢,先煮清湯代水煎藥。
(正月十四日)右擬方案,來差星夜齎回,於十六日到宜。
素園讀案狂喜,以為洞見臟腑,必欲孟英一診,以冀霍然。
遂夤夜備輿,專丁持函,求孟英暫緩歸期。
醞香篤於寅誼,再四勸駕,並囑四令郎季眉偕行。
孟英迫於情不可卻,二十二日抵宜署。
初診案云:證逾二十年,右脅聚氣,有升無降,飲阻不宣,嘔逆減餐,亦將半載。
二便非攻不暢,容色改換不常,吐苦吞酸,苔黃舌絳,渴喜冷飲,畏食甘甜。
甘能緩中,冷堪沃熱,病機於此逗露。
根深難即蠲除,標實本虛,求痊匪易。
據述脈亦屢遷,似無定象。
夫既流善幻,顯屬於痰。
茲按脈左緩滑,右軟遲,兩尺有根,不甚弦澀,是汛愆因乎氣阻,尚非陰血之枯。
春令肝木乘權,胃土久受戕克,病已入絡,法貴緩通,通則不痛,腑以通為補。
法雖時變,不能捨「通」字以圖功。
布鼓雷門,諸希教正。
沙參(八錢),鮮竹茹(四錢),青黛(五分),旋覆(三錢),酒炒黃連(六分),白前(一錢),生白蒺(三錢),紫菀(一錢),海石(五錢),川楝肉(三錢),川貝(一兩),黑梔(三錢)。
另以生蛤粉、生冬瓜子、蘆根、蘆菔各一兩,絲瓜絡五錢,漂䖳二兩,柿蒂十個,先煮湯代水煎藥,蔥須二分(後下)。
再診:左脈如昨,兼弦,右寸亦轉緩滑,中脘氣漸下降,二便欲解不行。
蓋升降愆常,樞機窒澀,由乎風陽浮動,治節橫斜,肺既不主肅清,一身之氣皆滯也。
輕可去實,先廓上游。
前方去海石,加栝蔞三錢,枳實一錢。
三診:脈來較靜,小溲漸行,雖未更衣,已能安穀。
濁得下降,導以清通。
前方去貝、楝,加歸尾錢半,桃仁十粒,送服導水丸十粒。
四診:腿涼便滯,氣少下趨,顴面時紅,火炎上僭,兩脅較熱,絡聚痰瘀。
疊授清宣,更衣色黑,噫氣漸罷,酸水不嘔,納穀頗增,脈稍和緩。
法仍緩導,冀刈根株。
前方去枳實、歸尾,減導水丸五粒。
五診:各恙皆減,眠食漸安,火猶易升,頭疼面赤,頰酸結核,脅熱未蠲,脈漸柔和,且參清養。
前方去白前、青黛、紫菀、黃連,加銀花、貝母、黃菊、丹參、陳細茶、橄欖。
六診:積痰下降,頸核漸平,舌紫口乾,卯辰熱僭。
陰虛木旺,氣道尚未肅清。
養血靖風,自可使其向愈。
前方去陳茶、蔥須,加石斛。
留贈善後方:(便色轉正用此)
沙參(八錢),冬蟲夏草(二錢),女貞(三錢),丹參(三錢),鮮竹茹(四錢),川斛(五錢),鹽水泡橘紅(八分),黃菊(三錢),旋覆(三錢),黑梔(三錢),川貝(四錢),金鈴肉錢半。
另以炙鱉甲、漂䖳各一兩,葦莖二兩,絲瓜絡五錢,煮湯代水煎藥。
又:諸恙盡瘳,用此滋養。
前方去橘紅、菊花、金鈴,梔子、旋覆,加石英、沙蒺、茯苓各三錢,蓯蓉、當歸各錢半,湯引去葦莖,加炙坎、板一兩,藕二兩。
鮑繼仲於季春望日,忽然發冷而喘汗欲厥。
速孟英視之,脈沉弦而軟滑帶數。
是素患痰飲,必誤服溫補所致也。
家人始述去冬服胡某腎氣湯,頗若相安,至今久不吐痰矣。
孟英曰:病在肺。
肺氣展布,痰始能行,雖屬久病,與少陰水泛迥殊。
辨證不明,何可妄治?初服頗若相安者,方中附、桂剛猛,直往無前,痰亦不得不為之辟易。
又得地黃等厚濁下趨之品,迴護其跋扈跳梁之性。
然暴戾之氣,久而必露。
柔膩之質,反阻樞機。
治節不伸,二便澀少,痰無出路,愈伏愈多。
一朝卒發,遂壅寒於清陽升降之路,是以危險如斯,須知與少陰虛喘,判分霄壤,切勿畏虛妄補。
投以薤、蔞、枳、杏、旋、赭、橘、半、菀、茹、蘆根、蛤粉、雪羹之劑而平,繼與肅清肺氣而滌留痰,匝月始愈。
朱紺云令正,去年娩後,自乳而月事仍行,至仲冬乳少汛愆,咸以為妊也。
既而右脅筋絆作疼,漸及肩背。
醫投平肝藥,痛益甚。
改用補劑,遂嗽痰帶血,人皆以為損矣。
廣服溫補,其病日增。
延至仲春,臥榻已匝月。
群醫束手,始求診於孟英。
面赤足冷,時時出汗,食減無眠,脈來右寸溢,關尺滑而微數,左手弦而帶滑,舌赤而潤,微有白苔,氣逆口渴。
所吐之血,淡紅而夾痰涎。
大解溏,小溲短且熱。
曰:沖為血海,而隸於陽明。
自乳而姅不爽期者,血本有餘也。
因陽明經氣為痰所阻,而不能流通輸布,致經斷乳少,痰血轇輵而為絡痹竄痛,醫者不為分導下行,病無出路,以致逆而上溢。
再投補劑,氣愈窒塞,在山過顙,夫豈水之性哉!予葦莖湯,加茜根、海螵蛸、旋覆、滑石、竹茹、海䖳為劑,和藕汁、童溺服。
以肅肺通胃,導氣化痰,而領血下行,覆杯即愈。
旬余汛至,不勞培補,尋即受孕。
此證不遇孟英,必至補死,而人亦但知其死於虛勞也。
服藥可不慎耶?
朱仲和令正,向於娩後陡患痙厥,多醫以圖,廣服補劑,其人雖起,厥疾弗瘳,再產亦然。
延已數載,安之若素。
孟英聞之,嘗謂仲和曰:將來受孕,宜予藥以痊之。
今冬懷妊,病發益頻,遂邀過診,脈甚弦滑。
厥前必先作脹,更衣得瀉始舒。
巔頂時疼,飲食不減,曰:肝風挾痰為患耳。
仲和云:肝風則良是,痰則從來未吐。
曰:惟其不吐,所以為患。
沈堯封謂胎前病痰證居半,產時痰涎不下,諸病叢生。
醫者未知此理,徒知產後為虛,痰處絡中,如何自吐?亦幸而痰在絡中,補之不為大害,不過錮之愈深耳。
豈可以不見痰面,遂云無痰乎?爰授蠲飲六神湯合雪羹,加蔞仁、竹瀝,服三十劑病果漸愈。
次年娩後安然,知病根已拔矣。
勞傷
東垣云:中年以後,已行降令,清陽易陷,升舉為宜。
吾師趙菊齋先生,年逾花甲,偶因奔走之勞,肛翻患痔,小溲不行,醫者擬用補中益氣及腎氣丸等法。
孟英按其脈軟滑而數,苔色膩滯。
此平昔善飲,濕熱內蘊,奔走過勞,邪乃下注。
想由強忍其肚墜之勢,以致膀胱氣阻,溲澀不通。
既非真火無權,亦詎清陽下陷。
師聞而嘆曰:論證如見肺肝。
雖我自言,無此明切也。
方以車前、通草、烏藥、延胡、梔子、橘核、金鈴子、澤瀉、海金砂,調膀胱之氣化而滲水,服之溲即漸行。
改用防風、地榆、丹皮、銀花、荊芥、槐蕊、石斛、黃連、當歸,(後治痔漏)清血分之熱而導濕,肛痔亦平。
設不辨證而服升提、溫補之方,則氣愈窒塞,濁亦上行。
況在高年,告危極易也。
孫氏子患腿痠寢汗,溺赤脘疼,食減口乾,或疑為損。
孟英按脈緩大,苔色微黃,乃勞力火升,內兼濕熱也。
以沙參、竹茹、甘草梢、小麥、石斛、楝實、絲瓜絡、綠萼梅、建蘭葉、帶露桑葉為方,送服松石豬肚丸,旬日而愈。
嗣有任氏女校書患帶,諸藥罔瘳,孟英視曰:脈軟數而長,非虛也,宜豬肚丸清其濕火。
服匝月,病良已。
脫
甲申夏,予於登廁厠時,忽然體冷汗出,氣怯神疲,孟英視之曰:陽氣欲脫也。
卒不及得藥,適有三年女佩姜一塊,約重四五錢,急煎而灌之即安。
後用培補藥,率以參、耆、朮、草為主,蓋氣分偏虛也(。
乾薑辛溫,故用之以回陽氣。
若並此不得,則令壯盛人以氣呵之,亦可救倉卒之變。)
無棣張柳吟封翁,於乙未夏偕令嗣恆齋刺史赴滇南任,道出武林。
其家人鄭九者,封翁寵人之弟也。
途次抱恙,抵杭日招越醫陳六順診治。
服藥後,汗出昏狂,精流欲脫。
封翁大駭,躬詣孟英以希挽救。
孟英切其脈,既數且亂,沉取極細,乃語封翁曰:此證頗危,生機僅存一線。
亦斯人之陰分素虧,不可竟謂附、桂之罪也。
封翁聞言大悅曰:長者也。
不斥前手之非以自伐,不以見證之險而要譽。
相見恨晚,遂定忘年之交,彼此盡吐生平。
始知封翁最喜談醫,岐黃之言,無所不覽,惟不肯為人勘病,亦慎重之意耳。
於是孟英以元參、知柏、桑枝、龍、牡、生地、白芍、甘草、百合、石斛、梔子、鹽水炒淡豆豉為大劑灌之,下咽即安。
次日,去梔、豉、甘草,加龜板、鱉甲、鹽水炒橘紅,十餘帖而康。
胡秋紉,於酷熱時偶有不適,醫以柴、葛、香薷散之,反惡寒胸痞。
更醫用枳、樸、檳榔以瀉之,勢日劇。
延孟英視之,自汗不收,肢背極冷,奄奄一息,脈微無神,曰:稟賦素虧,陽氣欲脫,此必誤認表證使然。
與救逆湯,加參、耆,服之漸安。
繼以補氣生津,調理匝月而痊。
溫敬齋令正,九月間忽然四肢麻木,頭暈汗淋,尋不能言,目垂遺溺,渾身膚冷,急請孟英視之,脈微弱如無。
乃虛風內動,陽浮欲脫也。
先令煮水以待藥,與東洋參、黃耆、龍、牡、桂枝、甘草、茯苓、木瓜、附子九味,煎數沸,隨陸續灌之。
未終劑,人漸蘇,蓋恐稍緩則藥不能追也。
葉茂栽,年三旬余,寒熱時形,身振多汗,醫從瘧治,數日而危。
速孟英視之,脈微欲脫,語難出聲,舌光無苔,筋惕肉瞤,亟宜救逆。
合建中湯灌之,覆杯即愈。
續服多劑培補而安。
陰虛
有患陰虛火炎者,面赤常如飲酒之態,(非戴陽證)孟英主一味元參湯,其效若神,而屢試皆驗。
(元參能滋水以制火,獨用則力厚,取效倍捷。)
黟人葉殿和,庚寅秋患感,旬日後汗出昏瞀,醫皆束手。
(熱甚陰竭之象)乃甥余薇垣浼孟英勘之,曰:此真陰素虧,過服升散,與仲聖誤發少陰汗同例,(比例精當)下竭則上厥,豈得引亡陽為比,而以附、桂速其斃耶?以元參、地黃、知母、甘草、白芍、黃連、茯苓、小麥、龜板、鱉甲、牡蠣、驢皮膠,為大劑投之,得愈。
湖墅張春橋,素稟不堅,頭眩腦鳴,頻服溫補藥,甚覺畏冷,人皆謂其體偏於寒也。
辛丑春,始請孟英診之,脈甚數,曰:陰虧也,溫補非宜。
改服滋水培元之劑,頗為有效。
夏間或勸以灸火,云可以除百病。
蓋未知灼艾之可以除百病者,謂可除寒濕凝滯、陽氣不能宣通之證,非謂內傷外感一切之病,皆可灸而除之也。
故仲景有微數之脈,慎不可灸之訓,正以艾火大能傷陰也。
灸後數日,即寒少熱多,宛如瘧疾。
醫者以為脾寒病,投以溫散,日以滋甚。
春橋知藥治未符,堅不肯服。
乃父與之詢其故,漫曰:要兒服藥,須延王先生診視。
與之遂邀孟英治之,切其脈滑數倍加,曰:陰虛之體,內熱自生;灸之以艾,火氣內攻;時當溽暑,天熱外爍,三者相交,陰何以堪?再投溫散,如火益熱,當從癉瘧治。
專以甘寒息熱,(孟英長技)則陰津不至枯涸,而寒熱不攻自去,所謂治病必求其本也。
竟不用一分表散藥而治愈。
(眼前道理,而人多不悟,一經拈出,便成名論。
此與以針治虛損者,同一悖謬。)
甌鎮孫總戎令郎楚樓,自鎮江來浙,主於石北涯家。
途次即患寒熱如瘧,脅痛痰嗽。
北涯見其面黧形瘦,頗以為憂,即延醫與診。
醫謂秋瘧,與疏散方。
北涯猶疑其藥不勝病,復邀孟英視之,曰:陰虧也,勿從瘧治。
以葦莖湯,加北沙參、熟地、桑葉、丹皮、海石、旋覆、貝母、枇杷葉為劑。
北涯見用熟地,大為駭然,孟英曰:君慮彼藥之不勝病,吾恐此病之不勝藥。
贈此肅肺潤燥、滋腎清肝之法,病必自安。
楚樓聞之嘆曰:妙手也,所論深合病情。
前在姑蘇,服疏散藥,甚不相合,居停無疑,我服王公之藥矣。
果數日而痊,逾旬即東渡赴甌去。
蕭某素患痰多,常服六君子湯。
偶延孟英診之,脈細數而兼弦滑,曰:六君亟當屏絕。
病由陰虧火盛,津液受灼而成痰,須服壯水之劑,庶可杜患將來。
蕭因向吸鴉片煙,自疑虛寒,滋陰不敢頻服。
繼患咽痛,專科治而不效,仍乞診於孟英。
因謂曰:早從吾策,奚至是耶?此陰虛於下,陽浮於上,喉科藥不可試也。
大劑育陰潛陽,其痛日瘥,而喉齶皆形白腐,孟英曰:吸菸既久,毒氣薰蒸之故耳。
令吹錫類散,始得漸退。
愈後復患滯下,孟英曰:今秋痢雖盛行,而此獨異於人,切勿以痢藥治之。
蓋火迫津液,結為痰飲,釀以煙毒,熏成喉患。
吾以燃犀之照,而投激濁清之治。
病雖愈矣,內蘊之痰濁尚多,奈向來為溫補藥所禁,錮於腸胃曲折之間,而不得出。
今廣投壯水之劑,不啻決江河而滌陳莝,豈可與時行暑熱之痢同年而語耶?治不易法,食不減餐,日數十行,精神反加。
逾月之後,大解始正,計服甘涼約二百劑,肌肉復充,痰患若失。
吳芸閣,因壯年時患黴瘡,過服寒涼之藥,瘡雖愈,陽氣傷殘。
虛寒病起,改投溫補,如金液丹、大造丸之類,始得獲安。
奈醫者昧於藥為補偏救弊而設,漫無節制,率以為常,馴致血溢於上,便泄於下,食少痰多,喘逆礙臥,兩足不能屈伸。
董某猶云寒濕為患,進以苓薑朮桂湯多劑,勢益劇,且溲漸少而色綠如膽汁。
醫皆不能明其故,延孟英診之,脈弦硬無情,曰:從前寒藥戕陽,今則熱藥竭陰矣。
胃中津液,皆灼爍以為痰。
五臟咸失所養,而見證如上。
水源欲絕,小溲自然漸少。
木火內焚,乃露東方之色。
與章虛谷所治暑結厥陰,用來復丹攻其邪從溺出,而見深碧之色者,彼實此虛,判分天壤。
恐和緩再來,亦難為力矣。
尋果歿。
石芷卿驟患腹脹,旬日後臍間出膿,(濕熱積於小腸。)
外科視為腸癰,與溫補內托之藥,遂咳嗽不眠,腹中絞痛異常,痰色紅綠,大便不行,乃延孟英商之。
脈弦細以數,舌絳而大渴,曰:察脈候是真陰大虛之證。
(乃真陰為熱藥所耗,非本如是也。)耆、朮、歸、桂,皆為禁劑。
以甘露飲,加西洋參、花粉、貝母、杏仁、冬瓜子投之,痰咳即安。
外科謂此恙最忌泄瀉,潤藥不宜多服,(此何恙也,而以為最忌泄瀉,真囈語也。)
孟英曰:陰虛液燥,津不易生,雖求其瀉,不可得也。
惡可拘泥一偏,而不知通變哉。
仍以前法去杏、貝、花粉,加知母、百合、合歡為方。
並囑其另邀老醫朱嵩年敷治其外。
如法施之,果漸向安,久之當臍痂落,如小兒蛻臍帶狀,臍內新肉瑩然而愈。
(腸癰無溫補內托之法。
清其上源,而下流自清,亦喻氏法也。)
董曉書令正,素患脘痛,甚至暈厥。
今秋病腰疼腿木,胸悶氣逆,不能臥,胡某進溫補藥而喘汗欲脫,杳不思谷。
孟英切脈,虛細中兼有弦滑,舌絳而渴,乃陰虛挾痰耳。
與沙參、蓯蓉、木瓜、石斛、蛤殼、蒺藜、石英、茯苓、紫菀、杏仁、楝實、首烏、牛膝諸藥,(滋陰調肝而不膩,祛飲利痰而不燥,此孟英獨得之秘。)旬日而安,繼加熟地黃服之全愈。
張與之令堂,久患痰嗽礙臥,素不投補藥。
孟英偶持其脈,曰:非補不可。
與大劑熟地藥,一飲而睡。
與之曰:吾母有十七載不能服熟地矣,君何所見而重用頗投?孟英曰:脈細痰咸,陰虛水泛,非此不為功。
從前服之增病者,想必雜以參、術之助氣。
昔人云勿執一藥以論方,故處方者貴於用藥之恰當病情,而取捨得宜也。
顧云蘿令正,久患腳氣,屢治屢發,馴致周身筋掣,上及於巔,齦痛指麻,腰痠目眩,口乾食少,夜不成眠。
孟英察其脈芤而弦數,真陰大虧。
腿雖痛,從無赤腫之形,腳氣藥豈徒無益而已。
與二地、二冬、二至、知,柏、桑、菊、梔、楝、蒿、薇、龜板、鱉甲、藕等藥,服之各恙漸減。
蓋因平素帶下太甚,陰液漏泄,而筋骨失其濡養也。
故治病須澄源以潔流。
秋間以海螵蛸粉、魚鰾、黃柏、阿膠為丸,服之痊愈。
《薛氏醫案》每以補中益氣湯與地黃丸並用為治。
雖盧不遠之賢,亦或效尤。
其實非用藥之法也。
如果清陽下陷而當升舉者,則地黃丸之陰凝滯膩非所宜也;設屬真陰不足,當用滋填者,則升柴之耗散不可投也。
自相矛盾,紀律毫無,然上下分治,原有矩矱。
屠敬思素屬陰虧,久患痰嗽,動即氣逆,夜不能眠,頻服滋潛,納食漸減,稍沾厚味,嘔腐吞酸。
孟英視脈左弦而微數,右則軟滑兼弦。
水常氾濫,土失堤防,肝木過升,肺金少降。
良由久投滋膩,濕濁內蟠。
無益於下焦,反礙乎中運。
左強右弱,升降不調。
以蓯蓉、黃柏、當歸、芍藥、熟地、丹皮、茯苓、楝實、砂仁研為末,藕粉為丸。
早服溫腎水以清肝,以黨參、白朮、枳實、菖蒲、半夏、茯苓、橘皮、黃連、蒺藜,生曬研末,竹瀝為丸;午服培中土而消痰;暮吞咸喜丸,肅上源以化濁。
三焦分治,各恙皆安。
悉用丸劑者,避湯藥之助痰濕耳。
(方俱靈妙,可以為法。)
咸豐紀元冬十月,荊人忽患頭痛,偏左為甚,醫治日劇。
延半月,痛及頸項頰車,始艱於步,繼艱於食,馴致舌強語謇,目閉神蒙,呼之弗應,日夜沉睡如木偶焉。
醫者察其舌黑,灌犀角、牛黃、紫雪之類,並無小效。
扶乩求仙,藥亦類是。
乃兄周雨禾云:此證非孟英先生不能救,吾當踵其門而求之。
及先生來視,曰:苔雖黑而邊猶白潤,唇雖焦而齒色尚津,非熱證也。
投藥如匙開鎖,數日霍然。
緣識數語,並錄方案如下,用表再生之大德,而垂為後學之津梁云。
仁和蔣寅謹識。
真陰素虧,兩番半產,兼以勞瘁,內風陡升,病起頭疼,左偏筋掣,旬日不語,二便不行,不食唇焦,苔黑邊白,胸腹柔軟,神氣不昏,脈至弦緩,並不洪數。
此非熱邪內陷,乃陰虛痰滯機緘,宜予清宣,勿投寒膩,轉其關鍵,可許漸瘳。
(十月二十五日初診。)
石菖蒲、麩炒枳實、仙製半夏、鹽水泡橘紅各(一錢),鮮竹茹(四錢),旋覆花、茯苓、當歸各(三錢),陳膽星(八分),鉤藤(五錢,後下),竹瀝一杯,生薑汁三小匙和服。
蘇合香丸塗於心下,以舒氣鬱。
舌稍出齒,未能全伸,苔稍轉黃,小溲較暢,羞明頭痛,顯屬風升;咽膈不舒,痰凝氣阻。
本虛標實,脈軟且弦,不可峻攻,法先開泄。
(二十六日再診。) 前方去膽星、半夏、茯苓,加枸杞三錢,淡蓯蓉一錢,蔞仁五錢。
舌能出齒,小溲漸行,神識稍清,苔猶灰滯,頭疼似減,語未出聲,脈至虛弦,右兼微弱。
本虛標實,難授峻攻。
開養兼參,庶無他變。
(二十七日三診。) 前方去枳實、旋覆、鉤藤、竹瀝、薑汁,加參鬚一錢,麥冬三錢,遠志七分,老蟬一對,淡海䖳一兩,鳧茈三個。
稍能出語,尚未有聲,舌色淡紅,苔猶灰膩,毫不作渴,非熱可知,脈軟以遲,不食不便,宜參溫煦,以豁凝痰。
(二十八日四診。) 前方去雪羹,加酒炒黃連、肉桂心各五分。
苔漸化而舌漸出,語稍吐而尚無音,頭痛未蠲,略思粥食,胃氣漸動,肝火未平,久不更衣,脈仍弦軟。
徐為疏瀹,法主溫通。
(二十九日五診。)前方去麥冬,加麻仁四錢,野薔薇露二兩和服。
連投溫養,神氣漸清,語亦有聲,頭猶左痛,苔退未淨,大解不行,左脈微遲,法當補血。
血充風息,腑氣自行。
(十一月初一日六診。)前方去遠志、菖蒲、老蟬,加天麻一錢,白芍二錢,桑椹三錢。
脈已漸起,尚未更衣,濁未下行,語猶錯亂,時或頭痛。
寐則夢多。
濡導下行,且為先授。
(初二日七診。)前方去天麻、桑椹,加牛膝三錢,生首烏四錢,柏子仁二錢。
雖已知飢,未得大解,肝無宣泄,時欲上衝。
陰分久虧,豈容妄下。
素傷思慮,肝鬱神虛,脈軟而遲,語言錯亂。
法當養正,通鎮相參。
(初三日八診。)前方去白芍、首烏,加紫石英四錢,砂仁末炒熟地六錢,遠志七分,菖蒲五分。
大解已行,並不黑燥。
肝猶未戢,乘胃脘疼,幸已加餐,可從鎮息。
(初四日九診。)參鬚、仙半夏(各一錢),砂仁末炒熟地(八錢),牡蠣(六錢),紫石英(四錢),歸身(三錢),枸杞(二錢),淡蓯蓉(一錢五分),川楝肉(一錢),酒炒黃連(三分),桂心(五分,研調三貼)。
復得大解,苔退餐加。
肝血久虧,筋無所養,頭疼脘痛,掣悸不安。
柔養滋潛,內風自息。
(初七日十診。)前方去半夏、連、楝,加炙草、橘餅各一錢,烏梅肉八分,四貼。
神氣漸振,安穀耳鳴,脈弱口乾,面無華色,積虛未復,平補是投。
(十一日十一診。)前方去桂心、橘餅、烏梅,加龜板六錢,麥冬,蒲桃干各三錢。
十貼後,汛至體康而愈矣。
胡某素患耳鳴,且吸鴉片,時服補藥,漸至食減痰多,舌上起灰黃厚膩之苔者三年矣,多醫莫愈。
孟英脈之弦細軟滑,曰:陰虧真於下,痰熱阻於上耳。
以西洋參、菖蒲、遠志、麥冬、竹茹、蓯蓉、歸身、石英、牡蠣、冬蟲夏草,少加黃連服之。
不半月,痰少餐加,舌苔盡退,三年之病,遂以霍然。
王炳華之媳屢次墮胎,人漸尪羸,月事亂行,其色甚淡。
醫謂虛也,大投補劑。
其瘦日甚,食少帶多,遂加桂、附。
五心如烙,面浮咳逆,痰壅礙眠,大渴喜嗔。
醫皆束手,始請孟英脈之,兩尺虛軟,左寸關弦數,右兼浮滑,乃陰虛火炎也。
然下焦之陰雖虛,而痰火實於上焦。
古人治內傷,於虛處求實;治外感,於實處求虛,乃用藥之矩矱也。
爰以沙參、竹茹、冬瓜子、蘆筍、枇杷葉、冬蟲夏草、石英、紫菀、蓯蓉、旋覆為方,兩劑即能寐。
五六劑嗽止餐加,乃去紫菀、旋覆、沙參,加西洋參、歸身、黃柏。
服五劑,熱減帶稀,口和能食,再去蘆筍、冬瓜子、枇杷葉,加熟地、枸杞、烏鰂骨服之而愈。
又吳氏婦陡患咳嗽,痰不甚多,不能著枕者旬日也,神極萎頓。
孟英察脈虛數,授枸杞、蓯蓉、歸身、石英、龜板、牡蠣、冬蟲夏草、麥冬、牛膝、胡桃肉之劑,覆杯而病若失。
舜傳之舅嫂,因用力拔針,而患指痛。
內外雜治,漸至痛遍一身,臥榻不起,食少形消。
余診之,脈細而數,口乾舌絳,乃營陰大虧,無以營養筋骨,豈可因拔針起病,遂以為外傷而妄投燥烈之藥乎?宜其病日以甚也。
以集靈膏加減為方而愈。
損
張養之令正,飲食如常,而肌膚消瘦,(敘症詳明)信事如期,而紫淡不恆,兩腓發熱,而別處仍和,面色青黃,而隱隱有黑氣。
儼似虛寒,多藥不效,始逆孟英診之。
脈似虛細而沉分略形弦滑,曰:此陽明有餘,少陰不足,土燥水涸,仲聖有急下存陰之法。
然彼外感也,有餘之邪,可以直瀉;此內傷也,無形之熱,宜以甘寒,義雖同而藥則異也。
贈以西洋參、生地、生白芍、生石膏、知、柏、苓、梔、麥冬、花粉、楝實、丹皮、木通、天冬諸品,服至數斤,黑氣退而肌漸充,腓熱去而經亦調矣。
(孟英善用甘寒,投之此證尤宜。)
戊戌春,張雨農司馬,必欲孟英再赴環山。
孟英因其受病之深,且公事掣肘,心境不能泰然,誠非藥石之可以為力也,固辭不往。
司馬泫然哀懇,但冀偕行旋署,則任君去留可耳,並囑趙蘭舟再四代陳曲悃。
孟英感其情,同舟渡江,次剡溪。
司馬淡及體氣羸憊情形,孟英忽曰:公其久不作嚏乎?司馬曰:誠然有年矣,此曷故也?孟英曰:是陽氣之不宣布也。
古惟仲景論及之,然未立治法。
今擬鄙方奉贈,博公一嚏如何?司馬稱善。
遂以高麗人參、乾薑、五味、石菖蒲、酒炒薤白、半夏、橘皮、紫菀、桔梗、甘草為劑。
舟行抵嵊,登陸取藥,煎而服之。
駕輿以行,未及三十里,司馬命從人詣孟英車前報曰:已得嚏矣。
其用藥之妙如此。
朱氏婦素畏藥,雖極淡之品,服之即吐。
近患晡寒夜熱,寢汗咽乾,咳嗽脅疼。
月餘後漸至減餐經少,肌削神疲,始迓孟英診之。
左手弦而數,右部澀且弱,曰:既多悒鬱,又善思慮,所謂病發心脾是也。
而平昔畏藥,豈可強藥再戕其胃?誠大窘事。
再四思維,以甘草、小麥、紅棗、藕四味,令其煮湯頻飲勿輟。
病者嘗藥大喜,徑日夜服之。
逾旬復診,脈證大減。
其家請更方。
孟英曰:毋庸。
此本仲聖治藏燥之妙劑。
吾以紅棗易大棗,取其色赤補心,氣香悅胃;加藕以舒郁怡情,合之甘、麥,並能益氣養血、潤燥緩急。
雖若平淡無奇,而非惡劣損胃之比,不妨人任,胡可以果子藥而忽之哉!恪守兩月,病果霍然。
余某年三十餘,發熱數日,醫投涼解之法,遂嘔吐自汗,肢冷神疲。
亟延孟英診之,脈微弱,曰:內傷也。
豈可視同伏暑,而一概治之,徑不詳辨其證耶?與黃耆建中去飴,加龍骨、生薑、茯苓、橘皮,投劑即安。
續加參、術,逾旬而愈。
陳氏婦素無病,娩後甚健,乳極多而善飯。
六月初,形忽遽瘦,猶疑天熱使然,漸至減餐。
所親徐麗生囑延孟英視之,脈細數,舌光絳,曰:急勞也,無以藥為。
夫乳者,血之所化也。
乳之多寡,可徵血之盛衰。
茲乳溢過中,與草木將枯,精華盡發於外者何異?即令斷乳,亦不及矣。
其家聞之,尚未深信。
即日斷乳服藥,及秋而逝。
張慈齋室,自春間半產後,發熱有時,迄於季秋。
廣服滋陰之藥,竟不能愈。
其大父陳靄山延孟英診脈,按之豁然。
投當歸補血湯而熱退,繼以小建中愈之。
(此眾人用滋陰者,而孟英以陽和之品愈之。
可見醫者認證,不在執方也)
胡季權令正,許子雙之女弟也。
初於乙巳患乳房結核,(此乳岩之漸也,豈有用補之理。)外科雜投溫補,核漸增而疼脹日甚,馴致形消汛愆,夜熱減餐,骨痿於床。
孟英診曰:郁損情懷,徒補奚益?(豈惟無益,愈增其病矣。)初以蠲痰開鬱之劑,吞當歸龍薈丸。
痛脹遞減,熱退能餐,月事乃行,(因誤補之後,故用此丸,否則可以不必。)改投虎潛加減法。
服半年餘而起,凡前後計用川貝母七八斤,他藥稱是。
今春因哭母悲哀,陡然發厥,與甘麥、大棗,加龍、牡、龜、鱉、磁朱、金箔、龍眼而安。
沈辛甫善軒岐之學。
其令正體素弱而勤於操作,年逾四秩,汛事過多,兼以便溏,冷汗氣逆,參耆屢進,病日以危。
孟英診曰:心脾之脈尚有根,猶可望也。
與龍骨、牡蠣、龜板、鱉甲、海螵蛸、石英、石脂、餘糧、熟地、茯苓為方,一劑轉機,漸以向愈。
(亦下虛而誤補其上者。
應補之證,補不如法,尚且致害,況不應補而補者乎?)
董哲卿二尹令正,胎前患嗽,娩後不痊。
漸至寢汗減餐,頭疼口燥,奄奄而臥,略難起坐。
孟英珍脈虛弦軟數,視舌光赤無苔,曰:此頭疼口燥,乃陽升無液使然。
豈可從外感治?是沖氣上逆之嗽,初非傷風之證也。
與蓯蓉、石英、龜板、茯苓、冬蟲夏草、牡蠣、穭豆衣、甘草、小麥、紅棗、藕,數帖嗽減餐加,頭疼不作。
加以熟地,服之遂愈。
錢聞遠,自春間偶患痰嗽,醫投蘇葛而失音。
更醫大劑滋補,漸致飲水則嗆,久延愈劇。
邀孟英診,曰:左寸動數,尺細關弦,右則澀,乃心陽過擾,而暗耗營陰,肺金受爍,清肅不行,水失化源,根無蔭庇。
左升太過,右降無權,氣之經度既乖,血之絡隧亦痹,飲水則嗆,是其據也。
金遇火而伏,其可慮乎?繼而瘀血果吐,納食稍舒。
老醫嚴少眉以為可治,竭力圖維,仍殞於伏。
高石泉仲媳,骨小肉脆,質本素虛。
冬間偶涉煩勞,不飢不寐,心無把握,夜汗耳鳴。
馮某連進滋陰法,病日甚。
孟英察其左寸甚動,兩關弦滑,苔色膩黃,乃心肝之火內燔,胃府之氣不降。
陰虧固其本病,滋填未可為非,然必升降先調,而後補之有益。
(精要語,業醫者宜謹識之。)授鹽水炒黃連、石菖蒲、元參、丹參、梔子、石斛、小麥、知母、麥冬、竹葉、蓮子心等藥,服之即應。
續予女貞、旱蓮、牡蠣、龜板、地黃善後而瘥。
室女多抑鬱,干嗽為火鬱,夫人而知之者。
王杞庭之姐,年逾標梅,陡患干嗽,無一息之停,目不交睫。
服藥無功,求孟英診焉。
兩脈上溢,左兼弦細,口渴無苔,乃真陰久虛,風陽上潛,沖嗽不已,厥脫堪虞,授牡蠣、龜板、鱉甲、石英、蓯蓉、茯苓、熟地、歸身、牛膝、冬蟲夏草、胡桃肉之方。
藥甫煎,果欲厥,亟灌之即寐。
次日黃昏,猶發寒痙,仍灌前藥。
至第三夜,僅有寢汗而已。
四劑後,諸恙不作,眠食就安。
設此等潛陽鎮逆之方,遲投一二日,變恐不可知矣。
況作郁治,而再用開泄之品耶?故辨證為醫家第一要務也。
謝譜香體屬久虛,初冬患嗽痰減食,適孟英丁艱,邀施某視之,云是腎氣不納,命火無權,疊進腎氣湯月餘,遂致嘔惡便溏,不飢無溺,乃束手以為必敗矣。
季冬仍延孟英診之,脈甚弦軟,苔膩舌紅。
乃中虛而健運失職,誤投滋膩,更滯樞機。
附桂之剛,徒增肝橫。
予黨參、白朮、茯苓、澤瀉、橘皮、半夏、竹茹、梔子、薏苡、蒺藜、蘭葉、柿蒂之劑,培中泄木、行水蠲痰,旬日而愈。
(古人補腎不如補脾、補脾不如補腎之說,均有至理,而用違其宜,亦均足致敗。
此醫所以首貴認證也。)
錢氏婦患嗽數月,多醫莫治,漸至廢寢忘餐,凜寒乍熱,經停形瘦,心悸耳鳴,滋補填陰,轉兼便泄。
孟英視脈虛弦緩大,而氣短懶言,臥榻不支,動即自汗,曰:固虛也,然非滋陰藥所宜。
予參、耆、龍、牡、桂、芩、甘、芍、冬蟲夏草、餳、糖,大劑,服旬日而安。
繼去龍、牡,加歸、杞。
服二十劑,汛至而康。
病者欲常服補藥,孟英止之曰:病痊體健,何以藥為?吾先慈嘗云:人如欹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
世之過服補劑,致招盈滿之災者,比比焉。
可不鑑哉!
許子厚令庶母,年未四旬。
患晡熱,發於上焦,心悸頭痛,腰痠腿軟,飢不欲食,暮則目如盲而無所睹,時或腹脹,自汗帶多。
孟英脈之弦細而弱,氣短不足以息,舌赤無苔,曰:此營血大虧,不可作暑治也。
授人參、熟地、棗仁、枸杞、歸身、麥冬、烏鰂骨、牡蠣、龜板、蒺藜、芍藥、杜仲、羊藿等藥,數十劑而康復如常。
許蘭嶼令正,正月中旬偶食蒸餅,即覺腹中攻痛,而寒熱間作,以為瘧也。
請孟英診之,脈弦軟而微數,曰:此不可以瘧論。
緣營素虧,往歲愈後,少於調補,仍當濡養奇經。
蓋陽維為病,亦能作寒熱。
而八脈隸於肝腎,溫腎涼肝,病即霍然矣。
授以蓯蓉、枸杞、當歸、白薇、青蒿、茯苓、竹茹、鱉甲、楝實、藕,數帖果愈。
迨二月中旬,其病復作,舉家僉以為瘧。
或云必前次早補,留邪未去使然。
而蘭嶼遠出,家無主議之人。
孟英曰:前次愈之太易,我之罪也。
不為善後,誰之過歟?如信我言,指日可瘳。
第須多服培養之劑,保無後患。
於是仍服前藥,亦數劑而安。
續以集靈膏去牛膝,加羊藿、阿膠、當歸、黃柏、菟絲、蓯蓉、蒲桃干,熬膏服之,竟不再發。
李健伯夫人,因傷情志而患心跳,服藥數月,大解漸溏,氣逆不眠,面紅易汗,臥榻不起,勢已瀕危。
其次婿余朗齋浼孟英診之,堅辭不治。
其長婿瞿彝齋力懇設法,且云婦翁遊楚,須春節旋里,縱使不治,亦須妙藥稽延時日。
孟英曰:是則可也。
立案云:此本郁痰證,緣謀慮傷肝,營陰久耗,風陽獨熾,爍液成痰。
痰因火動,跳躍如舂。
若心為君主之官,苟一跳動,即無生理,焉能淹纏至此乎?但郁痰之病,人多不識,廣服溫補,陰液將枯。
脈至右寸關雖滑,而別部虛弦軟數,指下無情。
養液開痰,不過暫作緩兵之計。
一交春令,更將何物以奉其生?莫謂贈言之不詳,姑順人情而予藥。
方用西洋參、貝母、竹茹、麥冬、茯神、丹參、蓯蓉、薏苡、紫石英、蛤殼等。
服之痰果漸吐,火降汗收,納穀能眠,胸次舒適。
而舌色光絳,津液毫無,改授集靈膏法。
扶至健伯歸,因謂其兩婿曰:我輩之心盡矣,春節後終虞痙厥之變也。
已而果然。
仁和彭君芝亭之三令嬡,年甫逾笄,自去秋患痰嗽內熱,漸至汛愆減食,咽爛音嘶,肌瘦便溏,不眠心悸。
丁巳正月下旬,專人迎余往視,左脈細軟而數,寸尤甚,右尺洪數,寸關不耐尋按。
蓋燥邪薄肺,初失肅清,陰分素虧,源流兩涸。
今胃氣已敗,萬物發蟄之時,如何過去?其二令嬡深諳醫理,極以為然。
適邵位西樞部持蔣大理之函相召,余即解纜。
嗣接趙君笛樓信云:彭女果歿於驚蟄前三日,抑何脈之神耶?余曰:亦偶然事耳。
如前年五月間,偶診顧聽泉明經之脈,即謂家竾伯茂才云:顧君不可以冬,蓋死象已見也。
後竟歿於立冬之時。
今年二月,診莊文芝階脈,謂其文孫嵋仙少君云:恐難過夏,而立夏前三日竟逝。
十月初,遊武林,訪家瘦石兄切其脈,尺中微露浮弦,即謂其子曰:春令可虞。
亦於次年驚蟄日,無疾而終。
脈之可憑者如是,而竟有不可憑者,此其所以為微妙之學乎!
郁
許康侯令堂,初夏患坐臥不安,飢不能食,食則滯膈,欲噫不宣,善恐畏煩,少眠形瘦,便艱溲短,多藥莫瘳。
孟英按脈弦細而滑,乃七情怫鬱,五火爍痰。
誤認為虛,妄投補藥,氣機窒塞,升降失常。
面赤痰黃,宜先清展,方用旋覆、菖蒲、紫菀、白前、竹茹、茯苓、黃連、半夏、枇杷葉、蘭葉。
不旬而眠食皆安。
為去前四味,加沙參、歸身、紫石英、麥冬,調養而痊。
沈峻揚令妹,年逾五旬,體素瘦弱,不能寐者數夜,證遂瀕危。
乃兄延孟英視之,目張不能闔,淚則常流,口開不能閉,舌不能伸,語難出聲,苔黃不渴,飲不下咽,足冷不溫,筋瘛而疼,胸膈板悶,溲少便秘,身硬不柔,脈則弦細軟澀,重按如無。
或疑中暑,或慮虛脫,孟英曰:身不發熱,神又不昏,非中暑也。
二便艱澀,咽膈阻悶,非脫證也。
殆由情志鬱結,怒木直升,痰亦隨之,堵塞華蓋,故治節不行,脈道不利也。
誤進補藥,其死可必。
但宜宣肺,氣行自愈。
方用紫菀、白前、兜鈴、射干、菖蒲、枇杷葉、絲瓜絡、白豆蔻,果一劑知,四劑瘳。
驚
邵魚竹給諫,起居食飲如常,惟僅能側臥,略難仰臥。
仰而寤,無恙也,稍一閤眼,則驚竄而醒。
雖再側眠,亦徹夜不得寐矣。
多年莫能治。
凡心腎不交之人,多不能仰臥。
以仰則腎氣不能上承而心氣愈浮也。
孟英以三才合枕中丹,加黃連,肉桂服之良效。
(心腎交治,而以黃連、肉桂媾合之,用意甚巧。)其長郎子旊,久患痰多,胸膈滿悶,連年發癇,藥之罔效。
孟英脈之曰:氣分偏虛,痰飲阻其清陽之旋運,宜法天之健以為方,則大氣自強,而流行不息,胸次乃廓然如太空矣。
與六君去甘草,加黃耆、桂枝、薤白、蔞仁、石菖蒲、蒺藜、旋覆,服之滿悶漸舒,癇亦不發矣。
周菊生令正,患少腹酸墜,小溲頻數而疼,醫投通利不效,繼以升提溫補。
諸法備試,至於不食不寐,大解不行,口渴不敢飲水,聞聲即生驚悸。
孟英脈之曰:厥陽為病也,不可徒治其太陽。
先與鹹苦,以泄其熱;續用甘潤,以滋其陰,毫不犯通滲之藥而愈。
一圃人詣孟英泣請救命,詰其所以,云家住清泰門內馬婆巷。
因本年二月十五日卯刻,雷從地奮,火藥局適當其沖,牆垣廨宇一震泯然,雖不傷人,而附近民房撼搖如簸。
其時妻在睡中驚醒,即覺氣不舒暢。
半載以來,漸至食減形消,神疲汛少,帷臥則其病如失,藥治罔效。
或疑邪祟所憑,祈禳厭鎮,亦屬無靈。
敢乞手援,幸無卻焉。
孟英許之,往見婦臥於榻,神色言動,固若無恙。
診畢病人云:君欲睹我之疾也。
坐而起,果即面赤如火,氣息如奔,似不能接續者。
苟登圊溲便,必賁逆欲死。
前所服藥,破氣行血,和肝補肺,運脾納腎,清火安神,諸法具備,輒如水投石。
孟英仿喻氏治厥巔疾之法用藥,一劑知,旬余愈。
(仍是治肝之法。)
楊某方作事,不知背後有人潛立,回顧失驚,遂不言不食,不寐不便,別無他苦。
孟英按脈沉弦,以石菖蒲、遠志、琥珀、膽星、旋、貝、竹黃、杏仁、省頭草、羚羊角為劑,化服蘇合香丸。
二帖,大解行而啜粥,夜得寐而能言,復與調氣寧神蠲飲藥,數日霍然。
章養雲室患感,適遇猝驚,黃、包二醫,皆主溫補,乃至昏譫痙厥,勢極危殆,棺衾咸備,無生望矣。
所親陳仰山聞之,謂云:去秋顧奏云之恙,僅存一息,得孟英救愈,子盍圖之。
章遂求診於孟英,證交三十八日,脈至細數無倫,(陰將竭矣。)兩手拘攣,(肝無血養。)宛如角弓之反張,痰升自汗,渴飲苔黃,面赤臀穿,晝夜不能閤眼。
先與犀、羚、貝、斛、元參、連翹、知母、花粉、膽星、牛黃、鱉甲、珍珠、竹黃、竹葉、竹瀝、竹茹為方。
三劑,兩手漸柔,汗亦漸收。
又五劑,熱退痰降,脈較和,而自言自答,日夜不休,乃去羚、斛、珠、黃,加西洋參、生地、大塊硃砂兩許。
服之,聒絮不減。
或疑為癲,似有搖惑之意。
孟英恐其再誤,囑邀許芷卿商之。
芷卿極言治法之絲絲入扣,復於方中加青黛、龍、牡。
服二劑,仍喋喋不已。
(熱在心,而用肝腎藥,宜乎不效。)孟英苦思數四,徑於前方加木通一錢,投匕即效。
次日病者自語:前此小溲業已通暢,不甚覺熱,昨藥服後,似有一團熱氣從心頭直趨於下,由溺而泄。
從此神氣安謐,粥食漸加,兩腿能動,大解亦堅。
忽咽腫大痛,水飲不下,孟英曰:餘火上炎也。
仍與前方,更吹錫類散而安。
惟臀瘡未斂,腿痛不已,乃下焦氣血傷殘,改用參、耆、歸、芍、生地、合歡、山藥、麥冬、牛膝、石斛、木瓜、桑枝、藕肉。
數服痛止餐加,又與峻補,生肌而愈。
(溫病誤補,未有能生者。
孟英獨出手眼,實發前人所未發。
用木通精當。
凡心經蘊熱,用犀角、黃連等藥,必兼木通,其效乃捷,以能引心經之熱從小腸出也。)
杭城溫元帥,例於五月十六日出巡遣疫。
有魏氏女者,家住橫河橋之北,會過其門,將及天曉,適有帶發頭陀,由門前趨過,瞥見之大為驚駭,注目視之,知為僧也,遂亦釋然。
而次日即不知飢,眩暈便秘。
醫謂神虛,投補數帖,反致時欲昏厥。
(不問何證,竟投溫補,何其愚耶?)更醫作中風治,勢益甚。
旬日後,孟英持其脈弦伏而滑,胸腹無脹悶之苦,旬余不更衣。
是驚則氣亂,挾痰逆升,正仲聖所謂諸厥應下者,應下其痰與氣也。
以旋、赭、梔、連、雪羹、楝、貝、金箔、竹瀝、菔汁為方,並以鐵器燒紅淬醋,令吸其氣。
二劑,厥止,旬日而痊。
王瘦石稟屬陰虧,卒聞驚嚇之聲,而氣逆肢冷,自汗息微。
速孟英視之,身面皆青綠之色,脈沉弦而細。
乃素傷憂慮,而風陽陡動也。
與牡蠣四兩,鱉甲二兩,蛤殼一兩,石英五錢,龍齒、小麥、辰砂、麥冬、茯神、貝母、竹茹為方,一劑知,二劑已,續以滋養而瘳。
(凡陰虛之體;血不足以養肝,則肝陽易潛。
用大劑鎮逆,養陰開鬱法治,絲絲入扣,宜乎應手輒效也。)
顧媼因比鄰失火,幾焚其店,驚嚇之餘,不能起榻,脅痛偏右,便秘神瞀,身面發黃。
醫云濕熱,治之罔效,乞診孟英,脈澀而弦,按之甚軟,曰:此因驚恐氣結不行所致。
予沙參、桑葉、梔子、絲瓜絡、冬瓜子、葦莖、枇杷葉、旋覆、蔥須、竹茹,數劑而痊。
悸
太倉陸竹琴令正,陡患心悸,肢冷如冰。
其子皇皇,浼吳江程勉耘懇援於孟英。
察其脈浮弦而數,視其舌尖赤無苔。
乃陰虛陽越,煎厥根萌。
予元參、二至、三甲、龍齒、石英、生地、牛膝、茯神、蓮子心而愈。
哭
康爾九令正患汛愆,而致左脅疼脹,口苦吞酸,不飢不寐,溲熱便難,時時欲哭。
乃尊馬翠庭鹺尹延孟英診之。
左甚弦數。
以雪羹湯吞龍薈丸,經行如墨而瘳。
繼因思鄉念切,久斷家書,心若懸旌,似無把握,火升面赤,汗出肢涼。
乃父皇皇,亟邀孟英視之,左寸關弦數,尺中如無,乃陰虛木火上亢也。
以元參、黃連、牡蠣、麥冬、生地、甘草、女貞、旱蓮、百合、石英、小麥、紅棗為劑,引以青鹽一分,覆杯而愈。
狂
李叟年越古稀,意欲納妾,雖露其情,而子孫以其耄且瞽也,不敢從,因此漸病狂惑。
群醫咸謂神志不足,廣投熱補之藥,愈服愈劇,始延孟英診之。
脈勁搏指,面赤不言,口涎自流,力大無制,曰:此稟賦過強,陽氣偏盛,姑勿論其脈證,即起病一端,概可見矣。
如果命門火衰,早已痿靡不振,焉能興此念頭?醫見其老,輒疑其虛。
須知根本不堅實者,不能享長年,既享大壽,其得於天者必厚。
況人年五十,陰氣先衰,徐靈胎所謂千年之木,往往自焚,陰盡火炎,萬物皆然。
去冬吾治邵可亭孤陽喘逆,壯水清火之外,天生甘露飲,灌至二百餘斤,即梨汁也。
病已漸平,僅誤於兩盞薑湯,前功盡墮。
可見陰難充長,火易燎原,今附、桂、仙茅、鹿茸、參、戟、河車等藥,服之已久,更將何物以生其涸竭之水,而和其亢極之陽乎?尋果不起。
江某年三十餘,忽兩目發赤,牙齦腫痛,漸致狂妄,奔走罵人,不避親長。
其父皇皇,求孟英診之。
脈大而數,重按虛散,與東洋參、熟地黃、辰砂、磁石、龍齒、菖蒲、棗仁、琥珀、肉桂、金箔、龍眼肉為劑,投匕即安,翼日能課徒矣。
(昔余友彭香林,患此證,醫雖知其虛,而治不如法,竟以不起。
今讀此案,彌增惋嘆。)
王月鋤令媳,於廟見時忽目偏左視,揚手妄言,諸親駭然,詰其婢媵,素無此恙。
速孟英視之,脈弦滑而微數,苔黃脘悶。
蓋時雖春暮,天氣酷熱,兼以勞則火升,挾其素有之痰而使然也。
與犀、羚、梔、翹、元參、丹參、薄荷、花粉,送礞石滾痰丸。
三服而痰下神清,改投清養遂愈。
次年即誕子。
一婦患證年餘,藥治罔效。
初夏延孟英視之,發熱甚於未申,足冷須以火烘,痰嗽苔黃,問有譫語,渴飲無汗。
亟令撤去火盆,以生附子搗貼湧泉穴,且囑恣啖梨蔗。
方用人參白虎湯投之,七帖而年餘之熱盡退,繼與養陰藥而瘳。
費伯元分司,患煩躁不眠。
醫見其苔白也,投以溫藥,因而狂妄瘛瘲,多方不應。
余薦孟英視之,左脈弦細而數,右軟滑,乃陰虛之體,心火熾,肝氣動,而痰盛於中也。
先以犀、羚、桑、菊,息其風;元參、丹皮、蓮心、童溲,清其火;茹、貝、雪羹,化其痰,兩劑而安。
隨與三甲、二至、磁朱,潛其陽;甘、麥、大棗,緩其急;地黃、麥冬,養其陰,漸次康復。
朱養心後人名大鏞者,新婚後神呆目瞪,言語失倫。
或疑其體弱神怯,與鎮補安神諸藥,馴致善飢善怒,罵詈如狂。
其族兄已生邀孟英診之,右脈洪滑。
與犀角、石膏、菖蒲、膽星、竹瀝、知母,吞礞石滾痰丸而愈。
其大父患四肢冷顫,常服溫補,延久不痊。
孟英切其脈弦而緩,曰:非虛也。
與通絡方,吞指迷茯苓丸而瘥。
藁砧遠出,婦病如狂。
似屬七情,而亦有不盡然者。
有陳氏婦患此月餘,巫醫屢易,所費既鉅,厥疾日增。
孟英切其脈弦而數,能食便行,氣每上衝,腹時痛脹。
詢其月事,云病起汛後,繼多白帶,孟英曰:病因如是。
而晝則明瞭,夜多妄言,酷似熱入血室之候。
徑從瘀血治可也。
予桃仁、紅花、犀角、菖蒲、膽星、旋覆、赭石、丹參、琥珀、蔥白之劑,兩服而瘀血果行,神情爽慧。
繼去桃仁、紅花,加當歸、元參,服數劑而瘳。
陳氏婦,年逾四旬,娩後忽然發狂。
時值秋熱甚烈,或以為受熱,移之清涼之所,勢不減。
或以為瘀,投以通血之藥而不效。
金、顧二醫皆為虛火,進以大劑溫補,則狂莫能制。
或云痰也,灌以牛黃丸亦不應。
浼孟英視之,切脈弦數,頭痛睛紅,胸腹皆舒,身不發熱,乃陰虛而肝陽陡動也。
先灌童溲,勢即減。
劑以三甲、二至、丹參、石英、生地、菊花、牛膝、藕,用金飾同煎。
一飲而病若失。
愈後詢之,果因弄瓦而拂其意耳。
陸渭川令媳患感,適遇姅期醫治數日,經止而昏狂陡作。
改從熱入血室治,轉為痙厥,不省人事。
所親沈雨階為延孟英診之,脈弦軟而虛滑,氣逆面青,牙關不開,遺溺便秘。
令按胸次,堅硬如柈。
此冬溫尚在氣分。
如果熱入血室,何至晝亦昏迷。
良由素多怫鬱,氣滯痰凝。
用柴胡則肝氣愈升,攻瘀血則誅伐無過。
予小陷胸合蠲飲六神湯,加竹瀝,調服牛黃至寶丹一顆。
外以蘇合丸塗於心下。
痰即湧出,胸次漸柔,厥醒能言,脈較有力。
次日仍用前方,調萬氏清心丸一粒。
果下痰矢,漸啜稀糜。
改授肅清,數日而愈。
續有顧某陡患昏狂,苔黃便秘,臥則身挺,汗出五心。
醫云熱入膻中,宜透斑疹,治之加劇。
孟英診脈弦緩不鼓,身無大熱,小溲清長。
的非外感。
乃心虛膽怯,疑慮憂愁,情志不怡,郁痰堵竅也。
以蠲飲六神湯,合雪羹,加竹葉、蓮子心、竹瀝。
服二劑,狂止,自言腹脹而頭偏左痛,仍以前方,吞當歸龍薈丸。
大解始下,改用清火、養心、化痰舒郁之法而愈。
癇
朱君慶雨次郎,夙有癇證。
因勞傷之後,發冷吐酸,不飢神憊,服藥數劑,遂致故疾日作數次。
醫者術窮。
餘脈之,弦細若伏,而肢冷如冰,苔白如砂,涎沫頻吐,頭疼而暈,重裘不知溫。
是熱深厥深,誤投熱藥,而飲邪內盛,故熱邪隱伏不顯也。
詢其小溲果甚赤。
以導痰湯去草,合雪羹,加芩、連、梔、茹、木通煎,吞當歸龍薈丸,覆杯而愈。
疑懼
顧升庵參軍之仲郎,久患多疑善恐,(痰之見證)不出房者數年矣。
食則不肯與人共案,臥則須人防護,寡言善笑,(熱之見症)時或遺精。
多醫廣藥,略無寸效。
孟英切脈甚滑數,(脈與證合)與元參、丹參、竹黃、竹茹、丹皮、黃連、花粉、梔子、海䖳、荸薺為劑,送服當歸龍薈丸。
四帖,即能出署觀劇,遊淨慈而登吳山。
參軍大喜,以為神治,次年為之配室。
己酉春,胡孟紳山長患疑,坐臥不安,如畏人捕。
自知為痰,餌白金丸吐之,汗出頭面,神躁妄聞。
(撩動其猖狂之勢)孟英切其脈弦滑洪數,不為指撓,投石膏、竹茹、枳實、黃連、旋覆、花粉、膽星、石菖蒲,加雪羹、竹瀝、童溲,吞礞石滾痰丸。
下其痰火,連得大解,夜分較安。
惟不能斷酒,為加綠豆、銀花、枳椇子,吞當歸龍薈丸。
旬餘脈證漸平,神氣亦靜。
尚多疑懼,改授犀角、元參、丹皮、竹葉、竹茹、貝母、百合、丹參、蓮心、豬膽汁炒棗仁、鹽水炒黃連,吞枕中丹,以清包絡肝膽之有餘而調神志。
又旬日,各恙皆蠲,即能拈韻,繼與十味溫膽法善其後。
洪張伯孝廉令弟蘇仲,鄉試後,自以場作不愜於懷,怏怏數日,漸以發熱。
醫作伏暑治,日形困頓,懶語音低,神情恍惚,稍閤眼輒以文有疪累如何中式云云。
屢服牛黃、犀角等藥,竟無寸效。
延孟英視之,時時出汗,不飢溺少,舌絳口乾,切脈虛軟以數,曰:此心火外浮也,昔賢惟王損庵論之獨詳。
今人罕讀其書,每與溫暑逆傳證混淆施治。
夫心猶鏡也,彼熱邪內陷,襲入心包,則霧障塵蒙之象也,故可磨之使明,是為實證,今心陽過擾,火動神浮,乃銅質將鎔之候也。
法宜堅之使凝,是為虛證。
良由陰分素虧,心營易耗。
功名念切,慮落孫山。
病屬內傷,似乎外感,大忌發表,更禁寒涼,又非東垣補中益氣之例,無怪醫者為之技窘也。
而有藥治病,無藥移情,余有一言,可廣其意。
文之不自愜於懷者,安知不中試官之意乎?且禍盈福謙,《易》之道也。
嘗見自命不凡者,偏不易售;而自視欿然之士,恆於意外得之。
即此一端,吾可必其中也。
病者聞之,極為怡曠。
服藥後各恙漸安,半月而愈。
及榜發,果獲雋。
僉云藥既神妙,而慧吐齒牙,竟成吉懺。
仁言仁術,醫道通仙,可於孟英信之矣。
其方則甘草、乾地黃、麥冬、枸杞、鹽水炒黃連、紫石英、龜板、龍齒、珍珠也。
迨季冬,兩孝廉將北上,其母夫人陡病恍忽,孟英往診曰:高年素多憂慮,而別離在即,神倏飛陽,縱有仙丹,亦難救藥。
另邀他醫視之,皆云冬溫。
須過十四日,及旬而沒,神氣不昏。
始信孟英鏡質消鎔,與塵濛霧障有殊也。
張友三室,去春受孕後,忽夢見其亡妹。
而妹之亡也,由於娩難,心惡之。
因囑婢媼輩廣購墮胎餌服,卒無驗。
冬間娩子後亦無恙。
自疑多餌墮胎藥,元氣必傷,召朱某治之。
述其故,朱即迎合其意,而斷為大虛之候,且云苟不極早補救,恐延蓐損。
病者聞而益懼,廣服補劑,漸至臥榻不起,多藥弗效。
延至仲春,族人張鏡江為邀孟英視之,不飢不寐,時或氣升,面赤口乾,二便閉澀,痰多易汗,胸次如舂,咽有炙臠,畏明善怒,刻刻怕死,哭笑不常,脈至左部弦數,右手沉滑,曰:此郁痰證,誤補致劇也,與上年李健伯令正之病情極相類。
第彼已年衰而傷於憂思謀慮,是為虛郁;此年壯體堅,而成於驚疑惑懼,是為實郁。
虛郁不為舒養,而輒投溫補,則鬱者愈郁,而虛者愈虛。
實郁不為通泄,而誤施溫補,則鬱不能開,而反露虛象,所謂大實有羸狀也。
醫者但云補藥日投,虛象日著。
不知虛象日形,病機日錮。
彼豈故釀其病而使之深耶?亦是一片仁心,無如藥與病相僢而馳,蓋即好仁不好學之謂耳。
余非好翻人案,恐不為此忠告,未必肯舍補藥而從余議也。
病者聞之大悟,即授小陷胸合雪羹,加菖蒲、薤白、竹茹、知母、梔子、枳實、旋、赭出入為方,吞當歸龍薈丸。
三劑後,蔞仁每帖用至八錢,而大解始行,各恙乃減。
半月後,心頭之舂杵始得全休。
改用清肅濡養之法,調理匝月,汛至而痊。
秀水嚴小亭令正,五十八歲。
因數年前,家有訟事,屢遭驚嚇,而起疑病。
自欲吞金,雖己衣不敢用鈕釦,並時縶手足。
即夫媳兒孫,皆屏絕不許入房,云恐自摘他人之衣釦、環飾嚥下也。
僅留一媼,在室服侍,而飲食起居如常人。
醫皆謂其神虛,率投鎮補。
今秋患右腿青紫腫痛,牙齦臭腐。
季秋延余視之,脈弦滑而數,曰:此病不在心而在膽,故能記憶往事,而善謀慮,豈可指為神志不足乎?膽熱則善疑,愈補則熱愈熾,熾極則傳於胃,胃熱蘊隆,乃成青腿牙疳也。
錮疾已六七年,宜先治其新病。
以菖蒲、膽星、石膏、膽草、知母、元參、銀花、梔子、白薇、竹茹、黃連,煎調玉樞丹。
並令購白馬乳飲之。
六劑而病減,半月新病愈。
仲冬余又遊禾,復診脈較平,而膽亦稍和。
蓋白馬乳,善清膽胃之熱也。
內風
朱慶雲室,年六十六歲。
初發熱即舌赤無津,錢、丁、任、顧諸醫胥云高年液少,津涸堪憂。
甘潤之方,連投八劑,馴致神悗耳聾,不飲不食,沉沉欲寐,呃忒面紅,勢已瀕危。
徐德生囑其延孟英圖之,審其脈弦滑而數,視其舌絳而捫之甚燥。
然體豐呼吸不調,呃聲亦不暢達。
合脈證與體而論之,雖無脘悶拒按之候,確是肝陽內熾,痰阻樞機,液不上承,非津涸也。
劑以小陷胸湯,加茹、薤、旋、菖、枇杷葉、蘇葉。
一飲而夜得微汗,身熱即退。
次日,痰嗽大作,舌滑流涎,病家詫曰:奇矣。
許多潤藥,求其潤而愈燥。
何以此劑一投,而反津津若是耶?殆仙丹矣。
三帖後,更衣呃止,痰嗽亦減,漸進稀粥,改用沙參、紫菀、苡、斛、歸、茹、麥冬、瓜子。
服數帖溲暢餐加,而覺肢麻頭暈,予參、耆、歸、芍、橘、半、熟地、天麻、石英、牛膝、茯苓、桑枝,補虛、息風、化痰而健。
曹氏婦孀居而操家政,人極精幹,患恙旬余,諸醫以為冬溫,而多藥罔瘥,勢瀕於危。
伊親孫位申速孟英挽之,面赤耳聾,脈狀細軟,舌赤無液,粒米不沾,夜不成眠,便溏溲赤,痰咸咳逆,腹脹氣衝,齦腫巔疼,音低自汗,口中甚辣,心下如焚,兩足不溫,時欲發暈。
乃肝腎素虧,心陽內亢。
原非感證,藥誤已深,縱是冬溫,亦不可妄施柴葛。
況足冷麵赤,非渾身發熱之比也。
既耗其氣,更爍其營,陰火潛燃,治宜鎮息。
方以參、蠣、連、芍、茹、冬、楝、斛、丹參、小麥、龜板、鱉甲,煎吞磁朱丸。
一飲脹消,餘證不減,去楝、芍、龜板、鱉甲,加龍齒、銀花、導赤散。
三服,暈止便堅,小溲亦暢,略安寢食,再去銀花、木通、磁朱丸,加知、柏、紅棗、紫石英,而麥冬以硃砂染。
兩帖,火降足和,舌色漸潤。
又兩帖,汗嗽胥減,心下始涼,乃易生地以熟地,滋補而瘳。
癸丑孟春,陳舜廷自寧波旋杭,迓孟英診視,云:去冬患痰嗽,彼處醫家初以疏散,繼則建中,諸藥備嘗,日漸羸困,左脅躍躍跳動,胸次癢如蟲行,舌素無苔,食不甘味,嗽甚則汗,夜不安眠,痰色清稀,便溏溲短,恐成肺痿,惟君圖之。
孟英診曰:病始肺傷於燥,治節不行。
體質素屬陰虧,風陽內煽,爍其津液,故右脈軟滑而虛。
溫以辛甘,致左脈浮弦且數。
雖非肺痿,而上下交虛。
治先保液息風,續宜壯水,可奏膚功。
徒化痰理嗽,見病治病,有何益乎?爰以沙參、葦莖、冬瓜子、絲瓜絡、竹茹肅肺氣,甘草、石斛、燕窩生津液,冬蟲夏草、石英、牡蠣息風陽。
投劑即嗽減能眠,旬日後去冬子、石斛,加歸身、麥冬、茯苓。
服數帖,兩脈較和,餐加溺暢,再去牡蠣、甘草、絲瓜絡,加熟地、鹽橘紅。
十餘劑,各恙皆安。
以高麗參易沙參,善後而康。
孟夏許芷卿偶自按脈,左寸如無。
招他醫診之,僉云心散,舉家驚懼,己亦皇皇。
屈孟英視之,曰:勞心而兼痰火之郁,故脈伏耳。
其火升面赤,不寐脅鳴,乃驚駭激動肝膽之陽勃然升越,非本病也。
予人參、黃連、菖蒲、紫石英、小麥、麥冬、蓮子心、紅棗、竹葉、甘草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石北涯之大令媳,忽患多言不寐,面赤火升,汗出心搖,倉皇欲死。
孟英察脈虛弦小數,乃賦質陰虧。
將交春令,虛陽浮動,有鳶飛魚躍之虞。
亟以人參、龍齒、牡蠣、石英、甘草、百合、小麥、竹葉、紅棗、青鹽水炒黃連為劑,引以雞子黃,投匕即安,續加熟地、阿膠滋填而愈。
乙卯冬初,余摯眷回藉,卜居濟諪溪。
秀水呂君慎庵邀余遊新塍,視屠舜傳之女適張氏者。
據云病起產後,延至五年,久臥於床,勢成癱瘓。
廣服補劑,迄不見功。
及入室視之,病者尚著單衣,貼身僅鋪草蓆,而窗戶盡扃,因詢畏熱而喜暗乎?曰:然。
按脈弦而滑,執燭照之。
面有赤色,苔甚黃膩。
復詢其胸悶氣升乎?溲熱易汗乎?亦曰然。
且汛事仍行,飢不能食,耳鳴頭暈,腿軟痰多,病不在於血分。
雖起自產後,而根株實不在是。
細詰之,始云未嫁之前,宿有氣升眩暈之疾,於今已十載矣。
余曰:是也。
此固風陽內熾,搏液成痰之證。
因娩而血大去,故發之較劇。
醫者不揣其本,而齊其末,遂以為產後之虛,溫補率投,升逆愈甚。
下虛上實,致不能行。
與清火降痰之劑而別,曰:氣得下趨,病可漸愈。
後聞其西席鍾君子安向慎庵云:服王藥五帖,即能扶杖而出矣。
謝君再華之室,偶患齒痛,日以加甚。
至第五日,知余遊武林,拉往視之,已呻吟欲絕,渾身肉顫。
按脈不能准,問病不能答,苔色不能察,惟欲以冷物貼痛處。
余諦思良久,令以淡鹽湯下滋腎丸三錢,外以坎宮錠塗痛處,吳茱萸末醋調貼湧泉穴。
次日復診,已談笑自若,如常作針黹矣。
向余致謝曰:昨夜一飲即寐,而病如失,真仙丹也。
余曰:昨日大窘,若非素知為肝陽內熾之體,幾無措手。
今火雖降,脈尚弦數,宜用滋潛善後。
以一貫煎方,囑其熬膏服之,遂不復發。
仁和胡次瑤孝廉,北上未歸,其令正於仲夏陡患肢麻昏暈,速余往視。
面微紅,音低神憊,睛微赤,舌苔微黃,足微冷,身微汗,胸微悶,脈微弦。
乃本元素薄,謀慮縈思,心火上炎,內風隨以上僭也。
不可誤以為痧閉,而妄投香燥辛散之品。
以人參、龍、蠣、菖、連、石英、麥冬、小麥、竹葉、蓮子心為方,兩服而愈。
尋與平補,以善其後。
不寐
錢塘姚歐亭大令宰崇明,其夫人自上年九月以來,夜不成寐,僉以為神虛也。
補藥頻投,漸不起榻,頭重如覆,善悸便難,肢汗而心內如焚,多言,溺暢畏煩,而腹中時脹,遍治無功。
其西席張君心鋤屢信專丁邀診,余不得辭,初夏乘桴往視。
左寸關弦大而數,右稍和而兼滑,口不作渴,舌尖獨紅。
乃憂思謀慮,擾動心肝之陽,而中挾痰飲,火鬱不宣。
溫補更助風陽,滋膩尤增痰滯。
至鹿茸,為透生巔頂之物,用於此證,猶舟行逆風,而扯滿其帆也。
明粉為芒硝所煉,投以通便,是認為陽明之實秘也。
今脹能安穀,顯非腑實,不過胃降無權,肝無疏泄,乃無形之氣秘耳。
遂以參、連、旋、枳、半、芍、蛤、茹、郁李、麻仁、鳧茈、海䖳,兩服即寐,且覺口苦溺熱。
余曰:此火鬱外泄之徵也。
去蛤殼,加梔子。
便行脹減,脈亦漸柔,再去麻、郁、雪羹,加石英、柏子仁、茯苓、橘皮、小麥、連子心、紅棗核。
三帖各恙皆安,去石英、梔子,加冬蟲夏草、鱉甲為善後,余即掛帆歸矣。
然不能靜攝,季夏漸又少眠,復遣丁諄請。
余畏熱不行,命門人張笏山茂才(即渠西席之子也。)往診,遵前而治,遂以告愈。
不語
書賈陳南橋患冬溫,數日後譫妄不眠,所親任殿華竭力清解,熱退便行,忽然不語,因迓孟英視之。
入房見其危坐於榻,面無病容,兩目開闔自如,呼之不聞不答,若無知識者。
按脈左寸細數無倫,尺中微細如絲。
乃腎陰素傷,心陽過擾,真水下竭,真火將施,縱有神丹,不能接續。
吾師趙菊齋先生暨許少卿皆在座,僉云渠有八旬老父,一歲孤兒,盍忍恝然,勉為設法。
如犀角、紫雪之類,以圖萬一,不亦可乎?孟英曰:此非痰滯於絡,亦非熱傳手少陰。
適從高孫兩家來,並此為三敗證。
餘一日而遇之,皆無藥可用,不敢立方。
平素不畏大證,君輩共知,稍有可為,毋勞諄囑也。
既而果逝。
仁和邵位西樞部令愛,字許子雙司馬為媳者,在都患心悸頭暈,漸不起榻,馴致不能出語。
旋杭,多醫治之,僉以為虛,廣眼補劑。
遂減餐少寐,頻吐痰涎,畏風怕煩,溲短便閉,汛愆帶盛,以為不能過冬至矣。
適余遊武林,趙君菊齋,囑其邀診。
脈象弦數而滑,面白唇紅,目光炯炯而眉蹙,苔黃羞明乳裂。
既非瘄證,又非失音。
強使出一二字,則艱澀異常,搖手點頭,或以筆代口,又無妄見,亦非祟病。
余諦審之,謂其必起予驚恐,而痰涎阻於竅隧。
病者頷之,以起病時,為一大瓶墮地,乍聞其聲,而一嚇也。
遂與清心、肝、膽、胃之法,加舒絡、滌痰、開鬱之品。
服後各恙漸減,眠食漸安。
丙辰春,余復視之,仍臥於床,仍不出語。
按鈕氏續觚剩鼠魂一條,與此相似,彼特神其說耳。
然余竟不能治之使語,殊深抱愧,錄之以質高明。
戊午季秋,復遊武林往診,尚如故。
聞其仍服補劑,因力勸阻,而贈以清肺、通絡、滌痰之品,制丸噙化。
服至次年春仲,遍身發疹,頻吐穢痰,語能漸出。
乃蘊結外解,從此肅清,可期奏績,初論尚不甚爽。
類中
徐夢香,年近六旬,患手顫不能握管。
孟英以通補息風藥,吞指迷茯苓丸而安。
仲秋類中,遺溺痰升,昏瞀妄言,汗多面赤,急延孟英視之,脈浮弦洪滑。
蓋吸受熱邪,而連日適服參湯也。
與羚羊角、石菖蒲、連翹、梔子、桑葉、菊花、楝、斛、知母、花粉、竹瀝、銀花、蒿、薇等藥。
一劑知,二劑神清,乃去羚、菖,加茹、貝、滑石。
投之,下利赤白如膿垢者數日,始知飢納穀,漸以調理而愈。
匝月即能作畫,季秋仍幕遊江右。
癱瘓
徐月岩室,患周身麻木,四肢癱瘓,口苦而渴,痰冷如冰,氣逆欲嘔,汛愆腹脹,頻飲極熱薑湯,似乎暢適。
深秋延至季冬,服藥不愈。
孟英診脈沉弦而數,曰:溺熱如火乎?間有發厥乎?病者唯唯。
遂以雪羹、旋、赭、梔、楝、茹、斛、知母、花粉、桑枝、羚羊、橄欖、蛤殼為方,送下當歸龍薈丸。
服之遞效,二十劑即能起榻,乃去羚、赭,加西洋參、生地、蓯蓉、藕,投之漸愈。
鄭芷塘令岳母,年逾花甲。
仲春患右手不遂,舌謇不語,面赤便秘,醫與疏風不效。
第四日,延診於孟英,右洪滑,左弦數,為陽明府實之候。
疏石菖蒲、膽星、知母、花粉、枳實、蔞仁、秦艽、旋覆、麻仁、竹瀝為方。
或慮便瀉欲脫,置不敢用。
而不知古人「中臟宜下」之「臟」字,乃「腑」字之偽。
柯氏云:讀書無眼,病人無命。
此之謂也。
延至二旬,病勢危急,芷塘浼童秋門復懇孟英視之。
苔裂舌絳,米飲不沾,腹脹息粗,陰津欲竭,非急下不可也。
即以前方,加大黃四錢,絞汁服。
(急下存陰合法)連下黑矢五次,舌謇頓減,漸啜稀糜,乃去大黃,加西洋參、生地、麥冬、丹皮、薄荷。
(滋陰生津尤合法)服五劑,復更衣,語言乃清,專用甘涼充津滌熱。
又旬日,舌色始淡,納穀如常,改以滋陰,漸收全績。
逾三載,聞以他疾終。
趙秋舲進士,去秋患左半不遂。
伊弟笛樓,暨高弟許芷卿茂才,主清熱蠲痰,治之未能遽效。
邀孟英診之,脈甚遲緩,苔極黃膩,便秘多言,令於藥中和入竹瀝一碗,且以龍薈滾痰二丸,(用藥固甚合法,何於脈之遲緩處未見照顧?)相間而投。
二丸各用斤許,證始向愈。
(如此而止,殊少善後之法)今春出房,眠食已復,而素嗜厚味,不戒肥甘,孟夏其病陡發。
孟英診之,脈形滑駛如蛇,斷其不起,秋初果歿。
賴炳也令堂,年近古稀,患左半不遂。
醫與再造丸暨補劑,服二旬病如故。
孟英按脈弦緩而滑,顴赤苔黃,音微舌蹇,便澀無痰,曰:此痰中也,伏而未化。
與犀、羚、茹、貝、菖、夏、花粉、知母、白薇、豆卷、桑枝、絲瓜絡等藥。
服三劑而苔化,音漸清朗。
六七劑腿知痛,痰漸吐,便亦通。
既而腿痛難忍,其熱如烙,孟英令塗蔥蜜以吸其熱,痛果漸止。
半月後,眠食漸安。
二旬外,手能握。
月餘,可扶掖以行矣。
蟲
一賣酒人姓陸,極窘而又遭顛沛,久而患一異疾,形消善癢,蝨從皮膚而出,搔之蠕蠕,醫治莫效。
孟英診曰:悲哀勞苦,陽氣受傷,曲糵浸淫,乃從蟲化。
與補氣藥,加杉木、桑枝而愈。
(亦濕熱生蟲之治法。)
結胸
魏翎谷浼孟英視其鬱甥之病,熱逾半月,自胸次脹及少腹,痛而不可撫摩,便秘溺赤,舌黑口乾,自汗煩躁,六脈弦強無胃,曰:此恙酷似傷寒大結胸證。
結胸煩躁,無藥可治。
越二日便行而歿。
孟英曰:傷寒之邪在表,誤下則邪陷而成結胸。
未經誤下,不為結胸。
溫熱之邪在裡,逆傳於心包而誤汗,則內閉似外脫,順傳於胃府而誤汗,則盤踞而結胸。
前人但云誤汗劫奪胃汁,而未及於結胸者,因結胸證不多見耳。
然亦不可不知也,故謹識之。
郁病初起,某醫用葛根一劑,繼則胡某之柴、葛、羌、防十餘劑,釀成是證。
(溫病忌誤汗,不忌誤下。
以汗則津涸而熱益熾,下則熱勢可藉以少減也。)
關格
王雪山於上年誤餌透土丹之時,孟英診治向愈,即囑其常飲柿餅湯,以杜關格於將來。
迨今四月間,形體日瘦,張某進以導濕、疏風、補氣之藥。
孟英偶見之,力勸其溫補莫投。
且以凡物遇火則乾癟,得滋則肥潤為譬。
雪山深韙之,奈為張某輩朝夕虛言所眩,仍服補劑。
延至秋間,始延孟英視之。
脅痛畏風,周身絡脹,時欲敲撲,食少便難,日哺微有寒熱,脈來弦澀而數,右寸關弦軟以滑。
是升降之令久窒,痰邪襲於隧絡,(將斷語與脈證合參,便知審病之法。)關格之勢將成。
再四求治,與沙參、茹、貝、薇、蒿、旋、斛、梔、楝、蘭草、枇杷葉、絲瓜絡、冬瓜子、蘆根、茅根等,出入為方。
服之寒熱既蠲,脅痛亦減。
雪山大喜,復請診之,脈頗轉和。
第肝陰久為謀慮所傷,最怕情志不怡,必生枝節,小愈奚足為恃,囑其另邀明眼圖之。
渠即招沈辛甫、顧聽泉、吳卯君、任心柏諸君商之,方案皆與孟英相合。
雪山轉懇孟英設法,且云:讀君之案,洞徹病情,僥倖成全,足感再生之德。
即使無效,我亦瞑目而亡。
孟英感其言,殫竭心力,以圖久延。
無如嗔怒縈思,諸多棖觸,頻有轉關,屢生枝節。
大便必極捶背尻而始解,上則吐痰惡谷,果成關格之候。
肩至伊子旋杭,惑於讒言,翻以竹茹、竹瀝為藥性太涼,而以不用溫補為謗,求乩方,徑以麻黃、細辛、鹿角等藥投之,遂至舌色乾紫,津涸而亡。
不知者未免以成敗論,所謂道高謗多。
然柿餅湯投於年餘未病之前,其卓見已不可及。
而見危受命,勉力圖維,腸熱心孤,更可欽也。
特採其案,以為世之有識者鑑焉。
此證即葉氏所謂下竭上結之候也。
葉氏雖有方案,亦未知果能取效否?不知古名家遇此,當作何治法,方書中迄無及者。
孟英此案,已是開人不敢開之口。
至其悉當病情與否,則殊未敢輕論也。
暈眩
一老廣文,俸滿來省驗看,患眩暈。
醫謂上虛,進以參、耆等藥,因而不食不便,煩躁氣逆。
孟英診曰:下虛之證,誤補其上,氣分實而不降。
先當治藥,然後療病。
與梔、豉、芩、桔、枳、橘、菀、貝,一劑粥進便行,嗣用滋陰息風法而愈。
王雪山令媳,患心悸眩暈,廣服補劑,初若甚效,繼乃日劇,時時出汗,肢冷息微,氣逆欲脫。
灌以參湯,稍有把握。
延逾半載,大費不貲。
莊之階舍人,令延孟英診視,脈沉弦且滑,舌絳而有黃膩之苔,口苦溲熱,汛事仍行。
病屬痰熱轇輵,誤補則氣機壅塞。
與大劑清熱滌痰藥,吞當歸龍薈丸,服之漸以向安。
(痰熱體實者,此丸須有殊功。)
仲夏即受孕,次年二月誕一子。
惜其娠後停藥,去痰未盡,娩後復患悸暈不眠,氣短不飢。
或作產後血虛治不效,仍請孟英視之。
脈極滑數,曰:病根未刈也。
與蠲痰清氣法果應。
比邱尼心能,體厚蹣跚,偶患眩悸。
醫以為虛,久服溫補,漸至發腫不飢。
仲夏延孟英視之,脈甚弦滑,舌色光絳。
主清痰熱,盡撤補藥,彼不之信,仍服八味等方。
至季夏再屈孟英診之,脈數七至,眠食盡廢,不可救藥矣。
果及秋而茶毗。
胡秋谷令愛,年甫笄,往歲患眩暈。
孟英切其脈滑,作痰治,服一二劑未愈。
更醫謂虛,進以補藥頗效,渠信為實。
然今冬復病,徑服補藥半月後,眠食皆廢,聞聲驚惕,寒顫自汗,肢冷如冰。
以為久虛欲脫,乞援於孟英,脈極細數,(陰已傷矣)目赤便秘,胸下痞塞如柈,力辨其非虛證。
蓋痰飲為患,乍補每若相安,具隻眼者,始不為病所欺也。
投以旋、赭、茹、貝、蛤殼、花粉、桑、梔、蔞、薤、連、枳等藥,數服即安,而暈不能止。
乃去赭、薤、蔞、枳,加元參、菊花、二至、三甲之類,服匝月始能起榻。
(痰火為患,十人常居八九。
而醫書所載,皆治寒痰之法,十投而十不效。
今得孟英大闡治熱痰之法,真可謂獨標精義矣。)
曹稼梅令愛,患眩暈脘痛,筋掣吐酸,渴飲不飢,咽中如有炙臠。
朱某與溫胃藥,病日劇。
孟英診脈弦滑,投茹、貝、萸、連、旋、赭、梔、楝、枳、郁、雪羹之藥,(和肝、開鬱、清痰)十餘劑始愈。
王瘦石令郎遲生,年未冠而體甚弱。
夜夢中忽如魘如驚,肢搖目眩,雖多燃燈燭,總然黑暗,醒後納食如常,月一二發,乃父以為憂而商於孟英。
脈之弦細而澀,曰:真陰不足,肝膽火炎所致耳。
令服神犀一月,病遂不發。
繼與西洋參、二地、二冬、三甲、黃連、阿膠、甘草、小麥、紅棗,熬膏服之,竟刈其根。
逾年完姻,癸丑已生子矣。
厥
秋初家慈猝僕於地,急延孟英診之,脈浮弦以滑。
用羚羊角、膽星、牡蠣、石菖蒲、丹參、茯苓、鉤藤、桑葉、貝母、橘紅、蒺藜等,以順氣蠲痰,息風降火而痊。
癸卯春前數日,忽作欠伸而厥,孟英切脈微弱而弦,曰:病雖與前相似,而證則異矣。
以高麗參、白朮、何首烏、山茱萸、枸杞、桑椹、石斛、牛膝、蒺藜、橘紅、牡蠣等,鎮補攝納以瘳。
予謂此等證安危在呼吸之間,觀前後卒僕數案,可見其辨證之神,雖古人不多讓,況世俗之所謂醫乎?家慈兩次類中,予皆遠出,微孟英吾將焉活,感銘五內,聊識數言。
惟願讀是書者,體其濟世之心,臨證得能如是,將胥天下之沉疴而盡起矣。
牙行王炳華室,夏患臂痛,孫某曰風也,服參、耆、歸、芍數帖,臂稍愈而脘痛。
孫曰寒也,加以附、桂,痛不止而漸覺痰多。
孫曰肝腎不足也,重用熟地、枸杞,令其多服取效。
不料愈服愈劇,漸至昏厥,孫尚以為藥力之未到,病體之久虛。
前方復為加重,甚而時時發厥,始請孟英診之。
脈沉而有弦滑且數之象,乃謂炳華曰:此由過投溫補,引動肝風,煽其津液為痰,痰復乘風而上,此暈厥之由來也。
餘波則奔流經絡,四肢因而抽搐;陽氣盡逆於上,宜乎鼻塞面浮;濁氣不能下達,是以便滯不飢。
炳華曰:神見也。
溫補藥服幾三月矣,不知尚可救乎?孟英曰:勿疑吾藥,猶有望焉。
遂與大劑甘寒,息風化飲,佐以涼苦、泄熱、清肝,厥果漸止,各恙遞蠲。
兩月後,康復如常。
予偶於舊書中檢得無名氏鈔本一冊,所錄多岐黃之言,內一條云:附桂回陽,在一二帖之間;萬一誤投,害亦立至。
功過不掩,其性之毒烈,也概可見矣。
奈世人不知藥為治病而設,徒以貪生畏死之念,橫於胸中,遂不暇顧及體之有病無病,病之在表在裡,但聞溫補之藥,無不欣然樂從者,模稜之輩,趨競存心,知其死於溫補而無怨悔也,乃衣缽相傳。
不必察其體病脈證之千頭萬緒,僅以溫補之品二十餘味,相迭為用,即成一媚世之方。
且托足《金匱》之門,摹擬腎氣之變。
蓋知熟地之陰柔,可縛附桂之剛猛,誤投不至即敗,偶中又可邀功。
包藏禍心,文奸飾詐,何異新莽比周公、子云學孔聖哉!人以其貌古人而口聖賢也,多深信而不疑。
迨積薪既厚,突火頓燃,雖來爛額焦頭之客,其不至於焚身者幸矣!較彼孟浪之徒,誤投純陽藥,致人頃刻流血而死者,其罪當加十等。
誅心之論,救世之言,知我罪我,不遑計焉。
孟英見之,拜讀千過,且曰:剿漢學以欺世,由來久矣。
徐靈胎之論,無此透徹,可與退之原道文並峙。
當考其姓字,於仲景先師廟內建護聖祠以禮之。
予謂孟英如此稱許,則其可傳也奚疑。
故附刊此案之後,以證王氏婦溫補藥服及三月,即所謂陰柔束縛剛猛之故,致人受其愚而不覺者,後之人可以鑑矣。
孟英治其令弟季傑之簉室,因夜間未寐,侵晨飲酒解寒,適見人爭誶,即覺心跳欲吐。
家人疑其醉也,而欲吐不出,氣即逆奔如喘,且肢麻手握,語言難出。
又疑為急痧而欲刺之,孟英聞而視之,脈象弦駛,曰:夜坐陽升,飲醇則肝陽益浮,見人爭誶,是驚則氣更上逆,不可刺也。
灌以蘇合香丸一顆,下咽即瘥。
(此當是痰閉氣結之故。
蘇合丸,辛香通氣,故愈。
若是肝浮氣逆,益以香竄之藥,安能愈乎?)
沈新予令岳母,陡患昏厥,速孟英視之。
病者樓居,酷熱如蒸,因曰:此陰虛肝陽素盛之體,暑邪吸入包絡,亟宜移榻清涼之地。
隨以紫雪丹一錢,新汲水調下可安。
而病者自言手足已受縲紲,堅不肯移。
家人驚以為祟,聞而束手。
孟英督令移之,如法灌藥,果即帖然。
朱湘槎令郎留耕,忽於飽食後大吐而厥,冷汗息微。
急延孟英視之,厥甫回而腹痛異常,口極苦渴,二便不行,脈來弦緩,乃痰滯而熱伏厥陰,肝氣無從疏泄也。
投雪羹、梔、楝、元胡、蓯蓉、萸、連、橘核、旋覆、竹茹、菔汁之藥,一劑痛減,再服便行而愈。
張伯虎紀綱李貴,患感數日,忽然昏厥,比沿途追求孟英往視,業已薄暮。
主人謂自朝至此,一息奄奄,恐不及灌藥矣,實不便屈診。
孟英曰:余既來,且視之。
見其面色灰黯,戴眼口開,按其脈尚不絕。
與菖蒲、膽星、竹茹、旋覆等為劑,和入童溺,調以牛黃至寶丹灌之,覆杯而起。
諸血
範慶簪,年逾五十,素患痰嗽。
乙酉秋,在婺驟然吐血,勢頗可危。
孟英診曰:氣虛而血無統攝也。
雖向來咳嗽陰虧,陰藥切不可服。
然非格陽吐血,附桂更為禁劑。
乃以潞參、耆、朮、苓、草、山藥、扁豆、橘皮、木瓜、酒炒芍藥為方,五帖而安。
繼去甘草、木瓜,加熟地黃、黑驢皮膠、紫石英、麥冬、五味子、龍骨、牡蠣,熬膏服之,全愈,亦不復發。
後範旋里數年,以他疾終。
邵子受令壺,患吐血,肌膚枯澀,口渴脈虛大。
孟英曰:氣分之陰虧也,溫補既非,滋填亦謬。
以參、耆、二冬、知母、百合、萎蕤、石斛、桑葉、枇杷葉,投之而愈。
用補亦要用得其宜,方能奏效。
非一味蠻補,即能愈疾也。
案中諸法,可以為法。
鄭某吐血盈碗,孟英脈之,右關洪滑,自汗口渴,稍一動搖,血即上溢。
人皆慮其脫,意欲補之,孟英曰:如脫惟我是問。
與白虎湯,加西洋參、大黃炭,一劑霍然。
顧石甫宰婁縣,患恙,醫治日劇。
解任歸,求診於孟英。
脈見左寸如鉤,曰:病不能復矣。
許子雙適至,聞而疑之,謂此證氣逆血溢,腹脹囊腫,宛似上年康康侯之疾,若以外象觀之,似較輕焉,胡彼可愈而此勿治耶?孟英曰:彼為邪氣之壅塞,脈雖怪而搏指不撓,證實脈亦實也。
此為真氣之散漫,脈來瞥瞥如羹上肥,而左寸如鉤,是心之真臟見矣。
壅塞可以疏通,散漫不能收拾。
客邪草木能攻,神病刀圭莫濟。
證雖相似,病判天淵,縱有神丹,終無裨也。
季春果歿。
孫氏女年將及笄,久患齒衄,多醫莫療。
孟英診曰:六脈緩滑,天癸將至耳。
與丹參、生地、桃仁、牛膝、茯苓、白薇、滑石、茺蔚子,一劑知,數日愈。
(亦治倒經之法。)尋即起汛,略無他患。
鎖某,弱冠吐血,楊醫連進歸脾湯,吐益甚。
孟英視之,面有紅光,脈形豁大,因問曰:足冷乎?探之果然。
遂與六味地黃湯,送飯丸肉桂心一錢,覆杯而愈。
(此虛火上炎之證,歸脾、中參、耆,性皆上升,故吐益甚。
易以引火歸原之法,斯愈矣。)
孫執中於春前四日,忽患鼻衄如注,諸法莫塞。
夤夜請孟英視之,脈弦而數,曰:冬暖氣泄,天令不主閉藏。
今晚雷聲大振,人身應之,肝陽乃動,血亦隨而上溢。
不可以其體肥頭汗,畏虛脫而進溫補也。
投以元參、生地、犀角、牡蠣、知母、生白芍、牛膝、茯苓、側柏葉、童溺諸藥,一劑知,二劑已。
既而脅痛流乳,人皆異之,孟英與甘露飲加女貞、旱蓮、龜板、鱉甲、牡蠣而瘳。
一男子患便血,醫投溫補,血雖止而反泄瀉浮腫。
延及半年,孟英診之,脈數舌絳,曰:此病原濕熱,溫補翻傷陰液。
與芩、連、梔、芍、桑葉、丹皮、銀花、石斛、楝實、冬瓜皮、鱉甲、雞金等藥,旬余而愈。
丁未春,金朗然令堂,陡吐狂血,肢冷自汗。
孟英切脈弦澀,察血紫黯,乃肝鬱凝瘀也。
證雖可愈,復發難瘳。
與丹參、丹皮、茺蔚、旋覆、苓、梔、柏葉、鬱金、海䖳之方,覆杯果愈。
然不能懲忿,逾二年復吐,竟不起。
戊申元旦,陳秋槎參軍,大便驟下黑血數升,(血為熱迫而妄行。)
繼即大吐鮮紅之血,而汗出神昏,(心無血養故神昏。)肢冷搐溺,(肝無血養故痙厥。)躁亂妄言。
速孟英至,舉家跪泣救命。
察其脈左手如無,右弦軟,(虛在陰分)按之數。
(熱在氣分)以六十八歲之年,僉慮其脫,參湯煎就,將欲灌之。
孟英急止勿服,曰:高年陰分久虧,肝血大去,而風陽陡動。
殆由忿怒,兼服熱藥所致耳?其夫人云:日來頗有鬱怒,熱藥則未服也。
惟冬間久服薑棗湯,且飲都中藥燒酒一瓶耳。
孟英曰:是矣。
以西洋參、犀角、生地、銀花、綠豆、梔子、元參、茯苓、羚羊、茅根為劑,衝入熱童溲灌之;外以燒鐵淬醋,令吸其氣;龍牡研粉撲汗;生附子搗貼湧泉穴,引納浮陽。
兩服血止,左脈漸起,又加以龜板、鱉甲。
(介以潛陽法。)服三帖,神氣始清,各恙漸息,稍能啜粥,乃去犀、羚,加麥冬、天冬、女貞、旱蓮投之,眠食日安。
半月後,始解黑燥矢。
兩旬外,便溺之色皆正,與滋補藥調痊。
仍充撫轅巡捕,矍鑠如常。
秋間赴任紹興,酉秋以他疾終。
蒲艾田,年逾花甲,陡患鼻衄,諸法不能止。
速孟英救之,面色黑黯而有紅光,脈弦洪而芤。
詢知冬間廣服助陽藥,是熱亢陰虛之證。
與大劑犀角、元參、茅根、女貞、旱蓮、石斛、茯苓、澤瀉、天冬、知母,投匕而安。
續予滋陰藥,填補而康。
沈悅亭令正齒衄,五日不止,去血已多,諸方不應。
孟英脈之弦滑上溢,投犀角、澤蘭、元參、旋覆、生地、花粉、茯苓、牛膝、桃仁、澤瀉而安。
既而詢其經事,本月果已愆期。
蓋即逆行之候也。
繼用滋陰清熱,乃漸康復。
謝再華室,素患肝厥。
孟英於癸卯歲授藥一劑,六載安然。
今夏偶患齒衄,繼漸臭腐,頭痛汛阻,徹夜無眠。
蓋秦某作格陽證治,進以腎氣湯數服而致劇也。
孟英與大劑神犀湯加知、柏,旬日而瘳。
王子能參軍令正,久患吐血,醫不能愈。
延孟英視之,脈弦滑而搏指,右手較甚,渴喜冷飲,米穀礙於下咽,小溲如沸,夜不成眠,久服滋陰,毫無寸效。
孟英以葦莖湯合雪羹,加石膏、知母、花粉、枇杷葉、竹茹、旋覆、滑石、梨汁,大劑投三十劑而痊。
繼而參軍旋省,患久積憂勞,真陰欲匱,竟難救藥,尋果仙遊。
便血至三十餘年,且已形瘦腰疼,嗽痰氣逆,似宜溫補之法矣。
而嘉定沈醞書患此瀕危,求孟英以決歸程之及否。
比按脈弦數,視舌苔黃,詢溺短赤,曰:痔血也。
殆誤於溫補矣。
肯服吾藥,旬日可瘳。
醞書欣感,力排眾論,徑服其方,果不旬而愈。
方用葦莖合白頭翁湯,加枇杷葉、旋覆花、側柏葉、藕,是肅肺、祛痰、清肝、涼血互用也。
(徐靈胎批葉案云:便血無至十餘年者,惟痔血則有之。
今便血三十餘年,不問可知為痔血矣。
惟徐氏未嘗出方,孟英此案足為程式。)
孟英治其令弟季傑之簉室,懷妊患嗽,嗽則鼻衄如噴,憎寒乍熱,口渴頭疼,右脈洪數,授白虎湯合蔥豉,投匕而瘳。
或云時已隆冬,何以徑投白虎?孟英曰,脈證如是,當用是劑。
況今年自夏徂冬,亢旱不雨,寒雖外束,伏熱蘊隆。
此即麻杏甘膏之變法耳。
關琴楚令孫少西,年三十四歲,素善飲。
夏間已患著枕即嗽,諱而不言,家人未之知也。
迨秋髮熱,嘔吐腹痛。
伊父母以為痧也,諸痧藥遍投之,尋即氣衝咳嗽,血湧如泉,不能稍動,動即氣湧血溢。
沈某但知其素稟陰虧,遽從滋補,服後益劇。
遲孟英診焉,脈弦洪而數,曰:雖屬陰虛,但飲醇積熱於內,暑火外侵,而加以治痧丹丸,無不香竄燥烈,誠如火益熱矣。
亟當清解客熱。
昔孫東宿治族侄明之一案,與此略同。
必俟熱退血止,再為滋養。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病家素畏涼藥,而滋補又不應,遂求乩方服之。
藥甚離奇,並木鱉、麝香亦信而不疑。
旬日後,血已吐盡,氣逆如奔,不寐形消,汗多熱壯。
再乞診於孟英,已不可救藥矣。
秀水懷某,三十五歲,自春前偶失血一日,嗣即頻發,所吐漸多。
延至季冬,聘余往視,左脈虛弦而數,右軟大,氣逆自汗,足冷麵紅,夜不成眠,食不甘味,音低神憊,時欲嘔酸。
此由心境不怡,肝多怫鬱,而脈候如斯,有氣散血竭之虞。
堅欲返棹,然既邀余至,不得不勉寫一方,聊慰其意。
而病者強作解事,反以所疏舒郁之品為不然,執意要用五味、山萸、薑、桂之類。
性情剛愎,此病之所由來。
而執迷不悟,更為速死之道矣。
既而其妻出診,脈至弦細,頂癬頭疼,心悸帶多,不飢五熱,亦是水虧木旺。
退而謂其所親曰:茲二人何郁之深耶?始知其無子欲買妾,而妻不許,遂以反目成病。
及病成,而妻乃憂悔交縈,因亦致疾。
此與曩視省垣顧金城之病同,因家擁鉅資,故壯年即慮無子,亦可謂欲速不達矣。
而愚婦不知大計,徑為一妒字,以致潰敗決裂。
此時雖亟為置妾,亦無濟矣。
即以身殉,亦何益乎?錄之以垂炯戒。
一少年久患內熱,鼻衄齦宣,溺赤便艱,睛紅口渴,熱象畢露。
因陽萎經年,醫者但知為陽虛之證,而不知有因熱而萎之病,遂進溫補,其熱愈熾。
父母不知,為之畢姻,少年大窘,求治於余。
脈滑而數,曰:無傷也。
與元參、丹皮、知、柏、薇、梔、石菖蒲、絲瓜絡、沙參、蛤殼、竹茹,服六劑。
來報昨夜忽然夢遺,余曰:此鬱熱泄而陽事通矣,已而果然。
諸痛
金某久患脘痛,按之漉漉有聲,便閉溲赤,口渴苔黃,杳不知飢,絕粒五日。
諸藥下咽,傾吐無餘。
孟英察脈沉弱而弦,用海䖳、荸薺各四兩,煮湯飲之,徑不吐,痛亦大減。
繼以此湯煎高麗參、黃連、楝實、延胡、梔子、枳椇、石斛、竹茹、柿蒂等藥,送服當歸龍薈丸,旬日而安。
續與春澤湯調補收績。
蓋其人善飲,而嗜瓜果,以成疾也。
此肝氣挾停飲上逆也。
緣素嗜瓜果,胃陽久傷,故於平肝滌飲之中,加參以扶胃氣。
單小園巡檢,患右脅痛,醫與溫運藥,病益甚。
至於音瘖不能出聲,仰臥不能反側,坐起則氣逆如奔,便溺不行,湯飲不進者,已三日矣。
孟英診其脈沉而弦,與旋覆、赭石、薤白、蔞仁、連、夏、茹、貝、枳實、紫菀,加雪羹服之,一劑知,數劑愈。
一婦患帶下腰疼,足心如烙,不能移步,孟英投大劑甘露飲而瘳。
某媼年六十餘,患腰腿串痛,聞響聲即兩腿筋掣不可耐,日必二三十次。
臥榻數載,諸藥罔效。
孟英察脈沉弦,苔膩便秘,亦廣服溫補而致病日劇也。
與雪羹、羚、楝、膽星、橘絡、竹瀝、絲瓜絡,吞礞石滾痰丸,及當歸龍薈丸。
四劑,大瀉數十次,臭韌異常,筋掣即已,乃去二丸,加梔、連、羊霍。
服六劑,即健飯而可扶掖以行矣。
此人初病必系血虛不足以養肝,因妄服溫補,以致積痰蘊熱,膠固不開。
孟英治法亦是救藥誤為多,愈後必繼以滋養血液之藥,方收全功。
姚令輿令郎,瘄後兩腿筋掣,臥則更痛。
幼科作風治而愈劇。
(不通)孟英以犀角、生地、木通、豆卷、葳蕤、桑枝、丹皮、梔子、絲瓜絡,投之而效。
此疹後,血為熱毒所耗,不足以養肝也,與前證大略相同,特未受溫補之累耳。
徐氏婦重身,而患四肢疼痛,不可屈伸,藥之罔效。
或疑為癱瘓,任殿華令其舍專科而質於孟英。
診曰:暑熱入於隧絡耳,吾室人曾患此。
余以桑枝、竹葉、扁豆葉⾀絲瓜絡、羚羊、豆卷、知母、黃芩、白薇、梔子者,照方服之,果即得愈。
吳天士《醫驗錄》有寒中經絡之證,與此正相對待。
可見病證有寒即有熱,不可執一而論也。
吳沄門,年逾花甲,素患脘痛。
以為虛寒,輒服溫補,久而益劇。
孟英診曰:肝火宜清。
彼不之信,延之仲夏,形已消瘦,倏然浮腫,脅背刺痛,氣逆不眠,心辣如焚,善嗔畏熱,大便時瀉,飲食下咽即吐。
諸醫束手,乃懇治於孟英,脈弦軟而數。
與竹茹、黃連、枇杷葉、知母、梔、楝、旋、赭等藥,而吐止。
飲食雖進,各恙未已,投大劑沙參、生地、龜板、鱉甲、女貞、旱蓮、桑葉、丹皮、銀花、茅根、茹、貝、知、柏、枇杷葉、菊花等藥,出入為方。
二三十劑後,周身發疥瘡而腫漸消,右耳出黏稠膿水而瀉止。
此諸經之伏熱,得以宣泄也。
仍以此藥,令其久服,迨秋始愈,冬間能出門矣。
所現諸證,俱屬痰熱,與弦數之脈相合。
但軟則根柢不堅,初方乃急則治標之法,次方乃顧及根本,亦不易之次第也。
陳春湖令郎子莊,體素弱,季秋患腹痛自汗,肢冷息微,咸謂元虛欲脫。
孟英診之,脈雖沉伏難尋,(痛脈多沉)而苔色黃膩,口乾溺赤,當從證也。
與連、樸、楝、梔、元胡、蠶砂、醒頭草等藥而康。
次年患感,復誤死於補。
又夏醞泉延孟英視錢嫗腹痛欲絕證,因見弦滑之脈,與當歸龍薈丸而安。
朱湘槎令媳,患小溲澀痛,醫與滲利,反發熱頭疼,不飢口渴,夜不成眠。
孟英診之,脈細數,乃陰虛肝鬱,化熱生風,津液已爍,豈容再利。
與白薇、梔子、金鈴、知母、花粉、紫菀、麥冬、石斛、菊花,服之即愈。
(愈後仍當以滋陰善後)其侄新泉之室,懷娠患痢,醫投溫燥止澀,腹痛甚而遍身發黃,飲食不思,孟英視之暑濕也。
與芩、連、銀花、茅根、桑葉、梔、楝、竹葉、茵陳、冬瓜皮而愈。
吳醞香大令仲媳,汛愆而崩之後,脘痛發厥,自汗肢冷。
孟英脈之,細而弦滑,口苦便澀。
乃素體多痰,風陽內鼓。
雖當崩後,病不在血。
與旋、赭、羚、茹、枳、貝、薤、蔞、蛤殼為方。
痛乃漸下,厥亦止,再加金鈴、延胡、蓯蓉、鼠矢,服之而愈。
迨季冬因卒驚發狂,笑罵不避親疏。
孟英察脈,弦滑而數。
與犀、羚、元參、丹皮、丹參、梔子、菖蒲、竹葉、鱉甲、竹瀝,吞當歸龍薈丸。
息風陽以滌痰熱,果數劑而安。
然平時喜服補藥,或有眩暈,不知為風痰內動,益疑為元氣大虛。
孟英嘗諫阻之,而彼不能從。
至次年季春,因傷感而狂證陡發,毀器登高,更甚於昔。
孟英視之,苔黑大渴,與前方,加真珠、牛黃服之。
苔色轉黃,弦滑之脈略減,而狂莫可制,改以石膏、硃砂、鐵落、菖蒲、青黛、知母、膽星、鱉甲、金鈴、旋覆、元參、竹瀝為大劑,送礞石滾痰丸,四服而平。
繼而腳氣大發,腹痛便秘,上衝於心,肢冷汗出,昏暈欲厥,與連、楝、梔、茹、小麥、百合、旋、貝、元胡、烏藥、雪羹、石英、鼠矢、黃柏、藕等藥而安。
凡藥中用硃砂者,宜另研沖服,不可同入煎劑。
謝譜香素屬陰虧,情志抑鬱,因遠行持重而患咳逆,左脅刺痛,寸步難移,杳不知飢,臥難著枕。
延孟英診之,脈象弦細軟數,苔膩痰黏,便難溲少,乃腎氣不納,肝氣不舒,肺氣不清,胃氣不降。
投以沙參、枇杷葉、茹、貝、旋、梔、龜板、鱉甲、絲瓜絡、瓜冬子、青鉛、白前、金鈴、藕肉,而以熟地湯煎服。
數劑而平,繼漸滋填向愈。
張月波令弟,陡患腹痛,適啖羊肉麵條之後,醫皆以為食滯,連進消導,痛甚而渴,得飲大吐,二便不行。
又疑寒結,疊投燥熱,其病益加,呻吟欲絕,已四日矣。
孟英視之,脈弦數,苔干微黃,按腹不堅。
以海䖳一斤,鳧茈一斤,煎湯頻灌,果不吐。
令將余湯、煎梔、連、楝、斛、茹、芩、枇杷葉、知母、延胡、柿蒂、旋覆為劑,吞龍薈丸。
投匕而溲行痛減,次日更衣而愈。
謝譜香素體陰虛,忽患環跳穴痛,始而下及左腿,繼而移於右腿,甚至兩足轉筋,上衝於腹間,或痛自乳起,下注於髀,日夜呼號,肢冷自汗,略難反側。
醫見其血不華色,輒投補劑。
迨仲春孟英自江西歸,診脈弦軟微滑,畏熱知飢,溲赤便堅,舌紅不渴,乃陰虛而痰氣滯於厥陰也。
以蓯蓉、鼠矢、竹茹、絲瓜絡、橘核、茴香湯炒當歸、吳萸湯炒黃連、川椒湯炒烏梅、延胡湯炒楝實、海䖳、鳧茈為劑,一服即減,數啜而安。
繼與虎潛加秦艽而起。
莊芝階舍人令愛,孀居在室,陡患氣衝欲厥,脘痛莫當,自服沉香、吳萸等藥,病益劇,而嘔吐發熱,略有微寒。
孟英按脈弦滑且數,苔色滑膩微黃,而渴喜冷飲,便秘溲熱,眠食皆廢。
是伏痰內盛,肝逆上升,而兼吸受暑熱也。
予吳萸水炒黃連、枳實、竹茹、栝蔞、石膏,旋覆、赭石、知母、半夏、雪羹。
服二劑,吐止痛減;五劑熱退,而解猶不暢;旬日始得豁然。
乃去石膏、知母、旋、赭,調之而愈。
儒醫何新之,素患脘痛,每日必吐水數缶始舒暢。
吐後啖麵食肉,如湯沃雪,第不能吃飯者十餘年矣。
季秋痛吐益甚,飲食不進,平肝通絡,諸治不瘳。
人極委頓,屈孟英視之。
脈弦滑而軟,曰:中虛停飲也。
以六君去甘草,加桂枝、厚朴、牽牛,服之積飲果下,痛亦漸休,吐止餐加,精神稍振。
乃去牽、樸,加附子、白芍、慧仁,與之遂愈,且能吃飯。
病者謂既能吃飯,善後藥不肯多服。
迨仲冬中旬出門診疾,驟與嚴寒,歸即痛作,連服荔香散數日而逝。
蓋中氣素虛者,不可專用香散之藥也。
許蘭嶼令正,自夏間半產後患感證,雖已治愈,而腰腹左痛時作。
多醫雜治,其痛日增,食減汛愆,臥床不起。
黃某謂諸藥無功,惟有腎氣湯先固其根本。
頻服之痛益劇,且痛作之時,則帶下如注。
黃謂顯系真火無權,附、桂復為加重,遂至痛無停晷,呻吟欲絕,陳春湖囑迎孟英診之。
左關尺弦數無倫,形消舌赤,徹夜無眠,是腎陰大虧,肝陽極熾,營液耗奪,八脈交虛之證也。
用龜板、烏鰂、蓯蓉、枸杞、歸身、楝實、竹茹、白薇、黃柏、絲瓜絡、蒲桃干、藕為方,一劑知,數劑已。
續加熟地、阿膠,調理月餘,經行而愈。
孫位申,陡患喉偏左痛,下及乳旁,神疲欲臥,動即凜寒,速孟英視之。
脈弦細以軟,苔薄白,口不渴,痰多且韌,溺赤不飢。
是暑濕內伏而肝鬱不舒,且陰分素虧,復傷勞倦也。
昔人之清暑益氣湯、藿香正氣丸,皆是成法。
設誤投之,悉為戈戟。
幸病家深信不疑,旁無掣肘。
予射干、兜鈴、蔞殼、通草、滑石、竹茹、絲瓜絡、冬瓜子、枇杷葉、荷杆。
極輕清之藥一劑,即吐膠痰數碗,汗出周身,喉痛較松,凜寒亦罷,而身痛微熱,苔色轉黃。
去射干、兜鈴,加梔子、豆卷服之,熱退痛減。
再去滑石、豆卷,加石斛、沙參、野薔薇露投之,知飢啜粥,諸恙悉安,嗣用養陰充液而愈。
乙巳秋,拙荊年三十二歲,忽患四肢痠痛,早晚尤甚。
初謂其平素勞瘁所致,己而日劇。
延醫治之,以為痛風,服藥不效,單方針灸,無不遍試,至冬令漸難行走。
次年春,山陰俞某作虛風治,用參、朮、熟地、桂、附等藥。
(文)恐方熱,減去附子,服十餘劑,遂手足拘攣,不能屈伸,日夜號痛,如受炮烙,眠食皆廢,痰韌如石,皮膚燥裂,鱗起如松。
至夏更加兩腋腫核,陰戶瘡糜,痛不可支。
業師顧聽泉先生,荊人之舅氏也,求其援手。
云兩脈弦數,舌絳無津,況汛斷半年,破䐃脫肉。
《經》言九候雖調,猶屬不治,危殆若此,不能過夏至也。
因請孟英先生救之,先生來視曰:營分素虧,陰液盡爍,幸病在經絡,猶可圖治,第恐成廢耳。
授以西洋參、元參、生地、天冬、麥冬、知母、花粉、銀花、甘草、葳蕤、石斛、絲瓜絡等藥,出入為劑,用竹瀝、梨蔗諸汁和服。
酷暑之時,則加生石膏、西瓜汁。
(文)遵方恪服,計燒瀝之竹四五十竿,榨漿之蔗七八十枝,搗汁之梨五六十斤,絞汁之瓜三四十枚,果痛漸以減,瘡漸以平,膚漸以蛻,食漸以增。
仍溉以涼潤生津,兼佐熟地、枸杞、歸身之類。
服至兩載,月事乃行。
又半年,肌肉漸充,手足亦能舒展,聞者無不驚異。
今則形神如昔,步履雖未能如常,已可坐轎出門。
是證也,不遇先生,必致夭枉。
既銘諸心,復錄之以為後人鑑。
錢塘張文輝月卿謹識。
(病人久臥床蓐,則腰臀磨穿,《內經》謂之破䐃,俗呼㾬瘡是也。
最為難治。
孟英令人於初起時,即用廣東羊皮金貼之甚效。
然此等隹案,前未收輯。
今張君聞有三編之輯,附錄於此,益信遺珠不少也。)
許蘭嶼令正,素屬陰虧,舌常脫液。
季秋患脘下疼脹,得食愈甚,映及脅背,宛如針刺,稍閤眼則心掣動而驚寤。
自按痛處,則湧水苦辣,渴不欲飲,溲少神疲。
自疑停食,服楂曲而益劇。
孟英視脈弦軟,曰:此停飲也。
飲停則液不能上,故口渴。
而飲,即水也。
內有停水,故不喜飲。
其舌上脫液,雖屬陰虛,亦由飲隔。
寐即心掣者,水凌火也。
得食痛加者,遏其流也。
以苓、澤、橘、半、旋、蛤、連、䖳,加生薑衣投之,溲行得睡。
惟晚食則脘下猶疼,疼即心熱如火,且面赤頭痛,腿冷腰痠,必俟脘間食下,則諸恙皆平。
孟英曰:此停飲雖蠲,而肝火升也,宜參潛養為治矣。
改授沙參、蓯、歸、竹茹、楝、柏、石決明、絲瓜絡、薑汁炒梔子,少佐生黃連,服之遂愈。
疝
金元章,年逾七旬,久患疝厥。
每病於冬,以為寒也,服熱藥而暫愈,終不能霍然。
孟英診曰:脾腎雖寒,肝陽內盛,徒服剛烈,焉能中肯?以參、朮、枸杞、蓯蓉、茴香、當歸、菟絲、鹿角霜、桂、茯苓、楝實、黃連、吳萸、橘核等藥為方服之。
今數年無恙矣。
便濁
呂慎庵云:余於去冬行路過勞,兩足劇痛,調治至今年春杪似覺小效,而陰頭覺冷,因食牛骨髓以冀收功,遂患便濁,莖中梗澀,時欲小溲,腰脊板痛,俯不能仰。
清心益腎之品,備嘗無效。
秋初舵舟直詣潛齋請診,孟英先生曰:膽經鬱火未清,所服牛髓,壅氣助火,是猶適燕而南其指矣。
爰定沙參(四錢),直生地(六錢),淡當歸(一錢),女貞(三錢),旱蓮(三錢),鹽川柏(一錢),酒龍膽(八分),生薏仁(四錢),川楝肉(錢半),絲瓜絡(錢半),生甘草梢(六分),砂仁(八分,研沖)。
一方服十劑,溺澀巳減,腰足猶疼,請改方。
先生以沙參(四錢),生地(六錢),淡歸身(錢半),絡石(四錢),柏子霜(三錢),淡蓯蓉肉(一錢),酒川柏(一錢),川楝肉(錢半),鮮竹茹(三錢),藕汁(一杯,和服)為劑。
亦服十數帖,證去八九,而小溲猶渾,有穢氣。
先生令以虎潛丸料熬成膏,藕粉和杵為丸。
服至三料,小溲清暢,粗健如常。
是證也,歷半載有餘,屢訪前輩證治,未有毅然直指病源如先生者,獲痊後銘感無既。
隔垣之視,允宜垂世,敢贅數言,以備採輯。
遺精
一少年,驟患遺精,數日後形肉大脫,連服滋陰澀精之藥,如水投石。
孟英與桂枝湯,加參、耆、龍,牡,服下即效,匝月而瘳。
(此陽浮於上,陰孤於下,故非滋陰澀精所能治。
仲景桂枝龍骨牡蠣湯,能調和陰陽,收攝精氣;又復參、耆、以健其中,故取效甚速。)
屠某患夢遺,久治不愈。
耳出膿水,目淚難開,肩脅胸背痠疼,微有寒熱,食減神疲。
孟英察脈左弦數,右虛軟,以三才封髓加龍、牡、黃耆、桑、丹、梔、菊,旬日而瘳。
殳某,久患寒熱,精遺自汗,能食神疲,肌肉漸瘦,詣孟英診之,脈大微弦,予黃耆建中加參、歸、龍、牡而瘥。
便秘
沈東屏,年愈八秩,患腹脹便秘。
孟英診曰:耄年脈實,天異獨厚,證屬陽結,法宜清火。
與四洋參、石膏、白芍、知母、花粉、桑皮、杏仁、橘皮、枳殼、甘草,送更衣丸。
四劑而愈。
設投別藥,勢必遷延而敗。
人亦謂其天年之得盡,斷不料其藥治之誤也。
後四年始歿。
夏間汪湘筠明府,因食肉病脹,醫謂老年氣弱火衰,輒投溫補,直至腹如抱甕,始延孟英視之。
彌留已極,不可救藥矣。
張孟皋少府令堂,年逾古稀,患氣逆殿屎,躁煩不寐。
孟英切脈滑實,且便秘面赤,舌絳痰多,以承氣湯下之霍然。
逾年以他疾終。
黃履吉患痛吐,孟英已為治愈。
仲冬復發,他醫藥之,已七日不進谷矣,二便秘澀,形肉遽消。
再托孟英診之,與旋、赭、茹、苓、萸、連、柿蒂、楝實、延胡等藥,一劑知,三劑愈。
畢方來室,患痰嗽礙眠。
醫與補攝,而至涕淚全無,耳閉不飢,二便澀滯,干嗽無痰,氣逆自汗。
孟英切脈,右寸沉滑,左手細數而弦。
乃高年陰虧,溫邪在肺,未經清化,率為補藥所錮。
宜開其痹而通其胃。
與蔞、薤、紫菀、兜鈴、杏、貝、冬瓜子、甘、桔、旋、茹之劑而安。
逾二年,以他疾終。
(亦少善後之法。)
運糧千總馬香谷,患溺秘欲死。
所親趙春山司馬,延孟英視之,脈堅體厚,口渴苔黃。
投知、柏、梔、楝、犀、菀、蔞、茹之藥,送當歸龍薈丸而瘳,竟不復發。
阮範書明府令正,患腹痛欲厥。
醫見其體甚弱也,與鎮逆通補之法,而勢日甚。
孟英察脈弦數左溢,是因忿怒而肝陽勃升也。
便秘不飢,口苦而渴,與雪羹、梔、楝、旋、絳、元胡、丹皮、茹、貝,下左金丸而愈。
逾年以他疾歿於任所。
吳薇容太史令堂,患痰嗽喘逆,便秘不眠,微熱不飢,口乾畏熱。
年逾六旬,多藥勿痊。
孟英切其脈,右寸關弦滑而浮,左關尺細軟無神。
是陰虛於下,痰實於上,微兼客熱也。
攻補皆難偏任,與茹、貝、旋、斛、浮石、蘆根、冬瓜子、枇杷葉、杏仁、花粉為劑,而以熟地泡湯煎服。
則濁藥輕投,清上滋下,是一舉兩全之策也。
投匕果應。
再服而大便行,漸次調養獲瘳。
戌春患感證,比孟英自江西歸,已不能治矣。
海鹽任斐庭,館於關琴楚家。
季夏患感,黃某聞其身熱而時有微寒也,進以薑、萸、柴、棗等藥。
數帖熱愈壯,而二便不行。
更醫連用滲利之劑,初服溲略通,既而益秘。
居停以為憂,始延孟英視焉。
證交十四日,骨瘦如柴,脈弦細而澀,舌色光紫,滿布白糜,夜不成眠,渴不多飲,粒米不進,少腹拒按,勢將喘逆。
雖屬下證,而形脈如斯,法難直授。
先令取大田螺一枚,(外治法甚妥。)鮮車前草一握,大蒜六瓣,共搗爛,加麝香少許,罨臍下水分穴。
方以元參、紫菀、梔子、知母、花粉、海䖳、鳧茈,蓯蓉、牛膝、天冬為劑,加鮮地黃汁服之。
其夜小溲即行,氣平略寐。
又兩劑,大解始下,退熱而漸進稀糜,乃去雪羹、梔、菀、蓯蓉、膝、地黃汁,加西洋參、麥冬、石斛、乾生地、竹茹、銀花等藥。
又服十餘劑,凡三解黑矢,而舌色復於紅潤,眠食漸安而起矣。
高氏婦,因戒鴉片而服外洋丸藥,諸無所苦,惟便秘不通。
醫治兩月,迄不能下,且仍安穀。
而面赤齦脹欲挑,每以銀針嵌入齒縫,而拔出之時,銀色已如煤黑。
孟英診脈滑數,予犀角、石膏、硝、黃、升麻、蜣螂為劑,(解毒妙品。)和以鮮銀花汁一杯。
服後夜間登圊三四行,而病去及半,再予清解化毒而痊。
屠小蘇令正,自乳經停,泛泛欲吐,或疑為妊。
所親高嘯琴進以養陰之藥,漸致時有微熱,脘悶不飢,氣逆嗽痰,臥難著枕,二便秘澀,耳閉汗頻。
孟英脈之,虛軟而澀,曰:根蒂素虧,經停乳少,血之不足;泛泛欲嘔,肝乘於胃;率投滋膩,窒滯不行;略受風邪,無從解散,氣機痹塞,九竅不和。
先以蔥、豉、通草、射干、兜鈴、杏仁、蔞殼、枇杷葉、白蔻開上,兩劑熱退。
次用小陷胸合雪羹,加竹茹、旋覆、白前、紫菀宣中,三劑便行安穀。
繼予冬蟲夏草、蓯蓉、當歸、枸杞、麥冬、紫石英、楝實、熟地、牛膝滋下而瘳。
金願谷中翰,患便秘,廣服潤劑,糞黑而堅如彈丸,必旬余始一更衣,極其艱澀。
孟英診脈遲軟,舌潤不渴,小溲甚多。
乃久患痹證,坐臥不安,健運迂遲。
法宜補氣,俾液濡布。
所謂中氣足,則便溺如常矣。
非涼潤藥所能治也。
予大劑參、朮、橘、半,加旋覆花以旋轉中樞,雞䏶胵以宣通大腸之氣,雞不溺而糞易下也。
更仿《金匱》谷實之例,佐血餘、蓯蓉,俾為流通府氣之先導。
如法服之,數日即解,且較暢潤。
至三十劑,其病若失。
吳奏云三令郎,甫八齡,患感。
幼科治以清解弗瘥,迓孟英視之。
脘悶便秘,曰:氣機未展耳。
投小陷胸,加紫菀、通草、杏仁。
服三劑,先戰汗而解,尋更衣以愈。
當戰解之時,家人不知,詫為將脫,欲煎參湯灌之,孟英適至,阻其勿服。
既而其婦弟陳某之病略相似,亦用此法而痊。
王子庵令堂,年已古稀。
患便秘不舒,時欲挐掙,汗出頭暈。
醫謂其肝氣素滯,輒與麻仁丸等藥,其勢孔亟。
伊婿陳載陶屈孟英診之,脈虛弦而弱,是虛風秘結。
予人參、蓯蓉、當歸、柏子仁、冬蟲夏草、白芍、枸杞、楝實、胡桃仁,數帖而痊。
次年秋患脘痞疼脹,醫者率進溫補香燥之藥,馴致形消舌絳,氣結津枯,始延孟英視之,不及救矣。
管君芝山,拉余治其表嫂吳媼,年五十五歲,上年仲夏患癃二十餘日,愈後小溲迄未通暢,已成錮疾。
今秋分後,溺秘不行,醫療旬余,溫如薑、桂、烏藥,涼如梔、芩、黃柏,利如木通、滑石,皆不效。
甚有用益智等以澀之者,漸至腰腹皆脹而拒按,胸高腿腫,不飢不食,大便不通,小便略滴幾點,熱痛異常,舌絳無津,渴喜沸飲,而不敢多啜,以增脹滿,呻吟待斃。
脈軟而微,乃陰虛氣化無權也。
以沙參、熟地、連、蔞、芩、澤、麥冬、紫菀、牛膝、車前,加附子一錢、桂心五分,煎成冷服。
一周時,溺出桶許,而大便隨行,進粥得眠,口苦而喜涼飲。
即去附子、桂、連、蔞、菀、膝,加知、柏、芍藥、砂仁,數帖而起。
緣境窘不復調理,錮疾聞猶存也。
角里街怡昌燭鋪,蘇嫗年已六旬,偶患腹痛。
醫謂寒也,進以熱劑,痛漸劇而腹脹便閉,按之甚堅。
又以為腸癰,攻之而愈痛,遂絕粒不眠,呼吸將絕。
挽余視之,豚滑而數,舌絳苔黃,口臭溺無,熱阻氣也。
以雪羹煎湯,調益元散五錢,徐灌之,即痛減氣平。
次日,以雪羹湯,送當歸龍薈丸三錢,便行溺暢。
隨以輕清藥數帖而痊。
妊娠
孟英邃於醫學,從不侈談脈理,足以見其欿然不自足也。
而脈理之最不易切者,莫如妊娠。
予聞孟英於乙未春,診黃履吉室人之脈,曰:妊也。
是月天癸猶來,人皆不以為然。
次月仍轉,但不多耳。
復邀孟英診之,曰:果妊也。
汛不斷者,蔭胎之血有餘耳。
逾月汛復行,覺更少矣,人猶以為妄也。
四月後經始停,娠亦顯,娩如期,人始服其見老。
丙申夏,滿洲某選粵東鹽場,攜眷之任,過浙主於李雲臺家,請孟英視其如君之恙。
孟英診曰:非病也,熊羆入夢矣。
某頗不信,謂經甫停,何以遽斷為孕,而又必其為男乎?反生言過其實之疑。
既而某延雲臺入幕,偕赴粵任,次年雲臺於家書中述及居停果得子,深嘆孟英指妙。
予荊人久無孕,辛丑秋汛事偶愆,孟英一診即以妊斷,且以男許,次夏果舉一子,惜不育耳。
邵魚竹給諫仲媳懷妊,孟英於寅春初診,即許抱孫,秋杪果應。
表弟胡壽者室,偶有小忿,經事澀少,腰腹微脹,自以為怒氣所滯也。
延孟英診之,切其脈,曰:懷麟矣。
初猶疑之,既而始信,卯春果弄璋。
吳云階室,年四十餘,寅秋汛斷,其腹日脹,醫謂病也,治之罔效。
迓孟英診之,孕也。
彼猶不自信,乃腹中漸動,始服其言,至期產一女。
癸秋,孟英治石誦義室,脘痛甫愈,適汛逾期,即曰娠矣。
既而果日形著,其指下之神妙如此。
娠孕之脈,最為難憑。
有初娠即現於脈者,有三四月始現於脈者,有始終不現於脈者,此與憑脈斷證,有時可憑,有時不足憑,同一至理。
予嘗以此質之孟英。
孟英也以為然。
可見真學問人,必不恃虛言以眩世也。
金畹香令媳,半產後,營分不攝,淋漓數月,治之勿瘳。
孟英於夏季診視,兩尺皆浮,左寸關弦。
與三甲、二至、二地、蒿、薇、柏葉、螵蛸、黃柏為方,服之漸愈。
仲秋診其脈,即斷受孕。
渠謂懷娠必無病矣,而不知病久初痊,正須培養,雖即受孕,涵養無權,果至仲冬而胎墮矣。
肝主疏泄,腎主閉藏,兩尺浮而不沉,是腎失其閉藏之職矣;左寸關弦,是肝木太過,獨行其疏泄之權矣。
填補腎陰,即以涵養肝木。
加黃柏之苦以堅之。
螵蛸之澀以固之,用藥如法,故收效倍捷。
《仁術志》者,海豐張君柳吟所題孟英之醫案也,吾師趙菊齋先生,暨莊舍人芝階為之序。
余以未與其事,深以為歉!秋間偶過孟英,適有陳姓者牽羊來謝。
孟英頗疑之,其人曰:三月間次媳患時感,而氣逆不能眠,醫皆畏卻,特延君診。
甫按脈云甚滑疾,是為娠象,用藥必須顧及。
此時次媳於去秋娩後,月事尚未一行,君為此言,闔家未嘗不竊笑也。
迨疾漸平,哺兒之乳亦不覺少,雖自問亦斷斷非孕。
至六月間腹漸脹,方謂有病,不料昨日倏產一孫,舉家敬服高明,故來致謝耳。
孟英因謂余云:昨診魏子恆之室亦妊也,諸醫作虛損治。
脈雖虛微軟數,而滑象仍形。
病家深不以吾言為然者,緣病人之女兄二人,皆死於虛勞也。
然其伯仲之證,吾皆診焉。
今已十餘年矣,猶憶伯字於關氏,未嫁而卒。
證非不治,亦為藥誤。
病中閱吾方案,極為折服,且曰:先生來暮,儂不能起矣。
前此延致諸名家,徒曰虛證宜補,而不治其所以虛,方則群聚補藥,必以地黃為之冠,雖有參耆,亦列於後。
即使用藥不乖,而陽生陰長,氣為血帥之旨,尚未分曉,況其他乎?吾聞而愕然,何以閨中女子,亦解談醫,細詢始知為乾隆間名醫吳穎昭先生之女孫也,尤為惋惜。
仲適於陳少簾少府,的系損證,若季者因其家懷先入之見,遂致醫人迎合誤事,豈不可嘆!迨秋仲果聞魏氏分娩母子皆亡,方嘆孟英之卓見為不可及也。
爰採秋冬諸案之治法不同於尋常者,而續成一卷云。
孫位申室,平昔陰虛肝滯,痛脹少餐,暮熱形消,咽疼喉癬,不孕育者九年矣。
往歲汛愆,人皆謂將不起,而孟英切其脈尚不細,膚猶淖澤,許籌帶病延年之策,果月事仍行,而諸恙皆緩,且能作勞。
惟飯食日不過合米,今秋延孟英往診云:經自三月至今未轉,一切舊恙,彌見其增。
君術雖仁,恐難再延其算矣。
及舉脈弦滑左甚,遽曰:豈僅可延其算哉,且有熊羆入夢矣。
其家聞之駭異,迨季冬果得一子,頗快而健。
胎前產後,疑似極多,號曰專科,尚難措手。
陳肖岩孝廉媳,屠仲如之女也。
汛愆一度,次月仍行,方疑其病也。
孟英診曰:尺雖小弱,來去緩和,是娠也。
繼而果然。
仲如令弟子緣之室,輕事稍遲,孟英偶診,亦以孕斷,尋驗。
甫三月,患胎漏,適孟英丁內艱,遂不克保而墮。
墮後惡露雖行,而寒熱頭疼,時或自汗,且覺冷自心中出。
醫謂類瘧,與溫化之藥,病日甚。
交八日,孟英始出門,即延診之。
脈來沉實而數,舌色紫黯,乃瘀血為患耳。
予桃仁、澤蘭、山楂、茺蔚、旋覆、紅花、丹參、通草、琥珀、蛤殼、絲瓜絡之劑,服後腹大痛,下瘀血如肺者一枚。
次日諸恙較減,乳汁大流,再以前方去通草,加麥、柏投之。
服後腹仍痛,復下瘀塊累累,而諸恙若失。
或問先生,嘗言產後腹無痛苦者,不可妄行其血。
此證惡露已行,腹無疼脹,何以斷為瘀阻,而再行其血耶?孟英曰:正產如瓜熟蒂落,諸經蔭胎之血,貫串流通,苟有瘀停,必形痛脹。
墮胎如癰瘍未熟,強擠其膿,尚有未化之根柈,不能一齊盡出,所以胎雖墮而諸經蔭胎之血,萃而未渙,淺者雖出,深者尚留。
況是血旺之軀,加以溫升之藥,挽其順流之路,窒其欲出之機,未到腹中,脹疼奚作?吾以循經通絡、宣氣行瘀之法,導使下行,故出路始通,而後腹痛瘀來。
然必有脈可徵,非謂凡屬墮胎皆有是證也。
孟英諸案,大抵救溫補之失,故寒涼為多。
然斟酌盡善,不以苦寒傷生氣,則非他人所能學步也。
通血之劑,亦清靈無弊。
張氏婦,先於四月間患嘔吐。
醫以為寒,疊進薑、萸之藥,致血溢自汗。
丐孟英診之,脈甚滑,按之不絕,舌光無苔,曰:孕也。
詢其經事,果愆兩度。
予沙參、枇杷葉、生地、蘆根、連、蘇、旋、斛之劑而安,仲冬舉一男。
胎前即患痰嗽,娩後招專科治之,服四物湯增損多劑,而氣逆礙眠,嗽則汗出,便溏遺溺,口渴不飢。
再乞援於孟英,脈洪大,按之虛軟。
授沙參、石英、黃耆、薏仁、甘草、牡蠣、石斛、茯苓、小麥、紅棗、冬蟲夏草之方,兩帖而汗收安穀,四帖而渴減便堅,旬余遂愈。
馮益三令正,上年春汛偶愆,頗露虛象。
群賢咸以為損,余診為孕,秋季果舉一男。
至丁巳春初,產逾三月,既不自乳,汛亦未行,偶感客邪,醫療半月,漸至不飢不食,氣自少腹上衝,似有聚瘕,嘔惡腹痛,面黃形瘦,溲熱便溏,口渴帶多,面浮咳逆,僉云己成蓐損,復延余診,脈滑而弦,遂以孕斷。
與沙參、蘇葉、桑皮、冬瓜皮、黃芩、枳殼、石菖蒲、白薇、橘核、楝實,煎香連丸。
三服霍然。
後聞六月中旬,產一女甚快。
調經
吳馥齋令姐,稟質素弱,幼時鳳山診之,許其不秀。
癸巳失其怙恃,情懷悒悒,汛事漸愆,寢食皆廢,肌瘦吞酸,勢極可畏。
孟英以高麗參、鹽水炒黃連、甘草、小麥、紅棗、百合、茯苓、牡蠣、白芍、旋覆花、新絳等治之,(甘以緩之,苦以降之,酸以斂之,皆古聖之良法也。)各恙漸已。
繼參歸、地滋陰,康強竟勝於昔。
赤山埠李氏女,素稟怯弱,春間汛事不行,脅腹聚氣如瘕,減餐肌削,屢服溫通之藥。
至孟秋加以微寒壯熱,醫仍作經閉治,勢瀕於危。
乃母托伊表兄林豫堂措辦後事,豫堂特請孟英一診以決之。
孟英切其脈時,壯熱烙指,汗出如雨,其汗珠落於脈枕上,微有粉紅色,乃曰:虛損是其本也。
今暑熱熾盛,先當治其客邪,庶可希冀。
(急則治標之法)疏白虎湯,加西洋參、元參、竹葉、荷杆、桑葉。
及何醫至,一籌莫展,聞孟英主白虎湯,乃謂其母曰:危險至此,尚可服石膏乎?且《本草》於石膏條下致戒云:血虛胃弱者禁用,豈彼未之知也?豫堂毅然曰:我主藥,與其束手待斃,盍從孟英死裡求生之路耶?遂服二帖,熱果退,汗漸收。
改用甘涼清餘熱,日以向安。
繼與調氣養營陰,宿瘕亦消。
培補至仲冬,汛至而痊。
次年適孫𢵡伯之弟。
壬寅春,邵小墀室患汛愆,釋醫診以為妊,廣服保胎藥,漸至腹脹跗腫,氣逆礙臥,飲食不進。
入夏延孟英視之,曰:血虛氣滯,誤補成脹也。
先以黃連、厚朴、山楂、雞內金、橘皮、大腹皮、枳實、茯苓、梔子、楝實、杏仁、紫菀、旋覆等藥,少佐參、術服之。
氣機旋運,脹去食安。
(先疏其滯,以治其脹,亦一定之法。)漸入滋陰養血之治,數月經行而愈。
趙聽樵室,高若舟之妹也。
去冬偶患脘痛,黃某治之,漸增頭疼眩暈,氣逆嘔吐,痰多不寐,(脘痛而過投香燥,亦能致此證,況誤投補乎?)便溏不食,經事不行。
始謂其虛,三月後又疑為娠,諸藥遍試,病日以進。
若舟延孟英脈之,左弦而數,右滑以駛,曰:病藥耳,旬余可瘳。
趙疑大病小視,不服其方。
越半月,病者頸軟頭難舉,醫謂天柱已倒,勢無望矣。
若舟聞之,復懇援於孟英,疏方仍是前診之法。
趙問此病,諸醫束手,大劑補藥,尚無寸效,而君兩次用藥,皆極清淡,雖分兩頗重,亦焉能有濟乎?孟英曰:子何愚耶!藥惟對證,乃克愈病,病未去而補之,是助桀也,病日加而補益峻,是速死也。
原彼初意,非欲以藥殺人。
總緣醫理未明,世故先熟,不須辨證,補可媚人,病家雖死不怨,醫者至老無聞,一唱百和,孰能挽此頹風?令壺體質雖豐,而陰虛有素,是以木少水涵,肝陽偏盛,上侮於胃,則為脘痛。
斯時投以酸苦泄肝、甘涼養胃,(葉氏獨得之秘。)數日而愈矣。
乃溫補妄施,油添火上,肺津胃液,灼爍無餘,怒木直升,樞機窒塞,水飲入胃,凝結為痰。
雖見證多端,皆氣失下降,豈可指眠食廢以為勞,月汛爽而為妊耶?予以大劑輕淡之品,肅清氣道,俾一身治節之令,肝膽逆升之火,胃府逗遛之濁,樞機郁遏之熱,水飲凝滯之痰,鹹得下趨,自可向愈。
不必矯枉過正,而妄以硝黃傷正氣。
所謂藥貴對證,而重病有輕取之法。
非敢藐視人命,故將疲藥塞責也。
趙極感悟,投匕即效,逾旬果安。
又一月經至,嗣與滋養,康復如常。
越二載又病,復惑於黃某,而孟英之功盡墮,惜哉!
趙聽樵令妹,每汛至則腹脹嘔吐,(肝氣逆。)
腰脊痠疼,(肝血虛。)兩腿腫痛,筋掣脘疼,甚至痙厥,多藥不效。
孟英以金鈴子散合左金,加二陳、竹茹、枳實、桂、苓,數劑而愈。
續用蓯蓉、菟絲、淫羊、杜仲、桑椹、木瓜、續斷、香附、歸、芍、茴、楝調之,(養血不用地黃,避其膩也。
斯為收用補之利而去其弊。)汛至如期,略無痛苦。
初冬適楊子樸、尋即受孕。
俱肝氣橫逆之證。
其發於汛期者,肝失所養也。
孟英先平肝驅痰,而後養血柔肝,亦先標後本之法。
里中張君雪沂令正,三十七歲。
於乙巳年患經行腹痛,醫進膠艾湯多劑,痛乃日盛,而加以嘔吐。
迄今十載,諸藥備嘗,邇年經至益頻,痛勢益劇,滿床亂滾,聲徹比鄰。
乞余診之,脈弦滑而數,曰:巔痛口渴乎?帶多腰痛乎?汛色紫黑乎?病者驚以為神,慘容為之一展。
余謂雪沂曰:此證不但溫燥膩補不可用,即四物湯亦在禁例,宜乎遍訪女科,而竟無一效也。
與芩、連、梔、膽、茹、柏、蒿、薇、烏鰂、茅根、藕為劑。
服至下月經行,即不吐,痛亦大減。
此等藥服逾半載,各恙悉蠲。
錢塘張君篪伯令郎韻梅茂才之室,自去年夏間娩後,雖不自乳,經亦未行,方疑其勞也。
四月間患感,醫進升散藥,遂腹膨氣逆,肢痙欲厥,或又疑其娠也。
延余診之,脈弦巔痛,乃營虛肝鬱,微挾客邪,誤投提表耳。
以清解輕宣之品,數劑而愈。
繼參養榮,月事亦至。
人皆詫為神治,其實非大病也。
管君幼齋令正,汛停七月,至仲秋經行不多,腹乃微脹,繼則胸悶不飢,身有寒熱。
呂某以桂枝、黃連等藥進,而痞悶轉加,二便不行,口糜而渴,得飲即吐,夜不能寐,五內如焚。
余診之,脈弦軟而細,面赤足冷,神憊不支,是營陰素虧,氣機多郁,郁久生熱。
辛燥忌投,授沙參、蔞、薤、梔、茹、旋、菀、冬瓜子、枇杷葉。
二劑,而燥矢行,胸腹舒知飢,吐止,繼以宣養而瘥。
其汛停良由血不足,非有血不行而阻也。
王西翁令孫芝生茂才室,久患汛行太速,頭痛神疲,形瘦內煩,渴喜熱飲,納食滯膈,絡脹少眠,脈至軟滑虛弦,腿痠而有赤塊,甚痛。
乃陰虧,水不涵木,風陽內熾,氣鬱痰凝。
議宣養清潛互用法。
沙參六錢,鱉甲八錢,首烏三錢,茯苓、菊花各二錢,梔炭、竹茹、桑葉各一錢五分,白薇、黃柏、絲瓜絡各一錢,以藕二兩、十大功勞一兩煮湯煎藥。
外用蔥白杵爛,蜜調塗腿上赤塊。
仲冬復視,煩減能眠,汛行較緩,頭疼腿塊均已漸瘥。
乃與通補柔潛之劑,後信來,服之甚效。
張寶商室,患凜寒乍熱,咳逆,形消面赤,少餐經遲,眩暈。
醫投補劑,盜汗帶頻,咸謂不能過春矣。
余診之,脈弦滑而數。
本非虛勞,無須補藥。
乃肝陽內盛,搏液成痰,阻塞氣機,法宜清展。
以元參、丹參、紫菀、白薇、青蒿、黃柏、石菖蒲、菊花、竹茹、竹葉為方,每服送當歸龍薈丸一分。
二十劑遂健如初。
楓涇程笙伯令正,半產之後,汛事先期,淋漓不斷,時見痛脹,齦衄減餐,苦渴苔黃,脈弦而數。
頻服補劑,久不能瘳。
余投沙參、龜板、制香附、絲瓜絡、茹、陳、菖蒲、蒿、梔、薇、柏、藕,十餘帖次,月經即調。
復來求診,與以柔養善其後。
淋帶
管授青翁季郎蓉舫之室,初冬患寒熱,耳聾胸悶,便秘,帶下如注,嘔渴不眠,粒米不沾者旬余矣,人皆危之。
余按脈弦數,舌絳無苔,氣逆面紅,自求速死。
此肝鬱深沉,木火內爍,耗津阻氣,出入無權。
小柴胡湯、逍遙散,皆貌合而神離,誤施必然決裂。
此辨證用藥之所以難也。
幸其喬梓深信,遂以小陷胸,加菖、茹、旋覆、梔、芩,蘆根湯煎服。
一帖,胸漸舒,氣漸平。
再服稍寐,三服嘔止進粥。
五劑便行溺暢,寒熱亦休,苔布知飢,始改柔養而痊。
娼女榮瑛,就診於余。
自述本良家子,十四歲而天癸至,二十二歲而適人。
二十五歲初產,但覺腰腹微酸,子即墮地。
三十二歲,再產亦爾。
茲又嫁二夫,向不自乳,而產育漸頻,分娩漸慢。
今春誕子為第十胎,腹痛逾四時而生。
在他人猶以為極快,而我已覺漸徐。
且年雖五十,天癸不衰,錮疾全無,向不服藥。
素有微帶,近年全無。
惟每日吐痰,別無他苦。
恐此後有難產之虞,求為設法。
余聞而訝之。
其貌雖不甚都,而粉黛不施,風致嫣然,肌膚尚似三十許人,真尤物也,始信雞皮三少之說為不誣。
按脈六部皆緩滑而長,左寸關帶弦數,是聰明有壽之徵。
故年愈長而氣愈固,是以分娩漸慢也。
向有帶而近有痰,以左寸關合之,火搏其液,而不下趨也。
囑以六君子加減為常服之方。
設再孕,至七八月,以束胎飲頻服,可期易娩。
渠聞之忻然,受方而去。
錄之以見賦體之奇。
郎氏婦,崩後淋帶,五內如焚,溲熱口乾,不飢,脘悶腰疼,肌削,臥榻呻吟,頭暈耳鳴,夜不能寐,脈來細數,少腹不舒,滋補雜投,皆不見效。
余以菖蒲、沙參、斛、柏、薇、芩、蛤殼、冬瓜子、藕、十大功勞,先為清展。
服五帖,熱退,渴解,脘舒安穀,且能起坐,夜亦能眠,其氣機已調暢矣。
參入潛陽養血而痊。
胎前
局醫黃秀元之輿人韓名諒者,有兒婦重身患熱病,局中諸醫,皆慮胎隕,率以補血為方,旬日後勢已垂危。
浼人求孟英診之,曰:胎早腐矣,宜急下之,或可冀幸。
若欲保胎,則吾不知也。
其家力懇疏方,遂以調胃承氣合犀角地黃湯,加西洋參、麥冬、知母、石斛、牛膝投之,胎落果已臭爛,而神氣即清,熱亦漸緩。
次與西洋參、元參、生地、知母、麥冬、丹參、丹皮、茯苓、山楂、石斛、豆卷、茺蔚、琥珀等藥調之,粥食日加,旬日而愈。
滿洲少婦,懷娠漏血,醫投補藥漏如故。
間或不漏則吐血。
延逾二載,腹中漸動,孕已無疑。
然血久溢於上下,甚至納食即吐,多醫不能治。
孟英診之,脈滑數有力,是氣實而血熱也。
證不屬虛,補藥反能助病,愈補愈漏。
胎無血蔭而不長,其所以不墮者,氣分堅實耳。
與大劑清營藥,血溢遂止。
而稀沫頻吐,得飲即嘔,口渴心忡,氣短似促,乃用西洋參、麥冬、知母、石斛、枇杷葉、竹茹、柿蒂、生白芍、木瓜,重加烏梅投之,覆杯即安,(清肺柔肝,益氣生津,與證針鋒相對。)次日能吃飯矣。
朱砥齋司李之夫人,屢患半產,每懷妊,服保胎藥,卒無效。
今秋受孕後病嗽,孟英視之,盡屏溫補,純與清肺。
或詰其故,曰:胎之不固,或由元氣之弱者,宜補正;或由病氣之侵者,宜治病。
今右寸脈滑大搏指,吾治其病,正所以保其胎。
苟不知其所以然,而徒以俗尚保胎之藥投之,則肺氣愈壅,咳逆愈盛,震動胞系,其胎必墮矣。
朱極欽佩,服之良效。
次年夏,誕子甚茁壯。
通達之論,凡病俱宜如此看。
李華甫繼室,娠三月而崩。
孟英按脈弦洪而數,與大劑生地、銀花、茅根、柏葉、青蒿、白薇、黃芩、續斷、驢皮膠、藕節、胎髮灰、海螵蛸而安。
奈不能安佚,越數日胎墮復崩,孟英於前方去後六味,加犀角、竹茹、元參為治。
或謂胎前宜涼,產後則否,乃招專科暨蕭山竹林寺僧治之。
咸用溫藥,且熱暴崩宜補。
服藥數劑,虛象日著,時時汗出昏暈,畏聞人聲,懶言息微,不食不眠,間有呃忒,崩仍不止,皆束手待弊矣。
復邀孟英視之,曰:此執死書以治活病也。
夫血因熱而崩,胎因崩而墮,豈胎墮之後,熱即化為寒乎?(妙語解頤。)參、朮、薑、桂、棕灰、五味之類,溫補酸澀,既助其熱,血益奔流,又窒其氣,津亦潛消,致現以上諸證。
脈或不知,而苔黃黑燥,豈不見乎?因與犀角、石膏、元參、知母、花粉、竹瀝、麥冬、銀花、梔子、石斛、旋覆、青蒿、白薇等大劑投之,神氣漸清。
旬日後,各恙始平。
繼去犀角,加生地,服兩月全愈。
徐氏婦懷妊患痢,醫投溫補,胸腹痛極,昏厥,咽糜,水飲礙下。
孟英診之,脈洪數,舌絳燥。
亟吹錫類散,灌以犀角、元參、海䖳、茹、貝、梔、菀、知、斛、豆根、射干、銀花、楝實諸藥。
胎下已朽,咽腹之疾隨愈。
續用甘涼清熱存津調之。
汪氏婦,自孟秋患痢之後,大解溏泄未愈,已而懷娠,恐其墮也,投補不輟。
延至仲冬,兩目赤障滿遮,氣逆礙眠,脘疼拒按,痰嗽不食,苦渴無溺。
屈孟英診之,脈甚滑數,曰:此溫補所釀之疾也。
夫秋間滯下,原屬暑濕熱為病。
既失清解,逗留而為溏泄。
受孕以來,業經四月,慮其墮而補益峻,將肺胃下行之令,皆挽以逆升,是以胸次堵塞而疼,喘嗽不能臥。
又恐其上喘下泄而脫也,補之愈力,治節盡廢,溲閉不飢,濁氣壅至清竅,兩目之所以蒙障而瞽也。
與沙參、蛤殼、枇杷葉、冬瓜子、海石、旋覆、蘇子、杏仁、黃連、枳實、海䖳、黃芩、梔子,重加貝母。
服二劑,即知飢下榻,目能睹物矣。
論極透快,說盡庸醫之弊。
葉承恩室,懷妊患感,昏譫不眠,善嘔便秘,汗出不解,脈澀口乾。
乃營陰素虧,邪熱內熾。
以元參、石膏、知、芩、茹、貝、銀花、枇杷、薇、梔、楝、斛,投數帖而愈。
夏氏婦懷娠患感,醫投溫散,漸至氣衝不寐,時欲痙厥,脘悶呻吟,渴難受飲。
所親張養之,延孟英診之,脈滑數而溢。
與小陷胸,加旋、薤、石膏、知、梔、茹、杏、腹皮、蘇子、竹瀝、海䖳大劑,投旬日而愈。
設用輕淺之方,焉克有濟耶?
朱次膺令正,姅後偶有微寒微熱,醫與解散藥一劑,遂神疲自汗,不食不眠,泛泛欲嘔,時時欲暈,肢麻且軟,氣欲上衝,舌赤微苔,溺頻脘痛,便溏不暢,目不欲張,心悸懶言,欲噫不達。
孟英察其脈,虛弦軟數,曰:此陰虛素虧,憂愁勞瘁之餘,血從下奪,八脈交虛,正所謂陽維為病苦寒熱,陰維為病苦心痛也。
豈可以有寒熱而即從瘧治哉?授以龜板、鹿角霜、當歸、枸杞、白薇、紫石英、甘草、大棗、小麥、牡蠣,數劑而安。
嗣與熟地、棗仁、當歸、杞子、麥冬、楝實、苡仁、黃連,壯水和肝而愈。
蔣敬堂令正,懷妊九月,忽患胎上撞心,面浮痰塞,四肢搐溺,神氣昏瞀。
亟延孟英視之,予紫蘇、菖蒲、半夏、枳實、茯苓、橘皮、羚羊、鉤藤、旋覆、赭石為劑。
服後即舉一男,母子皆安而愈。
同時聞幼科王蔚文令媳妊已臨月,患證亦爾,治不如法,不產而亡。
朱逵士令正,懷妊八月,脘痛便溏,跗腫腰疼,頻吐綠水,溫補不效。
孟英診之,脈軟而弦,舌絳無液,口乾少寐,形瘦神疲。
木土相乘,陰液大耗。
雖宜培養,燥烈禁施。
以參、連、歸、斛、杜仲、靈脾、冬蟲夏草、柏、橘、茹、英為劑,果各恙遞安,脘舒瀉止。
加以熟地,舌漸生津而愈。
臨產
一少婦分娩,胞水早破,胎澀不能下。
俗謂之瀝漿生,催生藥遍試不應。
孟英令買鮮豬肉一二斤,洗淨切大塊,急火煎湯,吹去浮油,恣飲之即產,母子皆生。
且云:豬為水畜,其肉最腴,大補腎陰而生津液。
予嘗用治腎水枯涸之消渴,陰虛陽越之喘嗽,並著奇效。
仲聖治少陰咽痛,用豬膚,亦取其補陰虛而戢浮陽也。
後賢不察,反指為有毒之物,汪訒庵非之是矣。
惟外感初愈,及虛寒滑瀉,濕盛生痰之證,概不可食。
以其滋膩更甚於阿膠、熟地、龍眼也。
然豬以浙產者為良,北豬不堪用。
吾杭燥肉鮓,即豬皮為之,可以致遠,入藥尤為簡當。
不必泥於皮與膚之字面,而穿鑿以誇考據也。
錢希敏室,坐草二日,既未分娩,忽患小便不通,勢甚亟,乃速孟英視之。
脈至滑數,睛赤口乾,以為熱結膀胱,氣不化達。
予車前子、滑石、血餘、栝蔞、知母、梔子、牛膝、紫菀、紫草為大劑投之,是通溺催生互用之法。
服後溲仍不行,徑產一男。
既而胞下,溺滿其中。
始知兒出胞後,頻飲湯水,盡貯其中也。
孟英曰:此證古所未聞。
余雖初不料其如此,然非開泄導下,則兒不即娩,吉凶未可知矣。
而《折肱漫錄》云:孕婦將產,如患小便不通,乃脾氣虛弱不能勝胞,故胞下墜,壓塞膀胱使然。
宜重劑白朮,大健其脾,則胞舉而小便自通者。
正與此證虛實相對待。
想其脈必有虛微之象也。
施秋濤室,仲冬分娩。
因前歲初產艱難,穩婆妄施毒手,臠而出之,自懷憂懼。
產周時不下,舉家皇皇。
穩婆以為奇貨可居,力贊仍喚原手相助,竟仍前例,索謝而去。
孟英聞之惻然,謂其乃尊趙菊齋曰:難產自古有之,莊公寤生,見於《左傳》。
故先生如達,不坼不副,詩人以為異徵。
然先生難而後生易,理之常也,晚嫁者尤可必焉。
但亦有雖晚嫁,而初產不難者;非晚嫁,而初產雖易,繼產反難者;或頻產皆易,間有一次甚難者;有一生所產皆易,一生所產皆難者。
此或由稟賦之不齊,或由人事之所召,未可以一例論也。
諺云:十個孩兒十樣生。
至哉言乎!若得兒身順下,縱稽時日,不必驚惶,安心靜俟可耳。
會稽施圃生茂才誕時,其母產十三日而始下,母子皆安。
世俗不知此理,稍覺不易,先自慌張,凶惡穩婆,故為恫嚇,使人不敢不從其計,要取重價,操刃臠生。
索謝去後,產母隨以告殞者有之。
奈貿貿者,不知墮彼術中,尚誇其手段之高。
忍心害理,慘莫慘於此矣。
設果胎不能下,自有因證調治諸法。
即胎死腹中,亦有可下之藥。
自古方書,未聞有臠割之刑,加諸投生之嬰兒者。
惟有一種羸形女子,交骨如環,不能開坼、名鎖子骨,能受孕而不能產,如懷妊必以娩難亡。
此乃異稟,千萬人中不得其一二者。
如尋常可開之交骨,斷無不能娩之理也。
菊齋聞而浩嘆。
產後患干嗆不飢,少眠善夢,口乾溺數,繼發寒熱,孟英診曰:幸體氣堅實,不過因驚懼而感冬溫耳。
與白薇、梔子、丹參、竹茹、茯苓、青黛、蛤殼、枇杷葉、豆豉、蔥白,投匕而安。
數日後寒熱又作,仍投前方,覆杯即愈。
繼去蔥、豉,加百合、石斛、知母,服之各恙皆痊。
孟英又曰:羸形為五不可孕之一,方書誤作「螺」者非也。
蓋驢與馬交則生騾,純牝如牡,其交骨如環無端,不能孕育,體純陰,性極馴,而善走勝於驢馬,然亦馬之屬也,故《易》曰坤為馬,行地無疆,利牝馬之貞,皆取象於此也。
人賦此形而不能安其貞,則厄於娩矣。
秋濤聞之,方疑其室之羸形也。
迨癸丑冬,產一子竟無恙,始悔前此為穩婆所愚也。
產後
朱氏婦,產後惡露不行,而宿哮頓發,專是科者不能下手。
孟英以丹參、桃仁、貝母、茯苓、滑石、花粉、桂枝、通草、蛤殼、苡仁、紫菀、山楂、絲瓜子、茺蔚子、旋覆、琥珀出入為方,三日而愈。
姚氏婦產後昏譫汗厥,肌膚浮腫,醫投補虛破血,祛祟安神之藥,皆不能治。
舉家惶怖,轉延孟英診焉。
詢知惡露仍行,曰:此證醫家必以為奇病,其實易愈也。
昔金尚陶先生曾治一人,與此相似,載於沈堯封《女科輯要》中,方用石菖蒲、膽星、旋覆、茯苓、橘紅、半夏曲,名蠲飲六神湯。
凡產後惡露行而昏譫者,多屬痰飲,不可誤投攻補,此湯最著神效。
如方服之良愈。
夏間,牙行倪懷周室,新產數日,泄瀉自汗,嘔吐不納,專科謂犯三禁,不敢肩任。
孟英診脈,虛微欲絕,證極可虞,宜急補之,遲不及矣。
用東洋參、耆、朮、龍、牡、酒炒白芍、桑枝、木瓜、扁豆、茯神、橘皮、紫石英、黑大豆投之,四劑漸以向安。
予謂新產後,用參耆大補,而又當盛夏之時,非有真知灼見者不能也。
誠以天下之病,千變萬化,原無一定之治。
奈耳食之徒,惟知執死方以治活病,豈非造孽無窮,亦何苦人人皆欲為醫,而自取罪戾耶!
庚子春,戴氏婦產後惡露不多,用山楂、益母草酒煎。
連服數日,遂發熱自汗,口渴不飢,眩暈欲脫,徹夜不眠。
孟英視之曰:此稟屬陰虧,血已隨胎而去,雖惡露甚少,但無脹痛之苦者,不可妄投藥餌。
酒煎益母、山楂,不特傷陰,且能散氣,而汗泄口乾,津液有立竭之勢。
即仲聖所謂無陽也。
蓋人身天真之氣謂之陽,陽根於津,陰化於液。
津液既奪,則陽氣無根而眩暈,陰血不生而無寐。
若補氣養陰,則捨本求末,氣血不能生津液也。
惟有澄源潔流,使津液充而氣血自復,庶可無憂。
以西洋參、生黃耆、龍骨、牡蠣、萎蕤、百合、甘草、麥冬、生薏苡、生扁豆、石斛、木瓜、桑葉、蔗漿投之,一劑即安,數日而愈。
後以滋填陰分,服之乃健。
予荊人娩後,惡露不行,或勸服生化湯,適孟英枉顧,診曰:陰虛內熱。
天令炎蒸,雖赤沙糖不可服也。
以生地、丹參、丹皮、豆卷、茺蔚子、茯苓、桃仁、山楂、梔子、澤蘭、琥珀投之即效,且無別恙而易健。
不寒不燥,真陰虛血滯者之良劑。
可見體質不齊,藥難概用。
況其致病之因不一,病機傳變無窮。
語云量體裁衣,而治病者可不辨證而施治耶?孟英嘗曰:凡產後,世俗多尚生化湯,是一定之死方,療萬人之活病。
體寒者固為妙法,若血熱之人,或兼感溫熱之氣者,而一概投之,驟則變證蜂起,緩則蓐損漸成。
人但知產後之常有,而不知半由生化湯之厲階。
此風最勝於越,方本傳於越之錢氏,自景岳採入八陣,遂致流播四海,人之陰受其害者,數百年矣。
從無一人能議其非,今特為此長夜之燈,冀後人不致永遠冥行,或可稍補於世。
但景岳最偏於溫補,而獨於產後一門,力辨丹溪大補氣血為主之非,可謂此老之一隙微明。
惜猶泥於產後宜溫之謬說,蓋由未入仲聖之宮牆也。
通人之論,無論寒藥熱藥,用不得當,皆是誤人,不可不知。
張鄭封室,娩後即發熱,服生化湯二帖,熱益熾而發赤疹。
顧聽泉診之,即與清解,三劑不應,欲進犀角地黃湯,而恐病家之狃於產後以生疑也。
乃拉孟英質之,診其脈弦滑而數,面赤熱躁,胸悶善悲,肢腫而疼,兩肘白泡如扁豆大者數十顆,舌上亦有一顆,痛礙食飲,大便不解,已旬日矣。
曰:此不但胎前伏暑,且有蘊毒,而誤服生化湯,以助其虐。
幸初手即用清解,尚不致於昏陷。
犀角地黃,極是治法,猶恐不能勝任。
乃與聽泉商,加西洋參、滑石、知母、銀花、花粉、人中白、蔞仁、竹黃、貝母、桑葉、梔子為劑。
其所親曰:高明斷為熱證,何以病者雖渴而喜熱飲耶?孟英曰:此方中所以多用痰藥也。
凡胸中有熱痰阻礙氣機者,每如是,不可以其向不吐痰,而疑吾言之妄也。
若因此而指為寒證,則禍不旋踵矣。
進四帖,始得大解,頻吐稠痰,而各恙皆減,飲食漸加。
孟英曰:病勢雖穩,餘熱尚熾,苟不亟為清滌,而遽投補益,猶有蓐損之虞。
其母家果疑藥過寒涼,必欲招專科調治,幸將前方示彼,尚不妄施溫補,然隔靴搔癢,紀律全無。
旬日後,餘火復燃,鄭封堅懇孟英設法,仍用甘寒療之。
周身膚蛻如蛇皮,爪甲更新。
其病之再生也可知,繼與滋補真陰而起。
翁嘉順室,娩後發熱,竹林寺僧治之不應。
溫龔二醫,皆主生化湯加減,病益劇。
請孟英診之,脈軟滑微數,曰:素體陰虧,熱自內生,新產血去,是以發熱。
惟譫妄昏瞀,最是嚇醫之證。
渴喜熱飲,宛似虛寒之據,宜其猜風寒而表散,疑瘀血以攻通。
帖帖炮姜,人人桃、桂,陰愈受劫,病乃日加。
幸而痰飲內盛,津液未致涸竭。
與蠲飲六神湯去橘、半,加西洋參、生地、花粉、竹茹、知母、生白芍為劑,數日而瘳。
逾旬夏發熱,或疑涼藥之弊,或謂產蓐成勞,眾楚咻之,病漸進矣。
其小姑適吳氏者,向役於冥曹,俗謂之活無常,偶來探病,忽仆地而僵,口中喃喃。
或問汝嫂病何如?答云:須服王先生藥。
人皆異之,次日仍乞診於孟英。
曰:脈浮數而弦,是風溫也,與前病異。
便瀉無溺,肺熱所迫;大渴無苔,胃汁受爍。
亟與天生建中湯頻灌,即蔗汁也。
藥主大劑甘涼,果得津回舌潤,漸以痊可。
凡痰飲內盛之人,服寒熱藥皆如石投水,人皆以為稟賦之異,不知皆痰飲為患也。
施氏婦,產後四肢串痛,藥治罔效,醫謂其成癱瘓矣。
延已逾月,丐孟英視之。
膏藥遍貼,呻吟不息,脈數而洪,舌絳大渴,曰:此非風濕為病,膏藥亟為揭去。
近日服藥,諒皆溫補祛風之劑。
營血耗傷,內風欲動,勢將弄假成真。
且吾向見其體豐血旺,何以娩後遽患斯疾?必生化湯、沙糖、酒之類所釀耳。
其父倪某,目雖瞽,聞而笑云:君誠天醫也。
小女服過生化湯二帖,赤沙糖八斤,從此漸病,不識尚可起廢圖全否?孟英曰:幸其體足於陰,恢復尚易。
若陰虛血少之人,而蹈此轍,雖不即死,難免不成蓐損。
因投大劑涼潤壯水之藥,一劑知,旬日安,匝月起。
慎氏婦,產後腹脹泄瀉,面浮足腫,醫與滲濕溫補,月餘不效,疑為蓐損。
孟英視之,舌色如常,小溲通暢,宛似氣虛之證。
惟脈至梗澀,毫無微弱之形。
因與丹參、滑石、澤蘭、茯苓、茺蔚、蛤殼、桃仁、海䖳、五靈脂、豆卷,數服即瘥。
(亦行瘀利水之法)
吳馥齋室,新產後嘔吐不止,湯水不能下咽,頭痛痰多,苔色白滑。
孟英用蘇梗、橘、半、吳萸、茯苓、旋覆、姜皮、柿蒂、紫石英、竹茹,(此痰飲挾肝氣上逆也,故方以降氣滌飲為治。)一劑知,二劑已。
陸厚甫室,陳芷潯主事之女也。
產後經旬,偶發脘痛,專用溫補藥,因寒熱氣逆,(脘痛何以投溫補,不問可知其誤矣。)自汗不寐,登圊不能解,而臥則稀水自流,口渴善嘔,杳不納穀,僉云不起矣。
乃父速孟英診之,脈弦數而滑,曰:本屬陰虧,肝陽侮胃,誤投溫補澀滯之劑,(產後肝血大虧,所以陰虛,肝失血養,故陽獨盛)氣機全不下降,以致諸證蜂起。
醫見而卻走,是未明其故也。
與沙參、竹茹、楝實、延胡、梔、連、橘、貝、杏、斛、枇杷葉,為肅肺以和肝胃法,覆杯即安。
但少腹隱隱作痛,於前方去杏、貝、竹茹,加知母、花粉、蓯蓉、白芍、橘核、海䖳,乃解宿垢而瘳。
(此脘痛之根)
金亞伯廷尉簉室,產後惡露不行,渴瀉痰多,孟英以北沙參、滑石、生薏苡、生扁豆、蛤殼、豆卷、石斛、竹茹、枇杷葉、琥珀、茯苓等藥,數劑而愈。
何新之令愛適湯氏,孟冬分娩。
次日便瀉一次,即發熱痙厥,譫語昏狂。
舉家皇皇,乃翁邀孟英審之。
脈弦滑,惡露仍行,曰:此胎前伏暑,乘新產血虛痰滯而發也。
與大劑犀、羚、元參、竹葉、知母、花粉、梔、楝、銀花投之,遍身得赤疹,而痙止神清。
乃翁隨以清肅調之而愈。
有是病則有是藥,不拘拘於產後之元虛。
此明醫之所以異於庸醫也。
高祿卿室,吳濂仲之妹也。
孟夏分娩發熱,初疑蒸乳,數日不退。
產科治之,知挾溫邪,進以清解,而大便溏泄,遂改溫燥,其泄不減。
(此邪去之徵,識力不堅,遂為所眩。)另招張某視之,因謂專科誤用蔞仁所致。
與參、耆、薑、朮、鹿角、肉果等藥,泄瀉愈甚。
連服之,熱壯神昏,汗出不止,勢瀕於危。
醞香孝廉徐夫人,病者之從母也,心慈似佛,有子十人皆己出。
聞其殆,夤夜命四郎季眉,請援於孟英。
按脈洪數七至,口渴苔黃,洞瀉如火,小溲不行,因謂季眉曰:病猶可治。
第藥太驚人,未必敢服。
季眉堅欲求方,且云在此監服。
乃疏白頭翁湯,加石膏、犀角、銀花、知母、花粉、竹葉、梔、楝、桑葉與之。
次日復診,脈證較減,仍用前方,而病家群譁。
以為產後最忌寒涼,況洞泄數日乎?仍招張某商之,張謂幸我屢投溫補在前,否則昨藥下咽,(盲語)頃刻亡陽。
復定耆、術之方,業已煎矣。
所親張芷舟孝廉聞之,飛告於醞香處,汾伯昆季,即馳至病家,幸未入口,奪盞傾之。
索孟英方,煎而督灌,且屬群季輪流守視,免致再投別藥。
孟英感其情誼,快舒所長。
大劑涼解,服至七帖,瀉全止,熱盡退。
乃去白頭翁湯,加生地、元參、茹、貝。
服半月,始解黑色燥矢,而眠食漸安。
第腑臟之邪,雖已清滌,而從前溫補,將熱邪壅滯於膜絡之間者,復發數癰於胸乳之間。
孟英令其恪守前法,復入蒲公英、絲瓜絡、橘葉、菊葉等藥,服至百劑,始告全愈,而天癸亦至。
方遵古法並不驚人,特讀立齋、景岳書者見之,未免吃驚耳。
不意浙省名手,狃於溫補如此,真不能不歸咎於景岳、立齋諸公矣。
孟英曰:世俗泥於產後宜溫之謬說,況兼泄瀉,即使溫補而死,病家不怨,醫者無憾也。
或具隻眼,其誰信之?此證苟非汾伯昆仲篤信於平時,而力排眾論於危難之間,余雖見到不疑,亦惡能有濟耶?余嘗曰:病不易識,尤不易患;醫不易薦,尤不易任;藥不易用,尤不易服,誠宇宙間第一難事也。
而世人淺視之,可不悲哉!
魏西林令侄女,娩後惡露延至兩月。
繼聞乃翁條珊主政及兩弟卒於京,悲哀不釋,而為干嗽吐血,頭痛偏左,不飢不食,不眠不便,渴飲而溲必間日一行,久治不效。
孟英切脈,虛弦豁大,與甘麥大棗,加熟地、首烏、鱉甲、二至、菊花、旋覆、芍藥、貝母、麻仁、青鹽等藥,服後脈漸斂,血亦止。
七八劑頭疼始息,旬日後便行安穀。
逾年接柩悲慟,血復溢,誤投溫補而亡。
翁嘉順令正,娩後陰戶墜下一物,(氣虛不固。)
形色如肺,多方療之不收。
第三日,始求治於孟英。
令以澤蘭二兩,煎濃湯熏而溫洗,隨以海螵蛸、五倍子等分,研細粉糝之,果即收上。
繼而惡露不行,白帶時下,乳汁全無,兩腿作痛,又求方以通之。
(前方只治其標,未治其本,故復發此患。)孟英曰:此血虛也。
乳與惡露雖無,其腹必不脹。
前證亦屬大虛,合而論之,毋庸診視。
因與黃耆、當歸、甘草、生地、杜仲、大棗、糯米、脂麻、藕,濃煎羊肉湯煮藥。
服後乳汁漸充,久服乃健。
陳書伯太史令弟婦,娩後三日,發熱汗多,苔黃眩悸,孟英切脈,弦細虛數。
乃營陰素虧,酷熱外爍,風陽浮動,痙厥之萌也。
予元參、白薇、青蒿、生地、小麥、穭豆衣、石斛、鱉甲、竹葉。
兩劑,熱退,知飢,悸汗不止,去蒿、薇,加龍、牡、蓮心、龜板、石英而安。
繼又暑風外襲,壯熱如焚,渴飲不飢,視物盡赤,改授白虎加西洋參、竹葉、蓮杆,一啜而瘳。
仍與鎮攝滋潛,善其後而愈。
顧氏婦半產後,因吃飯脘痛,人以為停食也。
進以消導,痛甚發熱,臥則右脅筋掣難忍。
孟英曰:此非發散攻消可療,予旋覆、絲瓜絡、冬瓜子、蓮杆、葦莖、竹茹、貝母、枇杷葉、蘭葉、通草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趙子循室,娩後服生化湯二帖,更因驚嚇,三朝發熱,連投四物、六合等湯,病日以甚。
半月後,始延孟英診之,脈象左弦急,右洪滑數,苔黃大渴,譫語嗽痰,惡露仍行,唇齒乾燥。
是因陰虛之體,血去過多,木火上浮,酷暑外爍,津液大耗,兼有伏痰之候也。
亟與營衛兩清,冀免他變。
而母家極畏石膏,堅不與服。
越三日,勢益劇,計無所施。
子循之叔笛樓,與其表兄許芷卿,徑以白虎加減投之,證有轉機。
翌日再迓孟英,會同笛樓,暨其舅氏許吉齋山長,協商妥治,咸是王議。
且以西瓜汁助其藥力,熱始日漸下行,二便如火。
又數日,漸安粥食,神氣亦清,起坐梳頭,夜能靜寐。
然熱蘊太久,下焦患癰,膿雖即潰,陰液漏傷,脈復空數浮大,便泄善嗔,口乾多夢。
皆木少水涵,爍津侮胃之見證也。
孟英與笛樓商,以白頭翁湯,加龍骨、三甲、甘草、木瓜,以育陰潛陽;餘糧石脂丸中,加梅、連以息風鎮胃。
果得瘡口膿干,餐加瀉止,脈柔熱淨,苔退神怡。
正須善後,甫授滋填。
不期酷熱兼旬,甘霖忽降,窗開徹夜,復感風邪,身熱微寒,鼻流清涕。
而陰液久奪,外患未痂,培養礙投,又難發汗,肝風內應,瘈噤旋形。
九仞之功,遂成畫餅。
門外漢未免以成敗論,然此案自堪傳也。
仍是陰血大虛,故變證如此,非蓋由於風邪也。
產後諸證,首必通瘀,然亦不可以常理測者。
表弟周鶴庭室,新產暈汗,目不能開,心若懸旌,毫無惡露,乃父何君新之,按其脈有虛弦豁大之形,亟拉孟英圖之。
予以三甲、石英、丹參、琥珀、甘草、小麥、穭豆衣等藥,(滋陰鎮逆,仍兼行血之品,斯靈動而不滯。)覆杯即安,數服而愈。
或詰其何以知非瘀血為患?曰:此陰虛之體,既產而營液大脫,風陽上冒,雖無惡露,胸腹皆舒,豈可誤作瘀沖,而妄投破血之藥耶?
辛亥春,孟英治其令正,誕子三朝,忽渾身麻冷,尋即壯熱大渴,汗出不解,耳鳴眼淚,舌絳無津,苔色燥黃,腹痛拒按,不飢脘悶,惡露仍行,小溲極熱,脈則弦滑右甚。
是胎前吸受風溫,兼挾痰食內滯。
雖新產血去陰傷,見證較劇。
然病不在營,亟宜撤熱以安營,不可破血以傷營,亦不可養陰而助病。
遂以元參、白薇、梔子、知母、竹茹、旋覆、菖蒲、枳實、栝蔞為方。
服之熱雖退,而脈不減,仍用此方。
越二日,復麻冷而後熱,惟舌稍潤,苔較薄耳。
再飲之,熱亦即退,並吐膠痰數碗,略進稀糜。
間一日,又發寒熱。
或疑為瘧,或疑分娩不易,用力勞傷,恐是虛證。
苟不及早溫補,蓐損堪虞。
孟英一一頷之,復與前藥,熱果漸減,渴亦遞減。
逾日,寒熱猶來,亦不更方。
至十一朝,始下黑燥矢,而寒熱乃休,即能安穀。
計服此藥已十大劑矣,始出方與戚鄰閱之。
蓋恐眷屬之預聞涼解而有阻撓也。
諸親莫不駭詫,然此證非孟英獨斷獨行,斷難成功。
設泥新娩而通瘀,或以為瘧而溫散,或疑其虛而滋補,勢必驟變。
即稍有瞻顧,亦必邪熱糾纏而延成蓐損。
世人之病,往往弄假成真者,大率類此。
吾師趙菊齋先生令郎廉士之如君,新娩後微寒壯熱,小溲全無,惡露稍行,大便如痢,神項善哭,大渴不眠。
專科謂瘧痢交作,不能圖治,遂請孟英援手。
脈來洪大滑數,曰:暑為患耳,不必治其瘧痢。
以辰砂益元散,加竹葉、銀花、丹皮、木通、元參、丹參、蓮杆,為大劑投之。
三帖,各恙皆平。
第營陰素虧,即改甘涼濡養,善後而愈。
尚且乳汁全無,顯由血少。
設非清解,又當何如耶?
石北涯仲媳,胎前患瀉,季秋娩後,瀉如漏水,不分遍數,惡露不行,專科束手,咸慮其脫。
亟請孟英脈之,左弦而數,右大不空,口苦不飢,苔黃無溺,曰:非虛證也,參湯斷弗沾唇。
予白頭翁,合石頑伏龍肝湯丸治之,一劑知,三劑愈。
孫畫三仲郎菊如之室,因兒女過多,不欲生產,懷妊屢服下胎藥不應。
娩後三朝,陡發寒熱,兼以痛瀉,所下皆黑,而小溲不行。
醫作瘀治,用回生丹等藥已覺漸愈,惟寒熱間作不休。
至八朝,或囑其邀孟英診視。
神氣頗安靜,苔色黃膩不厚,胃略知飢,惟右寸關空大,有靜中一躍之形。
診畢適前醫至,孟英謂右脈不佳,恐有驟變。
彼按脈云,較昨已大和矣,必無害也。
孟英唯唯而退,菊如送至門外,復囑以令正元氣大傷,莫投峻藥而別。
繼聞是夜寒熱復作,腹仍大痛,更服回生丹,越日而亡。
沙沛生鹺尹令正,胎前痰嗽,娩後尤甚,孟英視之,面赤能餐,汗多畏熱,脈滑而數,嘔渴苔黃,惡露流通。
血分無病,乃燥火伏於肺胃。
法宜清肅上焦,不可謂產後禁涼潤也。
劑以沙參、茹、滑、知、斛、冬、甘、枇杷葉、冬瓜子、葦莖、梨皮、桑葉、蛤殼出入互用,旬日而痊。
陳舜廷繼室,娩後略有咳嗽,微有寒熱,惡露不多,少腹似有聚瘕,時覺竄痛,腰疼不能反側,齒衄頻流,溺少口乾,仍不喜飲,舌色無液,善怒不眠,四肢牽掣不舒,易於出汗。
逆孟英診之,脈至虛弦細弱。
系素屬陰虧,新產血去之後,八脈皆空,陽不能潛,遊行於上。
見證雖然錯雜,治當清息風陽。
表散攻瘀,毫不可犯。
爰以沙參、竹茹、白薇、丹參、絲瓜絡、石斛、梔子、小麥、甘草、紅棗、藕為方。
服數帖,嗽衄皆蠲,為去丹參、麥、棗、梔、斛,加歸身、熟地、枸杞、麥冬、楝實,服之各恙漸瘥。
復因卒聞驚嚇之聲,心悸自汗,肢麻欲厥,乃定集靈膏,加紫石英、牡蠣、龍齒,合甘麥大棗,熬膏服之而康。
繼有汪少洪令侄女,適孫彬士者,產後患證與此相似,誤投溫散,發熱愈壯。
但在上部,醫者猶不知為陰虛陽越,仍從感治,迨脈脫汗淋,始邀孟英視之。
始知是虛陽外越,然已不能拯救,病者自賦絕命詞而逝。
蓋凡屬虛脫之證,至死而神不昏也。
醫者識之。
沈君云峰令正誕子後,患身熱痰嗽,白㾦頭疼,腹痛便溏,不飢口渴。
醫者治此礙彼,專事模稜。
至九朝,余抵禾,視脈滑數,苔微黃,胎前感受冬溫也,主以清解法。
或疑有礙便溏,余曰:便溏為肺熱之去路,設便閉則將喘逆矣。
況夏間余嘗治其胎前溺澀,群醫滲利而不應,余專清肺而得手。
今雖產後,體臟未更,兼有客熱外侵,所謂有病則病受也。
連服多劑,果即向安。
管君錫棠仲郎蘭谷之室,季秋患寒熱,娠已八月矣。
繼因其子患驚,憂勞數月,遂兼痰嗽,而舌糜口臭。
服藥數帖而娩,其胎已腐。
然寒熱、咳嗽、口糜諸恙不減。
醫以其產後也,用藥益無把握,馴致氣逆自汗,面赤無眠,束手囑備後事矣。
適余遊武原歸,延診其脈,寸關弦滑,右大,惡露流通,二便無阻,是下焦無病。
雖在產後,而病與產後無涉。
若云產後宜溫,固是謬說。
而此之口舌糜臭,亦非大熱,毋庸重劑涼解。
良由胎已早殞,失於早下,以致濁氣薰蒸於肺胃,故見以上諸證。
既見諸證,而早為肅清,則源澄流潔,奚至是耶?設再誤作產後虛喘,而妄投補劑,則雖死而莫知其所以死也。
爰以南沙參、省頭草、厚朴、杏仁、菖蒲、桑皮、竹茹、枇杷葉、冬瓜子、絲瓜絡為方,薔薇葉、蘆根煮湯煎服。
兩劑,氣順嗽止,知飢進谷,去杏、樸,加苡仁、甘草。
口舌隨愈,寒熱亦休,惟骨節痠疼,合目即汗,改清熱養陰而起榻。
腰足尚痠軟,授滋補氣血而痊。
余遊瀛洲,有越人李姓浼心,鉏茂才見余云:親串中一婦人,因娩後嗽血,遂致兩目無光,四肢軃不能動,欲求一方。
張謂如此大證,未審其脈,如何施治?余曰:吾知之矣。
此肺熱欲成痿躄也。
遂以西洋參、桑皮、元參、百合、知母、苡仁、藕、茅根、枇杷葉為方。
服六帖,聞余將歸,李亟來署致謝云:病去大半矣,真仙丹也。
欲再求一方,余為加葳蕤一味。
然此由海外,因不知有產後宜溫之謬說,故無人阻撓,而得偶然幸愈也。
金氏婦自仲夏墮胎,迄今四月有餘,惡露淋漓不斷,兩臀近復患瘡,渾身膚癢,脈數而弦,多藥罔效。
亦為產後宜溫之謬說所誤也。
用西洋參、銀花各二錢,生地、龜板各四錢,冬瓜皮三錢,梔炭、竹茹各一錢五分,白薇、青蒿、黃柏各一錢,甘草六分。
不十帖愈矣。
中毒
丙戌春,倉夫鄭德順患急證,時已二鼓,丐孟英視之。
見其扒床拉席,口不能言,惟以兩手指心抓舌而已。
孟英曰:中毒也。
取綠豆二升,急火煎清湯,澄冷灌之,果能霍然。
詰朝詢其故,始言久患臂痛,因餌草頭藥,下咽後即心悶不可耐,舌麻不能言,而旁人不知也。
錄此足以證孟英臨證之燭照如神,亦可見草藥之不可輕試之。
都城售透土長壽丹,極言其功之大,能治諸疾,而價甚廉,人皆稱之。
孟英謂勿論其所用何藥,執一方以療百病,無此治法。
每以稟賦不齊,證因有別,勸人切勿輕嘗。
況以綠豆湯為引,必有熱毒之品在內,不可不慎也。
繼而張孟皋少府餌之患疽,廣粵亭司馬服之咽爛,孟英投多劑甘寒而愈。
王雪山久患下部畏冷,吞未百丸,齒痛目赤,諸恙蜂起。
孟英察脈弦滑,與多劑石膏藥,兼以當歸龍薈丸頻服。
新疾既瘳,腿亦漸溫。
令其常飲柿餅湯,以杜將來之恙。
伊弟患腹脹而喜服溫補,久而不效,孟英曰:濕熱也,宜清化。
彼不信,因服透土丹,初頗應,已而血大溢,始得悔悟。
志此數則,以為世之好服奇藥者戒!
邵氏子,於母殯發引之時,忽仆倒不省人事。
亟請孟英視之,灌蘇合香丸而蘇。
又屠氏女送父殯至厝所歸,即神氣瞀亂,如癲如瘋,速孟英治之。
投以玉樞丹而瘳。
此即所謂飛屍之候也。
蔣氏婦,年逾四旬,患一奇證。
痰必自少腹突沖而上,其勢甚猛,其堅如石,其熱如火,故突然而沖之際,周身為之震撼,日夜二十餘次。
每次止須一咯,即脫然出口,四肢漸形牽掣,口極渴而溺如沸湯,食減少眠,形日消瘦。
諸醫皆知為痰火病,而治無寸效。
孟英視之曰:診治非謬,而藥不勝病者,殆積熱深錮,必從前多餌溫補所釀也。
其夫云:誠然。
向來本無病,因無生育,紫河車已服過數十具,他藥稱是。
曰:愚哉。
藥之治病,猶兵之勘亂也,所謂用藥如用兵。
無病而藥,是黷武也。
既無生育,何不納妾?凡服溫補之藥以求子者,其藥毒鍾於小兒,生子多不育,況食人之胞乎?無論忍心害理,已屬不仁。
即偶然得子,多患異疾,或頑、蠢、狠、戾,而無人心,亦何益哉!昨聞沙沛生令妹患痘服此,致鼻穿而痘仍不救。
設非胞衣之毒,奚至此乎?故余臨證三十年從不用之,縱病家要用,亦必剖陳利害以勸止之。
或令以羊腎代之,溫養有情,且無穢毒,功較勝焉。
令正服過數十具而從未生育,毒氣毫無出路,欲種子者翻種病矣,豈尋常清涼之劑,所能愈哉。
考古,惟紫雪能搜剔久蘊深藏之毒火,試餌之或有驗也。
爰用紫草、銀花、元參、土茯苓、甘草、綠豆、海䖳、鳧茈為方,和入竹瀝,另以豆腐皮包吞紫雪五分。
服之果效,匝月而瘳。
余口上齒下牙密排各十六,雖從無痛楚,而自幼不能決硬物,故侵晨必以鹽擦,而冷水嗽之,無間寒暑。
今年春夏以來,飯食日減,右之第六齒,漸不能嚼,偶觸堅韌之物,痛不可忍,且畏冷嗽。
以為去年一病,遂形衰象,初不介意。
余天性不飲,而頗識杯中趣。
曩侍先慈晚膳,每陪飲一二杯。
因去冬苦絡虛,不能轉側,戚友咸勸日飲醇酒數杯,以和氣血,遂習以為常,然不敢縱肆,未嘗一醉也。
十二月十八夜,寐中忽為右齦痛覺,詰朝即礙於飲食。
而是日已訂有青鎮之遊,遂攜一針登舟,頻刺痛處,出血不少,午後漸鬆。
次日歸,飲食如常,以為無患矣。
二十一日立春,晨起痛脹復作,刺亦不應。
繼以凜寒身熱,偏右之巔、額、頞、䪼、顴、頰、頤、頦無不掣痛,苔色未露。
謂是風火外侵,用艽、翹、蠶、芷、桑、薄等,二劑。
惡寒雖減,而足冷麵熱,溺赤苔黃,且鼻竅不塞,而右流濁涕如膿,時欲哼而出之,否則自上齶流下,臭苦不堪。
右面盡腫,滿口唇瘡,腫處極其畏寒,須以熱物熨之為快,而時時火升。
自問素不服丸散,又不啖肥甘,的系飲酒經年,濕熱久蘊而上薰。
蓋以酒之熱歸於膽,上移於腦,則為鼻淵。
其實移腦者,即移胃也,故見證皆在少陽、陽明分野。
遂以元參、桑葉、菊花、花粉、銀花、枳椇子、絲瓜絡、冬瓜子、蘆根為劑,和入蘆菔汁,調以玉樞丹。
兩服,而苔化火平,二便亦暢。
外用鹽滷熱洗右面,而腫漸消,去玉樞丹。
又二服,可以嚼飯,日啖北梨。
至戊午元旦,而臭濁之涕始稀。
初五六連日出門,適大風,初七日午後,右齦復痛,上連頭角耳門,右之第六齒復長出而礙食,凜寒畏風,乃用桑葉、菊花、生甘草、綠豆皮、元參、苡仁、銀花、梔炭、薄荷、鉤藤,以清散風熱。
一服,腫出痛減,去薄、鉤,加枇杷葉。
四劑,痛平,而右之第六齒,已內外分裂矣,其根仍固,但礙於嚼物,而齦腫直至夏初消盡。
既而頭面四肢遍發斑塊瘰疱,腫而且癢,遊行無定。
手十指,足十趾,兩手掌,兩足心,無處不到。
用力搔之,微出紫血,結痂堅黑,痕如痘疤,至秋杪始痊。
癢時以鹽酒洗之,內服銀花、綠豆、生苡仁湯,戒口腹者八閱月。
嘻!酒之為害如此,深愧悟之不早。
從此一滴不敢沾唇。
憶二十年前海豐張雨農司馬招遊東歐,臨行妹嘗戒余勿飲酒,佩不敢忘,故向無酒病。
年來自問衰頹,稍爾放溢,遂釀成此恙。
幸而資格尚淺,藥治未誤,不致延成錮疾。
蓋天性不飲者,雖少飲亦能為患也。
詳錄之以為世鑑。
余妹天性孝友,又極賢明,幼佐先慈操井臼、理家務,有北宮嬰兒之志,余強之適金氏十載而嫠。
余深悔之,附錄以志余過。
雜治
婺人羅元奎,丁亥夏卒發寒熱,旋即嘔吐不能立,自言胯間痛不可當。
孟英視其痛處,焮赤腫硬,形如肥皂莢,橫梗於毛際之左,乃曰:此證頗惡。
然乘初起,可一擊去之也。
用金銀花六兩,生甘草一兩,皂角刺五錢,水煎和酒服之。
一劑減其勢,再劑病若失。
逾年患傷寒,孟英切脈,虛細已極,曰:此不可徒攻其病者,以陰分太虧耳。
與景岳法,以熟地、當歸、酒炒白芍、炙甘草、橘皮、´胡等藥,一劑而瘳。
(此法予亦屢用獲效。
氣虛者,並可加參。
但表藥止柴胡一味,猶嫌力微。
予每以此法治陽證瘡毒,莫不應手取效,真妙方也。)
金元章媳,於申午新寡後患膿窠疥,大抵濕熱之病耳。
瘍醫連某疑為遺毒,徑作廣瘡療,漸至上吐下痢,不進飲食。
另從內科治,亦無寸效。
延至末春,更兼腹痛自汗,汛愆肌削,諸醫皆見而卻走矣。
王仲安薦孟英視之,曰:此胃氣為苦寒所敗,肝陽為辛熱所煽。
前次每服陽剛,即如昏冒。
稍投滋膩,泄瀉必增。
遂謂不治之證,未免輕棄,乃以四君子,加左金、椒、梅、蓮子、木瓜、餘糧、石脂等出入為方,百日而愈。
第信猶未轉也。
諸親友環議,再不通經,病必有變。
孟英力辨此非經阻可通之證,惟有培養生化之源,使其氣旺血生,則流行自裕。
若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則礱糠不能榨油,徒傷正氣,盡隳前功,豈不可惜?眾議始息,恪守其方,服至仲冬。
天癸至而肌肉充,康復如常矣。
牙行王炳華妻,患舌瘡,痛礙飲食,內治、外敷皆不效。
孟英視其舌色紅潤,脈形空數,曰:此血虛火浮也,以產後發熱例施之。
用熟地、當歸、酒炒白芍、炙甘草、茯苓、炮姜投之,其病如失。
茅家埠翁嘉潤,患腰疽,愈而復發者五年,費用不貲,諸瘍醫治之不效。
盛少云囑其求治於孟英,切其脈弦細以數,曰:子之幸也。
此內損證,(腎俞發亦然。)外科惡乎知?與大劑甘潤滋填之藥,匝月而痊,至今不發。
李燕標參戎,於癸夏將欲赴都,館於石北涯家。
項後患疽,外科僉云不治,孟英薦老醫朱蒿年療之漸安。
孟英偶診其脈,謂北涯曰:李證有可愈之機,脈難久享其年。
北涯驚問所以,孟英曰:左尺堅搏,真陰已傷,非善象也。
既而告痊北上,今春果卒於京。
濮嫗於酷熱之秋,渾身生癤如疔,痛楚難堪,小溲或秘或頻,大便登圊則努掙不下,臥則不能收攝,人皆謂其虛也。
(未聞虛而生癤者)孟英診脈滑數,舌紫苔黃而渴,與白虎,加花粉、竹葉、梔子、白薇、紫菀、石斛、黃柏,十餘劑而痊。
翁氏婦患目疾,自春徂夏,治不能瘳,漸至腹中痞脹,痛不可當,食不能下,便秘形消。
孟英視之,乃肝鬱痰滯,而誤補以致殆也。
脈弦數而滑,與金鈴子散合雪羹,煎吞當歸龍薈丸暨礞石滾痰丸。
三投即效。
服至二十餘日,各恙皆蠲,眠食如舊。
瞿穎山仲媳,許培之之妹也。
患舌糜,沈悅亭知其素稟陰虧,虛火之上炎也。
與清涼滋降之法,及朱黃等敷藥而不愈,乃兄延孟英往視,舌心糜腐黃厚,邊尖俱已無皮,湯飲入口,痛不可當。
此服藥所不能愈者。
令將錫類散糝之,果即霍然。
或疑喉藥治舌,何以敏捷如斯?孟英曰:此散擅生肌蝕腐之長,不但喉舌之相近者,可以借用,苟能隅反,未可言罄,貴用者之善悟耳。
且糜腐厚膩,不僅陰虛。
(妙語可思)要須識此,自知其故。
歙人吳茂林,患右頰腫痛,頦下結核,牙關僅能呷稀糜。
外科稱名不一,治若罔知。
孟英投以天麻、殭蠶、羚羊、石膏、醒頭草、升麻、當歸、秦艽、花粉、黃芩等藥,漸愈。
(祛肝風、清痰熱之法。)
江夢花如君,患兩目腫痛,不能略張。
醫投風藥,昏痙欲厥。
浼孟英診之,脈至洪滑,大渴便秘,與白虎湯二劑霍然。
高若舟庶母患脫肛,孟英脈之弦而滑,溲澀苔黃。
雖屬高年,非虛證也。
清其濕熱而痊。
翁嘉順,於去年秋間,偶從梯半跌僕,初無所傷,旬日外陡發寒熱,膝旁腫痛。
外科汪某治之,潰後不能收功。
另招許某療之,識為傷絡,應手漸效,翁極信服。
然培補年餘,雖納食不減,而肌肉漸削,面色黧黑,步履蹇滯。
且一旬半月之間,必患處腫疼,大發寒熱,臥榻數日,始能強起。
大費不貲,愈發愈劇。
至冬間咽糜齦腐,睛赤音嘶,乃懇孟英以決吉凶。
按脈滑數,舌絳便難,口臭溲少,蘊隆蟲蟲。
良由瘍醫僅知溫托一法,既潰之後,更以溫補收功善後,竟未察其體氣病情,以致平時所有之濕熱痰火,一齊關住。
病猶自尋出路,寒熱頻作,而醫者不識,妄指為虛。
補及逾年,人財兩瘠,真諺所云將錢買憔悴也。
予元參、黃柏、知母、甘草、銀花、花粉、綠豆、梔子、海䖳、鳧茈為大劑投之,外吹以錫類散,且令日啖梨、蔗、麟鱗菜、柿餅等物。
至五十日,諸恙悉蠲,體腴善步。
韓貢甫於去冬偶患足瘡,瘍科治之,瘡愈而大便下血,漸至腰背疼脹。
醫謂其虛,率投溫補,病日以劇。
迨仲春寒熱時作,臥榻不起,諸醫束手,已治木矣。
所親陳季竹囑延孟英圖之,脈弦緩而澀,苔黃溺赤,飲食不思,曰:此藥病也。
良由氣機鬱滯,濕熱不清,補藥亂投,病漸入血,然猶自尋出路。
奈醫者不知因病而下血,不治其病,徒澀其血,則氣機愈窒,營衛不通,寒熱不飢,固其宜也。
而又疑為土敗陰虧,脾腎兩補,藥力愈峻,病勢愈危。
若我視之,原非大病,肯服吾藥,不日可瘳。
乃兄聰甫聞之,大為折服。
以海䖳、蘆菔湯,煎蘆根、厚朴、絲瓜筋、通草、白薇、梔子、楝實、竹茹等藥投之,三劑而寒熱不作,胃漸知飢。
旬余血止溺澄,各恙皆已,改服清養藥而康。
許自堂叔岳,年越古稀,忽頭面赤腫磊癢,漸及兩臂,煩躁不眠,飲食日減,外科治而勿效。
孟英脈之,弦洪疾駛,重按細軟,曰:高年氣血兩虧,鬱火內燔,不可從瘍科治。
予黃耆、當歸、梔、芍、元參、生地、甘草、桑葉、菊花、丹皮、蒺藜、荊芥等出入為方,十餘劑而瘳。
黃漱莊司馬,素患左目失明,今春右目患障,多藥未瘳。
延至秋間,孟英視曰:脈甚弦滑,痰火之疴,溫補宜停,庶免瞽患。
奈司馬性喜溫補,不以為然,漸至耳亦失聰。
冬季再請孟英往診,右目但能視碗大之字,稍小者不能見矣。
耳則雖對面撞鐘放炮,胥無聞也。
且巔腫而疼,時咳白沫,脈來搏勁不撓。
見其案頭有顧某所定丸方,用藥四十味,皆貴重溫補及血肉之品。
蓋其病在絡,不在臟腑,故服此如膠似漆之藥,僅能錮疾成廢,而無性命之虞也。
聞辛亥春,許辛泉患類中,諸醫僉從虛治。
孟英診脈沉滑而數,且體厚苔黃,亟宜化痰清熱。
疏方畢,人皆不以為然,惟其子秋蘆極佩服,云:五年前,家父患恐懼多疑,曾屈診視,方案猶存,若合符節。
只因家父性喜溫補,前之病根不拔,釀成今日之疴,先生卓見不可及也。
奈病者依然不悟,不刈根株,延至壬子夏復中而殞,年未五旬也。
並識之以為不究病情、好服溫補者鑑。
孫位申令正,左內踝患一瘡,外科敷割,雜治兩月,漸至瘡色黑陷,食減神疲,寒熱時形,痛無停晷。
始延孟英診之,脈象弦細無神,曰:此營陰大虧之證。
余於外科雖疏,然初起既無寒熱,患處亦不紅腫,其非火毒可知,並不流膿,虛象更著。
始則攻散劫津,繼則溫托壅氣,妄施敷割,真是好肉剜成瘡矣。
況病在下焦,素患肝鬱,耆、茸、芎、歸,益令陽浮。
兩腿不溫,豈為真冷?亟煎蔥湯,將患處洗淨,切勿再行鉤割。
以生附子杵爛,貼湧泉穴,引火下行。
患處日用蔥湯溫洗。
方用血餘、當歸、冬蟲夏草、枸杞、牛膝、蓯蓉、豬膚、藕、白蒲桃干煎服。
五劑,寒熱全休,腿溫安穀,黑處轉紫,痛減脈和。
旬日後,紫轉為紅,陷處日淺,始令以珍珠八寶丹糝之,匝月而肌生體泰。
家嫂患疥遍身,外科治之不愈且形瘦,而左臂痠疼不能舉。
孟英按脈弦洪而數,授清肝滌暑之劑,旬余而愈。
又聞治一妊婦患疥,瘍科治而弗愈,以壽靈寺所售瘡藥搽之,遂渾身壯熱,膚赤神昏,陰戶疼腫,尤為慘酷。
氣逆不飢,徹夜無寐,醫皆無策。
延孟英視之,脈甚洪數,舌絳無苔,四肢拘攣,溲熱如火。
乃暑火證,而復為毒烈燥熱之藥助其虐也。
誰謂外治不比內服,可以擅用哉?與大劑銀花、元參、石膏、甘草、梔子、鮮生地、竹葉、蓮子心,菊葉、冬瓜皮、絲瓜絡、西瓜翠衣,而以綠豆、黑豆煮清湯煎藥。
服三帖,膚淡神清,略進稀粥。
又三帖,熱退始盡,四肢漸舒。
浹旬腫盡消,周身膚蛻如蛇皮而愈。
應氏婦,年逾四旬,去年難產後,患左目無光,火升心悸,諸治不效。
所親沈玉庭囑延孟英治之,予集靈膏合甘麥大棗湯,以峻滋肝腎之陰而愈。
細君上年病後,以清養藥熬膏,服至歲杪,已康復勝常。
孟春十八日,分娩亦快健。
七日後,余即遊武林,繼返硤川,由梅溪而遊嘉秀,至清明歸,為展墓也。
知其左乳裂疼,乳房亦癢,搔即水出。
起已月餘,初謂外恙不足慮,令取瘍科善藥敷之。
余復鼓棹遊梅涇而至檇李,又浮海由崇沙,迨歸已屆端陽矣。
見有右目胞坍而甚赤,詢其乳患左加甚,而更及於右。
諸藥久敷,皆不見效,且兼氣衝痰嗽,口渴膚糙,蓋津液悉從外患而耗也。
察其脈滑而數,良由肺胃熱熾使然。
遂授元參、石膏、知、翹、甘、苡、蔞、梔、菖、菊、蛤殼、銀花等,二十餘劑,而各恙並蠲。
既而余遊吳越間者月餘歸,見其遍身暑癤,形瘦少餐,食後神疲,二便不暢,脈則弦澀不調。
與元參、絲瓜絡、梔、連、菖、橘、蔞、菀、薇、蘇,四帖,而經月之病若失。
亦因氣鬱熱壅也。
可見治病必探其源,勿徒遏其流。
而故人菅君榮棠,嘗為外證不宜服藥,蓋為服不得其當,及信書太過,泥用成方者言耳。
若宣氣清血之法,原不禁也。
仲秋,偶覺左乳微疼,按之更甚,始知有堅核如小豆大,外微腫。
即取外科藥圍塗,而以紙蓋之,迨藥干揭之甚痛。
余不能忍,且僉云:必破而不易收功。
以其在乳盤之內也。
余不畏死,而懼不能受此楚毒,因往求呂君慎庵視之,曰:無慮也。
掃榻款留。
日以蔥白寸許,嵌入梅花點舌丹一粒,旋覆花三錢煎湯下。
外用洄溪束毒圍(方載《潛齋醫話》。)圍之,亦以紙蓋之,而藥干自然脫落,略無黏肉伐毛之苦。
此玉精炭之妙用也。
凡十二日,核漸消盡。
深佩呂君之德,謹錄之以識其手眼之不可及。
而方藥之效驗,俾後人亦有所徵信也。
余襁褓時,患瀉經年,迨三歲種痘。
而痘科不知其天花已將出也,復以苗助之,遂及於險。
先慈抱而膝行於床者五晝夜,賴任六嘉先生救全,因而體氣甚弱,童年畏勞,稍動即鼻衄,故恆靜坐。
十二歲,夏間患溫甚劇,父母深憂之。
病中見諸神將,相謂曰:此一路福星也。
遂醒而汗出以瘳。
失怙後,遠遊於婺,遵母氏之訓,諸凡謹慎。
弱冠後,衄病始痊。
隆冬可不挾纊,但略犯生冷即便瀉,偶食煿則咽痛。
己丑受室,甲午舉家患疫,悉余治愈。
既而自病甚危,夢一淡妝中年婦人,持盒貯紅藥一丸,以藥納余口中而去,乃大汗而寤。
口中尚有藥香,病即已。
復因作勞太早,突然暈去。
余妹甫十七歲,泣禱於天,欲刲股以救,而余已醒,妹因卒嚇吐血,至今思之,愧無以報也。
嗣後冬始衣絮,壬寅病痁,熱盛時,夢日月並麗於天,而有帶下垂。
余手挽兩帶而撼之,日月皆動,遂驚醒,出汗而愈。
丙午酷熱,而酬應甚繁,始患滿額暑瘍,續患痢,又患瘧,熱時輒夢御風而行,告愈之時,凌虛上至霄漢,忽墜淵一浴,汗出如湧而蘇。
丁未續娶。
己酉夏,錢塘沈悅亭茂才邀視陳茂才疫症,勢已垂危。
余初不知其兼患黴瘡也,略不經意,吸其穢毒,歸而即病。
雖服故孝子張君養之之方而愈,時夢身化異物,遍體鱗甲,游泳深淵,騰雲而上。
(余體冬夏皆涼,而性嗜魚,內子嘗謂余為水族降生有以夫。)適雨聲如注而覺,汗如沐雨。
而天雨竟數日不止,江浙因以成災,亦奇矣哉!此後始衣帛,乙卯挈眷回籍。
丙辰秋杪,病於省寓,十月初六夜,夢法華山備冠服輿從迎余赴職,余即忻然冠帶而去,出錢塘門,過昭慶寺,見老少婦女數百人,持香攔阻,因停輿,已而東嶽傳令送歸,余遂返寓,甫到門,一跌而寤,此夢則更奇也。
究不知後來何如。
嗟乎!幸而免者屢矣。
附錄於此,以存夢境。
清賢醫案,惟孟英案最為善本。
因葉天士等醫案,編者不善選擇,治效各案,與未效各案,兼收幷蓄,讀者頗難判別。
惟王孟英案,編印時孟英及身親見,且最後之《歸硯錄》為孟英自作。
所錄各案,絕無一案不效者。
讀者因見症之精確,悟撰方之靈巧,進退變化,不越規矩準繩。
故讀此書,勝讀名家醫案多多也。
後學者青浦陸士諤謹識